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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星涵唇瓣抿起,嘴角一点点往下撇。

天机读不懂,

小谢想哭......

.......

晌午,如意楼雅间內,一桌子菜餚已被吃得七七八八。桌案后端坐著一个面容清癯的白衣道士,青丝束髮,木簪斜插,衣袂上有阵图暗绣,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逸。可身旁搁著的包袱却是上好的绸缎所制,青底暗纹,崭新发亮,与他一身道骨仙风极不相称。

此刻,道士双目微闔,手指悬在半空,正飞速掐算。

乐庞紧盯道士,喉结滚动,额角已渗出细汗。

道士的指间突然停住,眉头一颤,眼皮下眼珠滚动,仿佛窥见了什么玄机,表情极其郑重。

乐小胖紧张问道:“如何了?”

道士缓缓睁开眼睛,看著乐小胖,也不开口,只是眉头紧皱。

乐小胖急道:“到底如何了,道长说句话啊!”

道士依旧不语,只是盯著乐庞,左看右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直到把乐小胖看毛了,猛地一拍桌案,道士才缓缓开口道:“公子要听真话?”

“当然!道长赶紧说!”

“我若是直言而陈,恐冒犯公子。”

乐小胖一挥手:“没事没事,你照实说!”

道士一脸凝重:“公子天罡贯指,鬼伯催命,煞气之重,已至两魂离窍,凶险至极。”

乐小胖脸色刷的一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作法请字的时候不是只是说『不妙』吗?现在怎么又成凶险至极了?!”

“请字观的是阳世因果,方才推的是阴司命数。”

道士左手掐子午诀,右手排三传,沉声道:

“日辰申酉金旺,三传寅卯辰会东方木局,本主春生之象,然申酉乘白虎发用,金刃克木,生机受制——”

忽地指节一顿,倒吸一口凉气:

“更兼末传辰土落空亡,帘幕贵人临墓,天罡指阴。”

道士指诀变为伏吟式,四指关节疾速推演,面容冷峻:

“今课传逆间,鬼爻发用而子孙不入课,阴见太常披孝,此已非寻常因果,乃幽冥见召之兆。”

乐小胖虽然一个字没听懂,但已嚇得浑身冰凉,道士说的话固然可以胡编,但那化符成字的本事他可是亲眼见到的!正惶惑不知所以时,道士不知从哪变出了个白碗,放到桌上,神色肃穆道:

“此乃师门所传阴阳显煞盏,能辨凶煞。寻常人向內注水,便如一般盛水器皿......”说著取过自己的水壶,倒入碗中,推给乐小胖观看,果然毫无异状。

“......但若被阴煞缠身之人注水,便会显出徵兆。”

道士举起白碗,利落地向后一泼,隨即用手帕擦乾碗中水,重新放到乐小胖面前,又把水壶一递:“公子可以一试。”

乐小胖拿起水壶,颤颤巍巍地向碗里倒水,可原本清清亮亮的清水,竟在入碗的瞬间,化作猩红血水!

道士嘆了口气,摇摇头:“血光映煞,尸衣加身,凶不可言......”

乐小胖两股战战,语带哭腔:“上仙救我!!!”

道士眉头深锁,一张脸仿佛压著千钧重担:“此事殊为不易。戌亥天门开,阴煞乘白虎而下,便是我师尊在此,恐怕也要耗费三年的功力......”

乐小胖掏出所有的钱,颤抖著推到道士面前:“上仙救我!只要能救我,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道士眉间蹙起极浅的纹路,摇头道:“钱財乃身外之物,我方外之人,要之何用?”

他边说边把钱袋揣入怀中,面沉如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只是这化解之法极为凶险,需以『替身符』引开那缠身的阴煞,最好是隨身的玉佩.......”

“有有有!”乐庞赶忙解下玉佩,呈了上去。

道士接过玉佩,长嘆一声:

“罢了!我辈修道之人,既遇邪魔作祟,岂能袖手观之?贫道便以自身为引,与那凶煞一战吧!”说罢,大义凛然地將玉佩放入怀中。

乐庞眼眶瞬间红了,望著道士,甚感崇敬。

......

乐小胖解了煞之后,浑身轻鬆,直奔王扬家,给王扬送请帖和乐夫人准备的“行装之助”,盒子堆得满满一大车,里面都是出行的实用物件,光药物就备了十几种。其他像披风、水囊、乾粮、蚊帐什么的,不一而足,连马车里的垫褥都备下了,最下用竹篾织席,其次是芦苇絮、蒲绒和苧麻布三层压实,再上才放软褥,铺以绢丝,以防长途顛簸,可谓周到至极。

王扬本来打算杜门不出,熟练新学的“技艺”,可乐家如此盛情,王扬实在难拒,便一口答应晚上去赴乐家的饯席。乐小胖又心血来潮,提出要隨王扬一道出使,好好玩上一遭。王扬赶紧劝住。

一来不想让朋友捲入是非危险之中,二来乐家虽然和自己交情很好,但乐湛毕竟是荆州別驾,人在官场,身居高位,考量自然也多。上次可以引乐湛对付刘寅,一是刘寅犯法在先,合围已定,正是万事俱备之时,乐湛末了加一把柴,不担风险。

二是刘寅是府官之首,乐湛是州官之首,州府相爭,本有矛盾。所以可以借力打力,这对於王扬来说是顺势而为,对於乐湛同样如此。

但这次不一样,使团遇袭,事何其大?庾易在野之人,静室內两人相对,仍不敢明言其事,换作乐湛得知此事,先不说是否敢暗中派人入局,就说能否保证守口如瓶,密不上报,都不好说。

这可是天大的干係,有可能要赌上政治前途的。王扬没有把握可以拉乐湛入伙,所以儘管他和乐家情谊不浅,儘管他需要再多来一重保障,但他在谋划准备时,仍然没有引用乐家助力。

挚友未必皆可共谋,情深未必尽能託事。譬如良木虽坚,不堪为舟;骏马虽捷,不宜耕田。

智者临事,当如寒江独钓,愈冷愈稳;峭壁徐行,愈险愈慎。

察其位,衡其势,度其能,量其责,不可因情谊而蔽智,累己误人。

王扬正和小胖说话间,小阿五来稟,说黄先到了,王扬就让阿五把黄先带进来。乐小胖和黄先相见,两人都傻了眼。

乐小胖嚇得腿都软了,嘴唇哆嗦著:“上仙何以至此?难道是我煞气还没解乾净吗?”

黄先神色尷尬,偷偷看向王扬。

王扬不用问都知道怎么回事,给黄先介绍道:“这是我好友。”

黄先赶忙取出钱袋玉佩,塞到乐庞手中,连连作揖:

“小道该死!小道该死!不知您老与吾师这般交情,得罪得罪。”

乐小胖目瞪口呆:吾......吾师????

王扬无语:“你可別瞎叫,谁是你师?”

黄先执弟子礼,恭敬答道:“既蒙指点,敢不师事?”

“那你也教我了,你的意思是也当我老师唄?”

黄先立马奉上一波马屁:“不敢不敢,小道演示的是不入流的小把戏,公子术法神玄,学通三式,才是大道啊——”

“打住,说正事,衣服弄好了?”

“好了好了。”黄先將怀中的绸缎包袱双手捧上。

“不会漏吧?”

“不会不会,装六七袋也没问题,只是您老要多熟悉一下位置动作,这样速度会更快。您老试试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儘管吩咐小道!”

乐小胖见上仙在王扬面前点头哈腰的諂媚模样,只觉三观尽碎,道心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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