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起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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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的手术很成功。

当主刀医生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说出“一切顺利，观察几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时，林静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鬆弛，几乎软倒在地，被旁边的赵楼生及时扶住。她捂著脸，泪水从指缝中无声滑落，那是积压了太久的担忧与恐惧释放后的狂喜。

赵楼生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立刻將这个好消息发简讯告知了学校翘首以盼的同事们，电话那头几乎能想像到的小规模欢呼。

然而，喜悦並未持续太久。小雅还未出院，另一场关乎学校命运的“手术”——高中部申办论证会，已迫在眉睫。

论证会前一天，赵楼生將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最后一次梳理答辩材料。张天胜负责的財务数据核查了无数遍，刘老师带领的教学方案打磨得愈发精细，林静虽在医院，也通过电话將她能想到的细节补充进来。

傍晚，赵楼生接到了孙科长的电话，语气比平时严肃几分。

“小赵，准备得怎么样了？”

“孙科长放心，我们已经全力以赴。”

“嗯。”孙科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明天的论证会，专家阵容有点变化，除了高校学者，还有两位……嗯……来自兄弟学校的代表也会列席。”

兄弟学校？赵楼生心中一凛。所谓的“兄弟学校”，很可能就是潜在的竞爭对手。

“是哪些学校的领导？”赵楼生谨慎地问。

“育才中学的周副校长，还有……明辉教育培训中心的王董事长。”孙科长点到即止，“专家论证，重在交流。你们把握好分寸，实事求是就好。”

育才中学是区里一所老牌公办初中，实力雄厚。明辉教育……赵楼生立刻想起那个想挖林静墙角、还想撬走地皮的王老板！原来他的培训机构叫这个名字。一个搞短期培训的，来掺和高中办学资质论证？其用意不言自明。

“谢谢孙科长提醒，我们明白了。”赵楼生沉声道。掛掉电话，他眼神微凝。看来，明天的会，不会仅仅是学术討论那么简单。

果然，第二天上午，区教育局的会议室里，气氛微妙。

椭圆会议桌一侧坐著五位专家，包括那位表情严肃的郑怀古教授。另一侧是教育局的相关领导和中层。赵楼生和作为教学代表一同参会的刘老师坐在末端匯报席。而旁听席上，赫然坐著育才中学的周副校长——一位戴著金丝眼镜、气质斯文的中年男子，以及明辉教育的王老板——他今天换了身更正式的西装，但眼神里的精明和算计丝毫未减。

论证会开始。赵楼生作为主匯报人，沉著冷静地阐述了曙光学校申办高中部的必要性、可行性以及详细规划。他重点突出了民工子弟升学的现实困境、曙光已有的教学成果和特色、以及“阳光招生、就近入学、注重过程公平”的核心理念。他的陈述数据翔实、逻辑清晰、情感真挚，几位专家不时微微点头。

刘老师补充介绍了教学层面的具体设计和师资保障方案，虽然有些紧张，但准备充分，回答专家提问时也条理清楚。

轮到专家提问环节。郑怀古教授率先发问，问题尖锐而专业，直指师资队伍建设的薄弱环节和高中课程体系的深度问题。赵楼生和刘老师早有准备，坦诚承认不足，同时给出了切实可行的改进计划和分步目標，態度诚恳，不迴避问题。郑教授听完，面无表情地在本子上记录著，未置可否。

其他几位专家的问题也多集中在教学和管理细节上，虽有挑战，但都在预想范围內。

然而，就在论证会似乎即將平稳结束时，旁听席上的王老板突然举手示意，要求发言。主持会议的孙科长皱了皱眉，但还是允许了。

“各位领导，专家，我也说两句哈。”王老板笑著站起来，看似客气，语气却带著绵里藏针，“曙光学校的成绩呢，我是佩服的。赵校长年轻有为啊！不过呢，办高中可不是过家家，投入大、风险高。我听说啊，只是听说——”他拖长了语调，“曙光学校最近资金链好像挺紧张的？都靠老师捐款和学生託管班那点收入撑著？这要是办了高中，后续投入跟不上，岂不是半途而废，耽误了孩子，也浪费了社会资源？”

他这话阴险至极，看似关心，实则暗指曙光缺乏持续运营能力，甚至影射其资金来路不明。

张天胜脸色一变，刚要起身反驳，被赵楼生用眼神制止。

赵楼生面色不变，从容回应：“感谢王董事长的『关心』。曙光学校的財务状况非常健康，每一笔收支都有据可查，也欢迎各位领导和专家隨时审查。至於资金来源，我们主要依靠合规的学费收入、社会捐赠以及办学者前期的个人投入。我们坚信，教育的投入是值得的，也会量力而行，绝不会做超出自身能力范围的承诺。”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各位专家，语气转为郑重：“至於是否耽误孩子，我们认为，给这些渴望读书的孩子一个机会，远比因为害怕风险而直接剥夺他们的机会，更负责任。”

王老板被噎了一下，悻悻坐下。

这时，那位一直沉默的育才中学周副校长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开口了：“赵校长的理念很感人。不过，教育公平固然重要，但教育质量更是生命线。我区优质高中教育资源尚且紧张，贸然新增一所生源基础薄弱的民办高中，是否会拉低我区整体的高考升学率和教育品牌？这一点，不知赵校长如何考量？我们育才中学，每年为区里、市里输送大量优秀生源，也是出於对教育质量的整体考量。”

这话站在道德和政策制高点，以“整体利益”和“教育质量”为名，行打压之实，水平比王老板高出不止一个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