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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16)
亨利爵士见到了歇洛克·福尔摩斯,与其说是惊奇,不如说是高兴,因为几天来他都在盼着,希望最近发生的事能使他从伦敦到这里来。可是,当他发现福尔摩斯既没有带任何行李,也没有解释不带行李的原因时,露出了惊疑的神色。我们给福尔摩斯分出来他所需要的日常用品。吃夜宵时,我们把在我们所经历的事情中准男爵应该知道的部分都尽量讲给他听了。此外我要把这一不幸的消息告诉给白瑞摩夫妇听。对白瑞摩来说,这倒可能是件大大舒心的事,可是他太太听了之后,抓起围裙痛哭起来。对全世界的人来说,他是个凶暴的、半兽半魔的人;可是在她的心目中,他却永远是幼时和她同处的那个任性的、紧抓着她的手不放的孩子。这个人可真是罪大恶极了,临死时连一个哭他的女人都没有。
“自从早晨华生出去之后,我闷闷不乐地待在家里,”准男爵说道,“我想我还是应该受到表扬的,因为我恪守了诺言。如果我没有发过决不单独外出的誓,也许我就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了,因为我接到了斯台普吞的一封信,他请我到他那里去。”
“我相信您如果真的去了,确实是会过一个比较愉快的夜晚的,”福尔摩斯冷淡地说道,“可是,我们却曾以为您已摔断了脖子而痛彻心扉呢,我想您总不会为这个而感到高兴吧?”
亨利爵士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可怜的坏蛋穿着您的衣服,大概是您的仆人送给他的吧。说不定警察还会来找他的麻烦呢。”
“恐怕不会,据我所知,在那些衣服上没有任何记号。”
“那他真是幸运--事实上你们都很幸运,因为在这件事情里,从法律上讲,你们都已犯了罪。作为一个真正的侦探,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的责任首先就是将你们全家都逮捕。华生的报告就是定你们罪的最有力的证据。”
“可是我们的案子怎么样了呢?”准男爵问道,“这个案子就像一堆乱麻,您找出什么头绪了吗?我觉得,华生和我两人自从到了这里以后,都不怎样聪明。”
“我想,不久我就可以弄得更清楚些了。这个案件真是极为困难和复杂的,现在还有几点我们弄不明白——可是不久就会真相大白了。”
“华生一定早已告诉过您,我们曾经遇到过一次,在沼地里听到了那猎狗的叫声,因此我敢发誓说,那决不全是无稽的迷信。在美洲西部的时候,我曾养狗养过一段时间,我一听就能知道。如果您能给这只狗戴上笼头、锁上铁链,我就发誓承认您是绝世大侦探了。”
“我想只要您肯帮忙,我就一定能给它戴上笼头、锁上铁链。”
“只要您吩咐,让我干什么我都成。”
“很好,我还得要求您只管去做,而不要老是问为什么,为什么。”
“我听您的。”
“如果您这样做,我想我们的小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我相信——”
他突然打住了,凝神注视着我头顶上面。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如此专心而安静,几乎像是一座轮廓鲜明的古典雕塑——机警和希望的化身。
“什么啊?”我们两人都站了起来。
当他目光向下望时,我看出他在压抑内心的激动。他的表情虽然还镇静自若,可是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狂喜的光芒。
“请原谅鉴赏家的赞赏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指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排肖像画,“华生绝对不会承认我懂什么艺术的,但他不过是出于嫉妒,因为我们对一件作品的看法往往很不一样。啊,这些人像画得可真棒。”
“噢,我很高兴听到您这样说,”亨利爵士边说边以惊异的眼光望了望我的朋友,“对于这些东西,我不敢充内行。我对马或是阉牛的评价要比对一张画会多得多。我真不知道您居然还有时间搞这些玩意儿。”
“我一眼就能看出一幅画好在哪里。我现在就看出来了。我敢发誓,那一幅画像是奈勒画的,就是那边那个穿着蓝色绸衣的女人像;而那个胖胖的戴着假发的绅士像,则是出自瑞诺茨的手笔。我想这些都是您家人的画像吧?”
“都是。”
“人名您都知道吗?”
“白瑞摩曾经详细地告诉过我,我想我还记着呢。”
“那位拿着望远镜的绅士是谁呀?”
“那是巴斯克维尔海军少将,在西印度群岛在罗德尼麾下任职。那穿着蓝色外衣、拿着一卷纸的是威廉·巴斯克维尔爵士,他是庇特任首相时期下议院委员会的主席。”
“我对面的这个骑士--穿着黑天鹅绒斗篷、挂着绶带的这位呢?”
“啊,您可得知道他--品行邪恶的修果,他就是家庭灾难的源头,巴斯克维尔的猎狗的传说就是因他而开始的。我们不会忘掉他的。”
我带着惊奇同时也很感兴趣地望着那张肖像。
“天哪!”福尔摩斯说,“看样子他像一位安详而温和的人,可是我敢说,在他的眼里暗藏着乖戾的神气。而在我的想象中,他比这更粗暴、凶残得多呢。”
“这张画像的真实性是不容怀疑的,因为画布的背面还有姓名和‘1647’这个年份呢。”
福尔摩斯没有再多说话,可是他对那老酒鬼的画像似乎着了魔,吃夜宵时,他还不断地盯着那张画像。直到后来,当亨利爵士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去以后,我才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他又把我领回宴会厅,手里高举着寝室的蜡烛,照着挂在墙上的由于年代久远而显得颜色暗淡的肖像。
“你从画像上看出什么东西了吗?”
我望着那装有羽饰的宽檐帽,额旁的卷曲发穗,镶着白边的领圈和中间那副一本正经的严肃面孔,虽说不上暴戾,却也让人觉得粗鲁、冰冷和严峻,双唇薄薄的,紧闭着嘴,还有一双冷漠和顽固的眼睛。
“是不是像一个你认识的人?”
“下巴有点像亨利爵士。”
“稍稍有一点。等一下!”他站在一只椅子上,左手举起蜡烛,把右臂弯曲着掩住宽檐帽和下垂的长条发卷。
“天哪!”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好像是斯台普吞的面孔由画布里跳了出来。
“哈哈,你看出来了吧。我的眼睛久经训练,能略过附加的饰物而辨认出容貌。这是做侦探的首要功夫,应该能看破任何伪装。”
“简直太妙了,说不定这就是他的画像呢。”
“是啊,这的确是一个返祖遗传的有趣实例,而且是同时体现在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的。研究家族肖像能使人相信来世投胎轮回的说法。显然,那家伙是巴斯克维尔家的后代。”
“还有篡夺财产继承权的阴谋呢。”
“确是如此,这张画像还碰巧供给了我们一个显然是最迫切需要的线索。我们算是抓住他了,华生,我们算是抓住他了。我敢发誓说,明晚之前他就会在我们的网里,就像他自己所捉的蝴蝶一样地绝望地乱拍翅膀了。只要一根针、一块软木和一张卡片,我们就可以把他放进贝克街的标本陈列室里去了!”
离开那画像的时候,他突然大笑起来。我不常听到他笑,只要他一笑,这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就起来了,可是福尔摩斯比我起得更早,因为我在穿衣服的时候,看到他正沿着车道从外边走回来。
“啊,今天我们要好好地干他一天才行!”行动之前的喜悦使他搓着双手,“网已经布好了,我们要往回拉了。今天就会有个结果,究竟是我们把那条尖嘴大梭鱼捉住呢,还是它从我们的网眼里溜掉。”
“你到过沼地里去了吗?”
“我已经在格林坪发了一份关于塞尔丹死亡的报告到王子镇去了。我想我可以承诺,你们之中谁也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而惹上麻烦。我还和我那忠实的卡特莱联系了一下,如果我不让他知道我是安然无恙的话,他定会像一只守在主人坟墓旁边的狗一样地在我那小屋门口憔悴死去的。”
“下一步怎么办呢?”
“那要和亨利爵士商量一下。啊,他来了!”
“早安,福尔摩斯,”准男爵说道,“您真像是一个正在和参谋长计划一次战役的将军。”
“正是这样。华生正在向我请求命令呢。”
“我也是来领命的。”
“很好,据我了解,我们的朋友斯台普吞请您今晚去他家吃饭吧?”
“我希望您也去。他们很热情,而且我敢说,他们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恐怕华生和我一定要回伦敦一趟呢。”
“回伦敦去?”
“是的,我想在这个时候我们回伦敦要比待在这里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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