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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归朕
天穹下,道休的身影在无数佛光的映照下高大极致,越过淡渺云气。
缘灭镜佇立在他的身后,就像是佛祖背后永世不灭的光圈。
无数金黄色的经文自虚无中出现,飘荡在佛国的半边天空里,璀璨生辉,灿若生。
景色无比壮丽。
仿佛人间再有朝阳升起。
神都另外半边天空愁云疏淡,伤心惨目。
天道印所凝聚之云涡,即將为佛光所撕碎,不復存在。
皇帝陛下看著道休,感慨说道:“了不起。”
道休说道:“如果不能把事情做到这个程度,我又怎会站在陛下您的身前?”
“有道理。”
皇帝陛下笑了笑,笑容疏朗畅意,问道:“感觉如何?”
道休认真说道:“很不错。”
自玄都决战后,他就再也没有一次真正的出手,直至今日。
时隔百年,在寿入深秋的如今迎来此战,感觉自然不错,可以为之欢喜。
皇帝陛下望向庵主,又再问道:“值得吗?”
庵主沉默不语。
不是冷漠,而是此刻的她正七窍流血,曾经平静的面容荡然无存,眉头紧皱如锁。
她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著,唯独紧握念珠的右手与持法印的左手始终维持著平静,然而她转动念珠的速度正在不断地放慢,仿佛落在指尖上的是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压得她不堪重负。
有碎屑从念珠上被剥落,片片缕缕,转瞬燃烧,似是来自星辰的尘埃。
这代价已是肉眼可见的沉重。
道休没有说话。
皇帝陛下静静看著,眼中有无数光芒正在流转,明亮至极。
观主没离去,仍在此间。
“值得与否,是选择之前的决断,不是此刻所思考的问题。”
道人说道:“而且这是值得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依旧为满座神都所知。
人们听著这话,在片刻的微怔过后,生出截然相反的感觉。
那些效忠白皇帝的忠臣们,被强烈的不安占据心神,与之相对的诸世家与宗门之主却是在错愕后狂喜,认为是胜利即將到来。
是的,事实理应如此。
先是剑道二宗两位掌门真人不惜宗门千年底蕴,强行破开神都大阵一半,再有观主不惜性命与道行及上真飞仙图,再將大阵破去剩下的那一半,这前后已是两次羽化层次的全力出手。
就算魔主復生归来也必须正眼相看。
隨后再有庵主手持念珠颂唱声声佛偈,借缘灭镜所聚拢的人心命缘为金桥,落入人间无数寺庙,唤来无数僧人虔诚,最终铸就那座与天齐高的金身。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就是倾巢而出。
万年禪宗尽数皆至神都。
否则何以让神都一半沦为佛国?
……
……
没有皇朝比禪宗传承更久,更为古老,更有悠长的歷史。
纵是踏入第二个千年的大秦同样远远不如。
人世间唯有道门有资格与禪宗相提並论。
而在今天,道门与禪宗並肩。
那么。
还有谁能与万年禪宗为敌?
答案是没有。
皇帝陛下该败了。
这是全天下人得出的结论。
……
……
以未央宫为界线,佛光步步而进。
温暖的光芒穿过窗欞,洒落在鋥亮的地板上,留下一片光明。
隨著风动,千万光明碎成无数片金叶子,於空旷无人的未央宫內绘出极尽美丽的图案。
若往最深处去看,这些图案无一不蕴藏著极为高妙的禪意,引人向善。
曾经夺目的华美庄严樑柱正在不断褪色。
就像大秦即將迎来的命运。
……
……
神都城中。
佛光普照大地好似佛国,赐予禪定静謐之美,依旧掩不住四起的尘埃和哀嚎声。
那是神都的血与火。
那是无数人的生死。
林挽衣茫然看著天空,感受著灿烂佛光带来的真实温度,却未因此而生出太多的温暖。
她咬住下唇,闭眼片刻再睁眼,望向前方。
楚珺和林浅水就站在那里。
“走吧。”
楚珺看著林挽衣的眼睛,说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很认真,咬字格外清晰。
林挽衣唇角微扬而笑,说道:“可是我又该去哪里呢?”
楚珺沉默了。
是啊,还有哪里能去呢?
当那场世间至为壮观的雨落下,无声敘说朝天剑闕预谋已久的立场后,不久前身在未央宫中的林挽衣该当如何呢?
就在楚珺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疲惫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夹杂著楼宇被焚烧崩塌的动静。
“或许你该看一封信。”
来的人是陈迟。
他头髮散乱,衣衫破乱,浑身上下皆血,显然是从一场又一场的廝杀中闯过来的。
林挽衣眼神微变,问道:“是他的信?”
陈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伸出手递出那封信,然后长长地鬆了口气,隨意找了块墙壁依靠著箕坐下来,贪婪地仰起头,呼吸著並不新鲜的空气。
林挽衣道了声谢,拆开信封。
这当然是顾濯写的那封信。
也许是早已考虑到她此刻的处境,信纸上的措词十分简单,格外直接。
只是简单一眼,她便已看完信中所言,沉默不语。
林挽衣醒过神来,收起那信,问道:“他还有別的话要你带给我吗?”
陈迟摇头说道:“没了。”
林挽衣心想好像是该这样。
陈迟说道:“但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
言语间,他依旧背靠著那面墙壁,眼神不曾被尘埃掩去明亮。
“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可我真的不建议你回朝天剑闕,更希望你不要抱有多余的奢念,因为就连我这样的人都活得这般辛苦,何况是你?”
这是陈迟真实的唏嘘。
林挽衣沉默不语。
陈迟站起身来,感慨说道:“我曾经把宗门看作为是一个具有真实感情的人,或是父亲,或是母亲,但事实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它只是一个纯粹由人组成的利益群体,对这样的存在而言,没有什么旧事情是不能被遗忘的,这个道理希望你也能明白。”
听著这话,林挽衣没有太多的反应。
楚珺眼神莫名变化。
该说的都已说过,要送的信已经送到,陈迟准备离开。
他为自己留了两条路走,如果宗门即將贏得胜利,那就继续从前,要是败了便去寻找顾濯,总之,活著是他行事的一切前提。
在此之外,很多事情都已不再重要。
比如宗门存亡,又或快意恩仇。
林挽衣看著他的背影,问道:“那在你看来,还有什么是需要在意的?”
陈迟说道:“所有与你有著真实情感为系带的人,至少,在这一刻我认为这依旧值得在意。”
话音落下,天光忽生变化。
四人下意识抬起头,望向天空,只见那尊直抵穹苍的高大身影正在止不住地摇晃。
万顷佛光於无声中忽明忽暗,已然真实降临的佛国就像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正在遭遇不可挽回的瓦解。
经声仍在持续著,其中悲痛苦难之意更为浓郁,字字沥血。
忽然之间,缘灭镜上生出让人无法忽视的道道裂纹,隱隱可见金色的光浆正在从中流淌。
那难道是佛祖的鲜血?
……
……
身在孤崖上的王祭看著这一幕画面,沉默良久。
他的目光停留在神都,看著那尊正在流血的佛祖虚影,看到人间无数寺庙中正在迎来的毁灭。
……
……
茶庵寺的上空,有乌云无由而至。
寺中的僧人们正在苦苦诵经,借无上微妙法,至诚挚之念远赴它方,立人间佛国。
於是,当那片云掩去温暖冬日阳光时,无人知晓。
直至一道纤细的光柱从云中落下,带来毁灭。
身在其中的僧人才是错愕醒来,抬头望向瞬间被那道光柱破灭的大殿穹顶,想要做些什么,但已经来不及。
轰!
地面不断震颤。
佛寺坍塌,烟尘四起。
寺中的僧人倒在废墟里,身上都是砖石与梁木,鲜血裹挟著石砾缓缓流动,无一人活。
待尘埃落尽之时,乌云恰巧散去。
清丽的阳光再次洒落大地。
那旧经声。
已然不闻。
……
……
相同的事情发生在人间各处的每一座佛寺上空,每一个诵读经文的僧人头顶,无有遗漏。
在这一幕画面真实出现之前,谁也想像不出……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白皇帝曾以天罚诛杀盈虚道人,让整座人间沉默。
然而那是盈虚。
不是默默无名的芸芸眾生。
数千道或是纤细,或是粗壮的光柱就此落下,数以万计的僧人无知无觉地死去。
生者站在尘埃笼罩下的废墟里,或是伴著温暖的阳光,或是就著淒寒的冷雨,或是最为寻常的冬日阴天,眼神惘然地看著眼前的事物。
片刻后,满是惶恐的慟哭声陡然响起,带著余生再也抹不去的恐惧。
其时,身在神都的绝大多数人们对此仍旧一无所知。
……
……
“这一幕留在史书上將会是怎样的?”
“证圣四十年冬,冬至日,白帝落星灭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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