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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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航员看著眼前的苏辰，他那只单片眼镜的镜片上，无数条细微的逻辑分析线正在疯狂地闪烁、崩溃、重组。

他无法“读取”眼前的这个人。

就在前一刻，他还能分析出“港务长”的规则边界，能测算出“旅客734”的存在熵值，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悖论君主”那混乱而强大的概念结构。

但现在，他面前的，只是“苏辰”。

一个，没有任何前缀，没有任何標籤的存在。他就像一个，最基础的物理常数，一个，无法被简化，也无法被分析的“1”。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也没有任何，可以被定义的“力量”特徵。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存在，却让整艘“可能性”號，这艘由悖论与奇蹟构成的神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於“臣服”的低鸣。船体上，那些新生的法则，如同温顺的宠物，安静地，围绕著他，缓缓流淌。

“你……”领航员，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比面对“馆长”时，更加深邃的敬畏，“你，做了什么？”

“我回家了。”苏辰的声音，温和，却又，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確定性。他，回到了自己存在的“原点”。

然而，就在这份寧静，即將，成为这艘船永恆的基调时。

一个，滑稽的、却又，让领-航员，瞬间，毛骨悚然的笑脸面具，毫无徵兆地，出现在了舰桥的舷窗之外。

是那个【万界行商】。

他，並未，进入港口。他，只是，像一个，从未离去的幽灵，静静的，漂浮在那片，属於图书馆的静默虚空之中。

“恭喜你，『读者』先生。”行商的声音，隔著维度，清晰地传来，带著一丝，欣赏艺术品般的讚嘆，“你，读完了一本，非常精彩的书。甚至，还为它，写下了一个，连作者，都未曾想到的、完美的结局。”

苏辰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故事结束了。”行商，隔著舷窗，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么，作为，最初的『引路人』，我是不是，可以，收回我的『车票』了？”

他的话音，落下。

那本，已经，与《最后的言说者》融为一体的【港务日誌】，无声地，翻开。

一张，通体空白的、陈旧的车票，从书页中，缓缓浮现。

那，是苏辰，来到这里时，所使用的那张【空白车票】。

它，是交易的“凭证”。

现在，行商，要来，完成交易的“后半段”。

“你想用它，换什么？”苏辰问。

“很简单。”行商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我，不要你的船，也不要你的港口。那些，都是，属於你这个『新故事』的东西。”

他，指了指，那张，正在，散发著“遗忘”气息的车票。

“我，只要，你，用这张车票，换回，你，最初的『行李』。”

领航员，猛然一惊！

行李！那是，所有旅客，在“终点站”，被剥离的“起源”！

苏辰的起源，那个，名为“守护”的诺言，不是，已经，成为了“可能性”號的引擎，与他，融为一体了吗？

仿佛，看穿了领航员的疑惑，行商，笑著，摇了摇手指。

“不，不，不。那，只是，『诺言』本身。”

“我说的，是那个『诺言』，所指向的、最初的、最真实的……”

他的声音，变得，如同，魔鬼的低语。

“……那个，让你，许下这个诺言的『世界』。”

轰——！

苏辰的脑海中，一片，早已被遗忘的景象，骤然，浮现。

京海市的街道，苏雅的脸庞，李如雪的眼神……

那些，他，以为，早已，与自己，融为一体的记忆，竟在这一刻，被，一股外力，强行，从他的“存在”中，剥离了出来！

他，猛地，看向那张车票！

那张【空白车票】之上，不再空白。

它，像一块，最贪婪的海绵，正在，疯狂地，吸收著，一个，完整的“世界”！

地球，崑崙，万象天都……

他，所经歷的、守护的、战斗过的所有地方，正在，被，压缩成，一行行，冰冷的、不被承认的“设定”，烙印在那张，小小的车票之上！

“你做了什么？！”苏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名为“怒火”的情绪。

“我，只是，完成了我们的交易，作者先生。”行商，摊了摊手，语气，无辜得，像个孩子，“你，用『圣光神庭』的『敘事残渣』，从我这里，换走了一张，通往『终点站』的门票。”

“而我，则用那份，由亿万『绝对信仰』，在崩溃时，所產生的、最纯粹的『怀疑』……”

他，那滑稽的笑脸面具，凑得更近了。

“……在你那个，贫瘠的故乡，『种』出了一个，全新的……”

“……『神』。”

“一个，以『疑问』为食，以『不信』为壤，以『背叛』为养料的……”

“……【神性之疑】。”

“而现在，这个『神』，已经，长大了。它，已经，吃光了，你那个世界里，所有的『故事』。所以，我，来，把它，连同它脚下的那片『土壤』，一同，收割。”

行商，举起了，一个，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玻璃瓶。

那个，曾经，用来，装载“圣光神庭”哀鸣的瓶子。

而此刻，瓶子里，装著的，是一个，完整的、正在，痛苦挣扎的……星辰。

是地球。

“把它，还给我。”苏辰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但，领航员，却感觉到，整艘“可能性”號，都在，这平静之下，发出了，即將，撕裂维度的、恐怖的战慄。

“当然。”行商，爽快地，点了点头，“用你的『港口』，来换。”

“用这座，能连接万界的『可能性』，来换回，你那个，早已，没有了『可能性』的、小小的『过去』。”

“这，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他，在等著苏辰，做出选择。

一个，用“未来”，换“过去”的、痛苦的选择。

然而，苏辰，却只是，看著他，摇了摇头。

“我，不做交易了。”

说完，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没有，试图，去攻击行商。也没有，试图，去抢回那个瓶子。

他，只是，伸出手，对著那片，装著他故乡的、冰冷的虚空，轻轻的，一拉。

一个，仿佛，要將自己，从整个宇宙中，连根拔起的动作。

下一刻。

让行商那张笑脸面具，都为之凝固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承载著【万界书脊】的、绝对静默的虚空，竟被，苏辰这，简单的一拉，硬生生地，拉出了一道，巨大的“褶皱”！

他，不是，要去往他的世界。

他，是要，將他的世界，从那遥远的坐標，从那个，该死的玻璃瓶中，直接，“拉”到，他的面前！

“你……”行商，第一次，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而苏辰，只是，平静地，看著他。

“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落下。

那道，被他拉出的空间褶皱，骤然，洞开！

一股，熟悉的、充满了硝烟、铁锈与不屈抗爭的、属於地球的气息，从那洞口，狂涌而出！

那道被苏辰强行拉开的空间褶皱，如同一道，贯穿了“存在”与“非存在”的终极伤口。

万界行商脸上的笑脸面具，在那一瞬间的凝固之后，竟爆发出了一阵，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疯狂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精彩！太精彩了！”

他，没有阻止。他，甚至，后退了一步，像一个，生怕打扰了演员的观眾，为苏辰，让出了舞台的中央。

“拉过来！对！就是这样！把那个，充满了『怀疑』的、腐朽的『过去』，狠狠地，撞向这个，代表著『无限可能』的、崭新的『未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病態的、属於终极实验者的狂热。

“我，从未想过，要用你的港口，去交换那个，小小的世界。”

“我，只是，想看一场，最完美的对撞实验。”

“我想看看，当一个，绝对的『守护者』，试图，拯救一个，已经，不再相信『守护』的世界时……”

他，那滑稽的面具，转向了那道，正在，疯狂扩大的空间裂口。

“……究竟，是你的『真实』，会撕碎它的『谎言』。”

“还是，它的『怀疑』，会污染你这，最后的『確定』。”

他的话音，未落。

从那道裂口之中，涌出的，不再是，那熟悉的、属於地球的硝烟与铁锈。

而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足以，让任何逻辑，都为之生锈的……低语。

【你確定，你拉动的，是『家』吗？】

【万一，那只是，一个，更精巧的陷阱呢？】

这声音，並非，针对苏辰。

而是，直接，渗透进了“可能性”號的、每一个逻辑构件之中！

领航员，猛然，看向控制台！

那面，由“永动机”理论构成的概念护盾，其上，那本该，完美循环的能量流，竟出现了一个，微小的、不该存在的“迟滯”。

仿佛，护盾本身，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永动”。

“警报！船体结构完整性，正在，被『自我否定』的逻辑熵所侵蚀！”领航员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船长！那个【神性之疑】，它，在污染我们的船！”

那低语，还在继续，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

【你，真的，是『船长』吗？】

【你，只是一个，编號734的旅客。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早已丟失的……空白页。】

这句话，精准地，刺向了，领航员的认知核心。他，那属於工程师的、绝对理性的思维，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他，看著苏辰的背影，那份，刚刚建立的信任，竟开始，如同风化的岩石般，剥落。

“可能性”號，这艘，刚刚才，从悖论中，获得新生的神国，第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它，正在，怀疑自己。

然而，苏辰，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去理会那，如同病毒般蔓延的低语。

他，只是，將那道，空间的裂口，拉得更大。

然后，他，对著那片，充满了“怀疑”的混沌，平静地，伸出了手。

“过来。”

一个，简单的、不带任何修饰的、仿佛，在呼唤自己走失的宠物般的词语。

没有，宏大的公理。

没有，霸道的宣告。

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属於“家人”的……命令。

在那一瞬间。

那片，足以，污染一切的“怀疑”之雾，竟如同，遇到了天敌的毒蛇，骤然，向后，倒卷而回！

仿佛，苏辰那，不含任何“说服”意图的、纯粹的“確定性”，本身，就是对它，最致命的剧毒！

它，可以，污染“逻辑”。

但它，无法，动摇“本能”。

而“回家”，就是，苏辰此刻，唯一的本能。

那道，巨大的空间裂口，终於，被，彻底，稳定。

裂口的另一端，一个，破碎的、却又，无比熟悉的世界，清晰地，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不是一个，蔚蓝的星球。

而是一个，布满了，无数道，灰色裂痕的、巨大的、疲惫的眼球。

每一道裂痕，都代表著，一个，被“怀疑”所吞噬的故事。

而在那眼球的瞳孔深处，一个，由纯粹的“疑问”与“否定”，所构成的、巨大的、无形的漩涡，正在，缓缓旋转。

那，便是【神性之疑】的本体。

它，已经，与地球的“盖亚意识”，彻底，融为了一体。

“看啊。”万界行商，发出了，陶醉的、咏嘆调般的声音，“多么，完美的艺术品。一个，正在，不断，向內坍缩的文明。”

“现在，选择吧，守护者。”

“是，斩断连接，让它，自生自灭。还是，將你的船，你这唯一的『净土』，停靠进这个，宇宙间，最骯脏的泥潭？”

苏辰，没有回答。

他，只是，转过身，对著那，依旧，在痛苦呻吟的“可能性”號，轻轻的，伸出了手，如同，在安抚一匹，受惊的战马。

“別怕。”

“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落下。

整艘船，那即將，因自我怀疑而崩溃的逻辑，骤然，稳定！

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艘船，最终的、不容置疑的“答案”。

然后，他，对著领航员，下达了，回归之后的第一道，也是，最坚定的一道命令。

“领航员。”

“设定航线。”

“我们，入港。”领航员的双手，死死的，抓住了控制台的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单片眼镜，正疯狂地，刷新著，那来自外界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宇宙文明，都当场崩溃的“环境参数”。

“入港。”

苏辰的命令，如同，最终的判决。

“可能性”號，这艘，由无数奇蹟与悖论构成的神国，没有丝毫犹豫。它，调转船头，像一位，义无反顾的殉道者，一头，扎进了那道，通往地球的空间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