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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彦鲁给前太师杭德金当了二十年的私兵头领。毫无疑问,太师可以让整个汉金的武师都调为己所用,还可以调用禁军。然而,太师却自己养了一百人的私兵,给他们专门的号衣,使之明白自己效忠于谁,而敦彦鲁统管这支队伍已经很长时间了。

如今杭太师已经致仕,回到延陵附近住下,私兵数量也依例削减到二十人,可是敦彦鲁还是他们的头领。

当初传达散伙消息的是太师最倚重的大儿子杭宪,他还说如果谁要走,可以根据他跟随太师的时间长短,领一大笔散伙费。

于是,大部分私兵都选择留在京师另谋出路,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投到新太宰的门下。老太师和新太宰之间有着极深的嫌隙,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敦彦鲁从来都不会自诩聪明人,可是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敦彦鲁为人忠诚可靠。他尊敬杭宪,却忠于他的父亲。他咒骂老天无眼,竟然像这样让老太师目盲,逼得他远离朝廷,来到这处田庄。

自愿跟随敦彦鲁来到小金山的私兵有十四个人。他又精挑细选,招募了四个好手——不过必须承认的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不会愿意来乡下伺候已经辞官的老太师。尽管饷银不少,可是乡下生活不仅无聊,而且缺少机遇。延陵可是帝国第二大市镇,可他们都不在延陵城里,连趁夜逛窑子的机会都没有:从延陵城到田庄,就算骑马都要走上将近一天。

实际上,太师的公子杭宪最近还建议敦彦鲁说,他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该成个家了。杭宪还保证说,不管将来怎样,小金山都会欢迎他。

敦彦鲁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意思是,在我父亲百年以后。

杭宪是个好人,这话说得也是相当得体。在敦彦鲁看来,因为这里的避世生活而责怪杭宪,并不公平。不过,如果杭宪性格再强硬一点,也许如今当上太宰的就是他了吧?而不是那个被败家媳妇和太监牵着鼻子走的蠢驴。

小金山这里没有一个人可怜寇赈。不过这并不打紧。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在其位,众人已经开始遵循起乡村里的生活节奏,成了既要种地,也要承担其他的工作的家丁。田庄里一派欣欣向荣,要做的工作有很多。不光如此,他们还要防范周遭的村子,防范火灾,对付强盗,驱赶野兽,甚至处置命案——如果延陵的通判派人来求助的话。通判大人也的确求助过,他意识到老太师十分乐意让家丁承担这样的工作。这样,通判就得承他们的情,这一点就连敦彦鲁都明白,不过他看不出承了情又能如何。

这里过的是宁静的生活,汉金与朝廷已成往事。在敦彦鲁看来,自己陪在达官贵人身边的那段光辉岁月已经过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生年不满百,可以用来做事的时间就更少了。他已不算年轻了。主家都过问他的婚事了,还保证给他一个容身之处。

敦彦鲁想有一个年轻的身子冬夜里暖和自己的被窝,三伏天里又替自己焙酒喝,心里念道,有好多人岁数大了还不如我呢。田庄里就有几个模样不错的姑娘,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个合适人选。敦彦鲁本没有姓字,也不讲究那些没用的面子,这样一来,事情倒简单了。

这之后有一天下午,一个铺兵来到这里,他的马被累坏了。然后没过多久,敦彦鲁就被唤进花园中的亭子里。此时正是夏日正午,天气炎热。铺兵已经被打发到堂屋吃饭休息了,在场的除了杭宪和老太师,再没有别人。

老太师仔细拿捏着语气,给他布置任务:明天会有两个人骑着马沿着驿道东行,他要把这两个人拦下来,带他们来田庄。

对两人的描述相当详细,就连坐骑(两匹好马)和衣着、武器都形容得十分细致——这两人东来的路上被人看见了。杭德金仍旧养着忠于自己的驿使,这样驿道沿途的驿馆中最快的马匹都能为他所用。

敦彦鲁得到的指示是,对这两人必须以礼相待,不可伤他们分毫。千万要小心谨慎,缴了他们的兵刃,带他们来庄上。这两人十分危险。这是给敦彦鲁的建议。

敦彦鲁调了五个人,尽管他为人古板,并不怎么信得过弓手,但还是让其中两人带上弓箭。第二天早上,他穿戴停当,抖擞精神,很高兴又有任务可以执行,又可以为主家做事了。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敦彦鲁也不是那种绞尽脑汁谋取私利的人。

六名家丁骑马出发时,有个敦彦鲁喜欢的姑娘正在喂鸡,她对彦鲁莞尔一笑。自己穿着号衣骑在马上的精神头还是不输当年啊。敦彦鲁心里想着,又正一正肩膀。眼下正是清早,还没热起来。

事情进展得相当顺利。要是回到小金山,主家父子问起来,敦彦鲁打算就这么说。

这两个当兵的一点儿麻烦都没有惹,两人只是对了个眼神,年轻的那个又一挥手,他们就跟着来了。这里荒郊野岭,六个人全副武装地从路边冒出来,把两人包围住,他们这么老实倒也算不得意外。

敦彦鲁开口说话时非常恭敬,但是说到他们的目的却没有丝毫含糊。这两人要交出兵刃,从驿道上下来。

带他们去哪儿?到了便知。兵器怎么办?原物奉还,不过要看他们的表现(敦彦鲁心想应该是这样)。那两人骑在马上,神情自若,虽然表情严肃,但是敦彦鲁让两名手下去收缴他们的兵器时,也没有一丝抗拒。两名弓手堵在驿道两端,整个过程中箭头一直瞄准这两个禁军。

敦彦鲁倒真是看见那两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不过察言观色并非他所擅长。大概是有些担心吧。人受到惊吓时的表现千奇百怪。了解这些,无须贤者学士的智慧,只要能对人发号施令,过段时间自然就有体会。

回到小金山,恭恭敬敬地将这两个禁军请到老太师面前,原本顺利的一天起了变化,让人不得痛快。

“正副统制能来,”老主家语气庄重,“寒舍蓬荜生辉呀。”敦彦鲁看见两个禁军依礼拜了两拜。

“太师客气了。”年轻的那个说。好像当统制的是他,而不是块头岁数都大的那个。

“统制饶过我这些家丁一命,老朽不胜感激。”虽然不知杭德金这话有何深意,但敦彦鲁的耳朵还是一下子竖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何必浪费六条人命呢,”这人答得倒轻松,“何况,大人还让统领穿着您的号衣。”

“说真的,我没这样要求。不过给他任务时,我就料定他会穿。”

年轻的禁军沉默片刻,突然发起火来,把敦彦鲁吓了一跳。“说什么?明知道他要是没穿号衣就会没命,那你还让他……”

“说过了嘛,我料定了他会穿。要喝杯酒吗,任统制?”

“不必了,多谢。太师这样视人命如草芥,在下没这兴致。”

“退休以后,就没有多少消遣啦。”杭太师轻声说道。

“大人!”敦彦鲁听不下去了,“这个当兵的不识抬举,看我来教训他。”

“住嘴。任将军,你能帮老朽教训教训我这家丁头领吗?他人不错,老朽相当器重。”

教训?虽然还有半句表扬,但敦彦鲁还是感到一阵血气上涌。

年轻的禁军说:“我本不想这样。”另一个禁军十分警惕,他一个字也没说。

杭德金说:“我是个老瞎子,迁就一下吧。”

“那大人能说明唤我们来这里的用意吗?”

“自然。”

年轻的禁军转过身,对敦彦鲁说:“好。你的两个弓手距离驿道太近,又是正面相对,犯了大忌。”他的话里不带一丝感情:“我们下马时,我的马在身后,赵将军的马则被他牵到前头。只要我们丢掉缰绳,一人一边矮身一滚,朝你的弓手冲过去,那两个弓手极有可能射到对方。路北边的弓手明显非常紧张,我们俩只要一靠近他,他一定想都不想就松手了。子骥你说?”

“弓手控弦的手势不对。大拇指放错位置,箭就射不准。这个错误常有人犯,很好纠正。我们下马时,你们其余四人的剑还在鞘里。这样做虽然恭敬,却也太过大意。而且,你们离我们太近。我对付两个家丁不成问题。剩下两人,如果他们朝任统制扑过来,任将军就拔剑对付他们;如果没有,他就捡起刚才杀掉的弓手的弓箭,将二人射死——任将军的射术相当高妙。”

任待燕接着说:“你最年轻的手下,堵在西边的小个子,他的腰带太高。他的佩剑应当短一点,要不干脆用弓箭。他的剑都快拖到地上了,所以他不得不把剑别得高一点,而这样做,他又没办法顺利拔剑。”

“我知道,”敦彦鲁闷闷不乐地嘀咕道,“早跟他说过了。”

“他想要长剑,因为长剑好看。虽然能理解,可他拿着不好使。”

“我知道。”敦彦鲁又说了一遍。

任待燕说:“你们当时要是上了驿道,就全都死定了。”敦彦鲁终于知道他是谁了,这人名气不小。“恐怕都花不了多少工夫。说到如何包围、降伏全副武装的好手,办法也有不少。如果时间足够,咱们不妨切磋切磋。”

敦彦鲁心想,他本可以说教教你,可他没这么说。

任待燕又转过身,对老太师说:“大人拿六条人命开玩笑,却还说什么器重。”

“我也说过,我料定他会穿号衣。”

“料定,大人是这么说的。那么大人也料定我看见这号衣就会答应过来?”

“的确。”

任待燕摇摇头。

“他在摇头?”老人向儿子问道。

“是。”杭宪语带笑意地答道。

停了片刻,这个叫任待燕的人也头一回露出笑容。他又摇了摇头。

他问:“大人如今闲云野鹤,过得一向可好?”

杭德金大笑起来。敦彦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本来也没想弄明白。他还在想自己那两个面对面站在驿道南北两侧的弓手,还有,从今往后,寇晋不许再碰长剑,不然就卷铺盖走人。

任待燕一直等到老人家笑够了才开口:“那么,大人应当知道,我二人奉旨正要前往京师,大人将我俩半路拦下,不知所为何事?”

杭太师说:“这不是朝廷的旨意。”

看见任待燕脸上的表情,敦彦鲁一下子变得喜不自胜。

“召你来的是我,”杭德金说,“不是朝廷。新上任的区区五千兵马统制,有什么可召见的?——你不要酒吗?”

这一回,任待燕回答:“要。”他终于服气了。

赵子骥忧心忡忡地看着任待燕努力压抑怒火。长久以来,老太师是奇台实际上的统治者,而任待燕居然对他发火。

当着这个人的面,怎么能有这样的反应呢?发火,还冲着老太师?任待燕不过是个从西边来的、刚刚当上禁军军官、乳臭未干的野小子,怎么敢这么鲁莽?

这些问题,自有答案。也许最重要的,就是任待燕背上那四个字。有些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世上的位置。或者说,他们坚信自己应当占据的位置。

至于他自己,赵子骥始终有一份自省,在这一类遭遇中,他的位置通常都是旁观者。不过这样说也不对。别处哪里还有这样的遭遇?

他和任待燕是被人骗到这里的。这一点已经很明白了。杭德金的儿子继续解释道。最近那只飞到西南城外禁军大营的信鸽,其实来自这座田庄,而非朝廷。

信鸽从属于一套受到严格保护的系统,未经朝廷许可,私自使用信鸽,这可是死罪。看来,这样的惩罚,老太师并不把它放在眼里。

早先出使番族的朝使一回来,朝廷里就要召集大臣共定国是,这倒不假。卢超已经上岸,正在赶往京师的途中。杭德金身在自家田庄,居然也知道这个。太师一直在想办法及时了解这些事情的最新进展。他想让任待燕也能厕身其间。

任待燕和赵子骥等着太师道出缘由。

老太师说:“任将军,你就没想过,朝廷为什么要召你觐见?是想要……听你有何高见吗?”

“想是想过。我本以为朝廷已经听说了我渡河北上的事情。也许是戍泉送去的羽书。这段时间足够让信鸽飞个来回了。所以我以为,朝廷召我进京,是想从我这里听取在萧虏境内的见闻吧。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其他人的报告,我可说不清。”

看样子,这回轮到目盲的老人和他儿子吃惊了。

这并不意外,他们还不知道任待燕越境北上的事情。

任待燕冲着太师的儿子笑了一笑,至少看起来又放松下来。赵子骥现在已经明白,老太师并没有全瞎。太师从不放过任何一点优势,也许他宁愿别人以为他彻底瞎了。

任待燕不等别人提问,就接着说:“二位大人,既然你们都不知道我去过萧虏,那是打算叫我在朝廷上说什么?末将以为,大人就是想让我说这些吧?不然的话,如果只是让两个当兵的来喝酒,那未免也太费周章了吧?”

赵子骥心想,这话太刻薄了。任待燕还年轻。虽然常会忘记,但也会一再被提醒记起这一点。

老太师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在萧虏有什么发现?有哪些我需要了解?”

有意思了,杭德金居然有此一问。他眼下身在一处田庄里,远离权力中心。不过,再仔细一想,他距离朝廷或许并没那么远。

待燕回答道:“大人,有传言说,阿尔泰人已经攻陷了萧虏东京。眼下谁也不知道萧虏皇帝身在哪里。”

显然,这些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东京陷落,你认为可信吗?”这回说话的是杭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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