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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说话,但是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让我头皮阵阵发麻。
「噢…『她是我的』,居然是真的…」圣用一种很奇妙的眼光看我,「这儿来,柏人的小小姐。」
欸?什么跟什么啊?
我无助的看着柏人,发现他居然往沙发一躺,睡死了。
你这个没有责任感的监护人!我恨你!
含着眼泪,我战战兢兢跟着这位叫做「圣」,也的确神圣得发出白光,让我眼睛睁不太开的人后面走。
他做了很多而且详细的检查,坦白说,跟眼科的检查似乎没有两样。但从他越来越紧皱的眉来看,我怀疑我的眼睛没有救了。
眼睛会得癌症吗?
「告诉我,」他的声音坚定而乾燥,没有太多情绪,但也不会让人不舒服,「妳看到的景物长什么样子?或者妳可以画给我看…画阿默好了。」
「…我画得不太好。」我尴尬的笑笑。
「不要紧,试试看吧?」他鼓励的笑笑。递给我笔和纸。在这屋子死气沉沉的黑暗中,他明亮的像是唯一的明灯。
当然温度是严厉的滚烫,但是比冰冷的黑暗好。
我画了。还特别画出脸上的黑蛇和昂扬的蛇髮。看着图,圣轻轻喘了一下。「…妳很需要眼镜。」他踌躇一下,「而且不要让人知道妳的天赋。」
冷不防的,我那张画得很差的图被抽走,本来在冷笑的阿默神情突然大变,他脸上的黑蛇通通竖立起来,让我吓掉了手底的笔。
阿默对我竖起拇指,从左而右,在咽喉虚画了一下。
「别吓唬她!」圣警告,声音虽然不大,但我看到他那种严厉的炽白高涨了好几倍。「阿默,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是柏人的。」
他看到我紧紧贴着椅背,「…烫到妳?原来光还在啊…」
「…嗯。很亮,非常亮…」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坦白说,我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情形。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目光是什么意思。我那该死的监护人,躺在沙发上打鼾,睡得非常死。
「她也是怪物。」阿默嘿嘿的笑起来,「总有一天,她也得来这裡。」
圣不说话,「…我马上帮妳做副眼镜。妳不一定要来这裡。」他语气很坚定,「妳还小,来得及遗忘这种危险的天赋。」
…我不想要这种天赋。我想跟别人一样,看到相同的世界。我不要看到学长嘴角的黑暗,我不要那种莫名的不安。
「圣叔叔,」我软弱、小声的说,「拜託你。我想跟普通人一样。」
为什么我说了这些话,整个地下室安静的像是墓穴?所有的人都呆呆的望着虚空,连圣都一样。
「我明白了。」圣打破了这种难堪的沉默,「我会尽力。」
圣开始打磨镜片的时候,我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没办法,该死的监护人睡得像猪,其他人都超可怕的,只有圣稍微正常一点。
「我也不如妳想像中正常。」圣苦笑,他静默了一下,「我也犯过不可饶恕的罪。谁没有呢?在特机二课每个人都如此吧…我们是清道夫。」
我不太懂。但我觉得其他的人都纠缠着死亡的黑暗念头,圣虽然是严厉的,却挣扎着想活下去。让大家都一起活下去。
至少他比柏人亲切,还会关心我学校的生活。我跟他聊学校、聊社团,甚至从来没跟人提过的,那种强烈不公平的愤怒。
「啊,是啊。灾变后人间变得死气沉沉。只会一味的缅怀过往的荣光,逃避现实。」圣笑了笑,却只有严肃没有欢意,「有时候会怀疑阻止世界毁灭是不是正确的?」
他注视着镜片,「为了阻止世界因为天柱崩毁而毁灭,许多众生都牺牲了。连都城和管理者都…奉献了自己的一切。」
这我知道。大灾变的时候,折天柱、绝四维。一直被科学蒙蔽的人类,终于看得到妖怪和鬼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魔性天女般的精魄。在列姑射岛即将陆沉之际,都城的精魄开口歌唱,在绝美到惊悚的歌声中,安抚了疼痛不安的大地和海洋,保住了列姑射岛,但魔性天女的精魄就这样散了,最后一任管理者也将自己当作供品,沉入岛的根源长眠。
这些在「裡世界史」裡头有上到,在神魔不应的现代,消亡的都城精魄却香火鼎盛。结果,这些重大的牺牲只换来了暮气深重的人间吗?
我叹了口气。
「妳年纪这么小,叹什么气?」圣居然露出一个笑容。
「呃,我最近在准备社团的报告。」我怯怯的回答,「所以我看到有些学者主张…灾变时的都城精魄是集体幻觉,没有非物质生物,也没有什么天柱,一切都能够用科学解释…」
他望了我好一会儿,「我记得妳才十二岁。」
「…这些又不难。」我低下头,「只要是文字都很简单。当然为了看起来困难,需要家很多奇怪艰涩的引经据典。但那些是可以转译的。」
只要是文字,就是我的范围。不管是哪一国的文字,都有一定的逻辑和文法,最重要的只是为了互相沟通。只要明白这点,学习起来就没有太大的困难。
圣笑笑,埋首打磨镜片。终于完工了。
「林靖小姐。」他庄重的将眼镜给我,「愿圣光与妳同在。希望妳…一生与幸福随行。」
「谢谢。」我接过眼镜,却没有马上戴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跟他说,不要哭。圣叔叔,不要哭。
※
我戴上了眼镜,这世界居然因此不一样了。
这世界…有这么明亮吗?没有黑暗,没有死亡,没有深深浅浅的灰雾。
有人了解我现在心裡有多激动吗?我再也看不到、看不到那些阴影了。废弃地下道只是个普通的水泥建筑,黑了点,就这样。我看不到那个让我害怕的小女生。
虽然那种视线感依旧存在,没有视觉的加强,也可以轻易的忽略了。
这个世界,居然这么明亮。
我想哭,想大叫,想要跪下来感谢上苍。等我再次去特机二课调整眼镜后,我流着眼泪跳到每个叔叔的怀裡,尤其是圣叔叔,我拼命的在他两颊亲吻,偎着他哭了又哭。
圣叔叔反而笑了,「…柏人会宰了我。」
「宰你很花力气。」柏人将手插在口袋裡,「只要没人想吃她,她爱干嘛就干嘛。」
我还冲到阿默的前面,握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他反而害怕的贴在沙发上,「柏人,快把你的疯女孩带走!」
「啊,她爱干嘛就干嘛。」柏人摇了摇手,「反正女孩子看到你都会尖叫着逃跑,好好享受吧。」
我根本就不理他们说什么。我看不到阿默脸上的蛇了。他的脸很光滑,虽然有蛇鳞般的触感,但他长得真不错。就跟平常人一样,一模一样啊!
「快把她抓走!」阿默惨叫着,「不要让她亲我!我不想被柏人宰了!我肚子很饿,很饿啊!」
最后柏人把亢奋过度的我扛回家去,我又哭又笑的不断吻他的脸颊。当然,他一点表情也没有,既不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我好像在亲一根结满霜的木头。
但我心裡满溢着感恩和快乐,根本不在意他是木头还是冰柱。
等我的亢奋过去,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连睡觉我都不想把眼镜拿下来。
「把眼睛闭上。」柏人还是冷冰冰的声音,拿走让我如此快乐的眼镜,塞到枕头下面,「好好享受现在的快乐吧。」
我没有仔细去想他的意思。因为我很快就睡着了。
***
当个普通人真好。
虽然学长有些讶异,犹豫的跟我说,「不戴眼镜比较好看。」
「我不想看到了。我第一次想感谢上苍。」我激动的紧握双手,「我终于看不到了。」
学长只是笑着摇摇头,将我的头髮抚乱。「傻傻的小不点。」
我真的快乐起来,学校也没那么令人讨厌了。我甚至可以宽容的看待这种不公平…有钱不是同学的错,能够生活富裕安逸也不是他们的错,这是落点问题。他们刚好出生在富裕的家庭,就像我刚好让柏人救了。
等我长大,我要去念社工系,尽我的能力修正这种不公平…哪怕只有一点点。当然,以一个正常、普通的身分。
我真的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这大概是我劫后馀生最快乐的时光。我跟同学相处的很好,老师也很疼爱我。我被文科老师夸奖,被理科老师呵斥,过着普通的学校生活。
我准备很久的报告,也被推荐到学术期刊去,学长的表情是那样骄傲,「了不起呢,我的小不点。」
这些都不是最棒的。最棒的是,我再也看不到学长嘴角的黑暗,我因此内心安稳。
我不知道,每天可以安心的上课放学,滋味是这么好。社团活动后,和大家一起去吃冰,看电影,逛街,是这样愉快。
甚至是家裡出现的杂碎刺客,我都没那么讨厌了。虽然看不到弱点对付起来比较棘手,但看不见,我还是可以隐隐感觉得到,对我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方便。
或许是我一直太亢奋,太快乐,所以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事情。
看不到,并不等于不存在。
而我,直到太迟,才发现了这一点。
※
很快的,期中考到了。
我的成绩不好也不坏,依旧保持文科接近满分,理科在及格边缘的成果。也因此,我的成绩一直在最中间。
「妳啊,该怎么说妳?」学长敲敲我的头,「谁相信妳才十二岁,这种成绩叫人骂妳好还是夸妳好?」
即使被这样责备,我心底也是暖暖的。柏人完全缺乏关心人的情感,是因为学长,我才觉得是被关爱的。
「理科成绩这样是不行的。」他温柔的看着我,「这样怎么当医生呢?」
医生?我根本没想当什么医生啊。「…我想念社工。」
学长揽着我的肩膀,往社办走去。「社工太慢了,小不点。跟我一起当医生吧。
这个暮气沉沉的人间需要我们拯救。」
「呃,但是我…」
「我帮妳补习。」他的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没问题的,小不点。妳很聪明,妳只是需要有人牵着妳的手。我…」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看不下去了。」
这让我羞愧起来。我真的很讨厌理科功课,所以也不曾用心。但我不知道这让学长这么伤心。「对不起,学长。」
学长大梦初醒的样子,「不,我不是说妳。」他萧索的笑了两声,「我是说这个渐渐年老腐败的人间。」
我张大眼睛,看着神情渐渐悽楚的学长。我想他为什么要成立这个社团,我在想他为什么总是温柔而无奈。身为一个妖怪,学长真正的年纪是多大?
「…学长,你是不是…看过灾变前的世界?」我小心翼翼的问。
「嗯。」他凝视着阳光下飞舞的金尘,「我看过。在那时候…人间很多烦恼,但也是生气蓬勃的。不管作什么,都充满了生命力和干劲。我到过很多地方…巴黎、纽约、伦敦、瑞士…」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都城。」
他提到「都城」的时候,像是引起一种嗡嗡的迴响,连我都感到一丝丝模煳的酸楚。
「那…学长,你见过都城精魄吗?」
「当然。」他笑了起来,「那当然的。不是被那个魔性天女迷住了,我怎么会一直留在这裡?」
他用一种缓慢的、思念的语气,孺慕的提到都城。那个魔性天女,白纱染黄,安稳艳笑,既狂荡又圣洁,既美丽又丑陋,既邪恶,又纯真。极度的矛盾,又和谐。横躺在珠光灿烂的夜间盆地,戴着翠绿山峦的冠冕。
「我以为她会一直放荡下去,我以为她会狂笑着安眠于世界俱毁。」他的声音像是在做梦,「但我毕竟没有看透她。我以为她什么都不在乎,却没想到她终究有在乎的东西…」
她用整个城市的精魄,唱出最后的镇魂曲,保住一方岛屿。就跟其他滞留在人间的诸神众魔,百妖千怪,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但他们保住的是怎样的人间?渐渐迟暮、老去的文明。」他越来越哀伤,「比起天魔两界,人间受害最轻微。但恢复的最慢,太慢了…一定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太短的关係。」
学长显得很焦虑,「一定是的。花了二三十年才成人,智慧经验抵达巅峰的七八十岁,死亡却降临了。这像是一种徒劳无功的轮迴,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不能活得再长一点吗?不能不要老吗?人类才是人间的主人,但为什么活得这样仓促…」
我想说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安慰学长,但不知道从何安慰起。我试着揣摩都城精魄的容颜,也觉得很模煳。
但我有种浸在热水裡的感觉。暖洋洋的,很舒服。望着学长,我突然好希望能为他作些什么,好希望停止他的忧伤,我真的什么都愿意作。
「跟我一起吧,小不点。」他揉着我的头髮,「我们一起念高中、念医科。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一切。」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舒了一口气,像是很轻鬆,一种极度疲劳的轻鬆。「哪,等我收拾一下,放学一起回家吧。」
笑了笑,我回教室拿书包。巧遇同社团的学长学姊,「唷,叶跟你个别辅导啊?
」
算是吗?我摸了摸有些晕晕的头。
学长笑着,摸着我的脸蛋,「成为我们的同伴吧。」
「同伴?」我有点煳涂。
「叶还没跟妳说吗?就是…」学姊打断学长的话,「小童,你怎么这样?小靖还太小了吧?你也等她长大点再说。她才十二岁呢。」
「我下个月就十三岁了。」我抗议起来。
学长学姊跟我说笑了一会儿才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摸了摸眼镜,一种模煳的不安,在我心底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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