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往事和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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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室。
通体平整光滑的水泥地板,在这个年代算得上奢侈。
北墙上写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红漆標语,也是格外醒目。
陈平安作为东道主,这时候,站在用了几个月仍旧崭新的木桌旁。
李振邦作为客人也没有落座,他面对陈平安,背对半开的窗户站著。
两人没有在基地外的谈兴,反而先是沉默了一阵。
至於李夫人周雅嫻,则静静地站在丈夫身侧,她看著陈平安俊逸出尘的面容,眼中有著复杂神色。
夫妻二人都看著陈平安,时不时还对视一眼,好像在无声商討谁来破冰。
最终,还是时间安排本就紧张的李振邦先忍不住了。
李振邦深吸一口气,率先出言,打破寂静:
“平安吶,在来这个基地之前,我已经看过你的档案了。你的爷爷,其中的一个曾用名,是陈铁山吧?”
他没有直接说正事,而是挑了一个別的话题,並且是以陈平安不了解的自家爷爷的名字为话题发起点。
李振邦手中接待客人专用的搪瓷杯,杯口还冒著裊裊热气。
里面是陈平安刚给他倒的热水,白开水。
他不喜欢喝茶,反而是温热的白开水每天都要喝许多,这是上一世养成的习惯。
哪怕在这辈子,他把菸酒茶当饭吃都不会伤身,还是不想碰那些东西。
听到丈夫开启话头,周雅嫻也不站在他身边了,直接走到一把木质椅边,安静地落座。
听到李振邦的话,陈平安微愣,隨即恢復如常,声音平稳地点头:
“是的,我爷爷就叫陈铁山,是他最常用的一个名字,不过他还有两个名字,一个叫陈山,还有个叫陈青山。”
“但我没见过他,就连照片都没有留下一张,这些都是我父亲在应召入伍,去戍边之前跟我说的。”
爷爷这个人他从没见过。
对他的印象只在父亲和母亲的敘述中。
不过,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他其实已经见过了爷爷的照片。
就是现如今九十五號四合院中,后院那位,搬进原来聋老太房间里的马奶奶,她经常捏在手中观摩的照片。
只不过,对於这点,他还是继续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看他点头,李振邦忽然嘆了口气。
而后,他神色忧伤,红著眼眶道:
“是这个名字的话,那就对得上了!”
“陈铁山同志,是我父亲李大山的老战友,和他是过命的交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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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时他们的短暂战友情,我不是亲歷过,但我父亲这些年在我耳边念叨,已经滚瓜烂熟了。”
李振邦语气沉重,“那是一九四三年年底,在一场跨越漫长路途的艰难战役的穿插途中。”
“我父亲时任侦察连连长,在他那个经歷数次重组整编的部队里,你爷爷是他手下最优秀的侦察班长!”
“那次任务,途中多有地雷埋设,因为你爷爷的机警,提前发现数次雷阵,全连上下,避免了至少三次的重大伤亡事故!”
“就连我父亲,都被他救了不下两次!”
“我父亲自己说的,那时候,那可是眼看著就要踩雷了!硬生生的被你爷爷给扑倒,救了他一命!”
陈平安默默听著,对自己那个从未蒙面过的爷爷,也有了更深的印象。
李振邦感慨:“你爷爷陈铁山同志,是战场上真正的侦察尖兵啊!”
说到这,他语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好运不长。”
“后来,部队又遇上了好几次遭遇战,在一次突围战役时,你爷爷为了掩护唯一的电台转移,右腿被流弹弹片击中!
“他的腿伤势严重,已经无法跟隨大部队行动,所以,在经过所有战士们的商討,以及你爷爷自己本人的同意后,让他就地隱蔽,离队养伤。”
“在分別时,我父亲曾经给了你爷爷一份谢礼,也算是信物和纪念物,原本他不想要的,但是我父亲好说歹说,他才收下。”
“之后,部队又打了几场战役,有胜有负,不过总体还是大捷,只是很可惜,当时的很多同志们,都死的死伤的伤。”
“再后来,重新整编后的部队再回来时,你爷爷他也早已经整编转移,我父亲和你爷爷,也就此失去了联繫。”
“对於这位失联的老战友,我父亲一直深感遗憾,曾经多次托人寻找,却没找到人。”
“多方打听下,只知道他人还活著,大概回了冀中老家,但具体地址不详。”
“加上当时信息闭塞滯后严重,一直未能如愿相聚…”
陈平安默默点头。
原来自家爷爷也有这么一段堪称辉煌的过去,但是他却从未听闻父亲提起过。
只怕是爷爷,也未曾给父亲说过这件事吧?
李振邦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布包,动作轻柔,好像生怕它坏了。
隨后將它层层打开。
呈现在陈平安眼前的,是一块用红绸仔细包裹的,錶盘已经磨损、表链已经换新过的老式汉米尔顿机械怀表。
“这块表,”李振邦將表轻轻放在桌上,推向陈平安。
他的声音带著郑重,“是我父亲当年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它就是当时的谢礼。”
“我父亲当时和你爷爷陈铁山同志分別时,执意將它送给你爷爷,以作为纪念和谢礼,你爷爷数次拒绝,最后还是拗不过,就收下了。”
“我父亲说,陈铁山同志当时还开玩笑说:『大山连长,这表我留著,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还能换俩钱买酒喝!』”
说到这,李振邦眼中带著复杂的光,“没想到……真的是一语成讖。这块表,后来还真的救了你们家的急。”
陈平安看著那块被慎重包装的手錶,心中一震。
这块表,他太熟悉了!
从他记事起,父亲就戴著它,视若珍宝,说是爷爷留下的念想。
后来家里实在困难,母亲病重,家里也没有了余粮,弟弟饿得直哭,父亲沉默了很久,才红著眼眶把表摘下来。
连同爷爷留下的另一个老物件,据说是祖传的黄铜鎏金鼻烟壶,一起拿到旧货商店卖了。
根据父亲陈大壮回忆说,那鼻烟壶反而不值钱,最值钱的其实还是那块怀表。
陈大壮用卖表和鼻烟壶换来的钱,治好了林腊梅,还买了粮食。
再后来,那时候的母亲也赶上好时候,进了轧钢厂。
並且那时候的奶奶也没有生病,日子总算好起来了。
不过,又赶上军队招人,父亲应召戍边。
父亲在临走前,用好不容易凑齐的工业券、自行车票,还有剩下的那笔钱,咬牙买了一辆永久牌二八大槓!
父亲当时说的是:“有了它,你妈去轧钢厂,你上学,以后弟弟上学,也就方便多了。”
从此后,那辆自行车成了家里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亦是家里最值钱的物件。
也承载了父亲离家戍边前对妻儿最后的守护。
甚至母亲去世后,它还跟在他身边,甚至不久前还骑著它,载著丁大勇去山里找人!
目前这辆二八大槓看著还是平平无奇,实际上早已经经过陈平安用修士手段改装过,用了符阵器三道的手法。
隨隨便便蹬几脚,比起后世的能跑八十码以上的鬼火只快不慢,並且又快又稳,不会顛簸!
当然,也就只有经过陈平安同意的人,才能碰它,別人真骑起来,也就稍微好骑一些,没有那么夸张的速度。
李振邦看著陈平安的眼神,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声音更加低沉:
“我们后来调查才知道…你父亲陈大壮,戍边牺牲在西南边防…抚恤金,也被剋扣相当大一部分,只有最低额度。”
“其他该有的烈属待遇,你家也相当少有,甚至没有享受到!”
“甚至,你奶奶后来生病,也不能报销。”
“你们母子三人,外加一个重病的奶奶,很长一段时间在贫困线以下挣扎。”
“这件事,我最近才查明,是上边有人故意整治你们家。这件事,也是我和我父亲没有及时发现,平安吶!实在对不起!”
他再次脱帽,红著眼眶,郑重地给陈平安鞠躬。
这些话,並非李振邦以一个副司令员的身份说出。
而是以战友同志的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口吻说出的郑重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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