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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奏陛下,臣原本也无法确知,直到今早。臣原本并不知道国使要说什么。现在……陛下,阿尔泰和萧虏两方面都传来同样的消息,臣相信此事确凿无疑。”

“且慢。”说话的是寇赈。就是说,任待燕不得不看向他了。他一敛容,转过身。“将军既然不知道国使奏报的内容,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老人说过,一定会有人这么问。那老人早把这一切像写剧本一样写了下来。只是他并非在舞台上。

任待燕答道:“大人,我与提刑大人是知交,我把自己在金河以北的见闻都告诉了他。提刑大人于是催促我赶紧来汉金,让我随他一起上朝,以备万一这些情报派上用场。只是不知这样做算不算是逾矩?”

如果有谁仔细思量,就会发现,这套说法在时间上有个问题——从西传到东,又从东传回西,这消息走得太快,除非有人私传羽书。可是老太师相当确定——不论何时,他都相当确定——大殿之上,根本不会有人来得及细想这些。

“任卿并无逾矩,”官家坐在龙椅上,挺直了腰,说,“任卿勇武过人,朕心甚悦。稍后听赏。”

任待燕又是诚心诚意地拜了三拜。他退回提刑大人身边,心中暗想,还是打仗更自在些。老虎都比这里好对付。

提刑大人向国使作了个揖,表示自己已经说完了。卢超于是继续说:“陛下,这个消息的确重要。正好佐证臣要说的看法。”

第一道关口。任待燕暗想。一切又回到老太师事先料到的走向上——他就像一个蜘蛛,伏在自己的网上。

卢超说:“陛下,臣相信阿尔泰人对我们来说是个威胁,而非盟友。萧虏是个已知的存在。萧虏人已经失去了野心,萧虏皇帝颟顸无能,几个皇子也全都一样,而且彼此不和。”

“萧虏窃据我国土地!”太宰喝道,“我们可以光复故土,夺回十四州!”

“我可没忘十四故州,”卢超的声音平静得出奇,“我想这大殿之上,没有谁会不记得这些吧。”

“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故州夺回来!”这次说话的是太监邬童。待燕心想,就好像这里是一道深谷,邬童就是寇赈的回声。

“我们就是在议定此事。我不就是为此北上的吗?”

“先生北上是为了侍奉奇台和陛下。”寇赈又说。

“我如今回来了也一样尽心事主。请问太宰大人,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任待燕密切地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心里暗暗希望太宰还是别让他说下去了。可是寇赈根本不能这样说。而更糟糕的是,任待燕心知此刻自己跟一个仇家达成了一致。老天是怎么把这样的盟友组合到一块儿的?

诗人的弟弟,高个子的朝使转身面对官家,接着说:“陛下,东京陷落,意味着萧虏大势已去。像东京那样的城池能这么快被人攻取,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东京开城投降。这又意味着,其他部落也参与了反叛,叛军势力因此增强,萧虏人已经势单力孤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如何行动,就相当明朗了!”

寇赈显然是打定主意,要破坏对方的说服力。这一手,杭德金在自己的田庄里也早料到了。他说卢超有办法对付。可是太师说,他无法预料的,是官家的态度。太师尽管伴君多年,可是官家的脾气还是难以捉摸。

卢超说:“陛下,以臣所见,眼前还并不明朗。倘若我们如太宰所言,置身其中,帮助阿尔泰——”

“太宰大人没有这么说!”邬童喝道。他的声音有点过高了。

“太宰大人当然说过,”朝使正色道,“满朝文武岂是三岁孩童?陛下岂是三岁孩童?如何行动相当明朗?说的是什么行动?”

没有人作答。朝使真有一手。任待燕暗想,他觉得自己的立场又跟朝使一致了,这感觉真怪。

奇台太宰寇赈希望在北方开战。书吏任渊的儿子、禁军中层军官任待燕同样希望如此。看到这个局面,任谁都会觉得好笑,要不就以为自己喝醉了。

在一片沉默中,官家开口了。他的语调疲惫。从先皇主政时期算起,一直到当朝天子的时代,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和阿尔泰部交涉的是卢夫子——卢卿,说说你的看法吧。”

卢超恭恭敬敬地又是一拜。“陛下,依臣之见,草原上的争斗,就由他去吧。我奇台最明智之举,就是巩固边防,静观其变,让不论是阿尔泰还是萧虏都不敢对我轻举妄动。”

听了这番话,官家也抿紧了嘴唇。这可不是他想听的。任待燕明白了,官家来这大殿之上,是想要收复故土,成就边功。官家说:“任卿觉得,就算奇台出兵援助,阿尔泰人也不会让出十四故州?”

“陛下,那些番子根本不需要奇台援手。请陛下容臣禀报他们的条件。臣遵从陛下旨意,向他们提出交还十四故州,以换取奇台出兵支援。”

“正是这样。”寇赈说话时虽然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卢超看都没看他,接着说:“阿尔泰都统完颜却只是对臣一笑——臣相信,他这笑里不无嘲讽之色。”

“这帮番子!”邬童骂道。

“对,”朝使说,“正是这样。”太宰方才说过的话被他学得惟妙惟肖。

卢超停顿一下,继续说:“他答应把西边的四个州返还给奇台。那四州不与汉金相邻,而在新安以北。作为交换,奇台不仅要独力攻下萧虏南京,还要会同他们一起攻打中京。而我们不仅要把南京交给阿尔泰,将来他们的可汗登基,我们还要向阿尔泰捐输岁赠。而且他们的皇帝要与我皇以兄弟相称,不是舅甥,也不是父子。”

大殿上一片寂静。待燕暗想,寂静也可以声如洪钟。在这寂静之音中,卢超结束了自己的奏报,仿佛完成了一首诗。“阿尔泰部的完颜对奇台的国使说的,就是这些。”

任待燕的心里咚咚直跳,仿佛一架攻城锤正在捶击大殿的铜门。在场的百官也都同样震惊不已。

在这僵硬的气氛中,卢超又闲话家常一般说道:“臣告诉他,我朝皇帝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除非十四故州悉数奉还,否则休想奇台出一兵一卒。他说,或许能归还五到六州,端看我们能不能拿下南京、北上与他们会师。”

“这人疯了!”寇赈大叫道,“不可理喻!”可是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已经变了,刚才的傲慢已经……

“他是个番子,”卢超同意道,“可他们无所畏惧,根本不怕萧虏,而东方的其他部落都已经对他们俯首称臣。容臣再说一次:阿尔泰人不用奇台就能主宰草原。依臣之见,我们必须威吓他们,并且时刻警惕,以防不测。”

“那能否转而支持萧虏,对抗他们?”说话的人站在寇赈身后,长着一副灰白胡子。

“大人,我回来时,一路上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可这个议题要怎么谈呢?萧虏已经日薄西山,奇台还要跟他联手?我怀疑东边的番子此番举事,绝不仅仅是不堪萧虏迫害之苦;要真是这样,咱们出兵援助,以换回一些领土倒说得通。可实情并非如此。这些番子想要建立帝国。陛下,我们必须多加小心。否则很可能损失惨重。”

“也能收获丰沃!”太宰大喊道,他又找回自信的语调,“番子想邀请我们拿下南京!我们可以攻下南京,将之据为己有。待番子在别处打到后继乏力之时,我们再与之谈判,争取更多好处!”

这下,卢超真的对他转过身来,说:“那么,我们该派谁来攻取南京呢?累年伐祁之后,我们又凭什么去夺取东都?”

待燕克制住自己迈步上前的冲动。这冲动虽然可笑,却是他来这里的原因。到这时,一定要先稳住。老太师告诫过他。

寇赈回答:“当然是陛下的禁军。”

“谁来统兵?”

“邬童身经百战。”寇赈身后,太监的神态又变得既庄重又平静。

“比如他在祁里境内连吃败仗?”

“谁也不可能百战百胜。”太宰一本正经地说。

“的确,何况陛下也不是每败皆知。”

这下撕破脸了。让奇台禁军蒙受惨败的厄里噶亚攻城战,正是邬童奉寇赈之命指挥的。

大殿里的紧张情绪又如水波一般荡漾开去,官员们摇晃着身子,扯一扯朝服,眼睛看着地面。这番话莽撞到简直不知死活。可与此同时,这番话也确实点醒官家,有些事情不可轻忽。当初寇赈就是因为伐祁战事不利才遭到流放的。

差不多了。任待燕想。

他回过头,越过肩膀看看大殿边上站在一根柱子旁边的赵子骥。他的兄弟也在看他。赵子骥看起来吓坏了。这里可不是他们这种人的战场。这里弥漫着赤裸裸、从几十年朋党争斗时就存在的敌意。奇台马上就会做出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将会重塑整个帝国,而大殿里还在延续着长久以来不曾停歇的争斗。

“陛下容禀,奴婢当然能率领天兵攻取南京。”邬童的声音圆润,就像是在船只波涛汹涌的水面上穿梭。

卢超瞪着邬童:“这回可会记得带上攻城器具?”

任待燕看见朝使的侄子,诗人的儿子,听见这话闭上了眼睛。随后,这年轻人又睁开双眼,正了正肩膀。他动了一小步——靠近叔叔,而非远离他。任待燕暗想,能这样做,需要勇气,还需要对叔叔的仰慕。

任待燕原本觉得大殿里弥漫着紧张气息。现在他明白了,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明白。他在这里只是一个棋子。他情愿这样,是因为(他相信)这与自己的志向相一致。也因为你是个蠢蛋。那晚他们留宿小金山,赵子骥这样对他说。

或许吧。年轻还不能莽撞冒失吗?可任待燕知道自己的回答:拿自己的命运莽撞冒失可以,拿别人的,不行。

这时,官家开口了。“太宰真的认为,我们能攻下南京、守住城池?真的觉得邬童就是领兵的最佳人选?”

听见官家直接向他问话,寇赈上前一步,来到朝使的前面,说:“陛下,臣的确这么想。臣以为,这正是天赐良机,让陛下完成祖宗遗训,光复奇台大好河山。”寇赈不论声音还是表情,都像缭绣一般滑润。

“邬童呢?”官家单刀直入地又问一遍。

该开口了。任待燕想。

“陛下,邬童对陛下、对社稷都忠心耿耿,绝不会贪慕军功。”

说的是“忠心耿耿,不会贪慕军功”,而不是说“他统兵有方”。那古老的、延续了几百年的恐惧啊,随着第九朝和“荣山之乱”而来的恐惧。叛乱让几百万人死于非命,在奇台历史犁出了一道鸿沟。将军一旦大权在握,一旦受到麾下士兵的拥戴,一旦失去严格的控制,就能造成这样的后果。

任待燕暗忖,也许今天就活到头了。他想起了一个女人,那时他在一眼枯泉旁,看见她在新安城的月光下。

任待燕走上前去,遵照——那织网的老蜘蛛的——嘱咐,和太宰并排站着。他跪倒在地,叩了三个头,又直起身子。

别说话。这是杭德金的交代。跪着别动。官家如果听了你孤身渡河北上的事情之后,还要赏赐你,那他一定会转过头来看你。等他转过头来。

任待燕等着。官家转过脸来。

官家的眼神比刚才凌厉了许多。他说:“任卿这是干什么?”官家记得他的名字。

任待燕答:“陛下,臣不敢说。”

“不敢的话,卿就不会来这儿了。卿一片忠心,别怕,但说无妨。”

任待燕静静地说:“陛下,此事关乎太宰大人的挚友,邬童大人。”

“放肆!”寇赈呵斥道。

官家抬起一只手。“任卿勇武,正道直行,说吧,朕听着。”

任待燕深吸一口气。这次停顿可没有经过设计。他吓坏了。他在高出地面三个台阶的高台和龙椅面前跪着,说:“陛下圣明,臣要说的,是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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