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遇到章节错误,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稍后尝试刷新。
第24章
梅晓歌的鼓励让林志为信心倍增,可实际工作却不是靠信心就能解决的。土地流转推进了一段时间,大部分村民都签了合同,可中心地块的几户一直迟迟不签字。三宝把这几户人家分了两拨,村里的他包,住在县城的交给了林志为。
其实也没有别人,就是一直不松口的二嫂家。林志为挠头好几天,最后还是小萍点醒了他。两人一合计,先去了趟村里二嫂的婆家,然后便找到了县城二嫂的家里。
傍晚时分,正在做饭的二嫂听见桌上的手机铃声,急匆匆跑过来。见来电的是小林书记,便接起来应付地说:“在市里办事呢,今天不回去了。三宝给我打过电话,我和他说过了,不租,我自己留着乐意。我还有事,再说吧。”
挂了电话还没走回厨房,手机又响了。二嫂折回来一看,这次是婆婆。“有事啊,妈?我在家呀。让谁给捎东西?小林书记的对象?什么时候?”
还没问明白是怎么回事,另一边门铃已经响了。二嫂凑到猫眼前一看,门口站着笑容可掬的林志为和女朋友小萍。客已至此,纵是不情愿,二嫂也只能开门。林志为拎着一兜馒头、包子走进来说:“二嫂,这是你婆婆让我给你带过来的,怕你忙,没时间自己蒸干粮。”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小萍,“这是我女朋友小萍,在乡中教语文。”
其实二嫂的怨气都在乡里和三宝身上,面对文质彬彬的林志为,她客气地招呼道:“早就听说小林书记的媳妇是老师,还是头一次见,快进来坐。”
“何老师。”二嫂的女儿不知何时走过来对着小萍喊了一声,然后转而对母亲说,“妈,这是我们以前的副班主任。”
听说是孩子的老师,二嫂更热情了。见小萍耐心地询问女儿转到县里的学习情况,她赶忙从冰箱里取出几瓶饮料,开好了盖全都放在小萍面前:“孩子老说你比村里那些老师教得有意思,别客气,你喝。”
受了冷落的林志为也不介意,他拎着干粮放在茶几上,一边解开塑料袋一边说:“二嫂,你婆婆给孩子现蒸的包子,说别捂着,暂时不吃的先冻冰箱里头。”
二嫂对林志为的来意心知肚明,她咽不下之前受的气,又不好驳了林志为的面子,便走过去说:“三宝就知道欺负你,他自己不来,叫你来堵门。”
林志为嘻嘻笑着:“正好带何老师来城里转转,汉堡馋了一个礼拜了。”
“吃什么汉堡,没营养,现成的包子,就在这儿吃。”二嫂说着,拿出个笼屉往外拾包子,同时也爽快地跟林志为交了底,“土地这个事情不是我非要较劲,你自己回去问三宝,土地流转几次了,里头多少麻烦事。以前分地,我根本就没想要中间的,想要离路边近方便浇水的,他不给呀,现在又来了?一找他就说是历史问题。过去不管,现在也别管啊,找我干什么?你说这是不是不公平,是不是欺负人?卖猪的事,我还没说呢。你喝水。”
林志为接过水杯,耐心地解释道:“你也进了城,孩子以后肯定也不回去,地都荒在那里可惜了。都不种地,以后咱们怎么吃饭,包子也没的吃。要不是这次搞规模化种植,历史问题还都悬着。其实也是天时地利,先不管村里,把二嫂你以前的诉求先给它解决掉,不也是个二合一的机会吗?”
听林志为透出这个话口,二嫂的语气似乎也有些松动:“怎么解决?”
有备而来的林志为立马从兜里掏出一张土地分配示意图:“红线圈住的都在边上,想换哪块换哪块,你先挑,挑好了是谁家的,我去说。”
没想到二嫂竟然看也不看,她起身转向厨房,边走边说:“看不懂,我也不看。你先坐,一会儿踏踏实实吃包子,土地的事情别再说了。”
林志为愣在原地,他偷偷和小萍对视了一下,又回想着刚才的话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可无论如何,二嫂家的地今天是难以拿下了。
林志为碰了钉子,三宝在村里进行得也不顺利。几乎是同一时段,他把刘喜叫到了村委会。二嫂虽然顶着一口气,但终归是要脸面的人,刘喜耍起无赖来真是什么也不在乎。整个村里尚未签字的地块只有五六块,他家是其中最小的。
三宝指着示意图教训他说:“你自己看看你家的地在哪,你不流转、不租,天天耗在这儿,人家平整的时候还给你翻耕耙地,这都是免费白沾光的事情,你和我在这装什么?”
刘喜赖赖唧唧地晃荡了一圈,找了个杯子,又开始扒拉茶叶,一边挑挑拣拣一边说:“不想沾光还是错了。我习惯自己用手捏,不用他们翻耕,行不?”
“把茶叶放下!”三宝气哼哼地说。
“放下。”刘喜嘴里嘟囔着,手上还是趁三宝不注意抓了把茶叶出来,“本来就是啊,我来反映问题,你又不管,我只能去找他们呀。”
“屁问题。”三宝上前夺过茶叶筒子说,“你那地都抛荒几年了?你有什么问题天天去找茬?”
“农药啊,虫子啊,水势啊,旁边干什么都影响我家土地。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刘喜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三宝的火腾腾往上冒,他噌地一下走到刘喜跟前,吓得刘喜连连往后退。可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尤其刘喜这样的赖子,你踹他一脚,他能直接在村委会住一年。
三宝努力调整情绪,拍拍刘喜的肩膀说:“这样,你先回去,想好了过来和我直说,嫌钱少,你想要多少?不要胡来,想好了再说。实在不行,你就耗着,以后虫子、农药的事情,你随便闹,我也不管了。”
刘喜看了看三宝的脸色,打了个哈欠说:“白天下了半天地,是有点困了。那我先回去了,三叔。”
懒洋洋地走出村委会,刘喜和匆匆赶回来的林志为打了个照面。可林志为没心思跟他闲扯,待刘喜走远后,三宝上前问道:“二嫂是什么意思,这都多大了还置气还撒娇?五亩地换五亩五,随她调位置还不行?”
林志为摇摇头:“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配合。你惹的事,要不你去道个歉,万一行呢?”
三宝眼睛一瞪,不忿地说:“我还再惯着她?爱租不租。”
话虽这么说,可整整一夜,三宝都没合眼。第二天一早,他下地摘了一大袋香瓜,开车到了县城的二嫂家。进了门,他也不往里走,只把袋子卸在门口说:“我家自己种的甜瓜,给你闺女尝尝。你别取拖鞋了,我还有事,不进去。我就跟你说土地流转那个事情。”
二嫂拎着拖鞋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又被三宝拦住了:“不是来劝你非得往外租的,也不用你同意。村里要搞围炉夜话,乡书记要来,想让城里的也回去一趟,听完了,你不乐意再回来。你倒是接电话呀,害我背着瓜还得爬趟四楼。”
面对面,二嫂实在没好意思硬撅着拒绝:“又围炉,什么时候?”
“就今天。”
与此同时,有关曹立新和马广群的传言从机关传向了民间。梅晓诗家里,丈夫老何依旧忙碌,但提起曹立新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这天回来,刘巧珍忽然问起来:“上次晓歌和你说的那个事情,那个工程怎么样了?”
刚洗了手的老何甩甩手上的水珠,回答道:“不做了,到此结束啦。”
“做完了?”刘巧珍又问。
老何摇摇头:“厂子关掉了,估计以后够呛,不能再开了。他们都说,曹书记怕是有麻烦了。”
梅晓诗端着刚煮好的面条从厨房走出来,听到这个消息满脸惊诧。她放下面条定了定神不放心地问:“晓歌没什么事儿吧?”
“挨不着。”老何挑了一筷子面条却没送到嘴里,停了片刻后说,“以后做事还是得听晓歌的,投机取巧的事儿想也别想,稳稳当当地干,平平安安地过,比什么都强。”
如果说老何获知消息靠的是外面风传的流言,范太平就是福尔摩斯。晚饭的时候,范太平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州新闻》,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又不是光明县开会,又没你。看碗,再把嘴给烫了。”妻子祁美萍端着一碗稀饭放在他跟前说道。
范太平不为所动,他的眼睛望着电视里挨个扫过的众多市领导,喃喃说道:“省里、市里的新闻,好好看,都有门道。”
作为光明县妇联主席,祁美萍平时也没少看新闻,让范太平这么一说,她也不禁望向电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天天盯着新闻。瞅谁呢?”
“瞅谁不重要,瞅不见谁很重要。谁出来不重要,谁老不出来就有意思了。”
范太平的话似乎大有深意,祁美萍想了想问:“谁呀,马市长?”
范太平点点头:“连续八天没露过面,不是生病就是出事。一个人,意味着一串人。”
“哪一串,有咱们县的吗?”
范太平没有马上回答,他看了看手机,对祁美萍说:“你不是有曹建林老婆的微信吗?平时天天发朋友圈,你看看她几天没动静了。”
祁美萍恍然大悟,她拿起手机翻了翻微信,果然如此:“你怎么想到的?”
范太平喝了口稀饭说:“微信运动,这哥们的步数消失了。”
傍晚,长岭村的小广场上挂起了横幅,从前的“围炉夜话”升级成了“围村恳谈”。吃过晚饭,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二嫂好歹还是给了三宝面子,从城里赶了回来,依旧坐在熟悉的位置,边嗑瓜子边家长里短地和人聊天。
宝根看了看人群中心的主座,凑过来问徐军:“你爷爷也来了?”
“别的不关心,一说土地种地,非要来听听。”徐军说道。今天来的人确实比平时多不少,都知道要说土地流转发展农业的事儿,不管签没签字,大家都想来听听政府的意思。
正说着,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宝根循声望去,见李来有和三宝簇拥着梅晓歌、徐泳涛一路走来,林志为则紧紧跟在后面。和之前一样,梅晓歌坐在靠边的老位置,听李来有主持会议。
县委书记的来访,李来有也没想到,他首创的“围炉夜话”一波三折地发展到现在,还能吸引领导亲临现场,证明这条路走对了,他激动地说道:“县委大院每天都是日理万机呀,我真的是没想到梅书记会亲自来参加咱们这个恳谈。说句不怕批评的话,这就是领导对鹿泉乡的偏心和厚爱。为什么偏心我们?因为土地流转的试点在这个村,有时候政策就是金钥匙,这样的机会讲白了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觉得有良心的都应该感恩——书记您看,是先讲两句还是最后再讲?”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梅晓歌身上,他却摆摆手说:“今天不讲话,挂点领导参与围村恳谈以后都是常态化了,就是和大家聊聊天,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和需求。怎么样,你们的土地流转有什么问题?三宝主任你和小林书记就不用说了,大家讲讲吧。”
三宝和林志为都笑了,显场面话领导然一句也不想听。可谁出头说这第一句,村民们似乎都缺乏勇气。冷场了片刻,还是梅晓歌开口说:“有的村民没有安全感,觉得把土地交出去,自己以后还能干什么?心里发虚,合情合理。因为我们没有看见前景,总说以后会怎么好,所以要在机制上做好保证。九原县以前是秋收的时候才付租金,我们这里要往前提,二月二一过,耕种之前就要付清。钱捏在手里才踏实,你也不用怕睡一觉醒过来,企业半夜跑了。”
梅晓歌的话像一把钥匙,渐渐打开了村民的心,刘喜抢着说了一句:“政府补贴,给的钱太少了,多给点,我们自己也能种。”
梅晓歌耐心地解释道:“种地其实就像开药店,自己种植单打独斗,风调雨顺的年份还好,万一赶上天灾,亏损都得自己担着。为什么要号召规模化种植?相当于药店连锁,你把药店租出去这是一笔钱,继续当店长挣工资,再拿一笔钱。进货和销售都不用管,旱涝保收,把风险降到最低。关于农业补贴,你能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看不见的才是大投入。基础建设、电网改造、水渠、道路,都是投到这里的钱。放心,冤大头肯定是政府来当。”
人群中一阵哄笑,气氛慢慢轻松下来。梅晓歌接着说:“刚才在路上听来有书记讲,有人对位置调换有些异议。我个人的建议是,也别光说那些舍小家保大家的口号,农业改革的原则就是不能让农户吃亏。比如宝根家有块地,根据需要调到了不好的位置,一千亩土地平整以后,边边角角肯定会多出来一部分,该补的就要补上。”
徐军听了梅晓歌的话很羡慕,马上凑到宝根身边,嘀嘀咕咕地问起来。宝根没说太多,只是不住地点头,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梅晓歌又把后续的务工政策讲了讲:“在外面打工的,只要愿意回来干活,每天不管是八十还是一百,日结,现金。你在附近工厂上班,关关停停,歇一天工资就是零蛋,早一天来上班,就多一天收入,也不用再去闻工厂里的废气,不生病,细账是能算出来的。”
此时,坐在主位上听了半天的徐军爷爷直了直身板。梅晓歌注意到他,马上问道:“徐大爷有话要说吗?”
徐军爷爷思量片刻说:“我今年虚岁91,老党员了,16岁起就跟着红军。我老家也不在光明县,一路打仗,我是后来留在长岭村的。”
没想到老人家竟是这样的出身,梅晓歌赶紧起身坐到了徐军爷爷身边。老人继续说道:“今天,梅书记你也来了,地对农民来说就是天呀。我活了九十多岁,见的事情太多了,我这辈子对土地的感情比你们都要深。反正现在我也干不动了,那些农田你们谁有力气种谁种,我也不反对,我就是要问问你,这个土地流转,它会不会变来变去,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后,它是个什么样子?”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梅晓歌也直了直身子,说:“徐大爷,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70后’,大学毕业后就在隔壁九原县莲乡上班,负责害虫防治和农田建设,当副乡长以后还是分管农业。后来调到县里,在农办和农业局都待过,再后来就是到了县委,还是分管农业。”
“我对农业的事情很清楚,也很想做点事情。小的时候,我就是在长岭村长大的,就像您对土地有情感一样,我对这里也有特别深的感情。时间过得太快,一晃我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会在这里干多久,我所有的出发点,都是想干点对农民有好处的事情。我不想等我九十岁的时候,再回过头看这几年,觉得我在明明能做点什么的时候,什么都没做。现在不管是政府、企业还是农户,大家都在探索,但是规模化种植一定是趋势,也是能看到希望、能论证结果、能长远走下去的一条大路。”
“我是一个在长岭村长大的人。我希望这个地方好,我希望光明县好,希望咱们的国家好。还是那句话,我完全可以批点钱,给这里修条新路,找个无关痛痒的时候过来走走,听听大家的掌声,但我想干点实事。我们总说扶贫必然会成功,那以后呢?乡村怎么振兴,咱们在座的每个人都是推动乡村振兴的一分子。今天县里做的所有事情,白纸黑字,将来都是要上《光明县志》的。光明县的名字不会白叫,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