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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泽金的话引来一片笑声,白丽娜笑后甜津津地说:“有一次我挤公共汽车,天特别热,车上人也多,闷得不得了,不知是谁放了个臭屁,臭得人受不了,站在我旁边的男子龇牙咧嘴地捂着鼻子,正好售票员问:‘谁没有买票?’那个男子为了报复放屁的人大声喊道:‘放屁的人没有买票!’忽然一个特别胖的女人手高高地举着大声说:‘我已经买票了!’”
白丽娜话音刚落,众人哈哈大笑,薪泽金刚刚喝了一口茶,一口喷了出来。
丁能通为薪泽银斟了一杯酒说:“泽银,感谢你对我老婆和孩子的关照,我敬你一杯!”
薪泽银干了杯中酒后说:“丁主任,嫂夫人对你这次复出并不太高兴,她还是希望你能辞职去加拿大陪她,一是官场上风险太大,再就是她一个人在加拿大也太寂寞,好在已经在我们布朗公司工作了,丁主任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夫人的!”
薪泽银最后这句话让丁能通听得心里酸溜溜的,薪泽银油头粉面风度翩翩,心想,薪泽银还没有成家立业,衣雪长得又太漂亮,这小子要是不安好心,我丁能通可就惨了。
想到这儿,丁能通有些后悔把老婆孩子移民到加拿大,但是转念一想,毕竟儿子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了,何况衣雪也不是那种离开男人就活不了的小女人,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怎么可能红杏出墙呢!
丁能通越想越觉得自己心理猥琐,不象个大男人,他懊恼得没了兴致,举起杯说:“感谢泽金兄的款待,今天就到这里吧,咱们杯中酒怎么样?”
薪泽金满脸堆笑地说:“能通,别急,时间还早,哥哥我还有事求你呢!”
丁能通爽朗地说:“泽金兄,咱们哥们儿间什么求不求的,只要老弟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薪泽金一本正经地说:“能通,明天省委副书记刘光大到北京,这次刘书记是到中央党校省部级干部培训班学习的,你知道哥哥我没本事,始终攻不下首都机场这块堡垒,我可是刘书记任常务副省长时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次他到北京学习可是哥哥我多亲多近表现自己的一次机会,以前省里领导进京,我们省驻京办只能到接机口接领导,你老弟和首都机场熟得很,这次刘书记来京,能不能帮哥哥我也风光风光,让刘书记也享受享受贵宾待遇。”
丁能通没想到薪泽金一个堂堂省驻京办主任会屈尊求自己办这种事,基本不顾及自己的尊严了,看来这刘光大在薪泽金心目中的分量非常重。
在肖鸿林和贾朝轩双规期间,刘光大找丁能通谈过一次话,陪同刘光大和丁能通谈话的是时任东州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洪文山,还有中纪委的刘凤云处长。
那次谈话,刘光大给丁能通留下了深刻印象,甚至一提到这个名字,丁能通心里都有一种恐惧感。
因为就是在那次谈话后,肖鸿林被正式批捕的,有人说是丁能通出卖了肖鸿林,每当听到这样的传言,丁能通都无言以对。
“泽金兄,”丁能通点上一支烟诚恳地说,“你这话言重了,接待好省市领导是驻京办的责任,明天我让白丽娜陪你们去,保你满意。另外,哪天我做东,给你和首都机场的王副总经理搭搭桥,今后这种小事让你的接待处处长找王副总经理的秘书小张就办了。丽娜,明天你早点去机场,要把这件事当作政治任务来完成!”
“好,能通,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薪泽金为了表示感谢,自饮了一杯。然后,众人又都重新满上,喝了最后一杯散席酒。
北京初春的夜晚,空气很温和,微风吹过凉丝丝的,空气中还有树木发出的淡淡的香甜味道,长安街的尽头落下墨兰色的天幕。
密集的车灯在交错起伏的摩天大楼之间,划出许多极为现代的光环和线条。北京好似一位古典的淑女,忽然换下旧日密裹玉体的云衫紫裙,再无往日的羞涩和含蓄。
丁能通开着奔驰车,穿梭在车水马龙之中,眼前闪过一辆辆如潺潺小溪一样流动的车辆,心头油然而生久违了的感叹。
“丽娜,我以为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共事了呢!”
“头儿,我也以为你不可能回驻京办了呢,东州的这场大地震真可谓是天翻地覆呀!”白丽娜伤感地说。
丁能通心里清楚,由于肖鸿林的牵连,白丽娜经历了人生前所未有的考验。肖鸿林刚被双规时态度非常顽固,拒不交代自己的问题,组织上做通了白丽娜的工作,希望她写信给肖鸿林,规劝他配合专案组调查。
白丽娜含泪写了一封倾诉两个人感情的长信,肖鸿林没想到,自己身陷囹圄,白丽娜对自己仍然痴情,他手捧这封患难情书百感交集,泪如雨下。
肖鸿林彻夜未眠,把这封信反反复复看了二十多遍,态度发生了巨大转变:经过一个多月的“两规”谈话,肖鸿林陆续交代了他就任市长以后,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近二百人的钱物,总计折合人民币千余万元的严重违纪违法问题。
“丽娜,最近去看肖市长了吗?”丁能通心情复杂地问。
“一个月前去了一次,身体非常不好,已经确诊为肺癌。”
丁能通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在肖鸿林被双规前,他曾经陪肖鸿林去北京三零一医院做过检查,当时结果尚未出来,肖鸿林和自己被执行了双规,自己双规被解除后,一直不知道“肖贾大案”的进展情况,现在看来,肖鸿林政治上已宣判了“死刑”,身体上也患了绝症,不判结局也已然尘埃落定。
“丽娜,案子快结了吧?”
“下个月。”
“能保住命吗?”
“根据他的表现,也许吧!但是保住又能怎样?终究是躲不过癌症的!”
谈到这儿,两个人都沉默了,奔驰车仍然在夜幕中穿梭,前档玻璃上零零星星地落下了雨点,突然一道白亮亮的闪电划破夜空,将前方的道路映得如同白昼,一连串的春雷炸响,白丽娜抹了抹刚刚漾出的眼泪说:
“头儿,这是北京今年开春第一声春雷……”
5、法源寺
丁能通惦记着林大可托付的事,一大早就开车去了法源寺。
丁能通对法源寺感兴趣源于他看了一部长篇小说,是台湾李敖写的《北京法源寺》,小说以史实的笔法详细介绍了北京法源寺的来龙去脉,出于好奇,丁能通多次游览法源寺,偶然的机会结识了智善大师,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有一次,肖鸿林进京跑“部”“钱”进,听说丁能通与法源寺的一位大和尚是好友,心血来潮想见见这位大师,智善大师很热情地在斋堂请肖鸿林吃了斋饭,临别时,肖鸿林讨要智善大师的墨宝,智善大师送了一幅对联:
参禅法源寺
问政中南海
北京虽然是帝京,驰名中外的古迹,首推故宫和颐和园,但是在丁能通心目中,份量最重的名胜古迹却是恭王府和法源寺,恭王府因和珅而代表了官场的诡谲,法源寺因唐朝战死辽东的忠魂,因南宋遗臣谢枋得,因屈死的袁崇焕,因戊戌变法的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而彰显了官场的忠烈。
丁能通是个骨子里既诡谲又不乏悲悯之情的人,他曾经梦想能够成为官场上叱咤风云的政侠,但现实逼着他走向圆滑,成为深沉练达的小官僚,越来越像韦小宝,他对自己不满意,又不能像堂吉诃德一样对付强大的风车,只能满怀悲悯之心流连在法源寺落漆的红墙与苍拔的古树之间,吊唁自己的梦想。
车行菜市口,丁能通马上想到了被判死刑的肖鸿林和贾朝轩,菜市口是过去死刑犯砍头的地方,也曾经是北京城最热闹的地方,统治者选择在最热闹的地方砍犯人的头,是为了警示老百姓不要犯上作乱。
现在北京最热闹的是西单王府井以及后海,沃尔马超市在菜市口开了之后,商业的气氛早已冲淡了过去那血淋淋的沉重历史。
但是,每次来法源寺,丁能通都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默诵:“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诗句。因为宋代抗元名将文天祥被斩杀在菜市口,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也被斩杀在菜市口,文天祥的丹心激荡着无数炎黄子孙的胸怀,谭嗣同的肝胆更是万古流芳。
再想想肖鸿林和贾朝轩的死,丁能通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后怕是因为自己险些与他们同流合污,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庆幸的是,自己虽然这辈子不能有文天祥、谭嗣同的壮举了,但是起码还有机会不再苟且地活着。
法源寺的大门敞开着,古旧的红漆,班驳脱落,失却鲜艳之色调,寺门上镶嵌着一块大理石的匾额,上面用楷书端端正正地写着“法源寺”三个金色大字,字体刚直,有风骨,与破旧的庙门一样简洁,正是启功先生的墨宝。
这是历史之门,悲凉的背影,久久盘桓于法源寺的门槛,丁能通凝视着久违了的法源寺,忽然悟到,其实法源寺与其他寺庙是不同的,法源寺不是缘起于修习佛法的高僧大德,不是超凡尘埃的一方净土,而是在其根基立于大地之上时,便带有挥之不去的悲悯情怀。一个人,一生短短数十寒暑,无论兴衰成败,不过是匆匆过客,人流东西穿梭,法源寺只是旁观者,或者,毋宁说是容纳种种苦难的佛界。
丁能通信步走到天王殿时,被弥勒菩萨的化身布袋和尚像所吸引,驻足观看,这是一尊明代的夹纻金漆像,高一米多点儿,颜色已褪成红褐色了,身上也有几处漆剥落了,还有一些折痕和划迹,深浅不一,就有了几分苍凉。丁能通正看得出神之际,智善和尚已经双手合十站在了他的身后。
“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世人,世人自不识。能通,久违了!”
“智善师傅,来之前本想给您打电话,想来想去还是没打,就是看跟师傅有没有佛缘。”丁能通虔诚地笑着说。
“佛在那里?佛在人心。有没有佛缘不要紧,关键是要有佛心,好在你心中有佛,才化险为夷呀!”智善一语双关地说。
“看来您已经知道东州发生了‘肖贾大案’,肖市长已经伏法,大师,肖市长也是理佛之人,逢佛就拜,家中还供奉着佛菩萨,为什么佛并没有保佑他呢?”
“肖市长将佛像当作神明供奉,天天在佛面前祷告,供奉鲜水果,然后向他求福,那个供品就是贿赂,送一点贿赂就希求佛菩萨保佑,把诸佛菩萨当作贪官污吏看待,此罪业多深重!一方面向佛菩萨行贿,一方面接受贿赂,天天造罪业,还以为佛菩萨会保佑,这完全错了。”智善尖锐地说。
“我明白了,所谓佛缘其实就是善缘,善是奉献,而非索取,世人供佛大多是为了索取。”
“你很有佛性,其实人原本都有佛性,只是被妄想和欲望所覆盖了,香烛代表心香和心光,是在教育我们要时刻记住佛菩萨的教诲,去掉我们心中的妄想和欲望,把我们原有的心香与心光显露出来,如果你平时不做善事,哪怕你再许愿,再烧高香,佛菩萨也不会保佑你的。因果报应如影随形,想平安健康就要多做善事,戒贪婪;想要富贵,就要布施贫苦,这才是佛菩萨对我们的教诲!”智善语重心长地说。
“智善师傅,你手中的念珠果真能消除烦恼吗?”
“念珠,也叫拴马锁,隐喻人心犹如狂奔的野马,杂念纷飞,一时一刻也不停,手掐念珠,诵念佛陀、达摩、僧伽的名号,就可以放下一切,身心专注,遏止住妄念私心,增加定力,增加智慧。念珠的意义就是提醒我们要皈依三宝。”
“智善师傅,我这次来见你,就是受朋友之托,为念珠开光的。”
丁能通说完,把手中的念珠递给智善。
智善接过丁能通递过来的念珠,口诵佛号说道:“能通,念珠的主人是一位活菩萨,这些念珠已经用她的佛心开光了,老僧自愧不如!其实和尚念经开光,实际上是开信徒内心之光,升起对佛菩萨的信心。佛的法身是尽虚空遍法界,如果你悲心重,就会得到观音菩萨的加持;如果你孝心重,就会得到地藏菩萨的感应。念珠的主人悲心重,托你的朋友孝心重,都是用恭敬心、真诚心来面对人生的人。”
“按您的意思,我对着念珠诵一声‘阿弥陀佛’,岂不就等于开光了?”
“诵一声佛号,得十方诸佛菩萨的加持,天天念,天天加持,不仅加持念珠,更加持你本人,何乐而不为呢?”
“智善师傅,那我和和尚还有什么区别?”丁能通笑着说。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信步往前走,不知不觉走进大雄宝殿,在轩敞的藻井里有无数只小麻雀飞来飞去,自在地鸣叫着,随意地起落,仿佛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丁能通来过许多次法源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他惊呆了。
丁能通心想,是什么样的慈悲让这些麻雀这样放心?是什么样的胸怀让它们如此自由?一股感动莫名地涌上来,丁能通对法源寺更加肃然起敬起来!
“智善师傅,其实我更喜欢悯忠寺这个名字。”
“能通,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什么,做什么!”
“智善师傅,我这次来还有一层意思,宦海沉浮,想请师傅指点迷津!”
“我送你四个字。”
“哪四个字?”
“法海真源。”
丁能通每次见智善都受益非浅,这次更是如此。两个人攀谈了一上午,丁能通吃罢斋饭才离开。当他走出山门时,几个僧人正推掩那扇大门,仿佛是将丁能通推出了历史的旋涡。
法源寺的大门,像睁开的眼,横淌于寺外的是时间的河,河面上的浮光掠影,荡漾着千年岁月的悲喜浮沉,跨越漫漫时空的今日与往昔,像念珠一样被细细的线串起,再一次将丁能通置身于昨日的世界,去品味历史的真实。丁能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与法源寺结缘的李敖的长篇小说《北京法源寺》的结尾:
“啊!北京法源寺,北京法源寺!我们不敢向你再会,是你向我们道别,向我们一代一代道别。我们一代一代都倾倒了,只有你伫立。不过,我们乐见你的伫立,我们一代一代,把中国人民的血泪寄存在你那里——你的生命,就是我们的。”
6、分歧
肖鸿林、贾朝轩时代结束了,留给新班子的是伤了元气的东州经济,改革开放以来,东州经济从来没有停滞过,然而,“肖贾大案”后,招商引资出现了零增长,整个东州经济像被霜打后的茄子园,弥漫着一片死气和晦气,再加上刚上任的市委书记洪文山与市长夏闻天关于东州经济的发展观不同,东州经济正处在一个历史的十字路口。
洪文山和夏闻天的分歧是在两会以后,夏闻天请洪文山一起视察博园开始的。夏闻天之所以请洪文山一起视察博园,是因为自从博园开园后,琼水湖畔房地产开发如雨后春笋般突飞猛进地发展起来,琼水湖面临着被严重污染的危险。
市人大主任赵国光率领部分人大代表视察了博园后认为,博园不愧是启动东州经济发展的发动机,自开园以来,已经吸引游客逾千万人次,累计实现经济收入近五亿元,极大地带动了东州旅游产业发展,东州旅游产业在不到短短一年时间就跃居支柱产业行列,应该借此势头大力开发相关产业,全面启动东州经济。
赵国光的建议得到了多数人大代表的赞同,然而,市政协主席张宏昌对赵国光的观点忧心忡忡,他率领政协委员视察完博园后,部分政协委员联名起草了一份《关于限制博园周边房地产开发、保护东州人民的生命源泉琼水湖的几点建议》,这份建议递到张宏昌手里后,他感到沉甸甸的,特意约年轻的市长夏闻天深谈了一次。
当时夏闻天刚刚在草河口迎宾馆宴请完新上任的日本驻东州领事馆总领事山本太郎,张宏昌亲自到草河口迎宾馆会议室等夏闻天。
夏闻天送走山本太郎后,得知张主席已经等了四十分钟,心里很过意不去,他知道张宏昌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当他走进草河口迎宾馆小会议室时,发现张主席正在紧锁双眉看一份材料。
“抱歉,宏昌同志,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夏闻天抱了抱拳表示歉意后,坐在了张宏昌对面的沙发上。
“闻天同志,我这次找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先看看这个吧。”
张宏昌说完,将手里的材料递给夏闻天。夏闻天接过材料一看,眉头也紧锁了起来,因为这份材料就是部分政协委员联名起草的《关于限制博园周边房地产开发、保护东州人民的生命源泉琼水湖的几点建议》。
“闻天同志,当初博园选址在琼水湖畔是肖鸿林独断专行的结果,当时我是持反对意见的,但是王元章考虑到班子的团结问题,虽然也有不同的看法,原则上还是同意了这一方案,现在看来恶果要逐渐显现出来了,如果不引起重视,几年之内,东州市五百万市民将无水可喝了。更令人担心的是一些领导并未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对博园周边的房地产开发推波助澜,如果不加以限制和引导,一旦产生严重的污染事故,后果将不堪设想!”张宏昌忧心冲冲地说。
“宏昌同志,你的意见非常重要,只是目前东州经济受‘肖贾大案’的影响,一蹶不振,文山同志还想以博园为突破口,重振东州经济的雄风,要想说服文山同志很难啊!”
夏闻天显然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他不能不顾及洪文山的态度,毕竟洪文山是东州市委一把手。
经过一番思考,夏闻天微笑着说:“宏昌同志,这样吧,近期我约文山同志一起视察博园,届时,我将这份材料推荐给他,东州的经济发展何去何从,必须认真整合,重新布局,决不能只看眼前,不谋长远,要用科学的眼光重新审视东州经济的发展方向,找到一条振兴东州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的路子。”
“好啊,闻天,你能有这个态度就好,你年轻有为,又是经济专家,只要你放手一搏,东州经济一定会重振雄风的。”
夏闻天上任以来,一直在思考东州这个老工业基地未来经济发展的走向,他亲自去博园考察了两次,发现东州市各区县、委办局以及部分省里的厅委办局都在琼水湖畔,博园周围大兴土木,修建规模不同的疗养中心、度假中心、培训中心,这些地都是在自己未上任前批出去的,夏闻天对此忧心忡忡,他认为,对博园及琼水湖周边的整治刻不容缓。
车队驶入琼水湖畔风景区时,迎面过来十几名民工,领头的是个红脸大汉,看样子这些人情绪很激动,竟然不顾一切地拦住了市公安局警备处的前导车。
车队停下了,前导车车窗摇了下来,警备处处长伸出头问:“怎么回事?公安局的车也敢拦?”
红脸大汉激动地说:“我们要见洪书记和夏市长!”
警备处处长一听这帮民工点名要见书记市长,连忙从前导车里钻出来喝道:“你们疯了,谁指使你们的?”
这时,洪文山和夏闻天已经下了车,缓步走了过来,洪文山温声问道:“我就是洪文山,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洪文山话音刚落,十几个农民工齐刷刷地跪下了,领头的红脸大汉浸着泪说:“洪书记,夏市长,快救救我们吧!”
洪文山赶紧将红脸大汉搀起说:“有话好好说,这是共产党的天下,用不着下跪!”
“洪书记、夏市长,我们都是皇县天沟乡农民,也是罗氏钼矿企业的矿工,我们在矿上干了半年多,一分钱工资也没拿到,我领着大伙去矿办讨薪,矿上的保安拦住我们,就是不让我们见老板,后来,矿办主任罗虎见了我们,说矿上目前资金周转遇到了困难,让我们再等一个月,我们说,矿上资金周转困难,我们家里老婆孩子还等钱吃饭呢,罗虎二话没说,摆了摆手,就上来几十个保安,将我们十几个矿工捆了起来,还用破布将我们的嘴赌上关到一座废矿里,白天晚上的看着我们,领头的保安问我还闹不,我说,不给工资就要找老板,他们就用钢管抽我们,我们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在夜里趁保安睡着时逃了出来。洪书记,我的八十岁的老母卧病在床,正等我拿钱看病呢!”
洪文山听罢,皱着眉头气愤地说:“简直没有王法了!振东同志,你当过皇县县委书记,你说说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副市长何振东主管城建、县区及劳动保障,他笑了笑说:“洪书记,这家公司我没有印象,可能是我离开后成立的。”
夏闻天和蔼地问红脸大汉:“你叫什么名字?”
红脸大汉嗡声嗡气地说:“魏国山。”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到博园呢?”何振东插嘴问道。
“没有人告诉我们,这里活多,我们想边打工边想办法,后来明白人指点说,要想要回工资,必须拦车,博园是市里的重点项目,来视察的大官多,人家说,有警车开道的一拦一个准,不是书记就是市长。”
洪文山和夏闻天听罢,哈哈大笑。
“国山同志,”夏闻天和蔼地说,“我给你写个条,你拿我的条到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找局长房成高,就说我说的,让他们派劳动监察大队出面帮你们要钱,另外,振东同志你给皇县公安局打个电话,让他们调查一下,那个叫罗虎的怎么胆子这么大,竟敢非法拘禁,私设公堂!”
“好的,夏市长,我马上办!”何振东敷衍着说。
魏国山等十几名民工拿到夏闻天写的条,如同拿到了圣旨,千恩万谢地走了。
“闻天,咱们也到地方了,就多走几步吧。”洪文山笑着说。
众人没有再上车,而是跟随着书记、市长向博园方向走去。放眼望去,琼水湖畔、博园周围房地产遍地开,一片繁忙的景象。
洪文山望着热火朝天的场面高兴地说:“闻天同志,我到东州后思考最多的是,到底什么产业可以成为东州这座老工业基地的立市产业?”
“文山同志,这也是我苦苦思考的问题呀!”夏闻天附和着道。
“有答案了吗?”洪文山看了夏闻天一眼问。
“我很想听听洪书记的高见。”
“那好,这也是今天我到博园视察的目的,应该说博园给了我们两大启示,因为博园带动了两大产业,一个是房地产业,另一个是旅游业,再加上装备制造业,东州市经济发展的三大支柱产业初露端倪呀!特别是房地产业,在拉动经济快速发展方面,什么产业也比不了它,那真是立竿见影,充分说明土地是财富之母啊!闻天,东州经济要想尽快摆脱窘境,就得向土地要效益呀!”
夏闻天听罢,巨大的隐忧袭上心头,他心想,博园是个好项目,如果当初肖鸿林不存有私心,为儿子肖伟建的琼水园热卖创造条件,将博园项目另选地址,哪怕放在黑水河两岸,博园都可以成为带动东州经济启动的发动机,然而,博园放在琼水湖畔,不仅不能发展房地产,就连游人也要限制,否则,东州五百万市民的生命源泉必将遭到严重污染。何况房地产业并不是万能的,虽然见效快,但是房地产业和股票一样,是泡沫经济的主要载体或多发区,目前东州的房地产价格居高不下,存在着恶性通货膨胀的隐忧,盲目发展势必助长投机心理,一旦产生泡沫,对遭受重创的东州经济无益于雪上加霜。
想到这儿,夏闻天忧心冲冲地说:“文山同志,目前,我市房地产公司的资金负债率在百分之七十以上,不贷款的房地产公司几乎没有,由于房地产融资方式没有形成风险分担机制,房地产公司的负债主要是来自于银行的间接融资,因此,如此高的负债率一旦出现市场风险,将给银行带来巨大损失,房地产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夹持银行业踏上了同一辆向前飞驰的战车,两者已然成为一对同生共死的患难兄弟。国家目前对房地产过热非常有可能痛下重掌,进行调控,我市的房地产业更是严重缺血,我对房地产业作为启动东州经济的立市产业并不看好。”
洪文山摆摆手说:“房地产业缺血是全国性的,从生产方面看,房地产创造的增加值在gdp中的比重空前提高,房地产业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不断扩大。”
“文山同志,经过二十多年的改革开放,我们有些事情就不能再摸着石头过河了,要讲究科学,要讲绿色gdp,我的意见是博园和琼水湖周边绝不能建设楼堂馆所,正在兴建的所有工程必须停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夏闻天情绪有些激动。
“闻天同志,”洪文山明显感到了夏闻天因意见不同的抵触情绪,“‘肖贾大案’给东州经济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前所未有的,外商不来了,财政如此困难,我们刚刚从博园的带动下看见点光亮,总不能把这点亮掐灭吧?”
“文山同志,发展经济要讲究可持续发展,不能只顾眼前,目前东州的房地产业土地价格居高不下,房价居高不下,房屋空置率高,急需整顿市场秩序,否则容易产生房地产泡沫,海南的房地产泡沫后遗症现在还没有治愈,前车之鉴啊,目前财政是非常困难,但是东州的优势是装备制造业,我准备加大对汽车产业的投资力度,带动全市经济走出低谷。”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我准备让丁能通请加拿大布朗公司的薪泽银过来帮我们论证一下,看能不能从东州火车站起至博园修一条磁悬浮,如果可行,博园将成为市内的大园,对东州经济必然有大的带动作用。”洪文山雄心勃勃地说。
“文山同志,从东州火车站起至博园全长一百五十公里,如果要修一条磁悬浮铁路,每公里耗资高达亿元,全长成本将达到四百至五百五十亿之间,我们目前根本没有这个实力,而且东州到博园的高速公路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根本没有必要耗巨资修磁悬浮,这笔钱即使有也应该用在未来的地铁建设上。”
“闻天同志,你怎么总是和我拧着干呢?”洪文山有些恼怒地问。
何振东一看党政一把手要吵起来,连忙打圆场说:“两位领导,前面是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的度假中心,过去看看吧。”
夏闻天不依不饶地说:“文山同志,我建议近期召开一次常委会,专门讨论东州经济向何处去的问题。”
“好吧,真理不辩不明嘛!”洪文山说完,将夏闻天甩在后面,大步向前走去。
夏闻天上任市长以来,第一次感到来自洪文山的压力,这种压力既来自政见不和,更来自于这种不和有可能引发的负面影响。
夏闻天上任前,省委书记林白同志找他谈话,特意提醒他,“肖鸿林怎么腐败掉的?甩开市委闹独立,把市政府搞成了家天下,整个一个党内个体户。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要和文山同志多沟通,老同志政治经验比你多,不过经济上他是个外行,你要发挥你在经济上的优势,下点功夫尽快让东州经济走出低谷。”
应该说夏闻天非常感谢省委对自己的信任,他憋足了劲儿,想在东州干出一番事业来,如今看来自己过于乐观了。
话不投机,洪文山和夏闻天没再搭话,他走到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度假中心停住了脚步。因为在几十座度假中心、培训中心和宾馆、酒店工地上,场面最大的有两家,一家就是眼前的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度假中心,另一家还没有招牌。
为了打破僵局,洪文山故意问:“闻天,旁边这家蛮有实力的,是哪家的度假村啊?”
夏闻天也不知情,他看了一眼市建委主任武志强,武志强赶紧上前说:“洪书记,这是市驻京办的度假中心。”
“有没有搞错?丁能通刚刚恢复工作,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动作?”洪文山疑惑地问。
“洪书记,是黄主任,黄梦然主持工作时上马的。”武志强解释道。
洪文山没有说话,夏闻天不依不饶地说:“文山同志,省、市各单位在琼水湖畔如此大兴土木,盖的又都是楼堂馆所,这不太合适吧?”
“闻天,非常时期,投资拉动经济嘛,等东州经济有了起色,你怎么处置这些楼堂馆所都行。”洪文山拉着长腔说。
夏闻天无奈地摇摇头,他这时才理解了自己上任前省长赵长征对自己说的话:“闻天啊,文山同志搞党务出身,从未做过经济工作,你让他搞政治思想工作,或者抓腐败分子是一把好手,要是让他抓经济怕是要添乱,所以闻天同志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过,你是市长,东州经济要是滑坡,我不找文山同志,还是要找你这个市长算帐啊!”赵长征的话语重心长,如今夏闻天更体会出一份特殊的中肯。
然而,洪文山别有一番心思,他觉得肖鸿林之所以出问题,就是前任市委书记王元章当初过于顾忌党政关系,一味忍让,造成肖鸿林目中无人,向市委闹独立,搞绝对权力,肆意忘形,甚至有人喊“肖鸿林万岁”,市委也听之任之。这样一个土皇帝,连市委都不放在眼里,对来自下级或民众的声音自然更听不进去了。一位人大代表对肖鸿林的工作提出质疑,肖鸿林非但不认真听取,反而提出“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人大代表”的威胁性疑问,如此一来,还有谁敢给他提出意见,更不可能对他实行有效监督。夏闻天懂经济不假,但也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今天的分歧就是个例证,这样的性格不压住,听之任之,难免要走肖鸿林的老路。自己上任前,省委书记林白就嘱咐道:“文山同志,一个不受任何监督的权力,一个不受任何制约的领导,一个自律意识很差的官员,难免我行我素,发生腐败也就在所难免了。加强党的领导是对权力的最好监督。”
夏闻天并没有猜透洪文山的心思,他只是对东州经济徘徊在低谷而着急,苦于洪文山不懂经济又无法沟通,他暗打主意,不行就只好直接向林白同志和长征同志反映实情了。
这次视察博园,无论是洪文山,还是夏闻天,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7、殿堂
丁能通上任后并未着急开班子会,而是私下里找中层以上干部谈话,他想把自己离开半年多时间里驻京办发生的情况摸透。当他得知东州市驻京办竟然在博园搞了个度假中心后,立即召开了班子会。
班子成员除了资历比较老的副主任杨善水外,其他成员都是新的,原先的人事处处长胡占发,机关党委书记兼办公室主任荣国库都被黄梦然换掉了,新上任的两位都是从东州新调来的。
黄梦然简单地对驻京办半年多的工作做了汇报,丁能通听得很仔细。听着听着,丁能通觉得不太对劲,于是阴着脸插嘴说:“驻京办搞度假中心说不过去,我们的岗位在北京,近来博园很热闹,但是驻京办不去凑这个热闹,既然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对我们的度假中心感兴趣,回头我给他们局长房成高打个电话,转让给他们算了,趁着那里热火朝天之际,还可以卖个好价钱,梦然,东州驻京办房地产公司运转怎么样?”
“自从钱学礼出事后,一度进入停滞状态,最近两个月才刚刚启动。”黄梦然不动声色地说。
“梦然,我看这项工作还是你牵头吧,财政给我们拨的那点钱刚够发工资的,房地产开发要尽快见到效益。”
黄梦然最怕丁能通把他挂起来,但是他没有想到把他撵了出去,撵出去也好,落得个自由自在。
“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是完成夏市长交代的调研课题,”丁能通接着说,“驻京办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效能,为东州改革开放事业服务,如何在新形势下搞好功能转化与提升,我看就由占发同志牵个头吧,他搞调研有经验,国库同志配合一下,两个人一个是调研小组组长,一个是副组长,我们驻京办还缺两位主任助理,回头我和市委组织部打个招呼,就提名国库和占发吧,这样搞调研方便,善水、梦然,你们看怎么样?”
杨善水和黄梦然分别点了点头,其他班子成员没意见。
“就这么定了,对了,善水,你把接待工作抓起来,如果没别的事,就散会吧。”
散会后,黄梦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向自己袭来,因为胡占发和荣国库原本是被自己拿下的,他们的资历和自己差不多,荣国库比自己的资力还要老一些,这两个人都是丁能通一手提拔起来的,这次丁能通再次启用这两个人,还要提拔为主任助理,自己精心培植的驻京办格局瞬间被打破了,看样子对自己一直不服气的杨善水也倒向了丁能通,黄梦然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冷,他预感到自己在驻京办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他萌生了找机会求求哪位领导说说话,回到东州算了的想法,他想来想去自己最信得过的只有副市长何振东了,何副市长虽然不是市委常委,但是主管城建、县区、房地产、金融,是个实权派,人也讲情义,黄梦然打定了主意,很快回了东州。
下午,丁能通突然接到市委办公厅秘书处值班室的电话通知,说东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陆力生晚上抵京。
晚饭后,丁能通、杨善水和白丽娜早早地就到了首都机场,这次丁能通没敢动用首都机场的关系,而是各自戴上禁区通行证,直接上了廊桥,禁区通行证是通过首都机场王副总经理的秘书办的,可以直接登机。
陆力生走出机舱时,白丽娜像过去接肖鸿林一样递上一束鲜,陆力生接过鲜,顺手递给秘书,然后与丁能通、杨善水、白丽娜一一握手。
“能通,以后我来,用不着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越简单越好。”陆力生严肃地说。
“陆部长,我要是不来接您,善水、丽娜早就把您请到机场贵宾室了。”丁能通自我解嘲地说。
“你丁能通在北京神通广大,不然夏市长也不会在常委会上极力保荐你重新上岗,文山同志原本是想让你回市政府办公厅任副主任,保留正局级,夏市长不同意,好说歹说,免去市政府副秘书长一职,留党察看,能通,夏市长可是你的伯乐呀!”陆力生微笑着说。
众人说笑着来到候机楼外,丁能通试探地问:“陆部长,先去北京园吧?”
“不,直接去中央党校,先见一见刘光大同志。”陆力生一边走一边说。
丁能通马上心领神会,他说:“善水、丽娜,你们先回吧,我陪陆部长去中央党校。”
在首都机场高速公路上,丁能通一边开车一边说:“陆部长,你这次这么急到北京不象是开会呀?”
“是呀,我是到中组部地方局接一位到我们东州挂职锻炼的副书记。”
丁能通一听中组部地方局六个字,心里猛然一紧,莫非……,“陆部长,这位新上任的副书记叫什么名字?”
“叫周永年,是中组部地方局副局长。”
丁能通听罢心中一阵惊喜,想不到周大哥要到东州任市委副书记了,这真是世事难料,自己与刘凤云、金冉冉的往事顿时袭上心头……
奔驰车沿着京密运河中速行驶,由于时值春季,天黑得晚了许多,西边残余一抹淡淡的火烧云,映得天地间还能看清轮廓。
中央党校就在眼前了,这座培养党的高中级领导干部的最高学府,位于燕山余脉之隅,仅一道之隔与世界著名皇家园林颐和园为邻。海淀素以多山著称,故北京著名园林名胜多聚于此,东有举世闻名的圆明园遗址公园,西有玉泉山、香山、植物园、碧云寺、卧佛寺,南有近年新建的万柳公园,北有与杨家将故事有关的百望山。
奔驰车缓缓驶进中央党校大门,迎面是“实事求是”四个大字,校园内山水相依,楼台掩映,溪水四布,草木葱茏,竹木并茂,鸟语香,间有古木奇石点缀其间,令人有步步进入仙境之感。
就整体说,这里展示了北方园林开阔、粗犷的风格;就细部说,这里又不乏江南名园秀丽、精巧的特色。王元章、李为民都曾经在这里学习过,特别是贾朝轩在这里整整学习了一年,所以,丁能通对中央党校的校园太熟悉了。
前面的六合亭,丁能通与贾朝轩在那儿下过围棋。一想到贾朝轩,丁能通的心情一下子灰暗起来。前几天白丽娜送给他一本杂志,打开一看,竟然有几幅贾朝轩与狱友下棋的照片。贾朝轩穿着蓝色甲克式囚衣,脚上戴着脚镣,两根手指夹着一支快燃尽的香烟,在水泥地上席地而坐,下棋的囚犯一脸的冷漠,丁能通看罢内心无限感慨,当时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句俗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奔驰车停在一座小楼前,这是省部级领导干部的宿舍,陆力生先下了车,丁能通将车停好后谨慎地问:“陆部长,我还上去吗?”
丁能通这么问,是怕刘光大与陆力生谈干部问题,自己在不方便,其实,丁能通骨子里是很想陪陆力生一起上去的。因为刘光大可是清江省主管干部的省委副书记,这是多少在政治上有抱负的干部梦寐以求想结交的人。
丁能通虽然参与接待过这位亲手将肖鸿林、贾朝轩、袁锡藩等一批腐败分子拉下马的省委副书记,但是还无缘深交,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陆力生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思,微笑着说:“能通,光大同志对你很熟悉,一起上去吧。”
丁能通欣然地与陆力生走进小楼。
陆力生和丁能通敲门时,刘光大正在翻阅着最新一期《政治前沿》,听到敲门声,刘光大一边说“请进”,一边起身开门。
“刘书记,”陆力生满面春风地说,“这中央党校可真是个学习的好地方,什么时候书记大人发话,让我也来深造深造。”
“力生,你说得容易,真想学点东西得耐得住寂寞,现在的许多干部忙惯了坐不住啊!哟,小丁也来了,快请坐!”
刘光大满面笑容,一脸的和蔼,丁能通心想,眼前的刘光大慈眉善目,和颜悦色,殊不知,多少腐败分子一听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啊!
陆力生和丁能通坐在沙发上,刘光大微笑着问:“力生,刚下飞机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到我们党校食堂,尝尝学员饭?”
陆力生搓了搓手说:“刘书记,在飞机上吃了些零食根本不饿,还是领了指示再说吧。”
“什么指示不指示的,咱们现在有些省市领导特别喜欢什么指示呀,重要讲话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看是抖威风,摆官架子,脱离群众。”
刘光大说完,扔给陆力生和丁能通一人一支烟,丁能通赶紧给两位领导点上火。
刘光大看着丁能通微笑道:“你这个丁能通可是个人才,在北京闯荡得神通广大,连我们省驻京办主任薪泽金都甘拜下风。我从东州抵达首都机场时,薪泽金破天荒把车开到了飞机底下,还把我请进了首都机场贵宾室,我再三追问薪泽金,我到北京出差不下几十次,从来没享受过这么高的礼遇,你薪泽金怎么这次长本事了?人家薪泽金说是你丁能通的本事。”
刘光大的语气仍然和蔼却充满了揶揄,丁能通听得脸上直发烧。
“不过,你丁能通更让我佩服的不是你的神通,”刘光大语气一转,“而是你在‘肖贾大案’中的表现,不容易,在那么复杂的反腐斗争面前能把握住自己,看来你丁能通不糊涂,还是讲原则的,不然闻天同志也不能力排众议,让你重新上岗!能通同志,经过反腐败斗争的洗礼,相信你对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都有了一番新认识,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啊!”
刘光大的话语重心长,说的丁能通不禁汗颜。
“刘书记,您的话我都记下了,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反腐败斗争的考验,相信我会在驻京办的岗位上,站稳脚跟,为东州的改革开放守好桥头堡。”
“好啊!你有这个决心就好,最近中纪委会同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正在着手制定一份整改驻京办的方案,方案首先涉及五十二家副省级以上政府办事处和大型国企驻京办,老百姓对驻京办跑‘部’‘钱’进的灰色身影久有诟病,希望这次整肃能改一改驻京办的功能,向公共服务方面转变,也触动一下中央各部委办局,该透明的透明,该放手的放手,该公开的公开,别再为驻京办跑‘部’‘钱’进创造条件了。”
陆力生补充道:“正是中央各部委办局的权力过大、管辖范围过宽,而又缺少足够的透明度,才引发了各地对有限资源的争抢啊。”
“好了,我们说说正题吧,”刘光大又换了一支烟说,“力生,周永年同志这次下派到东州挂职锻炼,中组部的领导非常重视,希望你们一定要安排好周永年同志的生活。永年同志和他爱人刘凤云同志都是东州人,这次他到东州任市委副书记很高兴,永年同志对李为民同志非常敬佩,这次上任很想为家乡人民多做点实事,东州市的领导班子又多了一位虎将,东州这届领导班子我是非常满意的,洪文山、夏闻天、周永年、林大可,个个都是好样的,只要团结一心,励精图治,东州这个老工业基地一定能够振兴。”
“刘书记,永年同志还有什么要求吗?”陆力生关切地问。
“要求嘛只有一个,就是永年同志希望分管为民同志曾经分管的工作,你回去和文山同志说一下,这也是省委的意思。”
丁能通非常理解周永年这个要求,周永年曾经带领中组部考核小组亲自考核过李为民,李为民抗洪抢险牺牲后,他亲自参加过李为民的葬礼。当时周永年被李为民的事迹深深地震撼了,丁能通更是终生难忘,因为他曾经和李为民并肩战斗在抗洪第一线上。
一想到李为民,丁能通就为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而悔恨,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驻京办干出个样来,决不能让市委市政府失望,特别是不能让夏市长失望。
8、后台
黄梦然的车开进市政府大门时正是傍晚时分,市政府大院内已经是一片下班的景象。一辆辆奥迪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开,却没有几辆往里开的,往外走的人也比往里走的人多。
黄梦然开着挂着京字牌照的奔驰车驶入市政府大院很显眼,他怕遇上熟人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抽了一支烟,见市政府大楼雨搭下小号车走的差不多了,这才下了车。
黄梦然走进市政府大楼时,没坐电梯,而是选择了爬楼梯,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来见何副市长了,一旦见到熟人,第二天丁能通就能知道,官场上是最讲究信息的,黄梦然曾经当过驻京办信息处副处长,最懂得第一时间得到信息的重要性。
何振东的办公室在五楼走廊的尽头,当他爬到五楼时,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五楼走廊静悄悄的,走廊尽头的窗外射进一缕夕阳的残光,将面前的地板映得光斑波动,耳畔只有自己的皮鞋声咯噔咯噔地响着,黄梦然被夕阳的残光映得有些眼晕,心里充满了无限惆怅。
当黄梦然推开何振东办公室的门时,见何副市长正在和一位美女谈着什么,何振东见了黄梦然来了,热情地对身边的美女介绍说:“小梅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驻京办副主任黄梦然。”
不错,与何振东谈话的正是罗小梅,罗小梅伸出纤纤玉手一副女老板的样子,甜津津地说:“何市长,你可是贵人多忘事,我当过皇县驻京办主任,怎么可能不认识黄副主任呢?”
黄梦然心里最清楚罗小梅与丁能通的关系,自己加着小心不想遇上熟人,结果在何振东的办公室却遇上了最不愿见到的人。
黄梦然只好佯装热情地说:“小梅,真巧啊!听说你发财了!”
何振东哈哈笑着说:“想不到你们这么熟,小梅现在可不得了,名副其实的女企业家。”
罗小梅客气地说:“何市长过奖了,既然您和黄主任有事,我先走了,改天我请您吃饭。”
何振东温和地说:“也好,刚才说的就这么定了,抽空我去钼矿检查工作。”
罗小梅与黄梦然打了招呼就走了。
何振东请黄梦然坐,自己也往沙发上一靠,指了指茶几上的软包中华烟示意黄梦然自己点上,黄梦然也不客气,自己点上了一支深吸一口。
“梦然,情绪不佳呀,遇上什么烦心事了?”何振东深沉练达地问。
黄梦然唉了一声,说:“何市长,能不能在您主管的范围内给我找个位置,只要油水大副职也行,我在驻京办干够了,想挪挪!”
何振东笑了笑别有意味地说:“不是心里话吧,让你和能通斗确实难为你了,丁能通是什么人,卷进‘肖贾大案’的人,有几个人是什么事都没有脱身的?那小子绝对是个人精,不过,面对强大的对手,不一定都采取斗的方法,官场上最高的境界是捧。”
说到这儿,何振东呷了一口茶,看了黄梦然一眼,接着说:“捧可不是逢人说好话,点头哈腰,吹吹嘘嘘拍马屁,捧是需要大智慧的。”
黄梦然从未听过这样的高论,一下子精神起来,他如饥似渴地问:“何市长,怎样才能达到这种境界呢?”
何振东云诡波谲地说:“你知道清朝的阿桂吧?那可是满州人中少有的几个进士之一,曾经随乾隆皇帝南征北战,立过汗马功劳,阿桂最看不上的就是和珅的贪婪,一心想把和珅弹劾掉。可是,和珅采取了捧的策略,经常在皇帝面前称赞阿桂,阿桂被委以重任,几乎整年不辞劳苦地在各地奔波,再也没有机会弹劾和珅直至病死。梦然啊,读史可以明鉴啊!对于能力、地位、政绩和背景都比你强的对手,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捧起来,使之没有精力与你抗衡,这才是官场上最大的智慧呀!”
黄梦然懵懂地问:“何市长,您的意思是我还留在驻京办?”
何振东掐灭快吸完的烟说:“你在北京干了快十年了,舍得那块风水宝地吗?我看你还是面对现实,等待机会,丁能通在官场是有大抱负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在驻京办干长的,只要他干出起色,你就积极捧杀;只要市领导到北京,或者你到东州向市领导汇报工作,逢人就说丁能通的好,把他的成绩宣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年初两会开幕式后,我第一个走出了会场,省市记者一下子把我围了起来,我说,林市长在后面呢,林市长是常务副市长,他谈的全面。所有记者一下子把林大可围了起来,结果林大可抢了夏闻天的头彩,夏市长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我能看出来,夏市长很不高兴。梦然啊,毛主席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要想体味官场上无穷的乐趣,你还得悟啊!”
黄梦然听了何振东的话如大梦初醒,激动地说:“何市长,听您一席话真是顿开茅塞,晚上一起放松放松吧!”
何振东摇摇头无奈地说:“光吃吃喝喝没什么意思,我就喜欢洗洗桑拿,过去当皇县县委书记时,还敢进洗浴中心,现在当上副市长了,老上电视,谁他妈的都认识,连洗个澡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黄梦然圆滑地笑着说:“这有何难啊,我拉你去昌山市洗,昌山有一家洗浴中心,小姐的口活绝了,到那儿咱俩开个贵宾房,明早我给你送回来。”
何振东眉棱骨一耸高兴地说:“梦然,你不愧是搞接待的出身,吃喝玩乐的事难不住你,好,今晚我就交给你了。”
何振东说完打了一个电话,通知楼下在专车里等待的司机秘书先走,今晚放他们假了,秘书和司机高兴地开车走了。
何振东上了黄梦然的奔驰车,大门两侧的武警战士看得清清楚楚,奔驰车驶出市政府大门时,两名武警战士向奔驰车行了军礼,何振东情不自禁地把头埋进了风衣里。
罗小梅离开市政府大院后,马上拨通了丁能通的手机,此时的丁能通正在首都机场准备送新上任东州市委副书记的周永年登机,前来送行的有正在中央党校学习的省委副书记刘光大、中组部的领导和同事,周永年的妻子刘凤云。
由于丁能通与周永年、刘凤云两口子有特殊的感情,丁能通决定陪同陆力生一道送周永年回东州。
丁能通并没把黄梦然去见何振东的消息当回事,他太了解黄梦然了,论搞阴谋诡计和钱学礼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量你黄梦然也翻不了天,倒是罗小梅听说丁能通要回东州特别高兴,邀请他回东州后一定要到皇县钼矿看看,她开车来接丁能通,丁能通特别关注罗小梅在事业上的发展,便满口答应了。
趁着周永年和中组部的领导和同事寒暄告别之际,丁能通走到刘凤云身边微笑着说:“刘大姐,周大哥走后,家里有什么事尽管言语一声,能通携驻京办全体同仁愿效犬马之劳。”
“贫嘴,我现在愁的是冉冉读研一走,孩子又没人照顾了。”刘凤云笑着嗔怪道。
“瞧您说的,凤云,我们头儿早就吩咐了,需要帮忙,尽管给我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白丽娜插嘴道。
“大姐,丽娜会常去帮你的。”丁能通殷勤地说。
“不用了,我同事正在帮我找保姆,你们呀整天迎来送往的,该忙什么忙什么吧。”
终于要登机了,刘凤云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白丽娜紧挽着刘凤云的胳膊,周永年向众人挥手道别,丁能通、陆力生陪同周永年一起过安检后,走向登机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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