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共栖迟(2):他果然还是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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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引得桑怀音炸毛的,这世间唯有两人,一便是此刻卧于病榻的桑柔,还有一个……
她本是个话极少的人,如今确实是被她气得不轻了,聒噪起来,还真是……可爱。
桑柔闭着眼,唇角微微扬起,却很被体内传来的灼痛疼得皱了眉。
桑怀音见她那憔悴模样,如何不心疼,再多气也发不下去了植。
她叹口气,说:“何必呢,既然决定离开,为什么还要千里跋涉,见他一面?”
桑柔缓缓睁开眼,往日灵动无比的双眸中,满是哀伤。
“我也没办法了。仲清寒,阡陌,他们皆不可靠,必定将我的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他终有一天会发现我死了。他其实远没有别人想得那般理智清醒,届时,绝望之际,说不定会作出什么决绝的事。我又怎么可以让他那么做。他对我执念不忘,多少还有一份愧疚在里面,愧疚曾经对我的冷落,我安然地出现在他面前,怎么都可以消除一些这样方面的愧疚,他兴许会好受一些。另外,我说的话,他不会全信,也不会全然否定。这样模糊的给予他一点希望,总比让他了无盼念的好。即便他忘不了我,坚持找寻我,也不会再轻生。接下来的事,且全交由时光,十年,二十年,他会慢慢看淡……”
桑怀音摇头:“十年……二十年……阿柔,你知不知道,你这话有多残忍?堕”
桑柔愣了愣,而后说:“是啊,我知道很残忍。但总好过让他目睹我形容枯槁,看着我无救死去。”
桑怀音弯腰捡拾起地上染血的帕子,看到自己襟前也染了几滴,起身往外走,出舱前,背着桑柔说:“你知道什么才是对他最好?陪在他身侧,用尽最后的分秒与他厮守。”
一路步履沉沉,夜风簌簌是耳边唯一的声响。
顾珩一颗心猛地开始剧烈跳动,四肢百骸血涌澎湃,他凝着门窗映出的那小小身影,半晌未动,直到里头的灯火被吹熄,过了一会儿,有人出了门来。
“你不知道我跟你要做什么,嗯?”
一切伪装都在慢慢褪开,真相却是让人不愿直面的残忍。
知道瞒不过顾珩,在他醒来之后,顾瑜老老实实地交代事情经过。
话毕,一条雪白帕子直直飞向他头顶,顾珩信手一拈,便抓住,擦拭两下脸上的雨水,笑着对屋内那头的女子说:“多谢夫人
“……”
“不关……唔……”
“奴婢记不真切了,好似是什么……绿衣……绿兮衣兮……嗯……黄衣黄里……”
“看着眼里也硌得慌。”
桑怀音脚下一抬,就要朝某人踩去,俞荀早有所料,步履挪了几步,已绕到桑怀音身后,顺手夺了她手中柴火抱于怀中,并在她耳鬓落下一吻,离去前,湿润润地留下一句话:“果然美味。”
历来改朝换代,雪崖城却始终远离纷争,天下人亦是默契地不动这座城池。雪崖城中人亦不管外头江山谁主,潜心修术。
绿兮衣兮,黄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1
不消时,船舱外却传来愠怒的男声。
“那你看到你师傅验证那方法了?”
雪崖城,一个以巫术著名的地方,城内的人颇崇巫蛊之术,虽隶属魏国之下,但不设官吏,不纳税负,不朝王族,自治自理。但反倒甚得魏国王族所倚重,城主被封为国巫,王族有要事,都要请其来占卜,设祭……
说起这些,旧日情景在脑海中历历重现,阡陌有些不忍说下去,只最后补充道:“夫人在缝衣服的时候,倒是时常会唱起一首歌。”
俞荀云淡风轻地答:“漠国就算不打算打魏国,迟早我也会去打。”
仲清寒已然意识到什么,眉头皱起,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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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道:“可她那么怕疼的人,脚上那么深的伤口,生生忍下来,还有每次发病时……”
仲清寒不明,却答:“有,很多。但这种强行改变气血的方法对身体损伤很大。”
桑柔闻言黯然。
俞荀摇摇头:“我不要吃斧头,我比较想吃……你。”
“衣服是夫人尚在太子府时,就开始做的。她说,她不曾像寻常妻子那般,为您制作羹肴,缝制衣裳,所以要一点点弥补给您……”
“那你不要碰我!”
“嗯。”顾珩点头,“我需要你帮我进竹坞,找到你师傅,先去看一下那解毒的方法是否奏效,抑或……是否存在。”
“……”
阡陌依言起身,说:“其实,夫人也没做什么事情。她身体很不好,大多时间,都在睡。做一会儿针线就有些扛不住,便用凉水洗脸提神,被我们发现后反倒认起错来,说,她本动作就慢,这衣服不抓紧怕做不好,而她又没办法学别人悬梁刺股那一招,她怕疼……”
“夫人那么聪明的人,但做起女红针线,却笨拙得要死,为了做这件衣裳,手上不知被扎了多少孔。”阡陌忍不住又哽了声。
他果然还是看穿了,她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被他看出是欲盖弥彰之计。他猜到了……
阡陌勾着脑袋,她已知道桑柔是离开,而非身死,却知她那样的身子已然撑不了多久,对顾珩,心中仍是有怨怼,但面对着他,心中会不自禁地畏惧。
别院常年有人打理,下人见了他来,便在府内点起了灯。
“还嘴犟吗?”
“什么歌?”
转头看向那凶手,正动作利索地拾掇起砍好的木薪,往厨房走去。
顾珩接过。
她答:“奴婢……奴婢收拾下房间,一段时间没人住,屋内总多了几分潮气,奴婢放上一些吸潮的木炭。夫人……她往日最怕冷潮……”
见桑怀音不理会,忙跟上去。
“说起做饭,其实夫人之前的厨艺很差,我也是知道的。在楼国方认识夫人时,姬王爷曾与夫人打赌,输得人下厨做饭给府中的人吃,夫人输了,做了一桌菜肴,吃得我们全府的人拉了肚子。但去年她回来,却能像模像样地做出一桌菜,厨艺精进许多,她说,那是她在养病时学的。她还说,原本她想象中的场景,该是和您同桌而饭,她给您布菜,而您将她做的好吃难吃的饭菜都吃得干净……”阡陌哽住了喉,“她怀揣着满心情意做的菜,其实那么希望您能够夸赞一句,但您却连她见一面都不肯……”
……
柔软的月白绸缎,襟领绣着简单的勾云纹样。灯光不明,却仍看得出,针法拙劣。他指腹细细摩挲着,粗糙的感触直直蹭疼了心头。
话及故人,总是感伤。
“你再说一句试试?”
“阡陌拜见太子。”
顾珩听着,只是低头注释着自己的一只手,顾瑜说完,见他颇为安静,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三哥,现在怎么办?”
桑梓说:“去年他们回来过一次,不过不久离开了,没再回来。”
“你放开我。”
“放开你,然后再让你天涯海角地躲我吗?”
“……”
桑怀音闻言步伐一滞,终于回头,却是往楼上瞥了一眼,而后瞪向俞荀,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闭嘴,下一次我的斧子就直喂你嘴巴!”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不关你的事。”
阡陌仍旧跪着,地上冷凉,膝头有些疼,她揉了揉,听得顾珩忽然变得沙哑的声音说:“你起来。将我不在时,她做的事,都跟我讲一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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