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第322章 是福是祸?(下)
如遇到章节错误,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稍后尝试刷新。
…
在周遭恒久不变的蛙鸣背景音中,楚瑶先是听见了一阵突兀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贴着地面滚过来,紧接着两道笔直的白色光柱扫着卡车厢体一晃而过,其间速速掠过她面庞的一刹那,亮得楚瑶眯上了眼。
等她再一睁眼时,吉普车的轮廓跟着显形,近在几米开外,车轮碾过碎石稳稳停在了卡车右侧位置。
刚才那一遭鬼迷日眼,楚瑶并未看清驾驶座男人的长相,直到几秒后,她听到右手边方向传来一记扣上车门的撞击声,以及男人紧随其后的那句:“你找我有事?”
回应这句的是个女声:“霍副团长。”
没有上一世孟呦呦那自作聪明的一出幺蛾子,霍青山这次如期升了副团。
孟翻译员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楚瑶一下认了出来。“你有时间吗?我今天去了一趟小贝家,我想跟你聊聊晓风的事。”
“好。”男人干脆应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孟呦呦`平静而详细地讲述了她今天去到周小贝家的完整经历,条理清晰,并在末尾附加个人建议:“我认为小贝妈妈这边的阻力很大,这条路大概率走不通。”
话落,孟呦呦`看向男人,对方面上表情匮乏,既没有表现出认同,也不显反对,唇线紧闭。
见他没有发表看法的意思,孟呦呦`只得自顾自将话题往下推进:“我记得你上次跟我提过,晓风爸爸的《抚恤金申请表》缺的那关键一环有两个解决方案,至于另一个关键证人的相关信息你有吗?”
到这里,男人终于出声:“今天辛苦孟翻译了,那位赤脚医生我已经联系上了,晓风的事我后面会处理好,到时会向你同步进展。”霍青山从来不是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
闻言,孟呦呦`点了点头,随即微笑着道别:“那就好,要是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吱一声,我先走了。”
霍青山微微颔首,立在原地目送着人渐行渐远,直至没入夜色深处。
他转身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伸手从中控台上拿出一件包裹——牛皮纸外封早已拆开,隐约露出其中扁平长方状的物品一角。这是他两小时前专程驱车去县邮电局取回的。
他左手扶住车门,正欲往前推合,右后方的阴影中却悄然步出一个人影。那人经过他身边时,做短暂驻足。楚瑶的声音很轻,却像夜风中的一刃薄霜:“她不是她。”
霍青山的身体瞬间僵住,仿佛经历了一场严重的霜冻,脖颈卡顿地缓缓转动了起来,如同生了锈的齿轮,一节一节,艰涩而迟缓。待他完全转向她时,楚瑶清楚地从对面男人的眼眶里看见了近似于泪光的潮意。
印象中她上一次看见这个男人泄露出类似的情绪,还是在西明市的宾馆里,而这一次,楚瑶不再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眼前情状分明昭然若揭。
男人开口时,喉头哽涩:“我知道,不过……谢谢你。”
至此,一种强烈的直觉提示楚瑶,接下来对方恐怕迫切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而她该离开了,于是她也这样做了。
楚瑶走后,男人的身体好似顷刻间失去了重心,一整个向着斜前方倒去,他踉跄着抵在了车门上,才堪堪站稳。慢慢的,霍青山向上仰起脖颈,将手掌重重覆在了眼皮上,许久未动。
竟这般狼狈——不是因为楚瑶告诉了霍青山一个他本就认定的事情,而是因为终于有一个人跟他谈起“她”,告诉他——不止你认识“她”,见过“她”,记得“她”。
一个人演惯了独角戏,然而某天惊喜地发现台下突然出现了一位观众,给予霍青山的冲击,不亚于流落者在一座四面环海的孤岛上久违地看见了自己的同类。
没有人能够理解,只不过是有人谈起“她”而已,如此简单而寻常的一件事情,甚至都不需要提到名字,或者谈及细节,就可以带给霍青山莫大的满足感。
这一刻,他激动得无以复加,更难以言表。
他们每天工作生活,朝夕相处,日复一日,身边人的嘴巴里会提到许多的人和事,隔壁营的谁谁谁、食堂的师傅、巡逻遇到的边民,聊家里人寄来的信,聊探亲楼里最近又住进来了哪位的爱人,聊家属大院里两位军嫂吵架最后还是被各自丈夫拉开的那点轶闻,可就是不曾有人提起过她,也没有一件事和她相关。
谢谢你跟我谈起她。
虽然我从没忘记过她,一刻也没有,可是我就是很开心听到你提起她,在我面前聊起我的爱人来。
…
楚瑶将手里的登记册交给章勇后,便径直朝着宿营区边缘走去,步伐较平时快上不少。当她即将穿过草地时,孟呦呦`掀开帘子从最外侧的一顶帐篷里弯身钻了出来,对方一侧头当即扬声喊住她:“楚瑶,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楚瑶停住脚步,循着声源回头望去,对着帐篷前的人呼喊道:“这不公平。”隔着几米远的夜色,楚瑶的眼睛很亮很亮,“孟翻译员,这对她们不公平!”
她的身边只有世世代代被困在这个小小村庄的妇女,和在外闯荡一圈后碰了一鼻子灰落败回来的女孩们,这是周小贝所能接触到的全部世界,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告诉过她:其实还可以有别的出路和可能性。
她们所有人全都用绝对而笃定的口吻教说她:“周小贝,你的人生就是这样子的,也只能是这个样子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别傻了,趁早别做梦了!土娃子是离不开这片土地的!你看,我们不都是这样嘛!”
在过去漫长的十七年里,周小贝所生活的世界里可能永远只能听到这一种声音,它们出奇地一致,没有例外。
思想将人画地为牢,限制了她们的迁徙和前进。
楚瑶朝着对方走近,停在了帐篷前,“小贝年纪还小,她还没有建立一个成熟稳定的世界观和认知,所以她很可能并不知道这个决定对她来说会意味着什么?会改变什么?会错过什么?接下来又会面对什么?”
“所以,我得去告诉她!”楚瑶直视着孟翻译员的眼睛,坚定地说。“我得跟她讲清楚,讲得越清楚越好,再把选择权交给她,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她稀里糊涂地错过了,然后不痛不痒地说一句这是她自己放弃的。
这一点也不公平,因为现在的她可能根本无法意识到那封介绍信究竟代表着什么?”
说完,楚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宿营区,没一会儿,又拔腿狂奔了起来,朝着下午走过一遍的那条路跑去。
那个始终坚守理想主义的女孩只谈光明和奋斗,是因为在当下“她”的成长经历决定了“她”只能看到这些,而不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既然我能看到的东西更多一些,那就告诉她更多一些。
我得去告诉她!得让不同的声音存在于她的世界里,哪怕没有屁用,哪怕毫无意义,但是我得把我看到的东西统统都告诉她。
知道前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风险和困难,就不闯了吗?那就无动于衷地缩在小小的金穗村,安安分分地整日与地里的庄稼为伍,直到有一天思想变得彻底麻木,认可这就是自己这辈子注定该过的人生?唯一的出路?
纵然前路漫漫,纵然阻力重重,不是坐以待毙的理由。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