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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时节,清晨。天有些冷,雾气从林子里的地上升起,笼上一丛丛翠绿的竹林,掩蔽了声音,遮住东边的十二峰。路边的枫树,叶子已经变了颜色,或赤或黄,片片落下,盖了一路。镇子边上的庙里敲起钟来,声音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附近的林子里有老虎,幸好为数不多,而且只有晚上才出来打猎,这会儿还没饿。盛都的老百姓都怕老虎,老人家还给虎仙上供。尽管如此,百姓每天还是要进林子里砍柴打猎,除非已经知道老虎就在这附近。每到这时,大家就会被本能的恐惧所攫住,地也不耕茶也不采,直到大伙儿千辛万苦,甚至豁出人命,把老虎打死。

这天清晨雾蒙蒙的,病恹恹的太阳光虚弱地照进竹林,透过叶子漏了下来:林子里一片暗沉。男孩一个人在竹林里,气鼓鼓地挥舞着自己做的竹剑。

他生气委屈已经半个月了,在他看来,自己有的是理由如此。比方说,自己的生活已经彻底毁掉了,就像番子洗劫过后的市镇。

不过,这会儿他正在想别的事情。他想知道,要是发起怒来,竹剑是舞得更好还是更糟,还有,射击也会受怒气的影响吗?

男孩练习的这个套路是他自己发明的,这是个测试,是训练,也是磨砺,绝不是小孩子玩意儿——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兄长肯定不知道,不然的话,他早就跟来嘲笑他了——兴许还会把竹剑弄断。

男孩需要完成的挑战包括:快速往返跑:用全力挥舞这把过长——也过轻——的竹剑;控制力道,劈砍、突刺,却不让剑碰到隐藏在四周雾气里的竹子。

他已经在这里练习两年了,用坏——或者说,弄断——的木剑不计其数,横七竖八地丢在周围。地面高低起伏不平,男孩把断剑丢在这里,好增加训练的难度。真正的战场上一定少不了障碍物。

男孩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严肃而自信,下定决心要成为盖世英雄,要力挽狂澜,为这日渐沉沦的世道赢回昔日的荣光。

男孩是家里的次子,父亲是盛都县衙门里的书吏。盛都县在奇台帝国第十二王朝的西部边陲,也就是说,男孩心中的远大志向,在如今这个世道里,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而另一件事的发生,更是让男孩梦想落空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半个月前,县里唯一一位教书先生把自己的私塾“映潭山书院”关掉了。他去了东方(向西也没有去处),去奔自己的前程,或者说,至少给自己找碗饭吃。

私塾的学生很少。先生同他们讲过,他其实可以当个圣道教的道士,做做法事,跟孤魂野鬼打打交道。先生说这里面都有讲究,还说如果参加科举考试,最后没考上进士,干这行倒也算是个营生。说这话时,段先生一脸苦相,看起来像是在替自己辩解。

这些东西,男孩一直都没办法理解。他当然知道世上有鬼魂,可他从没想到先生也懂这些。他不知道段龙是不是真的要干这一行,也不知道这么说是出于愤怒,还是在跟学生开玩笑。

但男孩确切知道的是,自己没办法继续学业了。而少了课业和好的先生(更别说其他一大堆东西),就根本没资格参加州府组织的科举考试,更别说考试及第了。而如果最初的考试都不能通过,他的那些雄心壮志——上京师考进士——全都会化为泡影。

至于树林里的训练,那些激烈而明亮的梦想,想要从军施展抱负、恢复奇台旧时荣光……唉,梦还是留着晚上做吧。如今的他,完全看不到出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学习领兵打仗,如何为奇台的荣耀而生甚或死去。

如今年景不好。今年春天,天上出现一颗扫帚星,紧跟着,夏季一场大旱肆虐北方。这些消息翻过群山,渡过大江,慢慢传到泽川路来。大旱,加上西北的战争,这一年很难熬啊。

整个冬天一直干旱。而在往常,众所周知,泽川的雨水非常多。夏天,地面上腾起湿气,树叶上的雨水怎么也滴不完,衣服被褥晒都晒不干。秋冬两季雨水会少一些,但绝不会停下来——那是平常年景。

可今年不是“平常年景”。春茶收成就很惨淡,让人绝望,稻田菜地也太干了。到了秋天,庄稼长得稀稀拉拉,看得人心惊肉跳。税赋还一点儿都不减。朝廷打仗,官家需要钱。这些事情,段先生也讲过,有时候他还会说些莽撞的话。

段先生一直督促他们学习史书,同时又告诫他们不要被史书奴役。他说,写历史的人,全都有一股热情,就是要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他对学生讲过新安,数个辉煌朝代的都城,人口曾经达到两百万,可如今那里只有大概十万人,七零八落地在瓦砾堆中生活。他还说过塔古,在他们西边,隔着重重关隘,很久以前,曾是一个可与奇台匹敌的帝国,强悍、危险,盛产骏马,如今只剩下一些挣扎求生的藩国,以及建得跟要塞似的寺院。

有时候,放了学,段先生会同年纪稍长的学生们坐在一起,一边喝着学生敬他的酒,一边唱歌。他会唱:“一朝兴,一朝落,奇台百姓多苦厄……”

有几回,男孩拿这些事情向父亲求教,可父亲为人一向谨慎,对此并没有发表看法。

茶叶歉收,没有收成交给官府,以换回大江下游的米、盐和麦子,今年冬天,百姓要挨饿了。官府的粮仓本该存满粮食,遇上坏年景就开仓放粮,有时候还要免去税赋。可官仓一向是要么无粮可放,要么放得太晚——庄稼一歉收就是这样。

往年茶农都会截留一部分本该上缴茶司的茶叶,翻山越岭,运到关外贩私茶。而今年秋天,就算男孩再聪明,学东西再快,就算孩子父亲再重视学问,家里没有余钱,也没有私茶可贩,孩子的束脩已然是交不起了。

读书习字,吟咏诗词,学习卓夫子及其弟子的经典……这些学问再了不起,饥荒要来时,一切都得放到一边。

而这又意味着教书先生的生活将无以为继——哪怕他都有资格参加京师里的科举考试。段龙曾经两赴汉金参加殿试,之后便放弃了,回到西部老家——无论水路旱路,都要走上两个月——自己办了个书院。来这里读书的都是男孩,长大了想当个乡书办,若是天资颖异,没准儿还能高中进士。

有了书院,这里的人起码就可以参加州试,如果州试通过,他没准儿还能前往京师,参加段龙参加过的殿试。如果殿试及第,他就可以一展“经时济世”的才能,入朝当官——可是段龙并无“经济之才”,不然他怎么回泽川了?

或者说,回来过,直到半个月前。

段先生的突然辞别也是男孩又愤怒又绝望的原因之一。那天他送别先生,眼看着他骑上一头白蹄子黑毛驴,踏上土路,一点点远离盛都,去了外面的世界。从那以后,男孩心情便一直很糟糕。

男孩名叫任待燕。大家都叫他“小待子”,如今他极力让别人别再这么叫他,哥哥却大笑着表示拒绝。当哥哥的都是如此,待燕就是这么想的。

从这几天起,天开始下雨了。虽然来得太迟,但倘若一直不停,来年春天就还有一丝盼头——如果能熬过今冬的话。

坊间已有传闻,说如今乡下的女孩一生下都会被淹死,这叫“洗婴”。此事有悖王法(段先生则说,这并非一向违法),连这种事情都发生了,接下来还会怎样,也无须多言。

待燕听父亲讲,等到连男婴也丢进河里,境况就真的不妙了。父亲还说,最糟糕的情况,有时候,真的一点儿吃的都没有了……父亲用手比画几下,没有说完。

待燕觉得自己明白父亲的意思,却没开口问。他不愿去想这些。

清早又湿又冷,风从东边吹来,大雾漫天漫地,男孩在竹林里舞着竹剑,劈砍、突刺。他想象自己如何对着哥哥连连出招、招招命中,又想象自己在北方同祁里人作战,那些番子头皮精光,刘海蓬乱,而他置身其间大杀四方。

关于怒气对剑术的影响,他的结论是:发怒能让动作变快,但少了些准头。

有得必有失。速度快了就不好控制,其中的差异需要好好拿捏。这跟射箭不一样。射箭最要紧的是准头,不过面对一群敌人时,速度也十分关键。他弓箭用得相当出色,不过想当初,奇台民风尚武,人们认为宝剑远比弓箭高贵得多。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番子——像祁里人和萧虏人——都擅长骑马射箭,射完了就逃走。像一群懦夫。

哥哥不知道他有张弓,不然早就以家中长子的身份据为己有了。然后他肯定会把弓搞出毛病来,要不就彻底弄坏掉。弓需要小心保养,而哥哥任孜显然不是这块料。

这弓是先生送给待燕的。

去年夏天,下午放学后,只剩下他和段龙两人,先生解开一个素色的麻布包袱,取出这张弓送给他。

先生还送给待燕一本书,介绍怎样给弓上弦,怎样保养,怎样做箭杆和箭镞。如今就连这里都有书,这是第十二王朝有别于以往的地方。这一点,段先生说过好多次:有了雕版印刷术,只要你识字,就算在这样的偏远县城里,都有印刷出来的诗集和圣贤书看。

也正是印刷术,让段龙自办书院成为可能。

先生送给待燕一张弓、十二个铁箭镞,还有一本书。这是一份私人馈赠。待燕知道该怎么把弓藏好;等看完书,还要学着造箭。在第十二王朝,好男不当兵,这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够丢人的。奇台军队里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农民。一家农户有三个男丁?一个出去当兵吧。奇台拥有雄师百万,考虑到最近又在打仗,这个数字应该还有更多。不过自从经历了三百年前那次惨绝人寰的教训,人们都明白——清清楚楚地明白——军队该由朝廷掌控,而要想光耀门楣,就只有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一途。想当兵,还想打仗,但凡知道一点家族荣耀,也该明白这是有辱先人的事情。

如今的奇台就是这样。

当年的“荣山之乱”,让四千万黎民死于战祸,奇台历史上最辉煌的朝代随之陨落,帝国的大片疆土和繁华都市也因此成了白地……这些都足以颠覆人们的思想。

当年的新安城,光华足以让全世界为之眩晕,如今却是一座规模远不如前的伤心之地。段先生跟学生讲过,那里如今处处残垣断壁,街衢不通,运河淤塞、臭气熏天,大量房屋被焚,广厦无力重建,花园和市场杂草丛生,庭院里甚至有虎狼出没。

连城外的皇陵,都早就被人盗掘过了。

段先生去过新安。他说,那地方去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了。新安城里有的是冤魂怨鬼,有的是瓦砾垃圾,牲口在街上随处可见,再有就是不知何年何月的大火留下的废墟。城中拥挤不堪,而在当年,这座城里的宫廷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段先生说,如今这一朝,本质上与河流多有相似,其源头就是很久以前的叛乱,流淌至今,变成了这个第十二王朝。有的瞬间,不仅能改变一时境况,就连后世都要受其影响。当年穿越沙漠的丝绸之路,如今早就被番子切断了。

于是奇台帝国的贸易市镇里,汉金城的朝堂之上,再也不见西域的珍宝财富,再也不见传说中金发碧眼、音乐魅惑的舞女。象牙没有了,翡翠没有了,西域的瓜果也没有了。商人也不见了,而在当年,他们会带着银币来到奇台,换成丝绸,用骆驼驮着,穿过大沙漠,回到西方。

当今天子光照四方,奇台第十二王朝国祚昌隆,却已无力统御全天下了。时移世易了。

这些,段龙在放学后都跟学生们讲过。他说,在汉金的朝廷上,人们还会说“豫大丰亨,国运昌盛”之类的话,科举考试考的也不外乎这类“圣人当如何以夷制夷”的东西。

就连跟祁里打仗,奇台人好像也都没赢过。召集农民组成军队,虽然规模庞大,却训练无方,就连战马都没多少。

上完一天的课,先生就一边喝着酒一边说,北方还有个更危险的萧虏帝国,奇台每年要对萧虏输捐两次,朝廷称之为“岁赠”,说这是给萧虏的赏赐。可光名头好听能改变什么?这是拿银两和丝帛买来一日苟安。帝国虽依然富庶,却已然——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疆域上——日渐萎缩。

这都是些危险的言论。他一边让学生替自己斟酒,一边唱:“山河沦丧……”

任待燕今年十五岁,夜里做些驰骋疆场的梦,清早在竹林里挥舞竹剑,想象自己如何统帅大军收复失地。这些都只会存在于年轻人的脑海中。

先生说,在汉金,无论是大殿上还是园林里,没有一个人肯打打马球,磨砺骑术。而当年在新安,无论是皇家园林里还是城中草场上,打马球的都大有人在。如今的文官缠着朱砂或赭红色的腰带,既不会互相较量马术,也不会比试刀剑,更不会引以为傲。他们会刻意留起左手小拇指的指甲盖,以显示自己对这些玩意儿的不屑。他们还拼命打压武官的地位,如今掌握兵权的都是文官。

男孩任待燕记得,自己就是在头一次听到这些事情之后,才自己动手做剑,还一有机会就来小竹林。他甚至孩子气地发誓,要是自己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他决不要留小指指甲盖。

男孩读诗词,习经典,还跟父亲切磋学问。父亲性情温雅,学识广博,处事谨慎,即便如此,他却连做梦都没想过要去考取功名。

男孩知道,段先生十分苦闷,第一次来私塾上课时便看出来了。男孩在家中排行老二,父亲在衙门里当差,在几个书吏里当个头头。他天分极高,又肯努力,没来书院的时候就会写一手漂亮字,将来没准儿能在科举一途有所成就,这是父母对他的期许。家里能养这么个好儿子是件很骄傲的事。将来一家人都能跟着享福。

这些待燕都明白。从小时候起,他就一向观察敏锐。如今他快长大了,就要告别童年了,也依然如此。实际上,就在今天晚些时候,他的童年,就结束了。

几杯米酒下肚,先生就开始吟诗或者唱歌了。这些歌情绪哀伤,唱的都是两百年前萧虏帝国侵占北方十四州——十四故州——的往事。这十四州都在如今已成废墟的长城南边。先生说,城墙如今毫无意义,狼群在长城两边随意穿行,连羊都能到城墙那边吃草,吃饱了再回来。先生的歌里满是收复失地的渴望,听来让人心碎。因为沦丧的国土上,躺着奇台奴颜婢膝的国魂。

于是这些歌曲广为传唱,尽管传唱这些歌曲十分危险。

奇台第十二王朝文宗二十七年,这天上午,泽川路洪林州盛都县的县丞王黻银,心里的不痛快简直无以言表。

他倒并不是怯于“言表”(面见知县大人时除外。知县大人家世显赫,总是让他惶恐不安)。可这信使来得太不是时候,而他又只能照章办事,毫无搪塞的余地。何况,公署里也没有别人可供差遣——实际上,这才是最要命的。

奇台有一整套烦琐、僵化的官僚体系。不管在哪个衙门,只要有人来报命案,不管这人是谁,是哪个村子的,官署都必须依照章程采取措施。

押司要从县衙动身,由五名弓手护送着前往发生命案的村子,倘若当地百姓出现骚动,他还得维持当地的秩序。他要展开调查并且上书报告。如果报案人过了中午才来,那他可以第二天清早再上路;不然就得当天出发。尸体烂得很快,嫌犯会逃走,证据也可能消失。时间不等人啊。

要是押司正好有事不在——就像今天这样,那就得县尉带着五个弓手亲自出马了,出发的时限都一样。

倘若县尉,不管是以什么理由,碰巧不在或者不想去(他确实不想去),那县丞就得亲自前去审讯调查等等。

也就是说,这差事就轮到王黻银头上了。

规定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不遵循法度就要挨板子,还要被降职。倘若上司不喜欢你,或者想找人顶个渎职的问责,你还有可能受到革职处分。

考取进士,为的就是入朝当官。当上县丞,就算是偏远荒凉的西部,也是通往汉金的道路上的重要一步,这条道路的终点,就是权力的中心。

这条路很容易走错,又绝不容许你有一步走错。朝廷里派系林立,互相倾轧得厉害,你不能选错边站错队,也不能交错了朋友。当然,县丞王黻银在朝廷里还没有朋友。

衙门里今天有三个文书吏,看公函,整理档案和税收账目。都是本地人。之前一幕他们几个都看见了:一个农夫骑着毛驴,浑身泥水,慌慌张张地进了衙门——没到中午。然后就听他说,关家村有人被杀了。要去关家村,得骑着马往东,朝十二峰的方向走上将近一天,而且道路崎岖,十分危险。

可能还不止一天。王黻银心想,这就是说,今晚得在外头过夜了:在路边找个湿漉漉的、没有地板、跳蚤老鼠乱窜的窝棚,跟牲口住在一个房檐底下,晚饭只有一把糙米、一口淡茶和一点酸酒,也许连酸酒都没有。夜里寒凉,屋外还有老虎和山贼的吼叫声。

唉,山贼倒不大可能大吼大叫,王黻银一向吹毛求疵,他这样纠正自己,可即便这样……

他看看天,苍白的太阳正从浓雾里现身。昨晚一夜细雨,老天开恩,头三个晚上都下雨了。不过这会儿天气很舒服。这会儿,毫无疑问,也还是上午,那几个文书吏都知道规矩。

两天前,押司去了北边山里关隘,沿路处理一些到期的税收事务。这种事情有一定的风险,所以他带了八个弓手。按规矩只能带五个,他说多带几个人,为的是锻炼新手,可在王黻银看来,他是胆子太小,多带点儿人是怕丢了性命。西部乡野之间盗匪成患,这让百姓对官府征税愈加厌恶。其实土匪强盗哪儿都有,越是世道艰难匪患就越多。西来赴任的路上,王黻银看过一些介绍如何对付匪患的文章,可一下车,他就发现这些文章全都没用。对付匪患,你得有兵,有马,还得有情报。可这里一样都没有。

连个县尉都没有。王黻银有时候会这样想。

县尉带着自己那五名弓手去五雷观了。五雷观是圣道教的道观,县尉大老爷每个月都要拿出三天时间,去道观里修仙悟道。

县尉似乎很久以前就从知县大人那里获得了这份特权。王黻银完全想不出他是怎么办到的。不过据王黻银了解,五雷观旁边还有个道观,县尉的修道方式就是跟那里面的众女冠(也可以说是其中之一)一起厮混。

王黻银嫉妒得牙痒痒。他被朝廷派来这里任职,夫人非常不高兴。夫人不仅家世比自己好,而且老不忘提醒这一点。一年多以前,还在赴任的路上,她就明白告诉王黻银,自己有多不情愿跟他来这儿。而这一年里,她一直唠叨个不停,就像雨水顺着他们逼仄住处的房檐流淌下来,让人心烦。

盛都只有一间歌楼,对于熟知京师花街柳巷的人来说,这里的酒菜让人欲哭无泪。王黻银薪俸不多,养不起小妾,也没指望着能去五雷观隔壁悟道。

他的日子过得很苦。

衙门口有道水槽,他看见那个报信的牵着驴过去饮水。他自己就挨着驴站着,也埋着头,跟驴一块儿喝水。王黻银一敛容,端正衣领和袖口,迈步走进衙门。

他问主事的文书吏:“还剩几个弓手?”

任渊起身作揖,他一向礼数周全。包括任渊在内的文书吏只是本地胥吏,不算真正的“朝廷命官”,往前数二十年,那时还没开始变法,文书吏必须是本地大户,要在衙门工作两年,还领不到薪俸。

后来,太师杭德金力排众议,推行“新政”,这一情况才得以改变。新旧党争只是庙堂争斗的一部分,直到今天,仍旧有人因此仕途尽毁或遭到流放。王黻银有时候会大逆不道地想,换个角度来看,当初被外放到西部来当官也不赖,最近这些日子里,汉金城里的争斗会要人命的。

“回大人,还有三个弓手。”任渊答道。

知县冷冰冰地说:“我要五个。”

“按律大人可以带四个人。如果需要,大人只消打个报告就好。”

说话的是任渊手下管税务的乡书办,说话也不站起来。王黻银不喜欢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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