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233再添丧事孝顺的香兰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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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取通知书的喜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阳家及整个弄堂激荡起层层涟漪,久久未平。
那几日,但凡有邻居碰见阳家的人,无不笑脸相迎,言语间满是羡慕与赞叹。
“阳家祖坟冒青烟了!”
“光明这孩子,打小就看出来有出息!”
此类话语,张秀英每日都能听上好几遍,初时还谦逊地摆手,后来那笑意便从眼角眉梢藏不住地溢出来。
阳光明成了众人交口称赞的榜样,他的名字与“清华大学研究生”紧紧联系在一起,仿佛自带光环。
弄堂里几个正为考学苦恼的半大孩子,更是被家长日日拎到阳家门前“受教”,要他们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是何等光耀门楣。
阳光明对此颇感无奈,却又无法推拒邻里的热情,只得尽量避着些风头。
然而,喧嚣过后,生活终究要回归日常的轨道。
弄堂里的炊烟依旧准时升起,主妇们依旧在水槽边浣洗衣物,议论着家长里短,只是话题中“阳家老小”的热度,随着秋意渐深,慢慢降温,被新的琐事所替代。
阳光明的入学时间在十月份,距离现在还有将近两个月。这段空档,于他而言,是难得的喘息与准备之机。
九月初,秋意渐浓,弄堂里的梧桐树叶边缘开始泛黄,风里带上了些许凉意,他便开始有条不紊地着手工作交接。
财务科的工作千头万绪,账目、票据、报表、往来关系,都需要梳理清楚。
他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将自己手头所有的工作,分门别类,整理出详尽的清单和注意事项。
灯光下,他伏案疾书,钢笔在纸上划过沙沙的声响,每一项正在跟进的项目,每一笔待处理的款项,甚至是一些长期合作单位负责人的脾性和习惯,他都尽可能清晰地记录下来,生怕有所疏漏,给接任者带来麻烦。
这不仅是责任,亦是他为人处世的准则。
赵国栋厂长对阳光明考取研究生之事,初闻时是惊讶,旋即化为支持。
他召集厂领导班子开了个小会,最终敲定,由那位资历老、性格沉稳、做事细致的苗会计暂时代理科长职务,主持科里日常工作。
苗会计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财务,能力资历都够,只是年纪稍长,锐气不足,守成有余,此番临危受命,倒也合适。
随后,阳光明便召集科里全体同事,开了一个简短而正式的交接会议。
小小的财务科办公室内,气氛有些微妙,既有对阳光明高升的祝贺,也有对他离去的不舍,或许,还有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
会议上,他将整理好的资料一一移交给苗会计和相关经办人员,耐心解答每一个疑问,反复确认没有遗漏和模糊之处。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认真负责,没有丝毫即将离开的敷衍或懈怠,这让科里的老同事们都暗自点头。
“苗师傅,科里的事情,以后就辛苦您多费心了。”阳光明将最后一摞文件递过去,语气真诚。
那摞文件沉甸甸的,不仅是纸张的重量,更是责任的传递。
苗会计连忙双手接过,脸上带着感慨和些许压力,皱纹都似乎深了几分:“阳科长,您放心,我一定尽力把工作做好,不给厂里添乱。
您这一走,可是我们科里,也是咱们厂里的一大损失啊。”
这话倒不全然是客套,阳光明业务能力强,思路活络,这几年厂里财务方面井井有条,甚至在一些开源节流上提出了不少好建议,他都看在眼里。
其他同事也纷纷附和,言语中充满了不舍和祝福。
年轻的办事员小陈动情地说道:“阳科长,以后去了京都,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部下啊!”
这几年来,阳光明能力强,处事公道,待人温和,从不为难下属,在科里威望很高,大家是真心敬重他。
阳光明笑了笑,环视一圈这些朝夕相处的面孔:“大家言重了,厂里人才济济,离了谁都能转。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这边协助的,尽管联系我。”
他又特意对苗会计补充道:“苗师傅,您经验丰富,以后科里还要靠您多掌舵。”
工作彻底交接完毕,阳光明走出财务科办公室,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一种久违的松弛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
他现在虽然名义上还是财务科的人,照常领取工资——这是政策规定,在职考取研究生的职工,在毕业分配到新单位前,原单位仍需发放工资——但已经无需再去科室点卯坐班。
这其中的微妙,大家都心照不宣。
接替他工作的苗会计,自然不希望这位前领导天天在眼前晃悠,影响威信和决策。人走茶凉,虽是常态,但在阳光明这里,却演化成一种默契的“清闲”。
阳光明自己也乐得如此,只是偶尔在上午去办公室露个面,处理一些私人信件,或者与相熟的同事聊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
这段日子,成了他穿越到这个时空后,最为悠闲惬意的一段时光。
不用再为厂里的账目操心,无需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暂时抛开了学业的压力。仿佛一艘一直鼓满风帆的船,终于驶入了一片平静的港湾,可以暂时落锚歇息。
每天睡到自然醒,听着大院里渐次响起的各种声音:自行车铃铛声、主妇的吆喝声、孩子的嬉闹声……构成了一曲鲜活生动的市井晨曲。
他陪着孩子们顽耍,教静姝认几个简单的字,看着女儿用胖乎乎的小手握着铅笔,一脸认真地描画,心里便软成一汪水。
偶尔逗弄咿呀学语的致远,小家伙已经能含糊地发出“爸爸”的音节,每次都能让他开怀大笑。
或者抱着晓雯,给她讲童话故事,晓雯听得入神,大眼睛眨也不眨。
下午,有时会泡一壶清茶,香气清幽。
他靠在躺椅上,看看闲书,多是些历史地理杂文,或者只是静静地听着大院里传来的各种市井声响,感受着时光缓慢流淌。
这种慢节奏的生活,让他有机会细细品味这个时代特有的安宁与质朴。
他也常常去父母那边,陪着张秀英和阳永康说说话,听他们念叨些家长里短。
谁家儿子要结婚了,谁家婆媳又闹矛盾了,这些琐碎的信息,此刻听来也别有滋味。
阳家如今可谓是扬眉吐气,一下子出了四个大学生,还有一个考上了清华大学的研究生,这在整个片区都是独一份的荣耀。
张秀英走在弄堂里,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总是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连带着和邻居打招呼的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阳永康虽然依旧话不多,但眉宇间那股因岁月和生活压力积淀下的沉郁之气,早已消散无踪。
偶尔还会和几个老工友在弄堂口下下象棋,烟雾缭绕中,落子的声音都显得轻快了些,心情明显开朗。
阳光明看着家人因为知识和努力而改变命运,过上更有盼头的生活,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和成就感。
这种凭借一己之力,撬动身边人命运轨迹的感觉,比之前世蝇营狗苟,积累财富,另有一番沉甸甸的满足与踏实。
这是源于血脉亲情深处的牵绊与回馈。
然而,生活的河流从不总是平缓如镜,总是在人稍稍放松时,掀起新的波澜。
这波澜或许并非惊涛骇浪,却足以打乱既定的节奏,让人再次直面生活的复杂与无奈。
就在九月中旬,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雨丝细密,敲打着瓦片和窗棂,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大姐阳香兰家里传来了噩耗——她的婆婆,卧床七年的王氏,突然去世了。
消息是王师傅托邻居捎来的口信,语气仓促而悲痛。那邻居披着湿漉漉的雨衣,站在阳家门口,简单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去,留下满屋的惊愕与沉寂。
当时阳光明正坐在自家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天井的青苔上,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
听到这个消息,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水晃了出来,溅在手上。
心中并无太多意外,却仍有一丝叹息,为生命的逝去,也为大姐这七年不易的付出,终于画上了一个句点。
阿毛奶奶自从中风瘫痪在床,至今已有七个年头。
这七年来,王家可谓是一直笼罩在病人长期需要照料的阴影之下,经济上、精力上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起初,按照阳家当初参与定下的方案,请了同弄堂一位姓赵的婶子白天帮忙照顾,王金环和王银姐妹俩得以解脱,回各自家庭,只是偶尔回来探望。
香兰则恪守儿媳的本分,每月工资上交,下班后尽心尽力伺候婆婆,喂饭、擦身、按摩、清理便溺,七年如一日,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寒冬酷暑,从未间断。
也多亏了她和赵婶子的细心照料,老太太卧床这么多年,身上干干净净,竟连一处褥疮都未曾生过,这在长期卧床的病人中极为少见。
街坊邻里提起阳香兰,没有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孝顺、贤惠的。这名声,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的辛劳换来的!
然而,长期瘫痪在床,终究极大地耗损了老人的身体根基,脏器衰竭,免疫力下降得厉害。
据捎信的人说,老太太前一天晚上精神头还好,吃了小半碗粥,并无任何生病迹象。谁知第二天早上,赵婶子像往常一样去叫她起床喂早饭时,发现人已经没了气息,走得很安详,面容平静,像是在睡梦中悄然离去。
一场小小的感冒或许就能夺走这样虚弱老人的性命,这种“睡梦中离去”的情况,对于长期卧床的病人来说,虽显突然,却也并非完全意外,甚至可说是一种解脱。
王家上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仍是难掩悲痛。
王师傅与老伴相依半生,感情甚笃。尽管老太太后期卧病在床,需要他操心费力,但骤然失去,仍是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仿佛人生的支柱塌了一半,房间里再无那个需要他时时牵挂的身影,整个人瞬间又苍老了许多,眼神都失去了光彩。
王金环和王银环接到消息,也立刻赶了回来,扑在母亲床前嚎啕大哭。毕竟是亲生母亲,往日或许有嫌麻烦的念头,此刻永别,往昔的养育之恩涌上心头,也是痛彻心扉。
香兰作为儿媳,同样泪流不止。
这七年来,她与婆婆朝夕相处,端汤送药,擦拭翻身,虽无血缘之亲,却也有了深厚的感情羁绊,更有一种共同面对生活磨难的同舟共济之感。
婆婆虽然口不能言,但那双眼睛却能传达情绪,对她的依赖和感激,香兰是能感受到的。
如今这个熟悉的生命骤然消逝,她感到的不仅是悲伤,还有一丝仿佛失去重心的茫然。
红红和阿毛两个孩子,对奶奶的感情更是复杂。
他们从小就见奶奶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奶奶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用含糊的“啊啊”声和眼神与他们交流。
但奶奶偶尔清醒时,看他们的目光总是慈爱的。
如今奶奶突然走了,十岁的红红已经懂事,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再也见不到那个躺在床上的奶奶了,哭得十分伤心。
七岁的阿毛还有些懵懂,看着大人们哭泣,也跟着掉眼泪,小手紧紧拉着妈妈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床上仿佛睡着的奶奶,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如此悲伤。
阳光明得知消息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冒雨赶去了王家。
雨不大,却绵密,走到王家时,肩头已湿了一片。
他看到大姐红肿的双眼和难掩的疲惫,心中怜惜。
王家人沉浸在悲痛中,诸事忙乱。阳光明如今正好清闲,便主动出面,帮着王师傅料理起老太太的后事。
他跑前跑后,联系殡仪馆,置办寿衣、香烛纸钱,通知远近亲友,安排守灵事宜。
他做事有条不紊,考虑周到,在这种慌乱时刻,俨然成了王家的主心骨,让悲恸中的王师傅和不知所措的香兰都松了一口气。
连王金环和王银环此时也没了主意,多是听着阳光明的安排。
丧事办得简洁而肃穆,符合当下提倡的移风易俗,但也尽了人情。
出殡那天,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秋风吹动着路边的落叶,更添几分萧瑟。
王师傅捧着老伴的遗像,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脚步蹒跚,背影佝偻,仿佛一夜之间便被抽走了精气神。
王金环、王银环姐妹俩扶着父亲,哭声哀切。
香兰带着红红和阿毛,跟在后面,默默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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