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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庆平躺在符合人体工学的支撑面上,宛如献祭于科技祭坛的羔羊。柔性材料如拥有生命般流动,精确贴合他身体的每一处曲线,既提供支撑,也执行着最细微的生物信号监测。
冰凉的传感器触点,以非侵入式的量子纠缠场与他的皮肤接触,更像是一群等待吸吮脑髓、剥离灵魂的金属水蛭,贪婪地准备汲取他二十多年碳基生命所积累的一切记忆、情感与思维模式。
他睁大眼睛,凝视着缓缓闭合的顶盖。那并非简单的金属板,而是动态摹拟着一幅深邃的星云图景:
那螺旋的星尘与暗物质脉络,隐隐构成了一种类似神经网络的结构,仿佛他正凝视着一个宇宙尺度的“大脑”。
尘世的所有喧嚣,都被这层高效隔音与能量屏障彻底隔绝。
箱体内,只剩下维生系统与意识提取装置运行时的低频嗡鸣,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壳深处,与他胸腔内那颗因未知命运而加速搏动、声响被放大了数倍的心脏,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二重奏。
上传程序启动的瞬间,并非预想中平滑过渡的数据化,而是一场场接一场、毫无规律可循的、汹涌而来的意识海啸。
这是一种在意识边缘疯狂试探的迷幻风暴,是灵魂被强行从血肉锚点上撕裂时产生的剧烈“幻痛”。
起初是纯粹生理性的剥离感,一种诡异的失重,仿佛他的本质正被某种无形的、精密的力量从这具名为“身体”的容器中一点点撬起,悬浮于现实与虚无的夹缝。
紧接着,记忆的壁垒轰然崩塌,碎片如同被高能粒子流击穿的晶体,喷涌而出,不再受他主观意志的控制,化作了失控的全息蒙太奇:
他“看”到自己蹒跚学步时抓住的第一捧沙,沙粒的粗糙触感、阳光炙烤后的温度,甚至嵌入指甲缝间的微小刺痛,都清晰得令人战栗,远超记忆应有的清晰度;
他“闻”到母亲去世前病房里那混合着高强度消毒水与生命衰败特有的、甜腻而腐朽的气息,那股熟悉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虚拟喉咙,几乎引发生理性的呕吐反射;
他“听”到父亲在他少年时,用那种惯有的、毫无情感波澜的语调,评价他提交的一份关于城市能源优化的方案:“逻辑链条清晰,结构严谨。但,缺乏打破现有容器的勇气。”
那时他只觉严苛不解,此刻在这意识解构的边缘,这句话却如同洪钟大吕,带着宿命般的回响。
然而,这些强烈的情感记忆碎片,仅仅是无序风暴的前奏。很快,幻觉的维度开始扭曲,变得光怪陆离,超越了个人经历的范畴。
他的感知被抛入一个无限延伸的数据深渊,周围不再是黑暗,而是流淌的、散发着幽蓝与惨绿磷光的代码瀑布。
这些代码并非简单的0与1,它们时而化作扭动的希格斯玻色子模型,时而坍缩成纠缠的量子比特云,时而又展开成多维的卡拉比-丘流形。
在这些基础物理法则的象征物之间,破碎的图像闪烁明灭:
时而浮现出某个先人——余云山年轻时的面孔,眼神锐利如扫描隧道显微镜的探针,正对着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影构成的、不断自我重构的复杂模型,竟与舱门上的神经星云有几分神似;
时而又闪过姑姑余薇在天青城那些“挂位”上闭目冥想的侧影,背景是她那几栋如同出鞘刀锋般耸入云霄的摩天楼,挂满无数个她的化身,如同蜂巢中的工蜂,以完全同步的节奏呼吸。
而她们数以千计的嘴角,竟都带着一丝完全相同的、洞悉一切却又漠不关心的神秘微笑。
更诡异的是,时空感在此刻彻底错乱。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撕扯成无数份,同时投射在多个历史与可能的片段中:
一会儿像是在胜天集团早期某个实验室里,年轻的余云山与一个身影极度模糊的人,正围绕着一个发出微弱嗡鸣的奇异装置,激烈争论着什么“意识锚点的量子稳定性”和“现实褶皱的平滑算法”;
一会儿又仿佛被一股蛮力重新拽回了“终极办公室”那条数据通道的更深处。
这里的视野豁然开朗,看到的却是在无尽的虚无中,漂浮着无数个微缩的、细节栩栩如生的、如同瓮山一样的城邦模型,它们像肥皂泡般漂浮。
而每一个模型上空,都隐约笼罩着一层极淡的、不断变幻纹理与色彩的半透明薄膜——这景象,正是他返回瓮山途中惊鸿一瞥所见的那个“视觉故障”的宏观放大版,一种令人心悸的、系统性的覆盖。
在这些超越理解的幻象中,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属于老爷子余云山的声音,时断时续地响起。
但这声音失去了血肉的温度,带着一种非人的、仿佛来自宇宙真空或量子深海般的浩瀚回响,如同法则本身的低语:
“……观察者……亦在被观察之网中……”
“……蜃楼……非为掩盖……实为揭示底层代码……”
“……容器即将满溢……钥匙……你必须找到那把唯一的钥匙……”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和超越维度的图像,如同亿万片疯狂旋转的、边缘锋利的拼图,非但没有带来丝毫答案,反而将谜团的深度与广度拓展至了宇宙尺度。
他感到自己那基于生物学的大脑所构筑的意识边界正在加速溶解,个人的记忆、不知从何而来的外来信息碎片,以及纯粹算法生成的幻觉,疯狂地交织、融合、互相侵蚀,难分彼此。
恐惧与一种病态的好奇心,如同两条冰冷的能量巨蟒,死死缠绕着他的核心意识,几乎要将其彻底绞碎、同化。
就在他感觉自己最后一点作为“余庆”的自我认知即将彻底迷失在这片意识的原始混沌中,一股强大的、冰冷的理性,如同在绝对零度中锻造的定海神针,从他思维的最深处骤然升起。
这是他在无数次历经危局和生死考验中锻炼出的求生本能——在最混乱、最危险的时刻,剥离所有情绪,抓住最核心的目标,执行预设的最终方案。
他不能让自己在此刻迷失。在意识被彻底上传、完成这危险的转化之前,他必须为那个即将留在原地的世界,安排好“身后事”。
他强行凝聚起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志力,通过那已被高度激活的神经接口,向与他生物脑紧密连接的、高度智能化的助理系统发送了一系列早已预设好的、经过层层量子加密的指令。
这些指令关乎两件大事:一是他个人从现实世界“离开”的合理剧本,二是瓮山与胜天未来的基本走向。
关于他的“离开”,剧本必须逻辑自洽,天衣无缝。
他不能突然失踪,那不仅会引起余萱等人的内部慌乱和尧丹等外部势力的疯狂探查,更可能惊动那些一直潜伏在阴影中、对胜天虎视眈眈的敌对者,让他们误判瓮山权力核心已真空,从而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他指令助理,在未来72小时内,严格分阶段执行以下操作:
立即向胜天内部医疗监测网络,注入一组精心伪造的生物指标数据流。
数据显示他因长期应对“鹿台”危机的高强度精神负荷与工作压力,神经系统出现了罕见的、“渐进性神经官能衰竭”的前兆迹象。这为他后续必然的“静养”与消失,埋下合乎逻辑的伏笔。
制作他留在瓮山的全息投影矩阵,生成一次高质量的、他在瓮山几个关键区域进行巡视的短视频记录。
在视频中,他的影像要呈现出恰到好处的疲惫感,眼神中带着强行振作的痕迹。
并在一段看似随意的交流中,“无意间”提及需要一段绝对不受打扰的时间进行“深度战略冥想与健康调理”,以应对“鹿台行动”可能带来的终极挑战。这个借口,完美地利用了外部压力作为掩护。
在上述视频资料流传开后,立即通过胜天官方渠道及所有内部高频通讯网络,发布一则措辞严谨、语气沉稳的简短声明,正式宣布他将进入一段“深度战略冥想与健康调理期”。
声明中明确强调,在此期间,瓮山及胜天一切日常事务由既定的核心管理团队依规处理,非涉及城邦存亡的紧急事件,任何人不得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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