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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浓密的白纱,而是一种流动的、半透明的灰蓝色薄烟,是贴著水面的,雨雾中的任何东西,都像是从华夏水墨画里探出了头。
水墨因染般的灰影,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低垂的铅云融为一体。
整个视野被压缩在灰、蓝、绿、褐的沉鬱的色调里,被雨水和雾气调和得无比和谐,又带著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寥。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抽乾了,凝固成一种永恆的、潮湿的静默。
没有游客的喧譁,只有几只海鸥如同灰色的幽灵,无声地滑过雾气的帷幕,偶尔发出一两声淒清、短促的鸣叫,反而衬得这死寂更加无边无际。
罗秉文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好!
好构图,好景色!好雨雾。
他一来就在卑尔根市区,然后就到了码头,虽然知道卑尔根以雨雾出门,但却不知道雨雾表现出来的形式是怎么样的。
现在从这山坡上看去,世界仿佛就像一副水墨画。
罗秉文看到这个景色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要找的地方一定是在这里不然还会在什么地方呢?全世界可能都找不到第二个如此符合他內心场景的地方。
而且这个地方不像之前画天气晴的那一副,折磨了他两个月。
这个场景他刚来挪威的第一天就见到了这不得不考虑一下是不是缘分在作票了。
他几乎立刻就像从自己画包里面拿出工具来创作。
但罗秉文忍住了。
今天时间晚了,暮色渐浓,雨势不减,光线在迅速衰减。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幅宏大而精微的构图,绝对不是一张速写或小稿所能承载的。罗秉文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更稳定的光线去慢慢描绘。
而且他和那个男人想的不一样。
他觉得这个地方最美的时候並不是夕阳,而是夕阳落山前后,那短短半小时的蓝调时刻。
这个词语在画家当中用得比较少,创作这个时间段的画作也少。
毕竟画家都是很在乎光线的,莫奈甚至画了不同光线下的同一个东西,罗秉文的光线也是一绝,因为他也学习了莫奈的技术。
但这幅画里面他並不准备用这个技术。
作为画家顶点的五级画家,罗秉文也有自己习惯的技术,能被人成为特点的技术。
接下来的几天,罗秉文满脑子都是那个海湾。
他甚至退了汉萨酒店那间可以俯瞰彩色木屋的奢华顶层套房,在sandviken附近一处更安静、
也更不起眼的临海小旅馆住了下来。
房间不大,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就能看到海湾一角那几座歪斜的木屋骨架,以及更远处沉入灰蓝雾靄的海面。
潮湿的海风裹挟著铁锈和朽木的气息直接灌入房间,这正是他想要的氛围,
这个地方绝对算不上什么宜居点,但就画一幅画,住上半个月的时间,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每一天,上午的时候,罗秉文就背著自己的画具包,踩著石头阶梯,爬上那个可以看到海湾的小墓园。
他选择了一个避雨的角落。
一块巨大的、布满苔蘚的岩石背风处,然后找人搭了个帐篷,挡风挡雨,就是晚上在这里睡觉会很冷,所以为了不感冒影响自己的创作,罗秉文还是得下山去旅馆住。
画布是八十公分高,一百公分宽的。
但罗秉文没有著急开始画,用了几天的时间来观察光影的变化,水面的倒影。
华夏画里面有个词语叫气韵生动,他现在就是在观察这些东西的气,然后把物体的气也融入到自己的作品里面。
对於华夏写意和西方油画的融合,罗秉文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虽然有很多人觉得他那样创作不合適,既没有传统水墨画的美感,也没有油画的那种多层次渲染的感觉。
但没有一个人,不管是画家还是画评家,说他画得不好。
从这也可以说明路是对的。
只是没有融合得彻底。
这次有了新的顏色,罗秉文觉得要让写意更彻底一点。
中途还打电话问了一下前段时间刚加上联繫方式的国画老师,毕竟他的大写意是选修,很多东西只是在脑海里面有一个大概。
至於贝克尔那边打过来的电话,罗秉文一个没接。
烦死了,说了在创作。
然后,终於在某个太阳落山后的时间,罗秉文打开了那瓶顏料,用调色油仔细的研磨开。
这种顏色装在瓶子里就让他很喜欢,如今铺在调色盘里,这种带著金属质感的冷灰蓝,压抑中又带著通透,仿佛能吸走所有的暖光。
“真是漂亮的色彩。”
他要用这种顏色铺成sandviken的底色。
创作的过程中,罗秉文没有用任何复杂的多层罩染技法,完全使用自己的手法。
笔触大胆、迅疾,甚至有些粗放。
巨大的画刷饱蘸著混合了冬雾蓝的沉鬱色调,狠狠扫过画布,瞬间奠定了整幅画的基调·—冰冷、潮湿、无边无际的灰蓝。
这幅画他用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他错过了很多东西。
学校破例给他开的后门他没去,可能会错过这一届的毕业,这就得看之后校长要不要抗住压力直接让罗秉文毕业了。
然后是双年展的事情。
老师一直联繫不到罗秉文的人,最后还是通过贝克尔才知道了罗秉文在一个地方创作一幅新的油画。
当时他还很著急。
什么油画比你参加双年展还重要?
搞不清楚?
但一看到罗秉文画的这两幅画,他整个人就平静下来了。
是啊,什么东西能挡住罗秉文的创作欲望呢?
他要是没有这种精神,那还是他吗?
当最后一笔雾气在画布边缘消散,罗秉文长长地、近乎虚脱地吐出一口气。他盯著画布,画布也仿佛在凝视著他,里面是凝固的sandviken的魂。
又过了几天,画布表面勉强干到可以移动,
罗秉文小心翼翼地將它捲起,塞进特製的画筒。
小旅馆房间里那股子铁锈朽木味似乎也隨著画作完成了使命,变得不那么令人著迷了。
他拎起简单的行李,退掉房间,给手机充上电,然后他就疯狂震动起来,很多人这段时间都在找他,电话都快打爆了。
自己確实是有点任性了?
罗秉文扯了扯嘴角,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目光投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依旧灰濛濛的卑尔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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