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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压受阵之眼上万年,凤凰木中的神力少了一半,但用来杀这只穷奇兽足够了。

辞婴左手五指一收,封印漩涡眼的法印顷刻缩小至只有铜钱大小。封印一松动,穷奇凶兽发出一声厉吼,冲出受阵之眼。

苍琅剑出鞘,兜头刺向穷奇凶兽眉心。

穷奇凶兽眼中露出一丝狡猾,竟是由着怀生将苍琅剑刺入眉心,一股冰凉的法力顺着剑身,直刺怀生祖窍。

怀生心念一动,凤凰涅槃火撞入那缕冰凉法力,“嗤”一下灼烧起来。与此同时,她将灵识化做念箭,射入穷奇的祖窍。

她要搜这只凶兽的记忆!

念箭一往无前,然而诡异的是,这只凶兽的记忆竟是一片空白。

怀生眉心一跳,飞快撤回念箭,突然一道视线从穷奇记忆的最深处望来。

那是一双冰冷诡异的眼,静静注视怀生片刻后,两团黑焰从它的瞳仁飞出,在虚空轰隆一炸!

怀生当机立断掐碎她的念箭。

正当这时,穷奇凶兽身影化虚,风驰电掣般撞向辞婴用重溟离火落下的结界。

辞婴瞬移至它身后,运转天魔功,右手重重拍向兽首,苍琅剑紧随而至,穿过它腹部。穷奇凶兽眼露狠戾,一团黑黢黢的兽魂从它眉心激射而出。

一万年前,这凶兽便曾用过这一招从封印中逃脱。

怀生早就有所提防,至阳至烈的涅槃之火凭空出现,吞噬那团兽魂。

“啊!救我!救我!”

一张枯瘦的人脸从兽魂中撕扯开来,在凤凰涅槃火中痛苦惨叫。怀生是第一次看见这张脸,但她顷刻便猜出这道人魂是何人。

她召来凤凰涅盘火,望着萧凌天冷冷道:“我名唤南怀生,缘属南听玉一脉,今日是你的死期!”

萧凌天痛得再发不出声音,死死煎熬片刻,终究是在涅槃火中化作一道轻烟。

涅槃火吞噬掉穷奇兽魂后,火光一炽,亲昵地飞回怀生祖窍。

见凶兽兽身已被重溟离火烧成一团灰,怀生看了眼被天雷劈得摇摇欲坠的结界,对辞婴道:“我把凤凰木和涅槃之火留在苍琅镇压受阵之眼,封印完成后,师兄你再落下第六块镇山石,加固这个封印。”

怀生推演出可加固封印的法阵后,辞婴便说了他有办法弄到蕴含金雷之力的镇山石。眼下只要落下这第六块镇山石,便可成阵了。

这话刚落,怀生体内气机、灵力冷不丁被人一锁,她愣了愣,看向辞婴:“师兄?”

辞婴定定看着她,温声道:“我答应了要治好你的头疾,我会留下来替你镇压受阵之眼。”

他说着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道:“解除夺天挪移大阵后,星诃会指引你飞升至大荒落仙域。你们到大荒落后便去九黎天的仙官殿寻不言、不语,他们会带你去九黎天见少尊黎渊。我将黎辞婴的记忆存在命牌里,把命牌交给黎渊,黎辞婴便会复活。若你在见到黎渊前陨落,那黎辞婴便再回不来了。

“记着,只要南怀生活,黎辞婴便能活。南怀生一旦陨落,那黎辞婴便无法再复活。”

一股巨大的推力将怀生推离结界,朝不周山山门飞去。

怀生慌张道:“师兄这一点都不好笑,你快解开我体内的封禁!师兄,要走一起走,你说过要陪在我身边的!师兄!黎辞婴!我生气了!”

辞婴望着她微微一笑,道:“很好,你也曾经令我很生气。南怀生,我们扯平了。”

一点紫金色真灵从辞婴眉心飞出,变作一只金钟,撞入不周山山门。“嘭”的一声,山门被撞开一条一人宽的裂缝,巨大的吸力从里涌出。

守在不周山的闯山弟子不受控地被吸入缝隙里,封叙挑一挑眉,不做任何抵抗,顺着这股吸力闪入山门内。

初宿与松沐支起屏障拼尽全力抵抗这股吸力,他们望向山脚下的明日崖,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破开幽蓝结界,朝他们飞来。

初宿瞳孔一缩:“是怀生!”

她撤掉屏障,飞身接住怀生。下一瞬,一股巨大的推力重重拍向他们,将他们三人推入山门内。

辞婴凌空站在受阵之眼,望着合拢的不周山山门轻声道:“去夺回你的一切。”

一束焰火在明日崖上空绽放,落阵点里的五支小队看见那焰火,当即便转身朝镇山石打入灵力。

巨大的光柱在明日崖冲天而起,五颗镇山石仿佛受到召唤,相继亮起五色灵光,往那光柱朝拜而去。

似乎察觉到即将成型的阵法对桃木林有极大的破坏力,数不清的煞兽疯狂朝落阵点撞去。

陈晔惊道:“师尊,那些煞兽的眼睛竟然在流血!”

虞白圭凝重道:“你们留在法阵内不可出来,我来杀它们。”

虞白圭手执承影剑扎入煞兽中,所过之处,尸横遍野。他杀红了眼,饶是体内灵力十不存一,也没有后退半步。

镇山石马上便可以成阵了,他不能退。

陈晔心急如焚,望着空中朝光柱寸寸逼近的五道灵光,只觉时间过得太慢,一再念着“快快快”。

见那象征着金木水火土的灵光马上便要融入光柱,陈晔大喜过望,道:“成了成了!成了师尊,你快到阵里来!”

听见陈晔的话,虞白圭心神一松,迅疾后掠,这时异变陡生!一只十二境煞兽挥动双翅瞬移到虞白圭身后,细长的兽甲一把穿过虞白圭丹田。

陈晔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傻愣愣地看着从虞白圭丹田伸出的那只兽甲,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虞白圭在这只煞兽靠近时便有所察觉,奈何他灵力所剩无几,身体到底是慢了一息。

他沉目看着陈晔,厉声道:“不许出阵!”

说罢举起承影剑刺入丹田,将自己与身后的那只十二境煞兽刺了个对穿,承影剑意在那煞兽的头颅炸出万千剑光。

那煞兽能无声偷袭成功,足见灵智之高,却因得以忘形被虞白圭成功反杀。

虞白圭咳出几口鲜血,他望着法阵里吓得六神无主的律令堂弟子,道:“我丹田破了,陨落前我要多杀几只煞兽,你们留在法阵里,耐心等待时机回去宗门。”

一股脑吃下两瓶丹药,他以剑支地,眷恋地望一眼手中剑,取下腰间的酒壶挂在剑柄,旋即抹去承影剑上的灵识,低声道:“把我的酒壶带回去给她吧,承影剑,归宗!”

虞白圭取出冯师叔留下的命剑,转身扎入兽群里,如此杀了一路,待得他再握不住剑时,他跌坐在地,望着扑向他的十数只煞兽轻蔑一笑。

“蠢货,我要自爆灵台了!一起来陪我死吧!”

“轰”的一响,陈晔眼底亮起一阵白光。

头戴羽冠的少年落下泪来,见一只生有双翅的煞兽低头啃食虞白圭碎裂的尸身,一咬牙便冲了出去:“把我师尊的尸首还给我!”

他身后的律令堂弟子想要抓住他,却还是晚了一步。他们手执阵旗列阵,不敢轻易出阵,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晔朝那只煞兽抛出数道剑符,疯狂抢夺虞白圭的残肢和破碎的法衣。

一名律令堂弟子突然面色一变,大吼道:“陈晔快回来!”

余光瞥见朝他奔来的三只十二境煞兽,陈晔抱起虞白圭的法衣撤退,奈何他的修为终究无法与这三只煞兽抗衡,不多时便被包围了。

少年破釜沉舟道:“你们莫出阵!我来跟它们拼!”

一粒金丹从他丹田飞出,“嘭”一声炸开。

陈晔抱紧虞白圭法衣,缓缓倒地。他望着法阵里的涯剑山弟子,道:“替我……带……带师尊回去。”

五道灵光融入明日崖光柱,镇山石亮起一片赤红光芒,阵起!

陈晔眼珠子微微一动,望向明日崖,但见那道光柱散去华光,露出一株没有根的参天古木。

古木之下,紫金色法印严丝合缝地覆住那一眼漩涡,从受阵之眼溢出的阴煞之气正慢慢逆流回这漩涡中。

师尊,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最后一点光在陈晔的瞳孔中寂灭。

一豆红莲业火从他祖窍无声飞出,卷起他的魂魄以及留在虞白圭法衣上的残魂,顺着汩汩倒流的阴煞之气,沉入受阵之眼里。

明日崖中,无根木擎天而立,无声镇压着受阵之眼。血红的枫叶堆满枝桠,红叶中隐有一根墨绿发带飘荡在风中。

不管风从哪个方向吹来,那根发带始终指着一个方向。

那是不周山的山门。

那是她离开的方向。

阵成的瞬间,幽蓝火光在明日崖猝然亮起。

一片雷火伴着殷殷雷鸣,从无根木的树心漫入桃木林,又从桃木林涌入东陵、中土、西洲,在人族领地竖起一个幽蓝色结界。

正在与煞兽激战的林悠怔怔望着这面气息熟悉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结界,道:“乾,乾坤镜又回来了?木槿师伯,乾坤镜回来了!”

段木槿立于断剑崖,望着倒扣在人族领地的幽蓝结界,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乾坤镜只消失两个时辰,人族的损失不算惨重。

她爽朗笑道:“没错,乾坤镜回——”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墨阳剑突然发出悲鸣,段木槿心口一痛,抬首望着桃木林,两道剑光穿过新的乾坤镜,沉重扎入断剑崖。

一剑刻有棠溪二字。

另一剑刻着“承影”,剑柄挂一个巴掌大的酒壶。

段木槿僵在原地。

风从桃木林吹来,大雪密密落着。

天地怆然。

“怀生,我们该走了。”

不周山山门内,初宿望着僵立在山门后的怀生,轻声说道。

怀生的灵识定在那一株无根木上,那里有一根发带隔着山门与她无声对望。她脑中猝不及防响起一段段话——

“青丝如情丝,这发带束着的可是我们姑娘家的情丝呢。怀生道长若有喜欢的人啊,便将你的发带束在他手腕。如此你们便是走失了,他手中的发带会指引着你寻到他。”

“这多出来的一根,便送给辞婴道友罢。你赠我‘心灵手巧’簪,我都还没回礼。这发带好歹是件护体灵宝,权当是我的回礼了。”

……

怀生闭了闭眼,她身后蜿蜒着一条漫长的散着淡黄薄光的甬道。甬道尽头一豆红光闪烁,来自虚空的罡气在甬道的光墙撞出片片蛛网般的裂痕。

怀生转身走向初宿和松沐,三人并肩迈入那条古老的通天路。

封叙漫不经心地行在众人前头,目光穿透那薄薄的光墙,落在漂浮在虚空中的一个个漩涡眼。

这些漩涡眼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那些归于虚无的古战场碎片在清除掉所有死煞之气后,便会在荒墟化作这么一个漩涡眼。

此时飘荡在光墙外的漩涡眼有些仍亮着一点微茫,有些却已经彻底黯淡下去,再不见一点光亮。

封叙慢悠悠回首,望向独属于苍琅的那一眼漩涡。那是最明亮的漩涡,幽蓝的光芒遍布一整个漩涡。

“真想不到呢,他竟会选择献祭真灵守护这么个无足挂齿的放逐之地。”

封叙嗓音温柔地给白骨传音,目光掠过正在朝他行来的少女,声音一顿,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白骨喋喋不休的声音传来:“主子,她的脸……咦,她眉心怎么突然有魇气,她生心魇了?主子,要不要白骨吃掉她那些魇气?”

封叙眯眼盯着怀生的脸看了半晌,道:“去吧,她的心魇不算严重,你——”

他的话音再次顿住了,白骨从他耳尖冒出一双黑洞洞的眼,惊奇道:“她眉心的魇气消失了!”

魇气消失,意味着她在这几步路的光景里便扼杀掉她刚刚生出的心魇。

封叙不紧想起了这姑娘的太虚之象。荒芜又充满生机,气息温暖干净,像刚走过寒冬的春日。

怀生抬眼对上封叙的桃花眸,平静道:“到我身后去吧封道友,我来为你们开路。”

说罢抬手按住光墙,在虚空罡气里不住摇晃的通天路刹那间便稳住了。

封叙浅浅一笑,信步跟上怀生。随着甬道尽头的红光渐渐逼近,他终于感应到了九天之上的本体力量。

与此同时,一根因果线从他眉心生出,朝着前方寸寸延伸,钻入怀生眉心。

封叙眯眼看着一根根触向怀生的因果线,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什么。

竟是她承起了苍琅的因果?

甬道尽头的红光乃是一扇血红色的界门,怀生正要推开这扇门,身后忽然传来丹堂大长老的声音:“小怀生,我来。”

丹堂大长老快步越过她,紧跟在他后头的还有涯剑山的赵长老、吴长老以及其余几个宗门的六位长老。

他们以保护的姿态将怀生挡在身后,神色凝重地看着那扇缓慢开启的界门。

一角血色映入眼帘。

一行人从界门鱼贯而出,抬首望着头顶的血红色天空。原来通天路尽头的红光是这一角天空落在界门的倒影。

冷不丁一张巨大的灵力网从天而落,将他们一把网住。

“阆圜界的这处界门早就荒弃了,竟还能有飞升修士活着走出来?”

数十道身影“咻咻”落下,为首那人一身飘逸的白衣,神色骄矜。便见他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怀生和初宿,微笑道:“这两个女修我瀛天宗要了,余下的都留给你们。”

刚从界门出来的苍琅修士静默不语,怀生抬一抬眼,轻声问道:“诸位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这一声落下后,四十九人同时引动元婴雷劫!天空骤然亮起一大片雷光,无数闪电犹如蛛网密布在穹顶,神雷威压轰然落下!

一众阆寰界修士面露骇色,急身后掠:“他们要渡劫!”

苍琅界,丹谷灵冢。

应栖禾从棺椁里坐起,望向正在点香的应姗,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应栖禾沉思道:“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若一切顺利,他们差不多该到上界了。”

应姗阖起香炉,道:“他们……可会有危险吗?”

“要真有危险也是莫可奈何之事,当然,上界修士若敢欺负咱们苍琅修士,他们也讨不得好。”应栖禾眸光微冷,道,“元婴以下便可入不周山山门,你可知我们为何要规定丹境大圆满方可去?”

应姗想了想,道:“为了尽快进阶。”

应栖禾摇一摇头,微笑道:“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上界修士有更高的修为、更好的法宝和更厉害的斗法手段。苍琅修士初来乍到,唯一的杀器便是雷劫!倘若一个人的雷劫尚且不算可怕,那五个人、十个人甚至四十九个人同时引动的雷劫足够可怕了吧。当然——”

应栖禾望向窗外那阴沉沉的天,淡声道:“这是最后的保命手段,下的是同归于尽的决心,能不动用还是莫要动用。”

九重天。

怀生引动雷劫的刹那,嶷荒天的凤凰神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凤鸣声。

鹤京蓦然睁眼,微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通体雪白的云雁从蔚蓝天穹缓缓飘落,姿态优雅地停在天墟紫宸宫。

太子少臾接过云雁长喙吐出的一个灵光,片刻后,他长眉舒展,看向端坐在榻边的白衣神君,愉悦道:“白谡,是岳华上神的云书。他已经为你推演出解决心魇的地方,那地方我熟悉,我陪你同去罢。葵覃有了苏醒的征兆,你的心魇也有了解决的眉目。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

榻上的神女容颜清雅绝伦,正安静沉睡着。

白谡目光从葵覃眉心一抬,望向太子少臾,道:“何处?”

太子少臾一展手中云书,道:“隶属紫微天的大千界——阆寰界。”

苍琅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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