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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为,你怎么来了?有事吗?”艾鲜枝有些意外地问道。
“等您方便的时候。”
“你直接说。”艾鲜枝边走边说。
林志为了解艾鲜枝的脾气,马上汇报起来:“因病致贫的事,农村医保的报销流程不知道能不能优化一下。县长我所在的那个村有一户……”
“医保的事情,是吧?你这样,我告诉你去找谁。现在就需要你这些基层的意见。”艾鲜枝边走边给林志为指了条路。
梅晓歌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地翻看刚刚送来的第四版《光明县医疗改革方案概述》。林志为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安静地等着书记发话。
梅晓歌近期一直都在忙医改,林志为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基层最新鲜的样本。可医改工作又是千头万绪,林志为说了没几句,就被各种事情打断了。光是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梅晓歌就挂了好几个。方案没看完,联络员小董又进来传话:“书记,信地医药的秦总来了,说祁副市长和您打过招呼,想见个面。”
“说我不在。”梅晓歌利落地回绝了会面,但紧接着手机上又进来一条来自郑三的微信:“叨扰书记,一老友托人相求,望当面汇报不知可否?”
梅晓歌同样没有回复,他将手机熄屏,抬头问林志为:“刚才说到哪了?”
“大病致贫。”林志为马上回答。
梅晓歌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就是想给那个村民走后门,把医保超出去的部分解决掉,就是这个意思吧?有病看不起,药太贵,部分重症的自费部分过高,基层还有其他什么问题?”
林志为本想解释第一个问题,但梅晓歌话说得太快,根本没给他机会。他想了想干脆把自己在村里的见闻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能吃药的非得输液,打针的环节也跳过去了,一个感冒治下来要大几百。三宝主任的表嫂有病转院,县医院拍好的片子,到了市里不认,还得要重新拍。”
听了这些情况,梅晓歌未置可否。他起身接了杯水,重新回到座位后,闲聊似的换了个话题问道:“我小时候经常到你们长岭村,那时候三代人的结构还很均衡,现在呢,年轻人都不肯回村里了吧?”
林志为回答:“一半一半。常年生活在村里的占户籍人口的三分之一,基本都是五十岁以上的,还有些留守儿童和学生,加上一些白天到外村打工,晚上才回来的,加起来也就一半人。另一半常年都不回来,大部分都在省外,也有些人在县城。”
林志为反映的情况,让梅晓歌想起当初在北京医院小曾说过的话——县里条件差,有点本事的都奔出去了,没人回来建设家乡,条件只能越来越差,就会有更多的人想离开,如此往复,恶性循环。梅晓歌紧锁眉头感慨道:“大家都到外面打工,打着打着就把家里人都带走了。现在农村里的房子比人都要多了。”
林志为点点头:“村里留不住年轻人,三十五岁以下,不上学的人超过一半都在外面。有一个村民小组,这几年有三两个大学生毕业了,一个在市里,另外两个都去了省城。”
“不回村里,县里也不回来?”
“父母是希望他们回来的,但是本人不愿意。我觉得除了县里工资不高,可能也和结婚难有关系。”
“大学生都找不到对象,这有点夸张了吧?”梅晓歌笑着问道。
“现在县城里最吃香的是体制内的,其他行业的年轻人确实不太好找对象。”
“你呢?女朋友是干什么的?”
“在乡中学教书,外地考过来的。据她说,她们那边农村老龄化的问题更严重。”
梅晓歌说:“第一批到大城市打工的农民工也差不多到年龄了,告老还乡,老人更多了。出去了再回来,他们的土地是怎么个情况?”
这个问题,林志为在长岭村做过调查:“主要还是体力问题。这些人都对土地有感情,但是年纪大了,加上农村的老太太比老头要多,力不从心,大多数人自己种粮也不指望卖钱了,够自己吃就行。”
“年轻的不回来,老年人又种不了地。鹿泉乡是这样,别的乡镇也差不多。如果将来荒掉的土地越来越多,你们村里怎么办?想过吗?”
问题都发掘完了,可答案却没有出现,面对梅晓歌的提问,林志为有些愕然地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刚下基层的年轻干部来说,显然有些超纲了。梅晓歌望向窗外,说:“是啊,很多人都没有想过。扶贫必然会成功,你说的医保问题也会解决。扶贫完成,再以后呢?”
清晨的体育场,梅晓歌逐渐放慢了脚步。
郑三在一旁也跟着走起来,今天这几圈跑得有点累,因为不光脚下要跟上梅晓歌的节奏,脑子里还要不停盘算应对梅晓歌的问题。比如,刚刚梅晓歌就问道,那些医药公司老板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儿。
“我一个烧火打铁的粗人,光知道磕破皮要贴个创可贴,感冒了要多喝水,那些医医药药的,咱哪懂什么,都是人托人,谁知道他们这么着急想见书记是什么事情。”郑三回了一堆打马虎眼的话。
梅晓歌看得明白,他是怕引火烧身,便笑着说:“以前也没听说你是个烂好人,什么忙都帮。托你说事的是亲戚还是同学?”
一听这话,郑三以为有机会,也跟着笑了笑回答:“一般人我也真的不敢打扰书记。我老婆那边一个亲戚,二十年前我刚搞厂子的时候求他帮过忙,也算是有恩了,实在是不好推。”
梅晓歌绕开了这个话题,又问:“最近医改沸沸扬扬,听说些什么了吗?”
县委书记重点抓亲自问的事情,郑三不敢怠慢,赶紧回答道:“我有个外甥在县医院五官科,听他说两三个重点科室的大夫都想辞职。路长宇压着不签字,有的人反正也不管,说是已经到市里一家私立医院开始坐门诊了。”
“还有吗?”梅晓歌追问。
“还有就是些风声了,说县里开了三天三夜的医改内部会,纪检委把所有人的手机都收了,政策还没实施,文件就流到了省里来的医药代表手上。”
县医院门口挂上了崭新的牌子——光明县总医院。变化的不仅是名字,更重要的是医院的运行模式。
然而,医改就像一场没有提前通知的考试,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很不适应。曾经在拆迁房里和梅晓歌他们当面叫板的油坊老板樊金河夫妇,如今把枪口对准了县医院妇科的沈大夫。
“我管哪个领导怎么改革,我就管我能不能吃上药。凭什么一次只给我开两周的药,就是非得让我再挂一次号,想多挣挂号费啊?”老板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沈大夫是路长宇的妻子,也是县医院的妇科专家。这个当口,她心里最清楚,肯定会有人闹,也肯定会有医生抱怨。不过她不能抱怨,于公于私她都得给大家带好头。所以,纵然面对患者的出言不逊,她也始终心平气和地解释着:“药是药,挂号是挂号。新规定一次挂号的开药费用不能超过标准,你这个是进口药,两盒就超标了。”
可老板娘根本不听,说来说去只讲自己的理:“什么标准,我油坊生意那么忙,哪有时间天天往医院跑,我自己有钱想买什么药还不行了?沈大夫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啊,来多少次了,我都是找的你。院长、县长,我又不认识,新改革、新规定就是折腾病人吗?到底谁定的这破东西?”
沈大夫还想解释,可今天看这一个病人说的话就比平时看一天的还多,她张开嘴嗓子都发不出声了。强忍着无奈和疲惫,沈大夫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轻声说道:“它这个叫次均费用标准。本意是限制医生多开药、滥开药,以此遏制大处方、大化验、大检查——”
“那就看一半把病人打发回家?遏制谁呢?”老板娘不等沈大夫把话说完,便忙不迭地抢白起来,一边说还一边比画。这一下子随手打飞了沈大夫放在桌面上的杯子,碎片飞溅,扫过沈大夫的脸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围观在诊室门口的患者骤然发出一片尖叫,樊金河夫妻俩也吓了一跳,不敢再动弹半步。
消息很快传到了路长宇的耳朵里,他本想直接去门诊,但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停下了脚步,给沈大夫打了个电话。
“没事,你别过来,已经处理完了,晚上到家再说。”沈大夫在电话里直接拦住了他。
傍晚时分,路长宇早早下班回到家,一进门便看见樊金河两口子送来的两桶生油明晃晃地摆在茶几上。沈大夫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路长宇换了衣服,洗了手,站到妻子身后,一边做头部按摩,一边轻声说:“意见再大也不能摔杯子呀,玻璃碴幸亏是没溅到眼睛里。还家里有钱,伤了眼睛,她赔得起吗?光知道扯淡,你让她去交住院费又嫌贵了。一片好心,这些人全当驴肝肺。”
白天的纷争耗尽了沈大夫的气力,她没有马上说话,忽然闭着眼皱了皱眉:“说了不要揉人字缝,好好按蝶骨就可以了,最多到冠状缝不要往后了,疼。”
“疼才要忍着,偏头疼就是这样,揉揉就好了,你就是太累了。”路长宇满是疼爱地说。
沈大夫轻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慢条斯理地问:“病人不高兴,医院的人也不高兴。你们这个年薪制设计得太复杂,不说别人了,你拿得到吗?”
路长宇知道沈大夫不是计较钱财的人,这么问其实是在旁敲侧击地质疑医改。他故意岔开话题反问道:“骂我的人这两天多不多?”
“我要不是你老婆也得骂你。灰色收入越来越少,折腾什么呀。”
“不折腾,没尊严。”
沈大夫的眉头又皱了一下——作为妻子,丈夫的心思,她岂能不知?作为医生,医疗体系的弊病,她怎会不明?可医改这条路太难走了,难到谁都不敢轻易尝试,所以不论是妻子还是医生,此时的她都格外担心。“县委书记最多就干这几年,干不好他走了,可你还要在县里过下半辈子。这个事,能行吗?”
妻子的话语虽轻,可包含的忧虑却重,路长宇听得很明白。片刻之后,他有些感慨地答道:“梅晓歌要是干不成,以后怕是再也干不成了。”
光明县的医改如同丛林里闯进了一头独角兽,无论褒贬,所有人都带着一股好奇。接连不断地有兄弟市县前来考察,而相关的舆论争议见诸报端的更是数不胜数。
马广群手里的报纸,二版头条便是赫然在目的评论文章《理想国:盛名之下的光明医改何去何从?》。标题已然不善,内文更是充满质疑。当然,这些反应,马广群早已经预料到了。
联络员刘大同站在一旁汇报工作:“四个地级市的政府牵头,要来考察光明县的医改。宣传部那边觉得短时间来这么多人,除了市里县里的接待能力,会不会出现一些负面的舆情?”
又是光明县,又是医改,这段时间但凡提到这件事,似乎每个人都心生微妙。马广群从刘大同的语气中也听出了一丝犹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上次那批考察的看完以后怎么说?”
“意见有好有坏,其中一部分人……”
马广群了解联络员们的小心翼翼,不等刘大同说完,便打断他说:“你就直接说。连我都不知道真实情况,怎么去回答省里?”
刘大同见遮掩不住,便一五一十地答道:“大部分人都觉得这种模式学不了。如果自家的财政实力不够,肯定没法复制。他们一个副市长开玩笑,说这是硬要一张麻将桌上四个人全部赢钱。”
“倒是挺幽默。”马广群放下手中的报纸接着问道,“最近寄到省里的告状信少了还是多了?”
“翻了一倍。”
沉吟片刻之后,马广群吩咐道:“你这样,安排个时间,我去一趟光明县。相关部门也都要去——不是在打麻将吗?我们给梅晓歌送点钱过去。”
夜里,老邱戴着老镜研读着手机上大号字的新闻:《争议医改:光明县的路究竟能不能走通?》。
作为公认的县委大院编外人员,老邱少不了关注医改的事。不过这次,老伴比他更上心——都是有点年纪的慢性病人,别的事小,开药事大。此刻,老伴坐在沙发上,一边清点药箱子,一边喃喃地抱怨道:“以前挂个号几块钱,现在一个号好几十,谁敢去医院?家里一个有高血压,另一个有尿病,以后怎么办啊?”
老邱没吭声,仿佛这事与他毫不相干,举着手机自顾自地看新闻。老伴瞥了他一眼,不甘心地问道:“我们邮局那些退休的,有人组织集体给市里写信,你说有没有用?”
老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老伴:“你觉得药贵,挂号便宜好,还是挂号贵一点,买药便宜更划算?”
“还不是都在惦记我这点退休金。”老伴拉着脸说,“你以前没事就到大院上班,这次怎么没去找他们?”
老邱摘下老镜,若有所思地安慰道:“沉住气,急什么,先看看,实在不行我再压轴。”
压力、质疑,围绕着医改的纷纷扰扰最终都转到了县委大院。几天后,梅晓歌再次主持召开了光明县医改专项调度会,这是医改方案正式实施后,县委召开的第三次闭门会。
宣传部长李唐率先发言,向大家通报了近期有关医改的舆论情况:“上周的媒体报道主要围绕医改的难点、医务人员薪酬制度改革和医疗腐败这三个点展开。舆论聚焦都在‘改革孤岛’这个词上,还上了两次热搜。简单说,就是这件事情和老百姓息息相关,每个人都会生病,每个人都会去医院,没有人不关心看病贵和看病难的问题。所以,我们觉得这个热度还会持续下去,短期内是不会退烧的。”
梅晓歌听完,看向路长宇说道:“路院长,说说吧。打补丁也得先找到破洞,就像马市长来视察的时候强调过的,直面问题,解决问题。哪里改得好,比如,医生下乡,和围炉夜话结合得有多好就不说了。说没改好或者哪些东西越改越差的,拣重要的说。今天就满一个月了吧,你们的具体数据统计出来没有?”
“还没有。”路长宇愣了一下,如实汇报起来,“辞职潮还在继续,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影响很大,稳定人心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我个人觉得之前年薪制的设计太复杂了,建议简化。探索建立以健康为中心的岗位年薪制,让医保基金按人头年度打包支付给总医院,结余的医保基金可直接纳入医务性收入。这个部分的改革很难,但是很关键。家庭医生能不能签约?驻村驻乡怎么补助?具体的建议和思路会后发给各位领导。其次是林志为反映的大病致贫,建议尽快推行大病患者精准补偿制度,防止出现像书记说过的因病返贫。此外就是一直在修订的次均费用——”
一直埋头记录的梅晓歌听到这儿,插了一句:“次均费用是目的不是办法,千万不能一刀切。我们的很多事情坏就坏在一刀切上。本意都是好的,一传二还可以,三传四就变了形。本来是苹果,你想要个梨,最后送来的是香蕉还是烂的,这还不如那个苹果。你接着说。”
“继续细化和纠错,推行一院一标准,一病一标准……”路长宇的发言条理清晰,但他面前并没有发言稿。关于医改的丝丝缕缕,他早已烂熟于心。前路难行,每一步都要设计好。
李来有这边也在开会,不过乡里的关注点是迫在眉睫的环保问题。李来有亲自主持会议,严肃地告知全体村镇干部:“当面传达的会议肯定是县里最重视的事情。环保这个事情,很多村里都没搞懂主次,天天都在做那些上访户的思想工作,错了,应该是解决问题。问题没了,人就没事了。人是最容易变的,上一秒下一秒,他的想法都不一样,眼睛一转就是一个新的想法。你搞好了张三,李四也会去举报你。现在成本越来越低,一毛钱都不要,以前还有个邮票,还要买个信封,现在点点鼠标就行了。从今天起严防死守,拿出解决偷树问题的细致劲来。河道污染的治理刚有起色,县长最近会来‘回头看’,绝对不能再有污染。乡里决定短期内禁止村民养猪,家里有猪的必须尽快卖掉,包括贷款是不是也要停?”
话说得这么坚决,三宝和林志为在下面听得直犯嘀咕。“怕污染就不能养猪啊?”
林志为的话更像是质疑,可三宝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咱村养猪的最多,这又得干好几仗。”
台上,李来有的话从养猪说到了贷款:“上次去县里开会我还在说,银行能不能先调查好。乡里有人家里几十头猪,贷款五十万元,我们觉得不需要贷那么多钱,结果人家说已经和银行讲好了。那我们怎么填?我只能写栏数属实。他到底能贷多少钱,也不和我们先通个气,银行就应该担起主要的责任来。反正有政府兜底,出了事?政府代偿是吧?将来出了麻烦,贷款的人跑得了吗?我上次去陪一个市里银行系统的科长吃饭,不知道他是不是让媳妇给骂了心情不好,发飙说贫困户贷款是我们不作为。我说他妈的,你们原来层层往下压也是下任务,什么风险都不管,现在又在这里说这些狗屁话?”
李来有举的例子不是没有道理,可凭着这一个例子就把一项产业全砍掉,林志为心里觉得不对劲。他喃喃说道:“刚给刘喜找了一对小猪,乡镇又不许养了。要么是养猪怕污染,要么是地里缺猪粪,到处买化肥。主任你觉不觉得这好像是一回事?”
“你想说什么?”三宝听出了林志为的弦外之音。
“我觉得不应该一刀切。”
三宝把目光转向李来有,片刻之后说道:“那你就多努力,早点当了县委书记,什么都你说了算。”
开会容易干活难。回到村里,林志为先给刘喜家的小猪崽想了个出路——他在隔壁乡有个亲戚是个养殖户,把刘喜家的两头小猪运过去在那边养一阵,过了这个风头再带回来。
刘喜刚去村委会领了一袋大米,听说又不让养猪了,他一边淘米烧饭一边抱怨道:“这是又抽什么疯,村民是得罪他们了还是怎么?”
刘喜的问题林志为没法正面回答,他停了停斟酌着说道:“制定政策的有些干部,很多时候对村里的事情,确实不了解。”
“有的事情你都不了解,知道猪长多快吗?等它长得比我都沉了,禁养令也完不了。”显然刘喜对林志为给出的答案并不买账,他抓了把米往盆里一摔,“反正我这是白来的,不给拉倒。二嫂家的猪最多,看着吧,她不清栏,谁也不会清。”
刘喜说的不假,二嫂家是长岭村规模最大的专业养殖户,这些年仗着养猪也挣了些钱,已经在县城里买了房。一头不留全部清栏,基本就是砸了她家的饭碗。这些事儿,三宝心里明白得很,可上面的政策压着,他谁也保不了,只能先拿二嫂家开刀,才有可能把全村的猪清干净。
二嫂也知道自己的分量和作用,和徐军一样,是被人盯上的出头鸟。可养猪毕竟不是盗伐,又不是犯法的事儿,还真能一点后路不留?“有本事把我卖了!”她逢人便说这话,心想三宝还真能把她卖了不成?
真能!趁着她傍晚回县城的工夫,三宝带着人把二嫂家的猪全给清了。待二嫂晚上到家,猪圈里已经空空荡荡的了,毛都没剩下一根。
二嫂急了,大半夜地找到了村委会。三宝料到有这一出,泡好了茶,只等她来。
“下午出门的时候还在圈里哼哼,回来就没了。我不管是乡里还是村里,这是强盗还是干部?连个招呼都不打,养了那么久,我和猪告个别怎么了?我自己家的东西,卖不卖还由不得我了?”
面对二嫂气急败坏的质问,三宝抿了口茶,慢悠悠地答道:“你来之前,我给你公公婆婆也打过电话啦。这个事情说句实话,村里现在一没权,二没钱,屁的主都做不了,乡里动不动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他说卖猪那就得卖猪。我能干的只能是在市场价的基础上,每斤猪肉给你多争取了九毛钱。明天拿条子找会计领钱。要不要的,反正是卖了。”
三宝的答案无情又无奈,支棱着要干仗的二嫂竟然一下子失了气力。她一声不吭地瞪了三宝半天,猛然一把抓起桌上的条子,转身朝外走去。
“骂两句再走吧,哪去?”三宝在后面喊道。
“惹不起,我躲呀。回县城住去,再不回来了!”
“你和我置什么气,地也不种了?”
“谁爱种谁种!”
二嫂头也不回地走了,三宝端起茶杯,习惯性地吹了吹,可水面上什么都没有,茶叶早就沉底了。三宝也没喝,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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