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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那些色彩鲜艳的篷布和货摊给我带来了一些模糊的回忆。我要求说:“你们办事的时候,我能在这转一转吗?”

“这没有问题,”雷炎破开心地把我从他的肩膀上取了下来,“你可以到镇子东头去找我们。”

他们大步跨过商人的头顶,从那些摊位上跳过去,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一家酒铺里了。对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灌满他们的牛皮袋,而我则被席卷而来的绚丽色彩和喧嚣叫卖声给包围了。我在摊位间闲逛,每听到某个仿佛南方口音的声音就浑身颤抖,多少年前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认识的。她喜欢这样的集市。我这样想着,黯然神伤。

夸父们用兽皮和金子交换蛮人带来的商品,他们也使用草原人通用的钱币。身上幸好还留了一点工钱,我很快给自己搞到了两条小的毛毯,还有一块松软暖和的豹子皮,这两天可是把我给冻坏了。估计在旷野上还要游荡很长的时间,我决定给自己搞点武器,但集市上适合羽人使用的武器很少,我可不想扛着一把比自己还重的斧子去打野猪,后来我从一名来自沙沦堡的商人护卫那里高价买了一把短弓,年轻的时候我用过弓箭,也许还可以拣回这一技艺。

羽人水手大概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集镇上。有许多夸父盯着我看,但他们是不好奇的种族,最多也就是看看。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们的女人。这些女夸父们一点也不像那些男夸父们那么粗笨,她们高大漂亮,身体富有弹性,在他们那个比例上来看,甚至也算得上纤细苗条;除了盔甲外她们穿得很少,身上多半披着花纹漂亮的云豹皮或白虎皮,用一种犀牛皮搓成的绳子,以复杂的方式系紧在颀长健硕的胳膊和腿上;她们的腰带是用特别厚的犀牛皮制成的,上面总是系挂着三四把锋利的短剑或刀子。很少看到她们使用斧头或者钉头锤一类粗笨的武器——虽然男性夸父对这些砍砸性武器似乎非常偏爱——挂在身上的刀剑和她们手抚武器时表露出来的自信姿态,足以说明她们是些毫不逊色的战士。

我在镇子东头找到伙伴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自己灌得烂醉了。酒馆是靠山挖出来的巨大岩洞,有40尺高,对着屋顶喊话能听到回声,这只是个小酒馆而已——他们什么都喜欢大。靠街道的外廊用红色的砂岩圆柱支撑着长长的石梁,店堂内也是用同样的石头拼了几张适合巨人使用的大方桌,还有用扭曲的粗树根和石头扶手做的宽大长凳。一尊比例失当的粗笨铜香炉里冉冉冒着浓厚的檀香烟。这里头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巨人,他们打呼噜和叫酒时的喊声简直盖过了最凶猛的浪涛声。

我的伙伴们占了一张桌子,他们有的人姿势放松地骑在石椅上,有的则四仰八叉地躺在桌子下。哈狼犀看到我给自己搞了张弓,我以为他会嘲笑我,但哈狼犀却点了点头说:“很好。”

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发现他们之间的差别就越多。和其他的巨人比起来,哈狼犀身上有许多让人害怕的东西。他比其他的巨人更严肃,更不动声色。他的身上有着更接近威严的一种东西。

“有时间你该多练习练习。”他说。

我看到浑狐牙也给自己搞了一张弓,那张弓足有两个我那么高,配了两只粗陋的箭筒,里面装了三四十支用金冠鹏尾羽做箭翎的箭,箭杆粗如手指,菱形箭头又厚又重,射出去足可以劈裂一匹马。

浑蛮力他们几个还新买了几把短剑——我不太习惯把它们叫做短剑——因为每一柄剑如果把剑尖插在地上的话,剑柄都已经靠近我的眉毛了。这些剑的剑刃很宽,上面有着漩涡形的条纹,剑柄端头是一个实心的铜球。

“来提提它看。”浑蛮力和我打趣说,他的身边多了一位漂亮的姑娘,金黄的头发,明亮的眸子,在光洁的膝盖边倚着一面很大的黑色盾牌,看上去和他很亲热的样子。

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玩笑方式,于是跳到桌子上装出一副竭尽全力的样子抬它,果然我只能把剑柄一端抬离地面半尺,它哐啷一声落回桌面的时候差点把我的脚趾头砸烂。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包括他身边的那位女武士,我觉得她的目光里头好奇超过了嘲弄,她对浑蛮力说:“这就是你们那位勇敢的伙伴?他看上去不怎么强壮。”我觉得她望着我的目光里似乎有其他含义。切,这算什么问题,我们羽人本来就不以强壮著称嘛。

“它太重了。”我呻吟着说。

“不,它不重。”浑蛮力纠正我说,“你觉得它不是你能拿动的,所以你就觉得它重。”

“你开玩笑。”我说。

然后我们一起开怀畅饮。这些天来,为了抗寒,我每天都要喝一点他们皮袋里的酒,已经喜欢上这玩意儿了。他们用葡萄和野蜂蜜酿酒,经过蒸馏缩水,非常非常的烈,喝到喉咙里就如同一团火般顺着喉咙直烧下去。在店里他们用一种铜制的觚喝酒,一只觚能装两升酒。我可以把整个头埋进去喝。

我很快觉得自己变得又高又大,即便是那些夸父也不在我的话下,屋子紧接着开始旋转,而且变得又小又挤。我看了看四周,想起来什么,于是开始数数:“1、2、3、4、5。”

“怎么啦?你嘟囔什么呢?”浑蛮力开心地搂着他的姑娘说,“是不是又想问你那些愚蠢的问题。”

“是的,呃,”我说,“雷炎破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估计在哪儿打架吧。”浑蛮力醉眼迷离地说。他的话音未落,轰隆一声,柜台那边有一个巨人被扔了出来,砸在一排一人多高装酒的大木桶上。你可以想象一下那响动。

周围的人自动退开了几步。

“决斗!决斗!”这群醉醺醺的人喊道,登时其他的事情都被抛到了脑后,喝醉的人支起胳膊,用手指头撑开眼皮看着。战斗的热血好像一下子冲到了这些巨人的头颅里。

“决斗!”他们喊道。

那名摔倒的夸父慢条斯理地爬了起来,擦了擦鼻血,拔出了腰带上的短剑。我看到了一个圆溜溜的光头,原来那家伙正是雷炎破。他的对手是一名强壮的黑皮肤巨人,比雷炎破还高出了一个头,看上去要更年轻强壮,他傲慢地走入巨人们围成的圈子里,甩掉背上挂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抽出了一把短剑。

他们的决斗不允许使用斧头,通常情况下以短剑了结,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个对一个。在正式对打前,有人把两面很小的黑铁蒙面橡木底的盾牌塞到了他们的左手上,随后两名巨人就在屋子里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两个人都醉得够呛,脚步踉跄,我觉得他们打着打着也许就会突然倒地呼呼睡去。

他们的剑尖摆动的路线又短又小,动作幅度不大但非常有力,如果盾牌挡住了剑的攻击路线,他们就索性加大力度狠狠地撞击那面小盾牌。想象一下两座小山撞击在一起的样子吧,整个店堂似乎都在颤动。每当他们有人被逼得重重地撞在店内的柱子上时,大团的沙土就从屋顶上掉落下来,我真害怕岩洞会坍塌下来。

我的朋友们平心静气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在那儿性命相搏,没一个人有上前去帮忙的意思。鲜血一点点地从搏斗场里飞出来,血溅到围观者脸上时他们也不把它擦去。

雷炎破的力量不足对手,他那面盾牌在黑巨人的猛烈撞击下已经出现了裂纹,黑巨人暴喝了一声,挥剑又是一记重击,狠狠地砸在盾上,把盾打得散了。雷炎破却一低头,从黑巨人的腋下钻了过去,猛然反身发力,一剑跺在了黑巨人的大腿上。那家伙狂叫了一声,摔倒在一大堆桌椅瓶罐上。

雷炎破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然后蹲下身去看看那倒霉家伙的伤口。

“不,你还死不了。”他说,然后站起来退开了。

黑暗的店堂后面随即冒出来几个黑衣黑裤、蒙着头脸的伙计,把那个倒霉的巨人拖了下去。

后来浑蛮力告诉我,如果他们发现那小子的伤很严重,雷炎破就会把那家伙的短剑塞回他手里,然后一剑割开他的咽喉。

“如果是雷炎破受了重伤呢?”

“会由他的对手或者伙伴来下手。”浑蛮力冷静地说。

“伙伴?”我的嘴唇一定变白了,“这我可下不了手。”

“你们是些古怪的可怜小人儿,”他怜悯地看着我说,“在战斗中死去总比在床上死去好,那是我们的荣誉所在。”

雷炎破的鼻子流着血,歪歪倒倒地走到柜台那儿,轰隆一声倒入到一个黑色头发、光彩照人的美人儿怀里,那是他的奖赏。

后来我发现这种决斗在夸父们来说如同家常便饭。那一天晚上我就目睹了四起决斗,两个人挂掉,两人重伤。在我没看到的角落,鬼知道还有多少起流血争斗呢。我想起了巨人集市外的那庞大墓地,难怪殇州的巨人会如此数量稀少。

后来浑蛮力告诉我,殇州有一个时期只生活着冰川夸父,他们都属于一个种族,个子比如今的任何一族夸父都更大更强壮,后来他们分散流落到殇州各地,才形成了现在的夸父九族。

据说冰川夸父直接接受了盘古天神的力量,所以他们高大英俊,外表如太阳一样闪闪发亮,面容如月亮一样皎洁温润;而他们的后裔虽然开拓了广大的疆土,但由于远离了神的祝福,开始慢慢地变异,变矮,变小,变了颜色,变成了现在的黑曜、双斧、白狼、寒风、青犴等各个种族。

哈狼犀他们属于双斧部落,平素游荡在冰炎地海边缘,而和雷炎破打架的那个黑巨人则是黑曜族的,远在殇州东北角的蛮古山脉下。

光是几次流血的打斗显然不足以让这些巨人收敛一些,就在我以为这场吵闹的宴会将贯彻始终时,突然间,所有的吵闹和打斗都平息了下来。所有的人掉头注目门口,我看到门口慢吞吞地走进来一个黑影。看惯了这些高大的战士,我几乎要以为那是个小矮子了。事实上,那个新来者也有14尺高,他背对阳光站着,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抖动。店里头鸦雀无声。

他已经是个很老的夸父了,脸上满是皱纹,体格粗壮,面色阴沉,还断了一条左胳膊,可这个干瘪的老头拖着破烂不堪的铠甲,叮当作响地穿过店堂走向柜台的时候,仿佛带过来一阵可怕的阴冷气息。那些强壮的烈酒上了头的武士们却一个个恭敬地低下眉去,他们几乎是在向他致敬了。我躲在桌子的阴影中,发现哈狼犀望向那位老者的目光里显然有另外的含义,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右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不过他很能控制得住自己,眨了下眼睛,光芒消失了。

老者行到柜台前,从背上甩下一个空的牛皮袋,说:“灌满。”

柜台边上几名醉鬼鬼鬼祟祟地从地上爬起身来,静悄悄地溜开了。我还从来没看到过夸父们这种如此明显地表达害怕的举动。

老夸父取出钱袋,拈起一枚钱币,放入到柜台上的草筐里。这些简单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胆战心惊。我注意到从他走进来开始,每一脚步,每一动作都非常的轻巧自在,没有多花出一分力气,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这种在日常动作中表现出来的精确让人害怕。所有的旁观者都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他手里拿着刀子或者剑,也绝对会如此轻松不费多余力气地把敌人的头颅切下来。

他转头往外走的时候,右肩膀上有一个非常耀眼的火焰升腾的图纹在我眼睛里闪了一下。出门前,他的眼睛扫过店堂,那里头没有锋芒,但店堂里没有人出声,我相信所有的巨人都感觉到了这股压力,因为老夸父消失的时候,我听到了巨大的风声,那是巨人们在松气呢。

浑蛮力把脚架回桌子上,舒舒服服地又灌下一口酒,他含含糊糊地说:“兽魂战士,最强大的武士。据说整个殇州大陆只有不超过十二个这样的人。值得尊敬。”

“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兽魂战士呢?”我问。

“他需要天生的资质和漫长的修炼,”浑蛮力意味深长地斜瞥着我,“那不是看武士的战斗技巧或者力量,需要看他是否能进入到一个状态,大部分的夸父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这个境界。”

“什么境界?”我自然而然地问道——我得承认,有时候问问题会演变成一种习惯,我会抓住任何可以问的话题发问,问到浑蛮力答不出来为止。

浑蛮力对此的反应是相当激烈的,他突然抽出自己的短剑,闪电般地一挥而下,我觉得剑锋带着风声滑过我的鼻尖。我眼前的铜觚被干净利落地一切两半,那柄剑深深地跺入了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盏叮当乱响。

浑蛮力放开剑柄,迟钝地朝我眨了眨眼。我觉得他彻底醉了。我把眼皮上的酒水甩掉,想着是把浑蛮力面前的酒偷过来呢还是再去要一份。

他说:“你看,你会注意到我拔剑之前有个明显的意图。这是因为我先想着拔剑再去这样做。所以你要是认真防备的话,就会躲过我这一剑……”

在我看来,他纯粹是在瞎扯。这家伙突如其来的疯狂一剑,我觉得自己再怎么小心也没用。

“因为这一微小的停顿,如果是哈狼犀,他不但可以架开我这一剑,还可以顺势反攻过来,”浑蛮力继续说,“如果是那个老家伙,他不会让我有拔剑的机会——兽魂们已经做到了任何行动都不需要思考。在他们的意识和行动之间,连一片纸都难插进去,这种境界就叫做兽魂,你们也翻译成‘无我’。”

“听起来跟真的似的——你是不是说他们在拔剑砍人的时候,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你有一天也会这样吗?”我这么问着,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可不是这块料,”浑蛮力用力打了个哈欠,几乎把我吹落桌下,“你也不是。喂,你老想这么多干吗,要不要给你找位姑娘?”

我看了看他身上靠着的那位漂亮女孩,她的修长大腿比我的腰还粗。

“谢了。”我说,“再来一杯?”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夜的胡闹让我觉得非常难受。我头疼如刀割,肚子像被人打了几拳,嗓子也疼,浑身不得劲。他们也是如此,浑狐牙眼睛发红,头重脚轻;浑蛮力从后面的房间里爬了出来,使劲摇晃着巨大的脑袋,迷迷瞪瞪地东张西望,仿佛不知身在何处;雷炎破则不知道把漂亮的女伴弄到哪里去了,撅着屁股独自躺在一大堆破碎的酒桶碎片里呼呼大睡。

哈狼犀连踢带打,将伙伴们从桌子底下一个个地轰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们要出发了。”他喊道。

我有一种感觉,他们其实不愿意离开这个酒店、这座市镇,不愿意到外面的旷野里去。哈狼犀让他们出发的时候,他们仿佛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坚决地出发了。

在朝阳照射的街道上,浑蛮力把他身上的青肿展示给我看:“看,我和那娘们狠狠地干了一架。”

“谁赢了?”

“哈哈。”浑蛮力放声大笑,把我一把抓到他的肩膀上,“我带你去看弯刀。”

牲畜市场在市集的西边。还没到跟前,我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牛屎味。他们想要购买的坐骑是六角牦牛。

我第一次看到这些畜生的时候,吓得浑身直哆嗦。它们粗看上去不像牛而更像熊,而个头大如巨象,强健的肌肉在黑色的毛皮下涌动着,好像就要爆发的火山。那些牦牛眼睛血红,像猛兽一样盯着人猛看,头顶上的六柄角以动人心魄的弧度高高翘起。它们身上的骚味,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它们大声喷着鼻息,扭着脖子,用大角把一抱粗的雪松栏木顶得咯啦咯啦地响,它们张开嘴,长长的舌头像一条厚厚的大红锦舔着发黄的肮脏门齿。

看到如此凶猛的骑兽,我简直是六神无主,觉得要是没有这些栏木拦着,它们一定会冲出来把我踩扁吃掉的。我问浑蛮力:“我也要骑这样的东西吗?我会被它们吃掉的。”

浑蛮力把我的话翻译给其他夸父听,他们当成最好的笑话狂笑了一通。我对他们傻子一样的笑已经绝望了。

看守牛群的夸父牧者跳进牛栏,抓住那些牛的角,将它们一头接一头地从畜栏里揪出来,把牙口掰给我们看,“看,多好的牛,牙口嫩,角根白。光是这样的一副角就值一头牛的钱呀。”

我看到它们的角时,才突然明白过来,那些长长的弯柄长刀,不是给人使用的,而是这些牦牛的武器。他们将会把长刀固定在牦牛的角上。我疯狂地想道,被角顶上一下,就得在身上开上6道口子,这可绝对划不来。

我对浑蛮力说:“或许我可以去搞匹马,再不然让我继续骑在你们谁的肩上……”

浑蛮力跑到一边去和哈狼犀交谈了几句,然后掉头跟我说道:“哈狼犀说你必须骑牦牛跟我们走。”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马跟不上我们。这些牦牛不但跑得快,在必要的时候还是你的帮手。它们性格暴烈,什么都不害怕,难以杀死,不怕水,不怕严寒,是最好的坐骑。它越凶猛,就越能给你帮助——战斗的时候,没有别人可以照顾你。就这么定了。”

我万分沮丧,面色苍白地看着牧者们将牛拖出来,烙上虎牙豹头的烙印,然后在它们的角上捆扎那些弯刀。在那些凶恶的牦牛猛烈地甩头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飕飕的风声,六把长刀仿佛给粗恶的牛头戴上了一个明晃晃的刀冠。

我希图他们能作出让步,但他们以夸父的方式作出了回答。雷炎破一把拎住我的脖子,把我甩上了一匹牦牛的木头背架上。

“没有人能帮助你,”他们吼道,“拉紧缰绳,抓紧。”

我在心里头破口大骂,对夸父的愤怒在那一瞬间里超过了对牦牛的恐惧,不过我已经没有机会对雷炎破表达我的愤怒了。我座下的那头牦牛疯狂地蹶着蹄子,吐着白沫,狂暴地飚了出去。

我忘掉了任何其他的意识,只能拼命地拉紧皮缰绳,透过木头座架前那乱蓬蓬飞舞的黑毛观察前面抖动的路。牛背上颠簸得厉害,我的屁股总是落不到背架上,要不是拉住木架前轼,我一定会像风筝一样飞到半空中。

我听到了夸父们在后面传来的轰轰笑声。

“走吧。”哈狼犀吼道。

他们一起跨上牛背,在后面紧追上来,把我的牛夹在中间并肩齐驱。那些巨人们欢呼大叫,七头六角牦牛一起在铺满了薄雪的道路向着西方跑去,交错的蹄子卷起大团的雪雾,把巨人集市淹没在其中。

我们向西跑了下去,伴随着这些无所畏惧的战士,我慢慢地将一颗心放下,开始捉摸驾驭六角牦牛的技巧。这些牛虽然疯狂奔腾,却对背上的骑者没有什么敌意,它们不像烈马那样老是试图把人甩下来。

在跑了两个时辰以后,夸父们夹着我的牛,集体转了一个大圈,转而向北,朝着那座淡红色的高山脚下奔去。

“得空就摸摸它的下巴,它会喜欢的。”浑蛮力骑在我的一侧,大声对我喊。

“我摸不着。”我苦恼地回喊,冷风呼的一声灌满了嘴巴。他们知道我的手短的。

浑蛮力疯笑了一阵,幸灾乐祸地说:“那就拍它的头顶,你必须和它说话,让它了解你。否则等你下来,它会要你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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