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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再继续尾行下去,因为前面的地形令我很陌生,那个最前面的家伙,不顾一切地往里跑是为了逃命,而我在最后,是为了杀人。所以,我不值得像他那样去冒险,我必须理智。

在我往这座岛屿过来之前,我在长满望天树的谷岛顶峰时已经看到,这座岛屿只有一个豁口,若要不翻越岩壁而进来,那里是唯一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

而此刻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却是往这个簸箕型的山口里面奔,他最后只能面一座冰冷潮湿地高大山壁,沉没在这浓密拥挤的植物海洋中。

虽然山壁上爬上了青藤,石缝中杂生着许多树木,但那个逃命的家伙,他不敢在这会儿往山壁上攀岩。因为他已经被要杀他人的紧紧盯上了。

即使在漆黑的夜里,岩壁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爬动,那个已经追到他脚下,正躲在暗处的家伙,会很果断地朝他后腰打上一枪。

我摸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抱着狙击步枪蹲了下来,这里刚好可以避一避风,使我肉身上的温热多延续一会儿。

我心里很清楚,不管是谁追杀谁,那两个家伙在这漆黑的夜里,谁都不会再爬上岩壁逃走了。

如果僵持到了早晨,有了足够的光线,这两个家伙更是不敢攀岩了,因为他俩已经相互盯死了对方。

我此刻只需等待,等待着天亮,等待着他俩之间角逐出一个胜利者。而后,这个胜利者再成为我枪下的亡魂。我正是一个躲藏在一处静观河蚌相争的渔翁。

即使那个正被追杀的人有可能是杜莫,我也不能一时脑热地深入进去。万一那个追杀者就是恋囚童,他白天躲在高处的岩壁上,已经用狙击镜孔细细观察了这个犹如死胡同般的角落,以他的实力,凭借地利上的优势,同时干掉杜莫和我的可能也是存在的,而且概率不小。

我万不可因为杀死过八大传奇中的杀手,就错误地轻视敌人。阿鼻废僧他们的死,反而更让我清楚地明白,无论一个人的肉身蕴含着多少实力,一旦激进的冒险,在不走运的情况下中枪,那一切的一切,全都得完蛋。

炼狱唯一的出局(10)

头顶上斜伸着的树枝,不断往下滴水,但我不能慢慢抬起一只手去将它折断,因为在天亮之后,它会增大遮掩我的密度,所以我得忍着,让它滴。

晨曦的光线来得并不突然,它甚至比以往更晚些,太阳从晃动的大海尽头升起,光亮像平铺在海面上延伸过来,再笨重地爬上岛屿四周的岩壁,才使我们这些抱着狙击步枪的厮杀者重新开始了狙击视野。

四周繁密拥挤的植物,身上那浓重的翠绿,也开始了淡淡地显露出。其实,这里也是植物的战场,它们拥挤着,离不开彼此,却又争抢着有限地阴暗与潮湿,和无限地阳光与空间。

这一夜,我虽然合上眼睛好几次,可却并未睡去。我将抱在怀里的狙击步枪慢慢端持起来,水平着往四周窥望,试试狙杀视野可以释放多远。

那些锦簇繁茂的植物,仿佛是在翻滚着枝叶生长,我几乎看不十米以外的枝叶后面是否藏着一个活体敌人。

越是在近距离作战,越是要伪装好自己,我身后靠着的大石上,爬满了青绿色的藤蔓。

夜里的时候,我原以为是树枝在头顶滴水,现在才看清楚,那些是缠长在大石上的藤蔓,已经从石顶爬上了挨着的树枝,以便获得更充足的阳光。

这样的生长方式,使四周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迷彩色伪装网,盖在了我的头顶。我抽出肩头的一把匕首,削割下一条身旁的青藤,重新缠绕在狙击步枪上修补伪装。

同时,我也给自己的身上,挂了许多这种翠润欲滴的植物,使我看上去更像一株灌木,更能很好地融入在环境中。

夜里的那两个家伙,此刻就在前面的植物中隐匿着,他俩之间的枪声,从一方突然消失并隐伏起来之后,直到现在再没响过。

天既然已经亮了,厮杀又恢复到了那种一枪就击毙目标的直接猎杀状态。我和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我们差不多是在半径不足六七十米的方圆之中。

我试着慢慢趴在地上,附近即使有海盗强兵的尸身,这会儿也不敢在压缩到这么小的猎杀空间中去找寻和利用了。

我手里握着一把fn57手枪,开始一点一点往里爬动,我这么做,并不是为去杀死他俩中的某一个,而是想看看周围的地形,做出一些必要的判断。

四周的乱石很多,这些破碎的大石头年代久远,从上面布满的青苔和缠长的植物就能看得出来,我不敢再垂直着往里爬,生怕中了对方的埋伏。

为了能多看到一些杂乱大石后面的景象,我又试着往左翼缓慢而谨慎地爬了几米。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不仅没看到死寂一般的伪装,却赫然见到一大团浓重的绿色,正在天网似的藤蔓下翻滚。

那两个家伙,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厮打在了一起,其中一个手里攥着锋利的匕首,正咬牙切齿地往对方胸口下方扎。

因为现在刚到清晨,又有浓密的藤类植物长满在头顶,所以光线还不是很亮。我快速眨动了几下眼睛,令瞳孔成四五度斜视,再次窥望过去。

只见一个黑亮的大圆脑袋,正使劲顶在倒地后仰躺着的另一个家伙的下巴上。与此同时,骑在上面的这个大黑脑袋,右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尖刀,正和对手较着劲儿,往身下压住的对手的小肚子上捅。

那个大黑头正是杜莫,他在和海盗真王手下的一个海盗强兵厮杀。但我已经不知道,夜里是他追杀对方,还是对方在追杀他。

此时此刻,我本该急忙赶过去协助杜莫,合力弄死那个家伙。但是,我又万不能那么做,因为这是战场,大家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即使是组队的战友之间,也不会在如此情形下,冒失地去拍彼此的肩膀。

炼狱唯一的出局(11)

看到这个黑亮的科多兽还活着,我心中说不出得欣喜,而“杜莫坚持住,我来帮你了”这句话,虽然在我胸中叽里咕噜地翻滚着,却始终喊不得出来。

首先,我不确定四周是否还隐伏其他的敌人;其次,我的突然出现,若分散了杜莫的注意力,没准会让他在刹那间死在对方手里。

残酷地厮杀延续到了这会儿,存活下来的海盗强兵,自然是个儿顶个儿的厉害。可我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杜莫与一个实力相差不多的家伙死斗,让他甘冒这种致命的风险。

我快速拽过背上的狙击步枪,扯掉眼前的草叶子,将武器平稳地放好摆正。到了这个紧张的时刻,我是万万不敢冒险用手枪去协助杜莫,因为有可能误伤了他。但是狙击步枪就可以,枪管儿前的脚架,能使射击武器稳稳地趴在地上,而子弹只需0.1秒,就可以击碎目标的脑袋。

“呼!”我长长吐出一口气,使自己有些焦急的心跳顷刻间平稳。狙击镜孔中的t型准线,顺着杂乱大石之间的缝隙和低矮的绿色植物推移过去,一下校对住目标躺在地上的脑壳。

那个海盗强兵也是个黑人,但他的身体没有杜莫肥壮,所以一旦给杜莫压制在身下,再想依靠腰肢的力量翻扑很困难。

杜莫的脖子给那个家伙的右手死死掐住,他那张涂满迷彩油的胖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由于窒息和抓痛,杜莫眼角和额头的血管极近爆裂,两只血红的大圆眼珠子,眼看就要从眼眶掉出来似的。

杜莫的左手,死掐对方的右手腕,不让对方手上的力气完全释放,否则喉结定会给人咔嚓一声捏碎。而被压在身下的那个海盗强兵的左手,也在死死克制住杜莫的右手腕,不让杜莫攥着的那把锋利匕首刺进小腹。

“嘣!”一颗沉闷尖鸣的子弹,突地撞开周围的潮湿空气,穿过大石之间的缝隙,再透过斑驳参差的草枝,贴着地皮嗖地一下,钻进了那个正与杜莫拼死较量的家伙的脑壳。

窒息到欲要呕吐的杜莫,全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没等他急速反应过来,身下的对手在眨眼之间只剩半颗血肉模糊的脑袋,而杜莫的脸上,如泼了一盆烂泥般,尽是黏糊的血肉和脑浆。

子弹从枪膛一窜出,我就把准镜对向了杜莫。在杜莫不知道是我开得枪之前,他绝对会吓得屁滚尿流。因为,他没来得及抹一把脸上的血污,就像受惊地蚂蚱一样,呼啦一下,飞趴到了身旁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杜莫以闪电的速度逃躲在了大石后面,他在极度的惊吓之后,应该考虑到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性,就是我可能与他处于一个战壕,所以才击发冷枪帮他打死对手,但他未必知道帮助他的这个人正是我。

第二种可能性,如果他闪避不及,第二发冷枪子弹就会击爆他的脑袋。就好比两个调皮打架的孩子,一个先被父母掴了后脑勺,另一个刚要幸灾乐祸地讥笑,后脑瓜子上便也给来了一下。

炼狱唯一的出局(12)

这是一种致命的猜测,杜莫平时虽然嬉皮,但他这会儿丝毫不会,也不敢大意。他始终躲藏在石头后面,不敢露出一点身体的行迹。

“嘶嘶,嘶嘶吱,嘶嘶吱。”我模仿着竹鼠的叫声,声音小到刚好使前面躲着的杜莫听到。这种叫声里暗含着编码,过了好一会儿,杜莫才用非洲耳鸟的叫声小心地回应。

他的口技模仿能力很差,而且岛上的飞鸟早给沉闷厚重的枪声吓得弃巢而逃,这个时刻,谁若是用鸟叫打暗号,一旦被对手听到,那肯定是极危险的。

当然,杜莫回应的音量也很小,小到我刚好隐约听到。我的眼睛依旧贴靠在狙击镜孔的后面,等着杜莫探出脑袋。然而,遮挡着这个黑亮科多兽的大石后面,却慢慢探出了一个扁铲形的小镜片,正左右扭动找寻,试图往我这里照。

我一点也不觉得杜莫好笑,他反而令我心里踏实,这家伙若不是如此小心,恐怕我过来找到的只能是他的尸身了。

“哼!”我靠在狙击镜后面的嘴角微微一弯,鼻腔发出一声冷笑。这笑是为杜莫还活着,又被我找到而高兴。

他举在手里探出来的小镜片,犹如一个好奇的小脑瓜,转扭了好几下,才照到我绑满青藤的狙击步枪,以及酷似一堆杂草野藤的我。

我从狙击镜孔中,清晰地看到了那张扑克牌大小的镜片,倾斜折射在上面的影像有些晃动,但我还是模糊地看到了一个圆圆地黑色鼻头,以及杜莫那双牦牛似的大眼珠子,正使劲翻着往上看。

我松开握枪的左手,竖起一根小指,每隔三秒就弯曲一下。这个暗号,是我离开布阿莱公寓时,偷偷和杜莫共识得,即使海魔号上的家伙们看到,也不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又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做剪刀状,去剪我竖着的小指,这是在告诉杜莫:“你很危险,你已经成了炮灰,就像壁虎尾巴似的。”

杜莫看到了这些,他再也按耐不住,嗖地抽回了小镜片,又在大石头后面鼓捣了一会儿,重新装扮好伪装,才内心急切但行动缓慢地朝我爬过来。现在,他终于肯靠近我了。

“追马先生,追马先生,我来了……”杜莫几在用嗓子中的气流发声,如大蚊子嗡嗡叫时的分贝。

他满脸都是污血,眼睛红红的,像熬了三天三夜,但从他眼瞳中盈动的液态晶亮,我更觉得他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我的上帝啊!怎么会是您呢!能遇到您这样的贵人,杜莫的小命也不算小了,呵呵。”我没有再看他的脸,只用耳朵迎接他。头顶上的光线越来越亮,眼看太阳的光芒就要爬上岩壁的峰顶倾泻下来了。

所以,我仰躺过身子,开始注意上面那些铺展着生长的藤萝的稀薄度,防止在光线不断得变化中,自己渐渐暴露伪装却未察觉。

若再遇到某个眼神犀利的家伙,不是危险有多大的问题,而是会被对手一枪打死。

“哼,我还以为过来之后只能帮你掩盖掉你的尸体呢!”我翻过身子,这才顾得上看了杜莫一眼。

杜莫此时那猩红的眼珠更是红晕,瞳孔上盈动的光亮,急速而旋转着闪耀。他忙抬起一只手,抹一把满脸的血污,但是我知道,他是想不被我察觉而挤压出眼眶中噙着的泪水。

“嘿嘿,我还是等到追马先生赶过来了,这下小杜莫心里可有底了。”杜莫向上绷了一下脑门,眨动几下眼睛,然后嘿嘿一笑,试图找回先前那个在我面前外表嬉皮、内在慎密的科多兽。

我知道,他现在心里乱了,他仿佛这会儿才明白,那晚我们冒雨走下海魔号的甲板时,我对他打出得手势,其真正意味着什么。

炼狱唯一的出局(13)

这场声势浩大的海盗大战,在我生平之中都是罕见和惨烈的,更不用说尚属于海盗强兵的杜莫。因为这场大战之中,不仅参与进来了八大传奇猎头者,就连闻所未闻的十二魔之也在其中。

现在,我们既然已经进来了,那么这场厮杀在没出现结果之前,除了死掉,谁都别想规避。

这场大战最摄人心魄的地方,已经不是参与进来的杀手和守护者有多危险,而是各种真真假假的猜测以及未知的秘密。

直到现在,我所杀的每一个人,我都无法预料杀死他们是否与我最终的目的产生了违背。这种违背是可怕,尤其在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某个被杀人的关键人物,其最终目的倘若与我的利益从根本上相一致,那么最后少了这种东西,就会使原本可以解决的事件本身搁浅。这就叫做功亏一篑。

可是,所有的一切,一切的内幕,没人会告诉我,我更不敢去问。去问就证明我知道某些不该我知道的东西,这反而招来非灭口不可的杀身之祸。

所以,我只能快刀斩乱麻,混在杰森约迪和海盗真王之间,不漏动机地促使他们两方同时削弱,使我最终面临的麻烦和困难最大限度地减小。

倘若最后,就如我臆想的那样,海盗真王与杰森约迪才是这场海盗大战阴谋的元凶,那我等于成了他们俩实现真实目的地催化剂。

“杜莫,那个脸上画笼的家伙在哪?”我俩依旧趴伏在地上,头靠近着头说话。杜莫听我提到恋囚童,他眉宇间为之一震,仿佛一种极其敏感的回忆突然袭上大脑。

很显然,即使我刚才没有对杜莫打出手势,让他明白自己是这场海盗大战的弃子,他也已经知道,恋囚童为何要与他成为搭档了。这一下,海魔号彻底让杜莫寒透了心了。

而我,也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完全放心地去开发和利用的合适人选,他就是杜莫。他的朵骨瓦和我的芦雅,也有了重新回归的一点点希望。

“追马先生,我要是有您一半的本事,我非去杀了那个家伙。上次离开布阿莱公寓回到海魔号,我一上船就见到这个家伙格外的恐怖。”

杜莫停顿了一下,好像他身体上某个部位疼了一下,令他猝不及防,随即咧了咧仍沾着血渍的嘴角儿。

但他又很快接着小声说:“说真的,我确实有点怕他,我想他们上船来就是为了赚足佣金,我呢,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将就到他们干完活儿拿钱走人就是,反正是杰森约迪掏腰包,又不我的钱。”

听到这里,我反而觉得杜莫有点可怜,他想活着,像每一个想活下去的人一样。但他不知道,和这群脱离在人性社会之外的家伙打交道是怎样一种状况。

杜莫才是一个二十二岁的黑人小伙子,虽然很强壮,但他的阅历和这群家伙相比,他经历得仅仅是贫穷、饥饿、战乱、歧视。

那种由人性演变出来之后又脱离人性的很黑暗的东西,他远远还未涉足过。那里对他而言,就像一座遗失在年代里的黑森林,一座埋葬在无底深渊的邪恶古庙。

他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到那里的,可是,他却像迷失在翻腾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不由自主地被漩涡卷推到了门口,但又进不去。所以,杜莫这会儿才感觉到,可以摧毁人意志的迷茫和无助究竟是何等滋味儿,这让他的灵魂开始在肉身中徘徊,然而,这一切又都是必然。

杜莫在不得不和凋魂门螺相处的日子里,用他最擅于的一种“弱受伪装”去巧妙的讨好着那个女人,磨合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使自己处在一种安全的位置上。

因为他与那个缅甸女人之间的实力相差太悬殊,聪明的弱者只能如此。要知道,杜莫在他相对的那个水平上,已经算得上非常智慧了。

可是,就像恋囚童那样,一旦对方不买账,他就会想以杜莫的死来实现自己的利益。这种时候,杜莫的一切弱受伪装,在恋囚童的价值判断里,甚至连纸片片的轻薄也比不上。

炼狱唯一的出局(14)

杜莫不想硬碰硬,因为他不是对手,可他既然想活着,那就得积极地去寻找或者挖掘出更大的利益,和对方想实现的利益交换。而且,这个过程转变的要快,要在对方下手之前使之掂量出利弊。

这种挖掘是残酷的,总得有一种东西要去承受,就像壁虎遇险时断尾一样,它也是在挖自己的肉而求活命。可是当想吃掉它的一方,清晰地认为壁虎的整只身体远比它脱掉的尾巴肉多时,这就是本质上相通的一种凶险。

所以,当这只壁虎无路可逃,它唯一的希望就是反口咬死对手,死也要咬,死死地咬,往死里咬。为了千千万万的壁虎,为了使它们的尾巴重新恢复价值。这么做一定要果断,就像没决定一枪打死对方之前,万不能先把枪口对着他。

从横向上看,杜莫不懂得这些,他被套在这个框架里,非常得可怜;可从纵向上看,我虽然懂得这些,却也被套在了这个框架之中,挣脱不出去。我也可怜。

“哼,不你的钱?杰森约迪掏腰包?他的腰包里,那些惊人的财富哪来的?还不是千千万万个杜莫去给他抢来的,不要忘记自己的被别人装进腰包里的东西,尤其是一种重要的东西。”

杜莫又夸张地咧了咧嘴,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干涸在嘴角的血渍,皱着眉头吐了一口。“噗!嘿嘿,追马先生瞧您,我这不也知道自己入错行当了,我这会儿……,哎呦!”

杜莫肉身上又疼了一下,我心头一沉,知道杜莫这种疼不像以前给人打肿嘴巴后,还不忘耍贫嘴时产生的疼。

“你伤着了?”我语气低沉冷淡地问,不容杜莫有任何的搪塞。

“哎呀……”杜莫像个突然泄气的皮球,沉重地抒发出一口淤积在胸中的怨气。

“那个去地狱给恶魔刷马桶都不被待见的混蛋,我真恨不能……”杜莫情绪一激动,身体上又传来一阵疼痛,终止了他的愤恨。

“言简意赅地说,你我要想最后活着离开这片群岛,现在就得跟时间赛跑。”我低声说着,眼珠却不断往上翻动,注意着头顶那层森森浓郁的藤萝。

外面光线的照耀,在随太阳升起的高度不断变化,若是四周岩壁上还隐匿着相当厉害的狙击杀手,他会根据很多基本常理,推断出目标隐藏的位置。

例如,太阳光线照射不到的位置,一般不会长出喜光的灌木,如果哪个冒失的家伙,身上插满了喜光植物的枝叶,而却躲到了阴暗处,那么他离吃枪子的惨剧就很近了。

“他割了我一刀。”杜莫说完这句话,脸上嬉皮的表情顺然消失,他努力地吞咽了一股口水,以此平复内心的波动。

从杜莫耸动的喉结,我看到他那黑亮肥厚的脖子上,纵横着多条指甲深剜出的血痕和淤紫,那七横八竖的烂皮肉,胡乱地外翻着。

这种伤口,不是那种街边悍妇打架时撕扯出来的皮外伤,而是一个健硕的海盗强兵在极度求生的状态下,试图掐死对方而使自己活命时释放出的伤害。

我心里很清楚,杜莫是说恋囚童割了他一刀,这一刀不仅割开了杜莫的皮肉,也割伤了杜莫的心。

这场海盗大战,本就是一场厮杀,血腥无论演变到何种程度,杜莫都得咬着牙去面对,因为他理解残酷的含义。

可是,自己的老船长杰森约迪,虽然平日里不待见杜莫,甚至极尽苛扣他实际应分给杜莫的那份钱财,杜莫也忍着了。但杜莫万万有没想到,杰森约迪将他与恋囚童安排在一起,其真实目的是要杜莫做炮灰,要杜莫去死。

这让杜莫不得不意识到,他在与我合作之后,杰森约迪眼中的杜莫,已经是一个不可靠和不能再继续利用的人。即使从隶属关系上,恋囚童是外人,杜莫才是海魔号上在编的一员,老船长就算再怎么刻薄,多少也得念点旧情,不该用如此阴险的手段弄死他。

发生的这一切,再次让杜莫感到了一种歧视,一种羞辱。且不说恋囚童、悬鸦、凋魂门螺他们在海魔号上如何被重视和优待,就连我这个被挟持入伙的亡命佣兵,从杰森约迪那里享受到的待遇都远好过杜莫,可以说是有着质的变化。所以说,海魔号把杜莫的心辗碎了。

炼狱唯一的出局(15)

我让杜莫调过脑袋去,给我看他肉身上的刀口,杜莫咬着牙、咧着嘴,像只年迈笨重的老龟,扭过他那肥壮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左腰处的衣服。

猩红污秽地鲜血,已经把敷盖在刀口上面的药布阴湿得乌黑,四周黑亮的皮肉,也浮肿到了极尽的紫色。

“追马先生,我觉得自己伤得不轻啊!”杜莫像露出屁股等待打针的患者,用圆圆鼓鼓的后脑勺面对着我,强打精神说。

“嗯。”我冷冷地看了一眼,淡淡回应了一句。

“真是没想到呢,我本来还想着让那家伙对我有好感,这样一来,在打斗的时候,他就能多少关照我一下。”

我仰起脸,又望了望头顶的藤萝,清晨时刻的冷,仿佛这会儿才渗透下藤萝层,我不由得舔舐了一下冰冷的嘴唇,让自己回味到温度的感觉,再把这种意识灌输进大脑,使之传遍到全身每一个角落里去。

“关照了你一刀。”我说完这句话,却也见杜莫有了些颤抖,他像一只受伤的熊,身上的脂肪不能再为他保持温度。

“去那,往那里爬,我给你重新清理一下伤口。”杜莫嗯了一声,缓缓扒动着四肢,我俩一前一后,朝植物更为繁茂大石头堆里钻去。

因为在爬动时,即使不小心或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大石,也不会像碰触到植物那样,引发上面的晃动。

“唉呀!唉呀……”杜莫嘴里唉嗨着,他此刻的身心,已经放松了下来,这会儿再要爬动,伤口的疼痛便来得清晰彻骨。

“追马先生,您是不知道,那家伙的阴险和恐怖,简直令人发指。开始的时候,他让我听他指挥,埋伏在离他两百米的正前方。”

躲进几块大石堆里,一边听杜莫说着,我一边揭开了他伤口上的药布,那条刀口虽然肿胀得厉害,但尚未有感染的迹象,好在杜莫自己及时用碘酊清洗了破损处。

“您知道吗!为了很快地射杀掉对手,他居然让我躲在大树底下去,用绳子牵动着使树枝摇晃,吸引那些藏而不露的冷枪。”

杜莫吐咽掉一口唾沫,脊背抽动了两下,又接着说:“我当着他的面,看着他那双恐怖至极的红眼睛时,我没有敢拒绝他,但我心里清楚,他就算狙杀手法再精湛,可冒险的人是我,谁知道这岛上会藏着哪个和他一样可怕的狙击手,真出了意外是我完蛋,他能损失什么。大不了,再指使其他的海盗兵来取代我的位置。嘶哈……”

杜莫又是委屈又是抱怨地说着,当我用袖珍小镊子钳着蘸饱满碘酊的团儿,擦拭他刀口里面的时候,他立刻周身一震,疼得打住了嘴巴。

“你伤得这个位置很特殊,除非你的脑壳和手臂能翻转过来,否则,即使有足够的医疗包,也别想靠自己处理好伤口。”

杜莫伤口上缝的药线,就像稻田里用来吓鸟的草人那样缝制地七横八竖,异常粗糙。

炼狱唯一的出局(16)

当然,这不是因为杜莫大大咧咧、笨手笨脚,他是够不着,不得劲儿,才给自己缝合成这副槽糕的模样。但我已经知道,恋囚童为何会刺伤他这个位置。

“一开始的时候,我在多棵树上绑了好几根儿绳子,但我始终不敢拉动,我很犹豫。那会儿厮杀相当惨烈,各处的冷枪响声不绝于耳,大家生怕伪装疏漏,躲藏还来不及呢,只有我被逼着干这种蠢事。”

“伤口清理干净了,我现在用弯钩再给你缝合一次,你忍着点,别疼得失声。”鱼钩似的缝肉弯钩,闪着银亮的光芒,被我用小镊子夹着,靠在杜莫裂开的肉皮处。

为了保持伪装,不发出不该有的声响,我操作每一步之前,都得让杜莫有心理准备。

“好的,追马先生,您就缝合吧,我那里疼得啊,疼得就感觉不出是自己的肉了。我还是想,想和你说着话,转移了注意力,来代替麻药呢。”

我又抬头望了望上空四周,试着让自己蹲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块儿石头的形状,以便给杜莫好好地缝合起伤口。

“本来,我不想傻呵呵地拉那些绳子,天知道哪颗不长眼睛的子弹会从浓密的大树冠上嗖地一下钻下来,刚好个天杀地打中了我。”

杜莫虽然嘴里说着,可弯钩扎进肉里的滋味儿,还是令他有些欲罢不能,他拽过伪装网上绑着的一根树枝,咬在嘴里接着说,虽然含糊不清,但我却能明白意思。

“于是呢,我就拿起狙击步枪,向恋囚童那个家伙的位置窥望,希望再试探一下他的意见,是否真得有必要让我这么冒险。可结果呢!我刚看到他的轮廓,那家伙就当地一枪打过来了。我的天呐,我这才明白,这事儿根本就没商量的余地。他是在恼怒地警告我,如果我不照做,他就打死我,让我连在冒险中碰碰运气地机会都没了。”

杜莫突然停住了,他拱着的脊背有点抽搐,像是在哽咽。“这他妈哪里是搭档,竟然让我给他当炮灰使,杰森约迪这个老混蛋,聘请得都是些什么邪种儿啊!”

杜莫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他刚才虽然没有哭,但他的委屈还存着,并未在记忆力里消融。可他的心还是不够坚硬,所以会碎掉。而我的心,却早已心死如灰。

“嘶哈,嘶哈……”杜莫抽泣着,他眼眶汪出了很多泪,一张圆胖的黑脸,更是乱不堪。

“最后我没辙了,又不能撒腿逃跑,他和我的对话,已经不再需要用手势,而是用他的枪管儿,代替他的手指对着我比划。当我知道,自己被他狙杀镜孔锁定住了之后,我只能找块儿厚重的大石头,躲在底下,硬着头皮去拉拽那些绳子。”

“杜莫,你可知道国际性猎头市场,那些跨国、跨洲际作业的杀手里,有八个传奇式的家伙。而那个脸上画笼的人,正是其中的一位,暗地里人称:疯笼—恋囚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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