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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文皋再一次站起来,林廓也跟着赶紧起身。席文皋之前促狭地故意没有告诉员外还有一位访客要来,当然更不会透露来人是谁。

不过但凡对文学和政治稍有涉猎的人,都知道卢琛和他当前的命运。席文皋一时好奇,不知道这女孩认不认得卢琛。这时,他看见了女孩脸上的表情。

这表情让他感到一丝嫉妒,就像一堆余烬上冒出的一道火舌。她都没有像那样看过自己。不过他已经老了,真的老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时,只能勉强不让脸上现出抽搐。卢琛也不年轻了,黑色毡帽下面已经有了银丝,精致的胡须也变成灰白,可他腿脚没有毛病,不至于连走路都变成奢望。他腰背挺直,身姿潇洒,只有细看时,才会发现他的脸过于瘦削,整个人也显出一些疲态。

而且,他就是写下《寒食诗帖》和《赤壁怀古》等众多名篇的人物。

席文皋十分清楚自己的诗歌造诣,并且颇以此为傲。不过他也是鉴赏品评诗词的行家,他清楚什么样的诗词配得上流传千古——什么样的人配得上年轻女子的青睐。

“老大人正在喝茶?”卢琛故作震惊地取笑道,“我本指望能讨杯酒呢!”

“这就送来。”席文皋正色道,“大夫说,每天这个时辰喝茶对我有好处。我有时候假装能听进去他们的意见。”他朝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点点头,转身往宅子里走去。

“大概对我也有好处吧,”卢琛笑道,他转过身,“这位想必就是林廓林员外吧?令正生前是在下的一位远房亲戚。”

“劳先生费心,还记得这些。”

“哪儿能忘呢!”卢琛又笑了起来,“令正家在泽川可是大户,我们家都是些穷酸秀才。”

席文皋知道,卢琛说的并非实情,不过他向来如此。席文皋亲自介绍道:“这位是林珊小姐,是林员外的千金。员外带她来赏牡丹。”

“来得正好,”卢琛说,“满园春色无须再多装点,不过咱们可不嫌美物太多。”

听卢琛这番话,当父亲的似乎很高兴,不过女儿……

“卢夫子客气了。说小女子为延陵的春景增色,正可算是诗人矫饰了吧。”

卢琛笑得更开心了,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这么说,在林小姐看来,诗人都是些骗子。”

“咱们的确篡改了历史和生活的本来面目,但唯有如此,才能使咱们的文章增色。诗人写诗可不比史家修史。”说最后一句话时,林珊看了席文皋一眼,头一次对他赧然一笑。

咱们,咱们的。

席文皋看着林珊,再一次渴望自己能年轻一些。他依然记得年轻是什么样子。他站得腰酸腿疼,于是又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卢琛大步走到椅子旁边,扶老人坐下。他的姿态像是出于对先生的恭敬,而非出于老人的需要。席文皋抬头朝他笑一笑,示意两个男人落座。这里总共才三把椅子,他之前并不知道女孩要来——这女孩真是让人惊叹啊。

尽管现在问还太早,可席文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能在这里住多久?”

卢琛脸上笑意未减:“啊!这得看待会儿送来的是什么好酒了。”

席文皋摇摇头:“说吧。”

这里并没有什么秘密。林家父女马上就会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卢琛将被流放到零洲岛去了。据说太师年纪大了,如今掌管这些事务的是少宰寇赈,这人一向为席文皋所不齿。

席文皋听说,零洲岛上有十几种能要人性命的毒蛇蜘蛛,还听说那里的夜风能叫人染病,岛上还有老虎。

卢琛静静地说:“我猜能在这里住一两晚吧。同去的有四个防送公人,不过只要我一直往南走,并且管他们酒肉,他们也让我在路上停几站,会几位朋友。”

“你弟弟呢?”

卢琛的弟弟,也是位进士,同样遭到流放——家人很少能幸免,不过没有外放那么远,没有被送往死地。

“卢超一家在大江边上有片田地。路上会去顺道看看他们。内子以后就在他家住下了。我们有地,他又能种。有时冬天或许不太好过,不过……”

卢琛没有把话说完。他的弟弟卢超家中有妻子和六个孩子。当年赴殿试时,卢超还年轻得惊人。那年他得了个探花,而哥哥则是状元及第。随之而来的是各种荣耀加身,位列高官,还两度北上出使萧虏。

当初他也在朝廷上直言抗辩,还上书抵制杭德金推行“新政”,言辞慷慨激烈,持论却谨慎中肯。

这样做需要付出代价。朝中已容不下反对的意见。不过,弟弟既非思想家,也不是诗人,无力影响当今的思潮。所以朝廷虽然将他流放,但也没想将他置之死地。这就和席文皋一样,他就在自己老家的花园里。毫无疑问,寇赈正为自己的同情心感到欣慰,同时认定自己谨遵圣人教诲,为官家秉公办事。

席文皋一边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一边感慨,有时候坎坷劫数乃是命中注定。他们所处的,正是个糟糕的世道啊。

卢琛换了个口气,转身对女孩说道:“说到诗人和骗子,林姑娘所说倒也没错,不过,未知姑娘可曾这样想过:即便在细枝末节上动些手脚,我们也并非一派胡言,而是渴望表达更深层次的真实?”

女孩又脸红了,真是藏不住心思呀。不过她一直扬着头,在场的人里只有她站着,一直在父亲身后。她说:“有些的确是这样。不过,敢问卢先生,有些诗人描写宫娥妓女如何怡然自乐,却不说她们怎样虚掷青春,她们在楼台之上潸然落泪,只因良人抛弃了她们,这些诗人又算什么呢?有人相信这就是那些女子的真实生活吗?”

这番话引来卢琛的全部注意,他仔细想了想,说:“那这里面一句实情都没有吗?倘若有人写了一位特别的女子,那他就一定是要让她成为所有宫娥妓女的写照吗?”

他辩论时的声音跟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掷地有声、不容置疑。他喜欢言辞上的交锋,即便对手是位姑娘。突刺、格挡,就像用剑。朝中大臣再也无人懂得剑术了。奇台变了,男人变了。然而,这里有个女人在同卢琛辩论。听她辩难时,你需要提醒自己:这是位姑娘。

她说:“可是,倘若不断重复的都只是这一个故事,那读者又如何分辨什么是真?”她停顿一下,席文皋发现她眼中闪过——嗯?——一丝淘气。“倘若一位大诗人说,自己去过著名的古战场赤壁,而实际上,他去的地方却在大江上游,距离真正的古战场足有百里之遥,那后人到了赤壁又会怎么想呢?”

她垂下眼帘,故作镇定地攥着双手。

席文皋突然大笑起来。他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这是个广为人知的故事。第三王朝时,有一场著名的战役就发生在赤壁。当年卢琛和朋友在月圆之夜乘舟在大江上顺流而下,他以为自己和朋友到了发生大战的峭壁底下……但实际上,他搞错了。

卢琛也被女孩逗乐了。他这人容易动怒,但不是在这样的谈话里。这里有的是言辞与思想的交锋,让他乐在其中,十分消受。让人几乎忘记他要去哪里。

他说能在这里住上一两晚。

林珊的父亲也在微笑,只是有些拘谨。卢琛向他转过身来。林廓正准备赔礼,可卢琛冲他一拱手,说:“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卢某佩服。员外为她寻夫家时可要小心啊。”

“承先生吉言,”林廓回答,“小女已经和齐嫪之子齐威订了婚,明年便可完婚。”

“皇亲宗室的齐家?他是官家的……”

“出五服了,可以成亲。”父亲说。

与官家在五服之内的宗亲,其宗子若想结婚,必须得到负责监督宗子宗女婚姻的“宗正寺”的许可。五服之外,宗亲的生活就少了很多限制,不过他们不能当官,也不能参加科举,并且全都只能住在汉金城,住在靠近皇宫的宗室诸宅里。

对皇帝来说,尤其是对于没有坐稳龙椅的皇帝来说,宗亲始终是个大麻烦。在过去,与皇帝同宗的男性宗亲随时都会死于非命,这种事情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每次都牵连极广,而且十分血腥。不过第十二王朝一向自诩文明开化。

席文皋看着自己的朋友,心明如镜,如今的皇亲国戚只是被禁锢在世界之外,朝廷按月给每位宗亲发一份俸禄,宗女出嫁时提供一笔嫁妆,宗亲死后还负责葬礼的花销——这一切占去了国库的一大笔预算——如今的宗室成员实在是太多了。

“齐威?”席文皋说,“没听说过,我应该见过他父亲。希望他儿子是个聪明人。”

“是个历史学家,还收藏古玩。”

说话的是那姑娘,为自己,也为未来的丈夫说话。这显然很不得体,不过席文皋早就打定主意不以为忤了。他有一丝心动,他想让她说话。

“这就让人放心了。”卢琛说。

“我这女儿生得实在淘气,若是夫家不能接受她,我可不想她嫁出去以后在外面遭罪。”父亲说,“小女无理,还请二位大人海涵。”又是这样,言辞谦恭,却难掩骄傲之情。

卢琛高声喊道:“你是该道歉!令嫒刚刚还给我的词作挑错,让我好不伤心!”

亭子里一阵沉默,因为父亲正在揣测,卢琛是不是真的受到冒犯。

这时,女孩又垂下眼帘,说:“词是好词,我把它们都牢记在心。”

卢琛冲她露齿一笑。“既然这样,我的心情便好多了。男人,”他补充道,“总是乐于让聪明女子安抚自己。”

“女子,”林珊小声说,“却没有太多选择,只能学着安抚别人。”

众人听见一丝声响。之前他们谁都没看见蓝衣侍女又过来了。席文皋与她曾有过几夜温存,对她十分了解。刚才她很不高兴,这个样子虽然不合规矩,却也算意料之中。

酒无疑是好酒。下人知道该为客人上什么酒,而卢琛的偏好也是众人皆知。

席文皋和女孩林珊继续喝茶,林廓则与卢琛一道饮酒。席文皋心想,这是对诗人的恭维。饭菜也端上来了。在席文皋的花园里,在三彩先生模仿古代画风描绘的亭子里,在上午的春光里,众人听着鸟鸣,流连忘返。

林珊知道,今早在花园里的侍女不喜欢自己,尽管她——即便受主人宠幸——不该将它表现出来。

林珊猜想,那姑娘大概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不过,她的站姿,对请求和命令的那一丁点懈怠,都出卖了她。林珊还看出来,自己放在客房里的行李被人动过,从这些蛛丝马迹里,能读出很多东西。

这些,林珊早就习惯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遇见的几乎每一个女人,无论品秩地位高低,对她都是这样。男人面对林珊时大多感到舒畅,甚至会觉得有趣。而女人们都恨她。

从这个角度来说,父亲对自己的教育,很难说到底能不能算是一份礼物。

林珊很早以前就明白,有些礼物的性质十分复杂。飓风起于萍末。有位诗人曾这样写过,这话不假。另一方面,大事也有同样的功效。比如对林家来说,林珊哥哥的死就是一件大事。

在那之后的年岁里,林家仅存的一棵独苗,身材单薄、心思敏捷的女儿开始接受教育。这是一次尝试,一开始学得很慢——就像秘道的方士一点点加热丹炉中的药水——到后来就加快了学习进度。这些教育原本是用来教男孩子参加科举考试、求取功名的。

不消说,林珊无法参加科举,更当不了官,然而父亲给她的教育让她足以胜任这一切。而且父亲还指导她书法,教她写一手好字。

她还无师自通地学会填词。

如今,林珊对书法比父亲还要自信。有种说法,叫人如其字,观其字能识其人,如果真是这样,那父亲的字,笔画流畅、笔直、工整,正好体现他为人的谨慎与不自信。父亲只有在外地旅游、往家里写信时才会写行书,他的行书只有林珊和母亲见过,从中可见他热情的一面。这一面,林廓一直把它隐藏起来,藏进他的字里,藏进他瘦高、微驼、与世无争的身形里。

林珊自己的字,不论是正楷还是行书,笔意都更加大胆、雄健。她知道,这手字太不像女人,她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如此。

她让侍女退出卧室,侍女照做了,只是又慢了半拍。退出去时,她也没有把门关好,门外是黑乎乎的走廊。林珊想叫她回来,再一想,又算了。

房间在宅子后边,距离花园最近的地方。席夫子有意不把房子造得太大,以示恭顺,所以连专门供女眷居住的厢房都没有,更别说单独的别院了。不过男人都住在房子前半部分,林珊不确定主人家和诗人有没有休息,不过父亲已经睡下了。晚饭时,父女二人一块儿起身离桌,好留出时间,让两位故人守着烛台,对着美酒单独谈话。这没什么可说的。林珊心想,今晚注定是个伤心夜,无论席文皋如何掩饰。

深夜的花园里并不清静。有蟋蟀声,风吹树叶声,猫头鹰的叫声,翅膀扇动声,还有细微的风铃声。林珊看见主人在房间里给她放了两本书。屋里还有一盏灯,灯芯很长,可以让林珊秉烛夜读。这两本书,其一是一部手卷,另一本是印刷出来的线装书。屋里还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床很大,四面围着帷帐,床上放着一只蓝色的瓷枕,上面画着白色的梅花。

席夫子老了,老到可以只是欣赏她,而不会为此大惊小怪。他似乎觉得林珊熟读诗书这件事情很有意思。林珊并不太想他有这样的反应。不过,她才十七岁,还是姑娘,又能指望别人有什么反应呢?

也许,在林珊心里——说出来可不合适——她是希望能让其他人欣赏自己的词作,品评其中的优点与不足。林珊并非自负,她知道自己的造诣有多么不足。

晚膳时,卢琛倒是说起,他想听人唱林珊的词。

在很多方面,无论是诗文还是思想,卢琛都拥有当今世人难以企及的造诣。与此同时,他又放浪形骸,恣意欢谑,晚膳时他一刻不停地说笑,努力调动另外三人的情绪。他还频频向众人(包括林珊)举杯,一杯喝完便又满上。努力让气氛变得愉悦。变得愉悦,却并非真的愉悦。

他要去的是零洲岛啊。朝廷是想让他死在那里。一想到这里,林珊心中总会感到沉甸甸的、近于恐慌的痛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情绪,连林珊也摸不准。丧亲之痛?对无可避免的损失的预见和随之而来的苦涩?林珊感到一丝异样,她几乎想要恸哭一场。

送别朋友时,人们总会折一段柳枝,“柳”“留”同音,折柳表达的,便是想要挽留朋友的惜别之情。可卢琛是要被发配到零洲啊,山远水长,又如何能留得住呢?

今天上午,初次见面就这样说话,真是莽撞。林珊都知道,说的时候就知道。卢琛的到来让林珊激动不已,无法自持——与此同时,她又打定主意不要让这份激动显露半分。林珊知道,有时候自己如此需要存在感,以至于故意制造冲突,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你看看你!林珊发现自己哭了。察觉到这一点,又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

可以说,林珊就是父亲截然相反的一面。父亲站在人群当中,仿佛随时都会后撤一步,抄着双手,用他的姿势告诉众人:若非你叫我来,我都不会在这里出现。

林珊爱父亲,尊敬父亲,想保护父亲,还想让世人正确地看待父亲,哪怕父亲宁愿躲到无人得见的暗处。在这世上,只有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而明年,林珊就要出阁了。

林珊千百次地想,要忘记林廓实在太容易了。即便今天,他把自己的一本薄书送给席夫子,也是一样。的确,这算不上什么惊世之作,但写得严谨、机智,这本书就如同一幅用文字描画的延陵百态图,记录了这些年来,文宗皇帝治下的延陵城的样貌。愿龙椅上的文宗皇帝千秋万载,永享国祚。

那位子又被叫作龙椅了。林珊一定是累坏了,思绪才这样飘忽不定。林珊知道这个名字何以再次出现。她知道这些都是因为父亲。这些知识都装在她的头脑里,无法忘记。林珊无法重新变得跟其他女子一样,无才便是德。

这一朝立朝之初,朝廷里的文人就下了这样的判断:第九王朝的倾覆在于失德,在于对女子气的行事方式和象征的过分放纵。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把龙椅改名为凤座。

凤凰代表着女性,龙才是男性的象征。

第九王朝开国初期,昊女皇代幼子摄政,她在那时便做出这样的改动。后来,幼帝年岁日长,便自负地想要亲政,结果自己却丧命了——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被毒死的。而昊女皇继续把持朝纲。

后来,昊皇驾崩,皇帝宝座的名号与装饰却没有改回来。再后来,就在奇台第九王朝处于鼎盛时期,臭名昭著、罪该万死的节度使安隶造反了。

直到很久以后,奇台再度恢复和平,然而,昔日的荣光却一去不返。一切都变了,就连诗歌的气度都与过去不同。经过八年战乱,奇台境内千里萧条,人烟断绝,损失惨重不可计数,人们不可能还像从前那样写作、思考。

山野闻虎啸,市井见狼隳。

之后又过了好多年,苟延残喘的第九朝终于土崩瓦解,于是又一场战乱与兵灾血洗奇台,整整一百年里,数不清的短命王朝与割据势力轮番登场,又转瞬即逝。

直到第十二王朝崛起,奇台迎来新一轮盛世。

这一轮盛世并不像从前那般辉煌。长城坍圮,蛮人南牧,丝路中断,十四州尽失。

不过,龙椅又叫龙椅了,还有各种故事提醒着人们,不论是皇宫大内,还是寻常百姓家,男人都不能受到女人过多的支配。女人就该留在内闱,对任何事情,都不能有自己的主张。如今的女人,不论是在宫中还是花园里,衣着都比过去朴素,既没有翩翩广袖,也没有明亮的色彩,更没有酥胸半露的衣袍,和让人沉醉的香蕉。

林珊就在这样的处境里,她也知道现实何以至此:那些禁锢女性的学说、文章、辩论和注疏功不可没。她知道那些名垂千古的人物,了解他们的著作和生平。她浸淫诗词,能背下从第三朝到第七朝,还有第九朝——无论叛乱之前还是之后——的诗词名篇。

有些诗篇,纵然经历这么多世间变故,仍然能够流传下来。

不过,谁又能知道,哪些诗、哪些事能流传后世?谁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流传千古究竟是因其卓然超群,还是仅仅出于机缘巧合?

林珊站在点着灯的桌旁,突然感到一阵疲惫,都没有力气到屋子另一边阖上门。真是让人激动的一天啊。

林珊十七岁,明年就要成亲。虽然有可能是自己又多虑了,但林珊觉得,不论是席夫子还是卢琛,都没有完全理解这门亲事的深意。

在奇台,妻子需要承担侍奉公婆的责任。女子出了娘家门,就成了婆家的下人。倘若妻子被认定不够孝敬公婆,即使并没有确凿证据,也还是有可能被赶回娘家,嫁妆却分毫要不回来。而林珊的父亲知道,自己亲手教养的女儿有怎样的秉性,于是免去了她的这些后顾之忧。

宗亲家里有的是仆人,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干活。仆人的工钱由国库专款支付。宗亲家里还有大夫,还有歌伎、方士和厨子。

还有占星家,尽管只能白天占卜,并且需要经过特许,但他们若是想要搬出皇宫旁的宗室诸宅,只要经过批准,有司同样可以安排步辇,送他们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并让他们一直在那里生活。

他们还有专款用于置备正式的衣服首饰,供他们在出席正式宴会和典礼时穿着装扮。皇室宗亲是王朝的象征,天生就是被用来展览的。他们死后会安葬在延陵的皇室墓园里——汉金没有这么多空地。有人说,宗室的一生,就是从一个墓地搬到另一个墓地里。

女子一旦嫁入宗室家庭,就能过上另一种生活。可以说是一种优渥的生活——这要看女子本人、夫家,以及圣意如何。

往后要不了一年,她就要有丈夫了。林珊见过他,这虽非明令禁止,但同样不合常理,而且这类事情,在宗亲家里有不同的规矩。林珊的父亲是进士,又是员外郎,他的身份地位让他可以通过媒人,与皇室宗亲攀这门亲事。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嫁给皇亲国戚,这是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充斥着各种礼仪和规矩,宗亲成员越来越多,家宅也变得越来越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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