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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人爱着。这真是全天下最陌生的感觉。

今夜,在他酣然入睡之前,任待燕告诉林珊,明天早上他要上朝,等他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他这禁军都统制大概也就做到头了,没准儿他的生命也走到头了。他叫林珊天亮前一定要叫醒自己,这样才好趁着没人时离开她的卧房。

他想要保护她的名节,她的隐私,她的立身之地。

几天前的那个夜晚,林珊告诉他,自己知道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任待燕躺在床上,说:“其实,我还可以做得更好一点——离你远远的。”

“我要你在这儿。”她回答。

关于时局,林珊有自己的一番推测,她不知道丈夫和父亲是不是也同样意识到这一点。

士兵们已经把搜罗财宝的范围扩大到宗室诸宅了。收集财物的地点设在宗亲宅里最大的一片空地上,大家把金银珠宝首饰全都送来。与此同时,士兵已经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可能藏匿在家中的钱物。汉金城被自己人洗劫一空。

林珊已经交出了自己的珠宝银两,还有结婚时齐家下的聘礼,以及后来官家——原来的官家——送给她的礼物。齐威则搬出了家中的存钱箱子,父亲也把自己的钱都交了出来。

她只留下了那对玉石耳环,不值钱,却是母亲留下的念想。她把这对耳环放在堂屋的供桌上。但愿他们搜查屋子时,能对供桌上的东西有些许尊敬,特别是那东西也不值几个钱。

结果,根本没人搜查他们的宅子。

谁都知道齐威和他那个丢人现眼的妻子收藏有大量的奇珍异宝。齐威一想到自己的珍藏会被当官的带着兵来搬走,心里就无比痛苦。他还挥舞着剑放出狠话,说要把家丁都武装起来。

可是根本没有人来。

前几天,林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顶着刺骨的寒风出门,前往存放古董的仓房。这仓房是以前太上皇送给他们的,太上皇十分欣赏林珊的词作和书法。

雪下个不停,斜斜地撞在脸上,把脸打得生疼。新年快到了。没人想要庆祝。今年不会有什么焰火。

仓房锁着门。墙上有标记,是个“狐”字。她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随后寒气逼着她继续前行。快到家时,她抬头看见她家正门的右边也贴了那样一个标记,比仓房的那个小些,位置很高。要仔细找才看得到。

没有人动他们的珍藏,也没有人进过这栋房子。

她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今晚没有做爱。他那么疲惫,从阳台进屋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林珊给他端酒,他也没要。林珊替他脱下靴子,摘下佩剑,又脱下貉袖,叫他躺到床上,然后自己躺在他身边。

每次见到任待燕,她都很有欲望。这是她的身子新出现的变化,需要学着适应。不过还有一个更深层的事实——她爱他,他也爱她。

任待燕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动都不动。林珊看着他胸膛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她想保护他。

可林珊还是如约把他叫醒,看着他穿上衣服,走进满天星斗的夜色里。屋子里真冷。没有柴火了。柴火要用来烧死人。

奇台太宰只恨自己不能有骨气一点儿。然而,他从来都不曾练就过真正的胆色,他也并非靠着胆量飞黄腾达的。

如今,在奇台要想提高自己的地位,需要的本事跟过去不大一样。你要熟读圣贤书,能应付科举考试,要写得出漂亮文章,还要写一手漂亮字。在官场上,你要跟对先生,交对朋友。要弄明白朝廷上的权力关系。要能够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

当年党争的时候还不乏勇气。要知道,一旦官家宠幸别的党派,得胜的敌人就会把你逐出朝廷,从此穷困潦倒,有时还会更惨。

抛开骨气不谈,寇赈也知道,自己脑中一再闪过的这番图景——走出城门,亲自走进阿尔泰营寨,听凭番子处置——根本于事无补。

尽管当初是寇赈提出了那些傲慢的要求,可是就算他把自己送上门去,听凭他们发落——不论是杀了他,还是把他送回北方示众、任人嘲弄——阿尔泰人也不会就此结束围城。更何况,(他至今认为)去年夏天之所以提出那些要求,不过是因为官家希望如此。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阿尔泰人无疑已经知道了:老皇帝承认自己失察,已经黯然逊位。他的儿子,光照寰宇五方至圣的知祖皇帝,对天下大势有着不同的理解。陛下愿意认可阿尔泰民族的重要影响力,愿意承认阿尔泰皇帝颜颇的尊崇地位。此外,颜颇皇帝御下的都元帅兄弟二人——完颜和白骥,知祖皇帝对他们的卓绝武功深为钦佩。

在太宰起草的另一封信里,奇台的新皇帝还吐露了这样的心愿:考虑到“十四故州”久非奇台辖地,陛下将不再提出那般过分的要求。

知祖皇帝愿改正父皇之过,并与广阔北地的新主修好。写到最后,寇赈简直都要佩服自己的文笔了。

不过他只能稍微得意一下。这样想真是愚不可及,根本不值一提,就好像文辞华美很重要似的,就好像番子还能注意到——或是在乎——这些修辞似的。

同样不值一提的,还有他慷慨出城、牺牲自己的念头。汉金将要面临的一切,根本和慷慨没有半点关系。不过,他八成还是会死掉的。就算阿尔泰人不要他死,聚在宫门外的那些人也要。

今天早上,他们会收到最新的奏报,说明已经收上来多少财宝。多少都不重要,反正凑不够数。大概连应许之数的四分之一都凑不出来。

然而,起居郎还没上殿,先就有另一个人被宣进殿。太宰痛恨这个人。

大殿里依然生着火,大概可算是京城里仅有的一处还可以生火取暖的地方吧。寇赈看着那人接下披风,交给一名殿前侍卫。那侍卫恭恭敬敬地弯了下腰。

太宰看见,任待燕一身戎装,带着一口刀——他说那是他为了对付战马而亲自设计的——一张弓和一支箭菔。他的射术颇负盛名。太宰恶毒地想:神箭手能把自己射死吗?

寇赈太累了,连生气都做不到。这个都统制看起来也累坏了,不像寇赈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么年轻。那是在春季,就在这大殿上。当时任待燕带来一则消息,害死了邬童。说的是一棵树,一棵愚蠢的、无足轻重的树。

那次遭遇过后,他就一直注意收集这个人的情况。家世平凡,曾经在大江附近的水泊寨里当过好多年的山贼。真是履历不凡啊!在过去,这样的历史可以成为对付他的把柄。如今却不成了。如今他们在招集山贼土匪。弓矢刀剑,哈。

任待燕在恰当的地方停下来,对着新皇帝行过第一遍大礼。

在过去,不管他站在哪儿,胆敢携带兵器上殿,光凭这一条就可以将他拿下甚至砍头。如今,这不仅象征着任都统制的职责与军阶,还提醒人们,今年冬天有怎样的祸事等在前头。据说延陵一战过后,他是阿尔泰人唯一畏惧的对手。

寇赈看着都统制走上前来,又行一礼,心里想,正因如此,这人大概也是死期将至了吧。据说草原民有许多种很有创意的方法,来杀死他们所痛恨的人。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并没有好起来。

任待燕还记得这间大殿。不过,这大殿已经变了样子。大部分摆设都不见了,就连绘画都从墙上摘了下来——尽管这些画肯定不会被拿去抵充给番子的财宝。

随后他明白了:那都是太上皇的画作。老皇帝的儿子要将这一切都抹掉。龙椅还是原来的样子,龙椅背后还有一面彩绘屏风,屏风上有怪石嶙峋,有险峻高峡,有飞鸟,底下还有几条小渔船。知祖皇帝与任待燕年纪相仿,他坐在龙椅上,黑色的幞头下面是一张圆脸。

任待燕身后站着一排大臣和年轻的皇子。距离官家最近的是太宰,在任待燕的左边。任待燕等着让官家认出自己来。

官家示众默不作声,一脸警惕。打破沉默的是寇赈,他说:“任都统制此来,想必是有要事奏报吧?”

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动听,不过他的紧张不安也是显而易见。任待燕小心回答:“正是,寇大人。”他又对着龙椅说:“天下共主、五方至圣召臣觐见,臣不胜感激。”

任待燕忽然想到,他们用至为尊贵华美的头衔称呼官家,是把这当作护身的符咒,来抵抗奇台国力日衰的现实。

知祖还是没有说话。任待燕想起来,自己到现在都没听他说过一个字。不过官家点了点头,已然算是足够的恩典了。

“陛下,臣刚从存放财宝的仓房过来,那些仓房里装的是整个汉金的财富。”他打住话头。炉火噼啪作响。宫殿之外,到处天寒地冻,从外面进来这里,这点暖意越发叫人不舍。

任待燕开口道出他要说的第一件事:“陛下,军中将士恳请陛下停止搜罗城中钱物。不能再对百姓这般横征暴敛了。我们把已经收来的财物悉数交给番子,除此之外再无分文。”

“番子不会答应的。”官家说话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咬字清晰。

“陛下圣明,番子不会答应。可是汉金城不管拿出多少钱来,他们都不会满意。与此同时,我们却让百姓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和勇气。”

“任都统制,朕需要这些金银,朕已经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这条件我们根本无力满足,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啊陛下。而今邻里反目,主仆失矩,百姓私藏财物都被问斩,长此以往,我们必将自毁城墙,到最后,番子还是会攻进城来。不仅如此,陛下,番子以后还将得寸进尺,已是尽人皆知啊。”

“说。”官家说道。这不公平,可是身为官家,不必讲究公平。

于是任待燕遵旨了。任待燕整晚整晚不得入眠,这便是原因之一。他提高声音,语气坚决地说:“番子会要求我们以百姓作价充抵不足之数。他们会掳走各行各业的工匠,会给奇台儿女套上枷锁,将他们赶去北方为奴。许多人会在中途死去。如果番子掳走的人口足够多,那么这些损失他们根本不会顾惜。就像对待牛马一样。”怨怒的情绪,要小心处置。

官家说:“大丈夫理当为国尽忠。无人可以脱免。”

任待燕看着官家,片刻之后又垂下眼睛。他说:“陛下,女人也会被番子掳走抵数。女妇价值几何,歌女价值几何。”他稍一停顿,又逼着自己说下去:“命妇价值几何,宗姬价值几何,妃嫔价值几何,百姓妻女价值几何。帝姬价值极高,陛下的姐妹,能抵充不少的数目。”

大殿里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声音。

终于,奇台的皇帝开口了。“女子,”他的语气依然平静,“也理当为国尽忠。古时……也曾把女子送往北方,把帝姬送去和亲。”

“送去几千女子吗,陛下?去做奴隶吗?”他提高了声音。

“放肆!”太宰说,“别忘了这是在哪儿!”

“我知道这是在哪儿!”任待燕喝道,“这里是奇台的皇宫大殿,是天下之中!”

官家凝视着任待燕。他的身量不似太上皇那般修长,整个人陷进宽大的龙椅中,像是已经不堪重负。“天下之中,”他重复道,“那么,要避免这一切,任卿有何良策?”

任待燕知道自己要如何回答。来时就知道。

“陛下,我们开战。”

大殿上一片窃窃私语,大部分人都惊惧不已。

任待燕说:“陛下,汉金并非整个奇台。随着时间推移,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将影响到整个帝国。我们同番族开战,就能激起一道火花,就能让奇台记起,何为勇气。阿尔泰军远离故土,他们绝不想要围城作战。不仅如此,番子刚刚攻陷萧虏,眼下却将大军屯集于此,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听到北方传来自家后院失火的消息。”

“你又怎么知道这些?”问话的是太宰。声音刺耳。

任待燕答:“称职的军人都知道。”他的话半真半假,但他努力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番子必须守住自己的基业,否则就会被旁人夺去。萧虏输掉的,阿尔泰人也可能轻易输掉!其他部落绝没有拥戴他们,只不过是害怕他们——而且只有阿尔泰人在他们面前时才会害怕。看着吧,阿尔泰人身后定会再起纷争。”

没有人说话。任待燕继续推进。“至于奇台子弟……只要我们做出榜样,他们也定将奋勇抵抗。奇台有亿万百姓啊,陛下!今日之议,不仅关乎我们自己的命运,也不仅关乎当今一世啊,陛下!”他低下头去,眼泪几欲夺眶而出。是因为我太累了,他告诉自己。

“那么,任卿究竟有何打算?将这些金银珠宝送出去,叫那些番族拿上这些财宝回家?”官家目不转睛,眼神犀利。

任待燕抬起头。“陛下,军中将领另有建议。不错,我们送出财宝,但同时告诉番子,余下的钱物尚需时日收集。我们拖住番子,叫他们等在这里。汉金目前饥寒交困,但只要小心应付,百姓还是能活下去。可阿尔泰军却驻在城外的寒冬里,我们不必出战,只要尽量拖延。”

“然后呢?”

“然后我们出战。陛下,臣在延陵的部队可以分出半数兵力赶过来。可以派人出城,钻出包围圈去延陵送信;趁夜放出传书鸽,也能躲过弓箭把消息送到。臣了解帐中诸将,他们一直在努力集结新安城北溃败的军队。陛下,延陵仍旧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派出大军前来解围,届时城中守军也将一鼓作气,出城延敌。我们将——”

“不,”奇台的皇帝道,跟着又说,“不可。”官家金口玉言,出战之说不必再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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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抛石机,以机发石的一种战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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