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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赌徒山本x重新押注
昭和三十五年,八月。
石川苍太怀揣著满腹关於岸本悟二那虚偽承诺的匯报,心情沉重而纷乱。
他穿过世田谷区略显僻静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栋被称为青山公寓的不起眼建筑前。
这里远离上野组传统的势力范围,外观陈旧,住户稀疏,是山本健太专门选择的藏身之所,像一颗被暂时遗忘的棋子,搁置在棋盘不起眼的角落。
石川苍太警惕的环顾四周,確认没有可疑的视线后,才迅速闪身进入公寓楼內。
楼道里瀰漫著老建筑特有的霉味和灰尘气息。
来到505號房间前。
石川苍太用钥匙转动门锁。
听到开门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阿哲瞬间警惕起来,手更是已经摸向了后腰。
直到看清来人,他才缓缓放鬆下来,但眼神中的戒备並未完全散去。
石川苍太恭敬的行礼。
“阿哲大哥!”
阿哲点了点头:“事情怎么样,见到岸本组长了吗?”
石川苍太面色凝重,像是承载了千斤重担,“见到了,不过事情可能有些麻烦,还得让组长定夺!”
阿哲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在这种关键问题上,只有组长山本健太才有决定权,自己问了也是白问,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组长,还在休息,你.....
话到一半。
一个洪亮却难掩沙哑的声音,从臥室內传出。
“是苍太回来了吗?进来吧!”
那声音带著一种急不可耐的催促,仿佛等待已久的囚徒终於听到了探视的铃声。
石川苍太和阿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阿哲微微頜首,示意石川苍太进去。
石川苍太深吸一口气,朝著臥室走去。
他伸手推开房门,一股浓郁令人作呕的气味迎面扑来。
屋內异常昏暗。
一扇厚厚的窗帘严密的挡住了外界可能洒下的任何一丝月辉或灯光,將房间与外界彻底隔绝。
此刻唯一的光源是床头柜上一盏低瓦数的檯灯,昏黄的光线努力驱散著一小片黑暗。
这团微弱的光晕死死笼罩在山本健太的身上,將其那张因失血,剧痛和长期精神紧绷而严重扭曲,消瘦的脸庞,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破碎图景,看上去格外疹人。
不过,或许是那些价格不菲却副作用强烈的特效药起了作用,相比前两天那死人般的灰败,今天他的脸颊上透出了一种不正常的病態潮红。
“组长,我回来了。”
石川苍太走到房间中央,恭敬的躬身行礼。
他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內凝滯的空气。
山本健太应声而动。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黄光线下进射出野兽般的凶光,死死钉在石川苍太脸上,好似要將其整个人看穿。
山本健太的嘴唇乾裂起皮,声音沙哑得像是粗糙的砂纸在摩擦朽木。
“岸本那边......他怎么说?”
石川苍太在心中再次默念了一遍早已打好的腹稿,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得像一潭死水。
接著,他將之前在月瀨酒吧与岸本悟二会面的经过,包括对方那番慷慨激昂却细究之下空洞无物的承诺,原原本本,不加任何个人色彩的复述了一遍。
.....岸本组长表示,他一直记著组长您当年的救命之恩。他岸本悟二绝非忘恩负义之人,此情此景,犹在心间。”
“岸本组长还让您放心静养,不必过於忧心外部局势。他强调,极道的义理重於泰山,到了关键时刻,他自然知道该站在哪一边,绝不会让老朋友寒心。”
“最后,岸本组长还说,吉田组与上野组唇齿相依,如果需要吉田组发声或出力的时候,他绝无二话,必定倾力相助。”
石川苍太讲完,微微垂首,目光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背,等待著预料之中的风暴。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只有山本健太粗重而不规律的呼吸声,像一架破损不堪的老旧风箱,在压抑污浊的空气里艰难的拉扯著。
突然!
呢啊!
一声低沉,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咆哮,从山本健太的喉咙深处进发出来。
那声音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更像是一只落入陷阱骨骼尽碎,濒临绝望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鸣,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愤怒。
他一拳砸在身下的床榻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个剧烈的动作立时狠狠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让山本健太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顷刻间从全身的毛孔中渗出,沿著脸颊滑落。
“混混蛋!岸本这个老狐狸!滑不溜手的泥鰍!”
山本健太咬著牙,从齿缝里挤出充满刻骨恨意和极度不甘的嘶吼,每个字都像是浸透了毒液。
“什么狗屁绝无二话?他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放他妈的狗屁!这都是他妈的敷衍!空头支票!骗三岁小孩的把戏!”
说著,他猛然抬起头,那双满含杀意和疯狂的眼晴不再看著石川苍太,而是死死聚焦於虚空中的某一点,宛然那个面带虚偽笑容的岸本悟二就站在自己面前。
山本健太的眼中燃烧著熊熊的愤怒火焰,似乎要將眼前虚幻的敌人烧成灰。
但那炽烈的火焰之下,却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无力感,不断拍打看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他是在观望,是在待价而沽!他根本就没想真心帮我!他等著看我和藤本,以及那个贱人斗得你死我活,好坐收渔利!”
山本健太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看神经质的尖锐。
“甚至......他甚至可能已经把我卖给了藤本!对!一定是这样!这个两面三刀的混蛋!”
儘管山本健太重伤虚弱,精神也因长期的压抑,疼痛的折磨以及那些副作用强烈的特效消炎药而变得极度不稳。
但他毕竟是在极道世界腥风血雨里廝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鲜血和背叛早已浸透了骨髓,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岸本悟二那点看似圆滑周到,实则凉薄势利的小心思,如何能看不透。
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辞之下,隱藏的是赤裸裸的利益算计和冷酷的背叛。
只是看透了,却无力改变。
这种清醒,眼睁睁看著自己滑向深渊的绝望,比单纯的被蒙蔽欺骗,更让山本健太几欲疯狂。
他感觉自己正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缠绕,网线是无数双暗中窥视的眼睛和冰冷的算计,越挣扎,束缚得越紧,室息感也越强烈。
而岸本悟二,就是那个在网外冷眼旁观,乃至可能隨时看准机会递上最后一刀的人。
石川苍太保持著绝对的沉默,身体微微前倾,姿態恭敬得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他深知,现在任何言语,无论是劝慰,还是附和,冷静的分析,都是多余且极度危险的,极有可能引火烧身,將组长那无处发泄的狂怒转移到自己身上。
山本健太剧烈的喘息著,胸口宛如破旧风箱般起伏不定,发出的声响。
他像是被困在狭小牢笼里的受伤野兽,明知四周都是手持利刃。虎视耽耽的猎人,正在步步紧逼,收缩包围圈,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突围的缝隙,只能眼睁睁看著死亡的阴影將自己一点点吞噬。
这种感觉令山本健太精神崩溃。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下去......绝对不能.....
山本健太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带著神经质的重复,有如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祈求某个並不存在的神明。
“藤本那个杂种,动作越来越快,不断拉拢组里的老人,许以重利..:.::
“那个女人,上野真央,那个贱人也没閒著,利用她死鬼老爹那点可怜的余荫,在背后不断蚕食,收买人心,像白蚁一样蛀空我的根基......”
他的话语凌乱而急促,充满了被迫害的妄想。
“等我......等我养好伤出去,恐怕上野组早就改姓藤本,或者乾脆变回她上野家的私產了!”
“我这么多年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不行,我必须......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岸本儘快表態!必须让他站在我这边!立刻!马上!”
想到这里,山本健太再次看向石川苍太,眼中闪烁著病態的偏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那是一种赌徒输红了眼,准备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决绝。
“筹码!他想要筹码是吧?好啊!我给他!我给他想要的!他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吗?那我就把最大的兔子扔到他面前!”
山本健太的声音陡然拔高,破釜沉舟的嘶吼道:“苍太!你再去见他!亲自去!告诉他!”
“只要他吉田组这次肯真心实意,全力助我平定內乱,干掉藤本那个叛徒,压服上野真央那个贱人,事成之后......”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我山本健太,愿意把新宿那两家夜总会的管理权,无偿转让给他吉田组!白纸黑字,绝不反悔!”
石川苍太闻言,心中剧震。
新宿那两家夜总会,是上野组旗下最耀眼,最赚钱的產业,没有之一。
它们地处东京都新宿区最繁华的娱乐心臟地带,日进斗金,客源稳定。
不仅仅是组里最重要的摇钱树,更是上野组在新宿地区影响力和面子的象徵,是组织財政的绝对支柱,也是山本健太当年费尽心机,流血拼命才夺来的战利品,被视为其统治的基石之一。
现今,山本健太为了爭取外援,竟然不惜开出自断臂膀的价码,这简直是却心头肉,去补一个根本补不上,正在不断漏水的破洞。
即便最终侥倖成功平息了內乱,失去了这两大支柱產业的上野组也必將元气大伤,实力一落千丈。
到时候,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內,恐怕都要仰仗吉田组的鼻息生存,甚而彻底沦为对方的附庸,失去自主权。
这已经不是饮止渴,这根本就是抱著毒药桶狂饮。
不等石川苍太开口。
一旁的阿哲首先沉不住气了。
他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慌乱:“组长!这..:::.请您三思啊!”
“新宿的场子是我们组的根基之一,是兄弟们用血换来的!这代价实在太......太大了!”
“失去了它们,就算平息了內乱,也等於自废武功,以后还如何在东京立足?”
“况且,吉田组到时候会不会履行承诺尚且两说,我们恐怕连和他们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闭嘴!”
山本健太粗暴的打断心腹手下劝诫,眼眸凶狠得像要噬人。
“你懂什么!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保住组长的位置,保住我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眼前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以后!”
说完,他的视线再次牢牢锁定在石川苍太身上,不容置疑的命令道:“你去!就这么告诉岸本!这是我的最终条件!”
“如果他还不满意..::..还可以谈!只要他肯儘快出兵,站在我这边,条件可以再商量!我可以再让出一部分利益!快去!”
看著山本健太癲狂,完全被恐惧和绝望支配的状態。
石川苍太知道,任何理性的劝阻在此刻都是徒劳的,甚至可能激怒对方,招致不可预测的后果。
他深深的低下头,避开山本健太那灼人的疯狂视线。
“哈依!我明白了。我会儘快再联繫岸本组长,传达您的意思。”
“快去!越快越好!不要耽搁!一刻也不要耽搁!”
山本健太挥著手,动作急躁,隨即又因动作过大而再次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他脸色由不正常的潮红迅速转为惨白,显得无比脆弱而狼狈,与往日那|叱吒风云的极道组长判若两人。
石亭苍太默默的站著,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成拳。
他看了一眼那一蜷缩在昏暗阴影中,曾经手段毒辣不可一世,如今却连呼吸都透著痛苦和绝望的组长,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著涌上心头。
未来的自己会不会像眼前的男人一样。
石亭苍太不敢再像下去,恭敬的行礼,退出这间瀰漫著绝望与死亡气息的压抑臥室。
离开青山公寓,夜晚微凉带著些许潮湿气息的空气涌入口鼻,驱散了肺腑间那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石亭苍太才感觉胸口的闷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但他心头的沉重却有增无减。
石亭苍太掠有丝毫停留,刻意绕了几一圈子,穿过僻静的小巷,混入夜晚依旧喧闹的商业街,再转入另一片住宅区,反覆確认身后掠有被任何可疑的车辆或人影跟踪后,才匆匆赶往位於港区的石亭家老宅。
他必须將这|消息,以及山本健太那令人担忧的精神状態,完整的告知兄长石亭隆夜已深沉,万籟俱寂。
石亭老宅静静的嘉立在港区一片略显坡度的住宅区內,周围树木环绕,环境清幽。
这座承载著石亭家族数代记忆的传统和隨宅邸,在静謐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安寧,与世田谷区那栋廉价公寓里瀰漫的压抑,疯狂和死亡气息形成了顏明的对比。
石亭苍太轻车熟路穿过影影绰绰的庭院,来到主屋后侧亮看温暖灯光的书房前。
他停下脚步,略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和呼吸,才隔著精致的障子门,轻轻呼唤。
“兄长。”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廊下显得格外清晰。
书房內。
正盘膝坐在长桌前,就著明亮的檯灯阅读一本厚重法律书籍的石亭隆一闻声,放下了手中的书。
他抬起头,声音沉稳有力的道:“进来吧。”
得到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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