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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见到你,先生,”他说道,伸出一只又宽又肥的手来,“由于你为歇洛克作传,他才得以名扬四海。顺便说一下,歇洛克,我还以为上星期你会来找我商量那件庄园主住宅案呢。我想你可能有点力不从心吧?”
“不,我已经把它解决了。”我的朋友微笑道。
“肯定是亚当斯干的了。”
“不错,是亚当斯干的。”
“从一开始我就确信这点。”他们一起在俱乐部的窗旁坐下来。“一个人要想研究人类,这是最好的地方,”迈克罗夫特说道,“你看,就拿这两个向我们走过来的人来说吧!这是多好的典型呀!”
“你是说那弹子记分员和他身旁那个人吗?”
“是的,你怎样看那个人呢?”
这时那两个人在窗对面停下了。我看到,其中一个人的背心口袋上有粉笔痕迹,那就是弹子戏的标志了。另一个人瘦小黝黑,帽子戴在后脑门上,腋下夹着好几个小包。
“我认为他是一个老兵。”歇洛克说道。
“并且是新近退伍的。”他哥哥说道。
“他是在印度服役的。”歇洛克说道。
“是一个军士。”他哥哥说道。
“是皇家炮兵队的。”歇洛克说道。
“是一个鳏夫。”他哥哥说道。
“他有一个孩子。”歇洛克说道。
“有不止一个孩子,我亲爱的弟弟,有不止一个孩子呢。”他哥哥说道。
“得啦,”我笑着说道,“对我来说,这有点儿太玄乎了。”
“我敢肯定,”歇洛克答道,“他有那么一种威武的神情,风吹日晒的皮肤。一望便知他是一个军人,而且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他最近刚从印度退伍回来不久。”
“他刚退伍不久还表现在他仍旧穿着那双他们所谓的炮兵靴子。”迈克罗夫特补充道。
“他是炮兵。他走路的姿态不像骑兵,但是他歪戴着帽子,这一点可以从他一侧眼眉上边皮肤较浅看出来。他的体重不符合做一个工兵的要求。”
“还有,他那种十分悲伤的样子,说明他失去了某个最亲爱的人。从他自己出来买东西来看,他应该是失去了妻子。你看,他在给孩子们买东西。那是一个拨浪鼓,说明有一个孩子年龄很小。他妻子可能在产后去世。他腋下夹着一本小人书,说明他还惦记另一个孩子。”
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歇洛克·福尔摩斯说他哥哥的观察力比他还要敏锐。歇洛克瞅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迈克罗夫特从一个玳瑁匣子里取出鼻烟,用一块大红丝巾把落在身上的烟末拂去。
“顺便说说,歇洛克,”迈克罗夫特说道,“我有件很合你心意的事情,我正在着手分析一个很奇特的问题。但要我把它完满解决,我确实没有那份精力,但它却是我进行推理的良机。如果你愿意听听情况……”
“我亲爱的迈克罗夫特,我非常愿意。”
他的哥哥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匆忙写下几个字,按响了铃,把这张纸交给了侍者。
“我已经叫人去请梅拉斯先生到这里来了。”迈克罗夫特说道,“他就住在我楼上,他和我相熟,他在遇到疑难时,便来找我。据我所知,梅拉斯先生有着希腊血统,精通多国语言。他的生活来源,一半是靠在法院充当翻译员,另一半是靠给那些住在诺森伯兰街旅馆里阔绰的东方人做向导。我看还是让他自己把他的奇遇告诉你们吧。”
过了几分钟,一个矮胖粗壮的人走了进来。从他那橄榄色的脸庞和漆黑的头发看来,他是南方人,可是他讲起话来,却像是受过教育的英国人。他热情地同歇洛克·福尔摩斯握手。当他听说这位专家愿意听他的奇遇时,他那一双黑色的眼睛流露出喜悦的光芒。
“我所说的事,恐怕警察不会相信,”他悲愤地说道,“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我知道,如果我没弄清那个脸上贴着橡皮膏的可怜人的结果如何,我的心里是决不会轻松的。”
“我洗耳恭听。”歇洛克·福尔摩斯说道。
梅拉斯先生说道:“这件事发生在星期一夜晚,也就是发生在两天以前了。我是一个翻译员,我几乎能翻译所有语言,可是因为我出生在希腊,并且取的是希腊名字,所以我主要是翻译希腊语。多年来,我在伦敦希腊翻译员中首屈一指,我的名字早为各家旅馆所熟知。
“外国人遇到了困难,或是旅游者到达很晚,往往来请我给他们当翻译。星期一晚上,当一位衣着时髦、名叫拉蒂默的年轻人来到我家中,要我陪他乘坐候在门口的一辆马车外出时,我对此毫不惊奇。他说,有一位希腊朋友因事到他家去拜访,他不会讲外国话,因此需要请一位翻译员。他告诉我他家住在肯辛顿,离这里有一段路,他似乎很着急,我们一来到街上,他就将我推进马车里。
“坐进车中,我马上产生了怀疑,因为我发现我坐的并不是一辆普通四轮马车。这辆马车相当宽敞,装饰虽然旧损了,但却很讲究,一点不像伦敦那种寒酸的普通四轮马车。拉蒂默先生坐在我对面,我们经过了查林十字街,拐到谢夫特斯伯里大街,又来到牛津街。我刚想冒失地说到肯辛顿走这条路是绕远了,可是同车人一种奇怪的举动却打断了我。
“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灌了铅的大头短棒,前后挥舞了几次,似乎是在试试它的分量和威力,然后一言不发地把它放在身旁座位上。接着,他关好了两边的窗玻璃。我吃惊地发现,窗上都蒙着纸,似乎存心不让我看到外面。
“‘很抱歉,挡住你的视线了。我是不想让你看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如果你能再找到原路回来,那对我可能是不方便的。’他说道。
“听了这话,我大吃一惊。我这个同车人是个虎背熊腰、力气过人的青年,即使他没有武器,我也决不是他的对手。
“‘拉蒂默先生,’我结结巴巴地说道,‘要知道,你这样做是非法的。’
“‘这确实有点失礼,’他说道,‘不过我们会给你补偿的。但是,我必须警告你,今晚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妄图告警或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那对你是危险的。我想请你注意,现在没有一个人知道你在哪里,同时,不论在这辆四轮马车里或是在我家中,你都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虽然他说得心平气和,可是话音刺耳吓人。我默不做声地坐在那里,弄不明白他为何要用这种奇怪的办法来绑架我。我清楚地知道,不管怎样,抵抗是没用的,我只好听天由命了。
“马车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我不知将被带往何处。有时马车发出嘚嘚的声音,说明是走在石板路上;有时走得平稳无声,说明是走在柏油路上。除了这些声音变化之外,没有别的什么能使我猜出我们现在在何地。车窗被纸遮得不透亮光,前面的玻璃也被蓝色的窗帘挡住。我们离开蓓尔美尔街时是晚上七点一刻,而当我们终于停下车时,我的表已经是差十分晚上九点。同车人把窗玻璃打开,我看到了一个低矮的拱形大门,上面点着一盏灯。我们刚从马车上下来,门就打开了。进入院内,我模糊记得进来时看到一片草坪,草坪两旁长满树木。我不敢确定,这是私人庭院呢,还是真正的乡下。
“大厅里面点着一盏光线微弱的煤油灯,房子很大,里面挂着许多图画,别的我什么也看不见。在暗淡的灯光下,我发现那个开门的中年人身材矮小,长相猥琐,双肩向前佝偻着。当他向我们转过身来时,亮光一闪,我这才知道他戴着眼镜。
“‘是梅拉斯先生吗,哈罗德?’他说道。
“‘是的。’
“‘做得很好!梅拉斯先生,我们没有恶意,如果没有你,我们办不成事。只要你对我们诚实,你是不会后悔的,但假如你要耍招,那就愿上帝保佑你!’他说话时惶恐不安、声音颤抖,夹杂着咯咯的干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印象比那个年轻人更可怕。
“‘你要我做什么?’我问道。
“‘只是向那位拜访我们的希腊绅士问几个问题,并使我们得到答复。不过,我们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得多嘴,否则……’他又发出咯咯的干笑,‘否则,你就得死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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