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遇到章节错误,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稍后尝试刷新。
范太平微微一笑:“谁吃亏谁好报,这本旧书还是当年的办公室老主任留给我的。你没有依附领导、媚上欺下的小毛病,慢慢来,你的前途是可以的。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主任。”林志为以为范太平这是总结陈词,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范太平见状赶忙拦住,他的正事还没说呢。他说:“还有个事情,招商办那边有些法兰的资料需要翻译。西班牙语你懂不懂?”
林志为先是摇了摇头,但略略想了想,接着回答:“我自己没接触过,但是可以问问同学,试试看。”
袁浩看事情总能看到一些林志为想都想不到的点,比如下班的时候,林志为和江霞一起走出来,于是开车回家的路上,袁浩便问林志为知不知道市税务局副局长是江霞的亲表舅。
“又不是咱俩的表舅,我怎么会知道?”林志为对袁浩的发问感到莫名其妙。
袁浩坏笑了一下,又问:“江霞对你是不是有意思?至少不讨厌吧?你不用这副表情。在我这你还装什么假纯洁?我告诉你林志为,人这辈子有三次改变命运的机会,第一是投胎,第二是高考,第三是就是婚姻。”
这次林志为听明白了,他反问袁浩:“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去追人大费主任的女儿?”
“性格好,学历高,工作单位也不错,还有个天生好爹,我为什么不追?放着甘蔗不吃?你怎么不去吃苦瓜?”
看着袁浩理直气壮的神情,林志为笑了起来,但又很快正色道:“我有女朋友啊,和江霞扯什么事情。”
“你们还没断?”
“好好的干吗要断?”
“大学谈恋爱这种现存现取的事情不是活期吗?真要改成定存了?”
林志为没理会袁浩的话,玩笑着打了他一拳。不过,他心里明白,抱着这种想法的人肯定不止袁浩一个,要不然母亲那擅长保媒拉纤的朋友汤阿姨也不会三天两头跑到他家跟母亲不住地嘀嘀咕咕。
对汤阿姨林志为一向敬而远之,尤其是见到她给母亲翻看手机里的照片,他就赶紧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不过,母亲今天的热情空前高涨,她拿着汤阿姨的手机,直接过来敲门,想问问儿子照片上的那个清秀姑娘是不是和他在一个办公室。
“开视频会呢!妈,你小点声!”林志为当然想不到,江霞的照片会出现在母亲面前,他回头喊了一句,门外便没了动静。不过,这并不是他的托词,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头像,他确实在组织一场视频会议,议题便是范太平交给他的那份西班牙文订单。
参加视频会议的一共有三方的人,除了林志为这个组织者,还有鹿泉乡宣传委员黄立清和林志为的高中同学何冬鸣。何冬鸣是林志为高中时期关系最好的同学,去年考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的研究生。收到林志为的微信,何冬鸣立马一口答应,而且他担心自己对专业不熟悉,还找两个同学在一旁辅助,约等于临时成立了一个资料翻译小组。
几个人年纪相仿,沟通起来几无障碍,但翻译的过程还是磕磕绊绊。不论是订单还是后续的宣传资料,都涉及法兰生产的专业术语。这些术语用汉语表达,一般人都听得似懂非懂,再转换成另一种语言,还要保证翻译得准确无误,难度可想而知。
林志为的作用就是从中协调沟通,比如黄立清念了一段“公称通径”的标准定义,视频画面直接静止了。林志为赶紧问何冬鸣:“是不是信号卡了?”
何冬鸣摇摇头:“没有,我脑子卡了。刚才最后一句话不会是绕口令吧?”
林志为想了想转而对黄立清说:“或者这样,您能不能用大白话解释一下?别那么官方试试?”
黄立清皱了皱眉:“这个要是中国人就简单了,一句话就能说明白。法兰的公称通径其实不代表任何法兰公称通径,只是说明法兰的规格,具体的尺寸要参照法兰标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举个例子呢?”何冬鸣追问道。
“比如dn100,并不是说法兰内径就是100,具体要看法兰的压力,具体的尺寸看标准……”看着何冬鸣依旧茫然的表情,黄立清想了想说,“我是不是还是没说清楚?稍等啊,我找了个法兰厂的技术员,很快就到。”
林志为也在积极想办法:“要不咱们再拉个工业局的人进来一起说?”
这个建议得到了其他几人的赞同,会议扩充到了四方,参与的人也逐渐增多。一众人马忙活了一宿,待林志为把翻译好的资料完整打印出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林志为并不觉得辛苦,他早早来到单位,把资料又检查了一遍并装订整齐,然后一分钟都没耽搁,亲手交到了范太平的手里。
二十几页纸,拿在手里很是显眼。赵乐恒在林志为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假装熟视无睹,但当林志为走进范太平办公室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一早来梅晓歌办公室汇报,明路和艾鲜枝都攒了一肚子火。
“现在就不是招商,已经快成打仗了。”明路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一个调,“一家奶酪企业,招商办前后联系了好几个月,前前后后到原平乡考察了好几次,一直谈得都特别好,投资建厂的合同都已经过了,让九原县给抢走了。”
艾鲜枝在一旁补充道:“不是硬件的问题。新州市十几个县市,只有我们具备完整的产业链。”
明路叹了口气:“九原那边也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硬要插一杠子,曹立新自己见了那个老板,我们承诺的条件,九原方面全部照给之外,当场加码,当场签约。”“加了多少?”梅晓歌问道。
“十五个百分点。”
“他妈的,这个曹立新完全不讲武德。”梅晓歌也给气着了,直接骂了一句,“得想个法子治治他。”
此时,一阵敲门声传来,联络员小董探头进来说:“书记,市里十点半开会,您和县长得出发了。”
市政府大楼的大会议室旁边就是卫生间,大概设计大楼的人也知道,开会前每个人都得来厕所转一圈。
曹立新站在小便池前,使劲往后仰了仰头:“天天都趴在桌上,不是开会就是签字,抬个头都咔咔响,颈椎真的是要废了。”
覃县县长刘晋飞就站在隔壁的位置,听曹立新这么说,不免揶揄道:“站着说话不腰疼,招商招了多少企业,让你签字签的脖子都能废了?吃饱就行了,吃撑了小心消化不良。”
曹立新心中得意,也不在乎刘晋飞话里的醋味,接着说道:“站在厕所里说吃饭的事,我这种大老粗不要紧,这要让梅书记听见,又该批评我们不分场合了。”
话一出口,梅晓歌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还没进来就能听见你在嚷嚷。看看曹县长,尿个尿的姿势都这么意气风发。刘县长不要听他挑拨,贼喊捉贼,全市处级干部里只有他一个洁癖。”
曹立新知道梅晓歌是冲着他来的,更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背地的文章怎么做都可以,人前还是得留足面子,所以他的话立刻软了下来:“说谁谁到。还得是校友之间心意相通。听说梅书记在背后对我意见很大啊,我先勇于开展自我批评还不行吗?”
“自我整改的积极性令人费解呀。你这是心里有多少鬼,才会虚成这样?”梅晓歌并不打算就此饶过他。
曹立新见状,干脆苦着脸说:“每次来市里都是我念检查,挨打成了习惯,没办法啊。”
刘晋飞看出梅晓歌来者不善,便从中和起了稀泥:“尿完了赶紧走吧,让马市长先到了,咱们就真的要念检查了!”
会议开始不久,曹立新果然走上了讲台,不过不是念检查,而是作为招商引资行动的先进代表,被领导点名上台发言。
在一片掌声中,曹立新先给市长林岳和常务副市长马广群鞠了一躬,然后又转身朝台下的各县市书记、县(市)长鞠了一躬,这才走到发言席前。他打开话筒,直接脱稿发言,侃侃而谈,先感谢领导,更不忘把成绩洋洋洒洒展现出来:“近期以来,九原县奋勇争先,引进了多个过5000万元的项目。其中,开辟高科技园区,引入以溢彩流光技术有限公司为龙头的照明产业项目企业群,获得行业瞩目。此项目不仅是九原县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里程碑,而且有可能让九原县成为我国未来照明工业研发生产的中心和基地。科技园一期工程投资3亿元,建设期16个月,投产后年产值可达22亿元,实现税收3.1亿元,可新增760个就业岗位,二期工程总投资27亿元……”
一番精彩的陈述引得林岳和马广群不住地点头赞许,待曹立新返回座位,梅晓歌觉得他比上台前更加神采飞扬了。
表扬了先进,后进的也免不了要点一点。梅晓歌面前的会议通知上,第一页印的就是新州市各县市区招商工作排名表——位列前三的是新府区、九原县、高平市,而光明县排在覃县的后面,全市倒数第二。
好在后面两位市长总结发言的时候,没有点名,算是给倒数的几个县留了点面子。可梅晓歌和艾鲜枝的脸色比被点名还难看,刚刚两人同时收到了明路发来的微信,又有两家企业的老板在去光明县的路上被九原县的人硬拉走了。
梅晓歌看了一眼奋笔记录的曹立新,心中坚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一散会,曹立新便从后门出来,急匆匆地往外走。刚在会上出了风头,下来就得低调点,甚至躲着点。可梅晓歌早看准了他,几步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搂住了曹立新的肩膀。
曹立新脚步没停,金蝉脱壳的瞎话张嘴就来:“想躲都躲不开,又让马市长逮住了,谁知道又要叫我过去派什么活。”
“奖金、奖杯、表扬信,还能有什么活?”梅晓歌可不会被轻易蒙骗,今天他打定主意做一根藤条,先死死缠住曹立新再说。
此时,艾鲜枝也配合着从前门走出来,迎面堵住了曹立新的路。曹立新见状,情知今天这一局是无论如何躲不开了。他停住脚步,看看这两人说:“等我十分钟。我见完马市长咱们一起走,中午不许回去啊,我请客。”
急脾气的艾鲜枝刚要说话,梅晓歌抢先一步答应了下来:“让他请,只吃贵的。吃西餐,哪怕是烤不熟的牛排,我囫囵也要咽下去。”
王二骨头店距离新州市区有点儿距离,从外面看是一座不起眼的院子,进去之后才发现内有乾坤。曹立新显然是这里的熟客,等不到服务员便自己去取了餐巾纸和一次性手套。待他穿过院子回到包间,一大盆热腾腾的炖骨头已经上桌了。
曹立新一边撕开纸巾递给梅晓歌和艾鲜枝,一边无奈地说:“这破地方就这么火,包间预约,打包还得排队,服务员比领导架子还大,你要干等他们,晚上也吃不着热乎的。自己来啊。”
梅晓歌一点儿也不领情,打量着大盆说:“叫你请个西餐,你拉到这么一个地方,你以为我们分不出牛排和炖骨头吗?”
艾鲜枝在一旁跟着揶揄道:“九原县也不容易,有肉吃就不错啦。”
曹立新知道二人还端着架子不肯放下,连忙接过艾鲜枝手里的暖壶,涮了杯子、倒上开水说:“你们先尝一口,不好吃,咱们放下筷子立刻就换地方。覃县的老刘、市教育局老许,还有新来市委挂职的那个副秘书长,我来十次,至少五次都能碰见他们。你说有多好吃?”
不得不承认,曹立新说话自带着一股感染力。艾鲜枝瞟了一眼大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一咂摸,味道确实不错:“犄角旮旯,你们都是怎么找过来的?”
曹立新见她上了道,连忙把手套递过来:“不能矜持呀艾县长,一定要上手。上回陪着省政府一个领导来了一次,完蛋了,只要到新州都要来这,拉都拉不住。这玩意上瘾啊。不会是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吧?要不要让食监的来检验一下?”
梅晓歌倒不用招呼,自己早已下手拎了块骨头啃上了。稀烂的肉稍一撕扯就进了嘴,三两口便把一块骨头啃了个干净。他喝了口水,接着说:“带兴奋剂的都上瘾。你的科技园展望税收都3.1个亿了,光一期就这么厉害,谁不想上瘾啊?”
“我没本事没能力,”曹立新拿吸管吸了口骨髓,“不像你们精挑细选,请客只能靠多点菜了,饿怕了总想多吃点,没办法呀。”
“你不怕步子迈得太大吗?经济风险也是风险,论证不严,一个个的窟窿填不起来,违规办事,万一再有什么事件,按照现在这种尺度,不被问责才怪。”梅晓歌说着又拎了块骨头。
曹立新也没停手,提前知道要在大会上发言,又想脱稿,他早饭也没来得及吃。想在领导面前露脸,肯定要下一番功夫的。面对梅晓歌步步紧逼的质问,他应对得也很坦然:“说句难听的,怕出事就不要当官,还不如去大学里教书。只要不把钱揣到自己的口袋里,就算是违法用地,说到头最严格的处分不也就是撤职吗?顶到天的天板,我认了。你看看整个的北岳省,引资失误挨的板子多,还是招商不力挨的板子多?”
曹立新长篇大论的工夫,梅晓歌已经吃了不少。他打了个饱嗝,话里有话地接了一句:“吃饭就不能太快,一快就撑了。我先歇会。”
曹立新却没停手:“吃饭要趁热呀,梅书记。反正我只有两个屁股,要不打这边,要不打那边,一个早打,一个晚打,我肯定是要挨晚打的,躲过一时是一时啊。马市长的板子已经抡起来了,都看见他要打你,你还不躲开?”
这话听着也没错,官场有时候就像战场,现在的命令是往前冲,谁敢停下来?一个书记,两个县长,三个疲惫的基层官员,在这个狭小的包间里,甩开膀子,吃下了一大盆肉骨头。
桌面上的骨头渐渐堆起了小山,曹立新又跟个服务员似的,给梅晓歌和艾鲜枝都添上了热水,主动聊起了上午截人的事:“我和梅书记这都是校友,艾县长我们也算是多年的闺蜜了,自己兄弟之间,咱也不说那些虚的,有些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像今天我还在做报告,我手机都没开,他们就把那两个去光明县的老板接走了。”
听了这一番表白,梅晓歌对艾鲜枝说:“你知道我们曹学长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吗?就是你明知道他在撒谎,但是你看着他诚恳的表情,发自肺腑的眼神,你就觉得他好像,欸,是不是说的有可能都是真的?”
这话让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曹立新边笑还边说:“禁止吹捧啊。”
玩笑归玩笑,既然把事情摆到台面上了,那该说还得说。曹立新当场表了态:“企业投资嘛,就像吃饭点菜,咱们不也得都吃一遍,才知道哪个馆子又好吃又便宜?他们要来,我们也不能推着门不让去,但是撬人、抢人的事情以后肯定是不搞了,排队,按规矩来,我可以写保证书。”
看着曹立新故作坚定的样子,梅晓歌忍住笑说道:“今天找你肯定是要算账的。老账就不算了,咱们算算新的。与其竞争,不如合作。保证书就不用写了,咱们来点儿实际的。都是邻居,何必要打得头破血流?为什么不能双赢?”
说着,他从桌上扒拉出两块带弧度的骨头摆成个背靠背的形状:“竞争最凶的往往都是邻近县市的工业园区,位置接近,条件也相似,都有相似的产业配套和物流运输条件,最容易引发恶性竞争。你看看覃县和澎县,两个接壤的兄弟,今天开会见面都不说话,再下去就要翻脸了。”
话说到此处,梅晓歌略一停顿,把两块骨头调了个头,面对面摆成了一个括号:“如果两个县的工业园区结成对子,竞争变合作,从互补角度进行合作,行不行?”
曹立新是个机灵人,梅晓歌话音刚落,他马上接了一句:“避免同质化竞争。”
梅晓歌也紧跟着说:“把两个县的园区组成一个大的区域,相互配合,共同招商。”
艾鲜枝也加入进来:“市委现在要开运动会,咱们都有乒乓球项目,既有单打,也有双打。”
梅晓歌的这个思路给曹立新推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咱们都有法兰和锻造,也都有奶牛和牛奶,扬长避短,一起招商。”
梅晓歌点点头:“不光是园区,旅游方面也可以打包合作。能不能把两个县所有旅游景点的门票联合售卖,一票通用,七折优惠?”
曹立新愈发兴奋了:“一天逛不完,还能在县里多住一晚,吃住的收入也能翻一倍。艾县长你看看,像梅书记这样搞数学的就是鸡贼。今天我们是不是应该喝一杯呀?”
“你不请西餐,香槟也没有,总不能骨头汤干杯吧?”艾鲜枝的话又让三个人开怀大笑起来。
一顿饭吃得美味又舒心,可能不能好好消化掉呢?回程的车上,艾鲜枝有些担心地问:“看着倒是挺兴奋。书记,他会真心实意合作吗?”
对这件事,梅晓歌心里早有预期:“他肯定会先考虑自己任期内的收益和损失。这个是一定的。”
“本质上还是为自己的县考虑。这个人太滑头,他的话也不能全信。”
梅晓歌长舒一口气:“合作还是脆弱的,但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减缓恶性竞争。防小人不防君子,和他当邻居,能省点心就很难得啦。”
艾鲜枝默默思量了一会儿,又说:“九原县招商上项目的温度越来越高,有些政策明显出格了,但我看马市长好像还很欣赏,这算不算个信号啊?”
“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担忧的。别看现在没人反对,真到了环保要命的时候,谁会兜底啊?”说到环保,梅晓歌刚刚展开的眉头又收紧了。
(本章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