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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抓住他!据我所知,他和两个同伴是那船上仅有的美国人,其他的是芬兰人和德国人。我又了解到昨晚他们三个曾一起下船。这是我从当时给他们装货的码头工那得到的消息。我料想等他们到达萨凡纳时,邮船已经把这封信送到。同时海底电报已将此案向萨凡纳的警察说明,一定可以抓住那三个恶徒。”
很多事情都出乎人们的预料,杀害约翰·奥彭肖的凶手始终没有收到那几个橘核,而且也没有被抓捕。我们等了很久“孤星号”的消息,但一直杳无音信。后来才听说,有一艘船沉在大西洋里,一根破碎的船尾柱上面有“孤星”两个字,除此之外,就没有“孤星号”的任何消息了。
歪唇男人
艾萨·惠特尼是已故的圣乔治大学神学院院长伊莱亚斯·惠特尼的弟弟。他吸食鸦片,烟瘾很大。据我所知,他的这个恶习是以前在大学读书时染上的。当时他读了德·昆西的一本关于梦幻和激情的书,他把鸦片涂到烟卷上吸,希望能得到梦幻和激情的效果。但是他和所有这样做的人一样,容易上瘾难以戒除。因此,他多年来在鸦片烟里不能自拔。他的朋友们对他是既厌恶又怜惜。我现在对他那时的神态仍记忆深刻:面黄肌瘦、两眼无神、身体蜷缩在椅子里,当年的风采早已不在了。
一八八九年六月的一天夜里,在一般人开始打哈欠,看时钟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门铃响了起来。我从椅子里站起身,我的妻子把手里的针线放到膝盖上,脸上显示出不高兴的神情,说道:“可能是病人,你又要出诊了。”我叹了口气,因为我已疲倦了一天,刚从外面回来。
我听到门开的声音和几声很急的谈话,随后是一阵快步走过地毯的脚步声,接着我们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位穿着深色衣服、头戴黑纱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说:“请原谅我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们。”说完,她突然快步走到我妻子面前,搂着她的肩膀,伏在她肩上哭着说,“啊!我真倒霉,我希望能得到一些帮助。”
我的妻子掀开她的面纱,说:“啊,是凯特·惠特尼啊,你吓着我了。凯特,你进来时我没想到是你。”
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来找你。”每当她有发愁的事,都会来找我的妻子,就像夜里的鸟扑向灯塔一样寻找慰藉。
我妻子说:“我很高兴你能来,不过,你先喝点水,安静地坐一下,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我先让华生去睡,好吗?”
“哦,不,不用。我需要大夫的帮助呢。是关于艾萨的事,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我很担心他。”
我是她的医生,我妻子是她的老朋友、老同学,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听她述说她丈夫带给她的苦恼了。我们尽量安慰她,但是,她知道她的丈夫在哪里吗?我们能够把他找回来吗?看来是有可能的。她得到确实的消息说,他发烟瘾的时候,常到老城区东边的烟窟里去。在这之前,他在外面从没有超出一天,到了晚上,他会抽搐着身体回家。但是这次已经过了四十八小时,他还躺在烟窟里吞云吐雾吸着毒气。她确信到那里能找到他,那里的地点是上桑丹路的“黄金酒店”。但是她一个年轻女子怎么能到那种地方,把她丈夫从一群歹徒中间领出来呢?
情况就是这样,而且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出来。我想就由我陪她去那个地方吧,但是,转念一想,她又何必去呢?我是艾萨·惠特尼的医药顾问,我对他还是有影响力的。若我自己去,也许能处理得更好些。因此我答应她,如果她丈夫真在那个地方的话,两个小时内,我就把他送回家。于是,十分钟内,我已经离开了座椅和那舒适的房间,坐上一辆马车向城东驶去。当时我心想,这件事有点离奇,不知道后面会有怎样的变化。
但是,我冒险的开始,并不十分困难。上桑丹路是一条污浊的小巷,在伦敦桥东沿河北岸的高大码头的后面。在一家出售廉价衣服的商店和一家酒店中间,有一条陡峭的楼梯通往一个像地窖一样黑暗的路口,我看到了我要找的那家烟窟。我吩咐马车等在那里,便从阶梯上走下去。到了那里,门上挂着一盏油灯,发出暗淡的光,我摸到门闩,走进一个低矮而狭长的房间。房间里充满棕褐色的鸦片烟的烟雾,靠墙排列着很多木榻,就像移民船甲板下的水手舱。
透过昏暗的灯光,能看到很多人东倒西歪地躺在木榻上,有的低着头,有的曲着膝,有的仰着头,有的弯着腰。他们用委靡无神的眼睛望着新进来的人。房间内除了黑影外,还有很多地方发出红色小光环,有时明,有时暗。这是大家吮吸装好鸦片的烟的情景。多数人都静静地仰卧着,也有几个人在谈话,但声音很低,表情奇怪。这种谈话有时滔滔不绝,有时沉默无声,他们各自说着自己的心事,把别人的话当成耳边风。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小炭火盆和一张三脚木凳,上面坐着一个瘦高的老头,两只手托着下巴,两肘支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炭火。
我进去的时候,一个马来西亚伙计兴冲冲地走过来,把一杆烟枪和一份烟剂递给我,让我躺到一张空榻上。
我说:“谢谢你,我不是来抽烟的。我来这里找我的朋友艾萨·惠特尼,我要和他说话。”
这时,我右边的人移动着身子发出声音,我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去,见惠特尼面孔惨白,非常憔悴,目光无神地盯着我。他说:“天啊!原来是华生。”他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既可怜又可鄙,他似乎很紧张,“华生,几点了?”
我说:“快十一点了。”
“哪天的十一点?”
“六月十九日,星期五。”
“我的天啊!我还以为是星期三。今天是星期三,你为什么骗我?”他忽然低下头,把脸埋在两臂之间,痛哭起来。
我说道:“我告诉你,今天是星期五。你的妻子已经等你两天了,你应该感到羞愧。”
“你说得对,我应该感到羞愧。不过你弄错了,华生,因为我在这里只待了几个小时,抽了三筒烟,四筒烟……我不记得了。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回去,我不愿凯特担心,可怜的小凯特。你扶我一下。你坐马车来的吗?”
“是的,我让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那么,我就坐车回去吧。但是我还欠着烟钱,我不知道欠了多少。华生,我一点精神都没有了,我没办法照顾自己。”
那两边躺着人的木榻中有一条狭窄过道,我经过时,屏住呼吸,我不想闻鸦片那令人作呕的臭气。我看到了经理,当我走过坐在炭火盆前的老人身边时,觉得衣服的下摆被人扯了一下,听到有人低声说:“走过去,再回头看我。”这句话我听得很清楚,我低头看去,想应该是我旁边的那个老头说的。可是,此时他仍旧沉默地坐在那里,他枯瘦如柴,脸上都是皱纹,看起来很衰老,一杆烟枪在他的两个膝盖中间摇晃,他的手看起来也松弛无力。我向前走了两步,回过头向后看去。我惊诧得差点叫出声,幸亏我极力克制了。他也转过身来,除了我,谁也认不出他的面孔。他的身体伸展开,皱纹也消失了,无神的眼睛此刻又变得炯炯有神,他坐在炭火旁看着吃惊的我微笑。这不是别人,竟是歇洛克·福尔摩斯。他示意我到他身边去,然后转过身朝那些人看了一眼,马上恢复他委靡不振的样子。
我低声说:“福尔摩斯,你到这地狱里来干什么?”
他说:“你说话的音量尽量放低,我的听力很好。如果你能打发走你身边的那个朋友,我很想和你谈一下。”
“我有一辆马车等在外面。”
“那么,请你让他坐车回去吧。你可以放心,因为他显然没有精神再去惹事了。我建议你让马车夫捎个便条给你的妻子,说你和我在一起。如果你愿意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过五分钟就会出去。”
要拒绝福尔摩斯的请求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说得很明确,而且总以一种温和的态度提出。我觉得只要惠特尼一上马车,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其他的事,能够与我的老朋友合作,那是再好不过了。在几分钟内,我写好便条,把惠特尼的烟账付清,扶他上了车,看着马车在黑夜中远去。不久,有一个衰老的人从烟窟里出来,他就是福尔摩斯。我和他一起走到街上,他一直驼着背,脚步蹒跚。走过了两条街后,他迅速看了一下四周,忽然身子一直,尽情地大笑起来。
他说:“华生,我想你以为我在注射可卡因之外又染上了抽鸦片的嗜好了吧。”
我说:“我很惊讶在那里看到你。”
“但是没有我在那里看到你更惊奇。”
我说:“我是来找一位朋友的。”
“我却是来找一个敌人。”
“一个敌人?”
“是的,是我的敌人之一。简单地说,华生,我正在那里侦查一起离奇的案件。就像我之前做的一样,我想在那些烟鬼的胡言乱语中得到一点线索。不过我在那里是非常危险的。开这个烟窟的暴徒拉斯格曾发誓要找我报仇。靠近保罗码头拐角的房子后面有一个地窖的门,如果门能说话,一定会说出很多奇怪的、在月黑风高之夜在那里发生的惨事。”
“什么!你不是说杀人吧?”
“唉,是杀人。华生,如果有人出一千英镑的赏金,我们就发财了。因为那个烟窟里的许多人都死在那里。这里是沿河附近的杀人魔窟。我怕内维尔·圣克莱尔进了这里就不能活着出去了。但是我们的陷阱一定要设在这里。”他把他的两根手指放在唇间,吹出尖锐的口哨声,远处也响起了同样的口哨声,不一会儿,就听到辘辘的车轮声和嗒嗒的马蹄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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