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再难为(5):如果我死了,你从此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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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过去这几日每次醒来时都不一样,此刻她的目光,清冷明晰,洞明一切。
顾珩被她这样看着,喉关竟堵塞住般,一句话说不出来。倒是仲清寒欣喜之极,忙上前问:“阿柔,你觉得好些了吗?哪里不舒服?”
他又给她探了探脉,确定无异才放心下来。
桑柔虚弱地张翕几下眼皮,说:“挺好,就是……有点饿。植”
顾珩忙唤了人准备点心,很快就承上来,都是一些清素流食。
顾珩看到她眉头微微皱了皱,解释道:“你现在还虚弱,不能吃难消食的东西,先喝点粥。”
桑柔没多说,任由他将自己扶着靠在床头,又端过碗勺,喂她。
粥小心吹凉,再送到她嘴边,可桑柔却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动静堕。
顾珩僵了僵。
仲清寒在一旁看着,脸上早就沉下来,这时,上前说道:“我来吧。”
“怪不得,我还以为……原是……”桑柔自嘲,“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在燕国的时候?”
桑柔想着,他该坐一会儿就会离开。果不久,便听到脚步轻响,再细听,却是步步朝她而来。
桑柔微愕。
顾珩点头。
往日桑柔虽病重,但眼神总是灵光闪闪,明澈动人,那是生的意识,让人觉得她的不甘与顽劲,不会轻易被病魔夺了命去。可这次,仿若不一样了,眼波无澜,静若死水,好似她自己都已经不在意了一般。
可顾珩却一动不动,目光攫着桑柔,没有要让位的意思。
肌肤相贴,已没了先前高烧时的炙烫,温和熨帖,顾珩五指收紧几分,却不敢下大力气,她太瘦,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被捏碎。
顾珩缓点了下头。
“和俞晏的盟约是定在南行之前?”
狠话放出,最先后悔的,总是开口的那个人。
指尖在距离她眉睫寸许停下。
“如果……”她突然抬头,可两字出口后,又忽然停下,摇了摇头,说,“我真傻,问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你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顾珩点头:“之前派和煦去查看情况,已让他厚葬文王。来日,待战争结束,我就带你去。若你觉得不满意,你可另选墓址,设祭重迁。”
顾珩暗暗握拳,点头。
她作势又要躺下睡觉,顾珩却一把抓住她,说:“你想问什么?”
“还有……”他顿了许久,“如果我死了,你从此自由,我们之间的婚嫁之约作废。”
桑柔在他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一直躺着。她无需装,他该知道她醒着。
“阿柔……”他低语,嗓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沧桑,桑柔心尖一抖。
她往被中滑了滑,说:“那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将他安葬,行吗?”
“靖国虽被灭,但复国党此消彼长,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一直给燕国西境带来各样侵扰。齐国处燕东,现在国弱民贫,不想被吞没,只能让燕国四方干扰不停,无暇顾及东侵拓疆。文王在我们手里,那靖国复国的力量就在我们手里。”
气氛颇僵。
“我没有……”桑柔说,想要笑一个让他安心,却总觉艰难,“小时候宫里的太医说我活不长,但你看我不活蹦乱跳地活了这么久,反倒是曾经龙虎康健的他们……都先我而去。”说着眼中有些湿意,生生克制住,“之前,九死一生醒来,听说靖国灭亡,我也没这么深的恐惧,因为至少我亲人还活着。可是他们现在都死了,只剩下一个时刻想置我于死地的姐姐,还有一个半死不残的我。我心里难过,所以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呆着。我知道你是不放心,但你们这样每日来我跟前晃,我还要抽力气去照顾你们的感受,我很累,真的……很累。所以,能不能,先不要管我。对不起。”
消息还不容顾璋压下,白先翼就已耳闻。登时大怒,却没有立即与顾璋闹掰。聪明人,很容易看出这是敌人摆的离间计,仇怨不可能消,但更应该以大局为重。将怒恨都用于战场,进攻更为猛烈,直扫两郡而下。
桑柔拂开他,淡淡道:“没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桑柔安静乖巧地过分,除了对顾珩的态度不冷不热,倒是配合地治病疗养身体。顾珩不在的时候,仲清寒却屡次对她重下警告:“每次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再来吃药补救有什么用?若你不珍惜自己的命,这药也别吃了,反正也活不久!”
顾珩静默地看着她,伸手撩起一缕黑发,掌在手心。发丝细软,撩得掌心发痒。
顾珩唇角勾起,她果然通透。
“你父王是自杀,是我的疏忽,没有看好他。不曾告诉你,是因为……”
顾珩在床边坐下,她背对他侧卧,大半张脸隐在衾被下,青丝如瀑,淌了满枕。
“阿柔……”
桑柔闻言怔住,终于沉不住,坐起身,恶狠狠地瞪着他,出口道:“好。”话毕眼眶已通红。
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她问:“可是若是燕漠勾连而伐齐,他们可分齐扩土,你怎么防?”
“那你不怕俞晏驻兵不去吗?”
桑柔也点点头:“不管你是不是哄我,我信了。”
桑柔最终还是张开嘴,咽下那一口粥。
他这样提点,桑柔瞬即明白过来。
仲清寒憋得一张迷倒众生的脸都发青了,桑柔有些不忍,说:“你别生气呀,我都没生气呢,你看我,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你是不是觉得欺负得很爽?”
沉默于此刻的二人来说,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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