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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翻译的材料很快收到了反馈,李来有趁着开会的机会,亲自向范太平表示了感谢。用他的原话就是:“一个字都不用改。”他还悄悄告诉范太平,他和法兰协会说好了,给干活的几个人发点补助,就算是奖金,不违规的。
范太平很是高兴,虽然不是分内的活,但这事领导早晚会知道的。手下的人让他长了面子,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他们。散会之后,他便把林志为叫到办公室,给他分配了一项全新的任务。
“市政府针对各县市招商的检查评比,要搞一个汇报,县长也会发言。这是以前的,你做个参考,出个初稿吧。”
林志为完全不懂得关联起来看事情的道理,对于范太平突然的安排,他有些意外地问道:“这都是写作小组的工作,您的意思是?”
“以后你也要参与材料的部分写作,具体内容江霞会和你对接。”范太平拉开抽屉拿出个信封说,“你那个翻译搞得很好,乡里很高兴,这是法兰协会给你的补助。”得到赞赏的林志为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他走到范太平办公桌跟前,却根本没碰那个信封,只拿起写作需要的那摞旧文件说:“真的不用。谢谢主任给我这个机会。我是说,进入写作小组的机会。”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看看林志为的背影,又看看桌上的信封,范太平心想:“还真是小看这个愣头青了。”
主官在市里挨了批,转天就轮到乡镇干部挨打了。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梅晓歌在会上并未主张大干快上,相反他句句话都在叮嘱大家,要谨慎,要小心,千万不要越线。
“全市倒数第二。虽然我和县长在市政府大会议室无地自容,但有些话我还是得说清楚。越到火烧屁股的时候,越不能盲目招商,必须守住环保和安全生产这两条底线。九原县的作业谁想抄谁抄,我们只解自己的题。招商是必须的,但是要巧。老是盯着世界500强是没用的,招商引资的客户群有针对性,不是说全球七大洲的投资者都会到光明县来。”
台上的梅晓歌手把手地教给乡镇干部如何解招商引资这道题,台下的李保平在位置上却有些不安分。他跟左边的叶昌禾嘀咕了几句,顺嘴传了个小道消息——省里的专项资金泡汤了。
此时,李来有凑过来小声问了一句:“今天到底是招商会还是环保会?我怎么没听懂呀。”
李保平拿起笔,佯装在本子上记录,不动声色地说:“这叫讲话艺术。都让你听懂,还叫领导吗?”
此时,梅晓歌的发言已接近尾声:“扪心自问,大家的孩子毕业以后,谁会回到光明县里来?如果环境不好,你们会让孩子回来吗?县里如果有好的企业、好的未来,有发展能挣钱,还能孝顺你们,何乐不回?我不要求你们喊口号,我就要求你们自私一点,四个字,将心比心。”说完,他似乎不经意地往李保平这边扫了一眼,接着说:“招商肯定是有压力的,但是要把项目甄选好,像前两天报上来一个‘两高’项目,这样的就要慎重。”
李保平在本子上写下了“慎重”两个字,领导的话句句都有深意,他得记下来回去慢慢琢磨。
散会之后,李来有揣着刚才的问题跟李保平吐槽:“既要招商,又要环保;既要马儿跑,又要不吃草。”
李保平冷笑一声,反问道:“领导最喜欢这种既又句式,混了这么多年,还没习惯?”
“只要不打板子,他随便去讲啊。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也太难了。干不好,挨骂的还不是我?”环保是李来有的命门,在这件事上挨了几次打,他是真怕了。
李保平想着刚才会上的情景不禁感叹一声:“那也比我强。一件事没办好,书记处处针对我,翻身的机会也没了。”说完,他走过电梯口,继续朝前走去。
“不下楼,去哪啊?”李来有在身后问。
“要饭、挨骂,要不要一起来?”
一天班没上完,林志为已经去了范太平办公室三四趟,赵乐恒觉得这不寻常。他得搞明白这里面是个什么缘故,更得让林志为明白,到什么时候他也是先进这间办公室的前辈。于是,当明路又扔给他一堆招商报表的时候,赵乐恒如从前一样直接走到林志为面前,不容分说地开始下任务:“有个急事。常务要去年第三季度到现在的招商报表,五点前就要上传。咱俩分一下吧。”
“我没时间。”林志为回绝得干净利落。
赵乐恒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拿出往常那套说辞:“常务这个事情很急呀。要不,你去问问他?”
林志为停下手里的活,把目光从电脑屏幕转到了赵乐恒的脸上,一字一句地套用着赵乐恒的话术回答道:“主任让我写一个稿子,也很着急。要不,你去问问他?”
赵乐恒足足愣了好几秒,然后抱起文件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一旁的江霞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林志为。
李保平垂头丧气地坐在车上,刚刚在艾鲜枝的办公室,他明知道会挨骂可还是开了口,毕竟翻开的路面总得填平啊。
艾鲜枝一看见李保平自然是一点儿好脸色也没有,听说他来要钱,更没好气地质问:“不是已经给你批了吗?”
李保平厚着脸皮说“不够”,提醒艾鲜枝当时是和省里专项资金打包一起报的。提到省里的专项资金,艾鲜枝就更来气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包袱漏了,钱也飞了。柏油路里的油少点行不行?家里就一斤米,还非要做满汉全席吗?”
李保平被噎得一句话也接不上了,只能臊眉耷眼地退了出来。
回原平的路,李保平再熟悉不过了,可今天他看哪都觉得陌生,觉得别扭,可偏偏就在这时,手机又嗡嗡振动起来。李保平看了一眼屏幕,是徐泳涛,便懒洋洋地接了起来:“主任有什么吩咐?”
电话那头仅说了一句话,李保平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支棱起来:“我现在在回乡里的路上。我这就回去!”
挂了电话,他果断对开车的高乡长说:“调头,送我回县委,省厅的钱批了!”
“啊?”高乡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能搞成?县长找了多硬的关系?”
李保平眼睛一眯:“和县长有什么关系?书记才是个老狐狸,还真是小看他了。”
“我怎么听不懂啊。”
李保平狡黠一笑,开始给高乡长说道:“九原县和咱们是什么区别?一个应该牛逼果然牛逼的县和一个不可能牛逼结果会很牛逼的县,你要是省厅领导,哪个更会出政绩?”
“书记在故意卖惨?”高乡长似乎听出了些门道。
李保平眼睛一闭,点了点头:“泥巴破路烂轮胎,还有养殖基地门口那块羊都不去啃的旧牌子,一步步都是棋呀。原封不动,故意摆出来让你看,成绩和未来都是好的,就差修路的钱了,这还不算上规划好的二期,他妈的怪不得我当不了县委书记,智慧还是不够啊。”
接下第一个写作任务对林志为来说意义非凡,不单单是给赵乐恒带来了不痛快,更让他觉得哪怕不像袁浩那么八面玲珑,他也一样能得到认可。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班——就是要做自己,做更好的自己。
傍晚的食堂人不多,林志为快步走进来,想快速解决战斗。这时,他看见江霞在远远地冲他招手。林志为简单盛了点儿饭,坐到江霞的对面问道:“你怎么也没回家?”
“小褚跟着县长去省里了,他的活得有人替,我加会儿班。”
跟领导出门,代表岗位可能有变动。林志为好奇地问道:“小褚不写材料了?小马呢?”
江霞犹豫了一下,只回答了半句话:“县长的要求有些高。”
“他也被换了?前两天小周不是刚回去吗?”
“是啊。听说可能还会再换人,说主任这两天还在找。”
林志为想起袁浩早先跟他抱怨过的艾鲜枝脾气不好,忍不住问了一句:“艾县长来了以后,换了几个联络员了?”
这么直接的问题,江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恰好此时有人从旁经过,江霞便没再继续。略一停顿后,她忽然一笑,抬头问林志为:“有人去我家说媒,介绍对象。我一看是你,我说这是我们同事啊。有人和你说过吗?”
这件事比县长换几个联络员还让林志为惊讶,他张着嘴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看,连你都没有收到消息,那就和我判断的差不多,广撒网,媒婆现在和中介一样了。”看着林志为又惊讶又尴尬的表情,江霞忽然想逗逗他,故意说道,“咱们现在是不是就算相亲见面了?”
林志为知道这是玩笑,想接一句,又一时想不好,只能笑一笑,把这件事岔过去了。整顿饭,他没敢再和江霞对视,所以也没注意到江霞看他的眼神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夜色降临,省城进入了晚高峰的喧闹。不过,段迎九今天提前下班,早早来到了一家僻静的私家菜餐厅。这是他的保留地盘,一般只有重要的饭局他才会安排在这里——艾鲜枝千般托付,到了庆功的时候,他必须办漂亮。
除了侯国栋,其余的人都已经坐定。段迎九是主陪,徐泳涛和李保平坐在下首,梅晓歌和艾鲜枝对面分坐两端。静谧的环境让他们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但资金申请成功的兴奋却是挂在脸上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
六个分酒器并列一排,段迎九望着李保平手里正在分杯的酒瓶说:“这个酒你们一定要尝尝,老窖限量,地球上就这么多,喝一瓶少一瓶了。”
听了老同学的话,艾鲜枝立刻跟上说:“吃着你的饭还要喝着你的酒,白帮忙不说还要倒贴,我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梅晓歌在一旁玩笑道:“说真的,这要是传出去,流言马上就有了,别人肯定怀疑你俩上学时候谈过恋爱,要不关系怎么能硬到这个程度。”
“我肯定是不怕的。”艾鲜枝笑着看看段迎九,“就怕段处长男人四十一朵,吃个哑巴亏,还得到我们班的群里向别的女同学解释,搞得别人都没机会了。”
段迎九摆摆手笑道:“全世界的女人,只有艾鲜枝我老婆是最放心的。她是我俩的介绍人啊。你们不知道?”
“啊呀呀,大媒人啊,那一会儿你得和我们县长好好喝一杯——”
梅晓歌话音未落,包间的门开了,侯国栋走进来直奔段迎九,咋咋呼呼地说:“什么介绍人?整个农业厅上下,我们段处长最帅,也最不老实。你又在偷偷和哪个女的相亲?”
众人赶忙都站起身来,热情地把侯国栋往里面的主位上让。侯国栋见状故意板起脸来,对段迎九说:“一万个不可能。得你坐这里呀,怎么能我坐?又想让我买单?”
笑声中,段迎九不由分说地把侯国栋架上了主位。艾鲜枝早拿起了茶壶,只待侯国栋坐定,便立刻斟上了热茶。另一侧的梅晓歌见茶水不慎洒出了几滴,马上抽出纸巾放在侯国栋的手边,笑着说道:“最辛苦的就是侯处,我和我们艾县长今天必须把侯处的皮鞋带走,起码要把泥巴都擦干净打上蜡再送回来。”
“吓我一跳,幸亏不是要把我的裤子带走。”又是一阵笑声过后,侯国栋说起了那天厅里开会投票的情景,“开会那天,我在台上轮番播放各县报上来的ppt,不是我说,你们也太实在了,ppt里都是干货,好歹描点做得漂亮点嘛。九原县的就不一样,文字、构图、版式都搞得很吸引人,外加项目也不错。不过你们运气好啊,一票之差,我都不知道怎么和曹县长交代了。”
梅晓歌双手合十,笑容满面地说:“都是领导的格局大,感激,感激。”
此时,李保平已经把酒都分好了。侯国栋还记得李保平,见他端上酒来,故意推托道:“我是已经戒酒了。你们几个,今天是怎么个喝法?”
梅晓歌知道侯国栋这是在端架子,二话不说第一个举起了酒杯。段迎九也没闲着,一边陪一边劝。推杯换盏间,一众人都渐渐带了些酒意。此时的梅晓歌已经进行到了掏心窝子的阶段,他一边拉着侯国栋的手一边举着酒杯说道:“你比我小,我叫你一声侯哥。我是学数学的,他们都笑话兄弟抠,天天算账。穷县就得奔着钱去,不算计,日子过不下去呀。你说我天天和我们县长往省里跑,到处拜访、四处化缘,这要不是自己人,要不是段哥和你,谁会搭理我们?”
这一通肺腑之言端出来,众人的情绪都上来了。梅晓歌不仅脸色通红,连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了。侯国栋见状,紧紧握着梅晓歌的手说:“不说了,先把你这杯酒喝完,咱俩再喝一个。老段陪着,好不好?”
此时艾鲜枝站出来说:“侯处,梅书记今天已经到顶了。我了解他,再喝就要唱歌啦。”
“唱呀,为什么不唱?”侯国栋一听这话更兴奋了,“我和他合唱,一曲新歌献给我们段处长——《相思风雨中》。”
话推到这里,酒是躲不过了。梅晓歌一仰脖又干了一杯,笑着说:“县长是见过我抱着马桶唱歌的。没关系,今天必须和侯处喝尽兴。酒呢,徐泳涛?”
此时,段迎九趁着倒酒的乱轰劲起身往外走去,经过艾鲜枝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艾鲜枝会意,知道这是有话要交代,于是便跟段迎九一起走了出去。
这边徐泳涛得了指令,端过一壶酒放在梅晓歌面前,然后把空壶拿开。梅晓歌刚要往小杯里倒,却没承想侯国栋一把将这一壶端了起来:“你喝多了,这杯我喝。”
来不及阻拦,侯国栋直接干了半壶。随后,他把酒壶往桌上一放,面带冷笑地说:“酒,乙醇,分子式cho;水,氧化氢、一氧化二氢,ho。自我介绍一下,侯国栋,毕业于本省农业大学,化学硕士。在下不才,也分得清楚酒和水。光明县的同志不够意思啊!”
尴尬是不可避免的,幸亏这时来了个电话,梅晓歌赶紧接起来转身朝外面走去。徐泳涛见梅晓歌离席,也借故躲进了卫生间,桌上只剩下李保平一个人支撑了。
“我把你们当兄弟啊。这是在糊弄谁呢?”眼见着侯国栋的脸色撂下来,李保平拎起一瓶还没开封的洒现拧现倒:“侯处,侯大哥,咱俩喝。刚才领导在我也插不上话,你先吃两口菜,这一壶我干掉。”
侯国栋也不接话,拿起手机兀自翻起了微信。李保平也不含糊,二话不说便把一壶酒全干了。然后,他又倒了一小杯,双手捧到侯国栋面前:“侯大哥,刚才是自罚,这一杯我敬你。”
侯国栋慢悠悠放下手机,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分酒器,开口说道:“我出门之前,领导还在夸你们朴实,虽然穷,但是实事求是。李书记,光明县做人不能这么鸡贼吧。”
“谁耍鸡贼,我是第一个不答应。领导你说,怎么喝?”毫无退路的李保平端着酒杯听候发落。
只见侯国栋从他手里接过酒杯,倒进李保平的分酒器里,又拿起自己的分酒器,再给他分了一大半。两个分酒器叮当一碰,侯国栋抬了抬下巴说:“喝掉。”
李保平连一秒钟都没耽搁,端起来便一饮而尽。此时,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地球上喝一瓶少一瓶的酒,多喝点不亏。”
月光如水,清风徐来。告别了段迎九和侯国栋,艾鲜枝连夜赶回了光明县。而梅晓歌、李保平喝得实在难受,只能留宿一晚。徐泳涛叫了车,他本想把烂醉的李保平安排在前面,可李保平根本不听指挥,一头扎进后座怎么也拉不出来。无奈,只能让他和梅晓歌坐在了一起。
一路上,李保平似乎还没从酒桌上下来,身体始终保持着双手合十、点头哈腰的动作,嘴里则不停地絮叨着:“刚才我和侯处长也汇报过,原平乡真的是不容易。书记我不是因为今天喝了酒向领导诉苦啊,说实话我也想过换个地方,我是真的想干点事情。您也批评过,我们一个农业乡为什么非要搞法兰配套企业。这次要不是专项资金下来……奶牛场的二期空在那已经几年了,实在是转不动,没钱呀,我也只能想点别的办法。”
梅晓歌的胃里翻江倒海,他刚才吐了两口,虽然不至于断片,但也确实不大舒服,而李保平的喋喋不休加剧了他的难受,但梅晓歌并未阻止他。
李保平也确实没停:“别人招商都有讲究,别看平时到处找项目,但有的人又积极又谨慎,只要是他同学或者是同学介绍的项目,他自己是不谈的,否则现在的优惠条件,日后就可能会变成国有资产流失的帽子。我是不怕的,反正我身上背着处分,扎侯处长那辆车的轮胎也是我的主意。书记和县长好容易请过来,不能让他们跑掉呀。”
听到李保平提到扎轮胎这个事,梅晓歌苦笑了一下。主意是李保平出的,可拍板的是他梅晓歌。这么看来,李保平也的确是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了。
遇到一个红灯,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但李保平还没打算停:“为什么只有我背着处分,也就是因为我傻,别人都是上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没让干的坚决不干。现在谁还敢做事情?做的事越多,犯错的概率就越大,越容易被问责。上面只管监督检查,基层只能不折不扣地执行,不许反驳、不许解释,党委政府两边都有督查办,人大、政协也要监督,再不行就纪检上,结果要控制,过程也要控制,反正就必须要听话。”
眼看着李保平越说越没边,前排的徐泳涛有些坐不住了,他看看后视镜,故意清了清嗓子。可是,李保平根本不理会徐泳涛的暗示,接着说道:“以前蒋新民县长在的时候,号召农民种苦瓜,必须执行啊。丰收了卖不出去,老百姓天天骂政府,说政府让干什么什么就快臭了。徐主任你把窗户缝开大点。海南和东北不一样,九原县和光明县也不一样,乡和乡更不一样,现在的很多政策都是一刀切,有的事情明明知道有隐患,不管,只要照办,出了问题再说。”
说了这么久,连素不相识的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偷看了一眼李保平。李保平哪里还在意这些,话说到这里,他几乎是掰着手指头在数落了:“大小事情都要开会,也不分析,只管上传下达,反正传达了之后再出了事就是你的责任。有些事情根本没必要开会,尤其是距离远的乡镇,一趟一趟往县里跑,你还得学习。以前还能自己调配时间,现在不行了,信息化技术运用一把卡死,上网学习刷时间,连次数都有严格限制。书记我问句不该问的,到底行动和效果重要,还是形式重要?”
“还有吗?”一直靠着椅背的梅晓歌忽然追问了一句,李保平的这些醉话他一句不落地都装进了耳朵里。
李保平唠叨了半天终于得到了反馈,一下子更来劲了:“照我看基层工作就两种,一种给上面看,一种是真的搞。我和高乡长算过,用一个人的极限去计算,每天要搞报表,压根不剩多少精力来解决基层的本职工作。迎评迎检,开不完的会,下班以后的时间才能办公。市政府要求每个村都要搞文化站,借书还书还要登记。问题是农村现在谁还看书?要看也是看手机。没人借不行,只能到处找人来借书,借了不还就得去要,还不能弄破书皮,有人就拿着乱七八糟的传单去包了书皮。书记你上次也见过的,里面一页都没翻过……”
话说到这里,连李保平自己都有点收不住了,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梅晓歌,小声嘟囔出了最后一句总结陈词:“反形式主义的会议精神,用形式主义的方式下发文件,现在不就是这个样子嘛。”
车里终于安静了。不知什么时候,梅晓歌闭上了眼睛,谁也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不过,李保平这一通长篇演讲把徐泳涛的酒彻底叫醒了,到了宾馆,他一路搀着李保平进了房间。李保平一个劲挣扎,坐到床上还说:“主任你怎么像我一样不懂事呢?不要管我,你去照料梅书记呀。书记呢?”
徐泳涛看着他快要粘在一起的上下眼皮,拉着脸说:“晓歌书记没事,保平书记今天喝多了。好好休息吧。”
李保平扑通一下躺倒在床上,听到徐泳涛关门离开的声音,他的眼睛又睁开了——这点酒还不至于让他醉,他不过是扯着酒幌子跟领导叫叫屈罢了。领导能不能听进去无所谓,反正一切都在酒里了。
北岳省城的饭局彻底落下了帷幕,光明县的场子还在把酒言欢。在县城的沸腾火锅店里,郑三是这一局的主人,而他请的贵客则是前几天被九原县半路接走的廖总。
许是觉得上次的做法有欠妥当,廖总一见面就跟郑三道歉。而且,他也没想到九原县为了招商竟然这么拼,回想起那天的经历,廖总颇有感慨地说:“曹立新当然是个好县长,敢想敢干。现在还有这样的官吗?只要你敢提条件,他全都答应,办不到的他去想办法。”
“但是你就不和他签约,就是要回来和光明县签。”郑三接过话茬,同时也举起了酒杯。
廖总跟着喝了一个,笑着解释道:“那些条件我自己提得都心虚呀,可全部答应了。今天为了让你去不惜一切代价,去了以后呢?难保不会翻脸。县政府要是想赖账,就算有法律,企业也是不行的。你看梅晓歌和艾鲜枝,大话从来不说,是不是?”
“别看小气抠门,确实踏实。”郑三再接一句,廖总重重点了点头。都是干企业的,彼此的心思大概都能摸透。
这时,包间的门开了,沸腾火锅店的老板、郑三的老熟人老崔端着一杯红酒走了进来:“郑总的朋友远道而来,我来敬杯酒,不打扰吧?”
“来,来,来!”郑三起身为大家介绍,“老崔,这家火锅店的老板,我的好大哥。你们都是外地人,来了就都是好兄弟,等会加个微信、拉个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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