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贤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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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在跳。
夜风呼啸著,从帐口灌入,捲起地上的灰烬,带出一股焦灼的血腥气。
那气息在空气里打旋,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威压压得发颤。
萧寧立在火光中央。
他神情平静,微垂的睫影投在脸上,像一道静默的锋刃。
帐中数百人匍匐在地,气息压得极低。
谁都不敢动。
那种静寂,几乎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萧寧的目光,缓缓掠过人群。
那目光不急不缓,像一柄寒刀,冷而有序地一寸寸扫过跪伏的军士。
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
他没有说话。
只是看。
那一双眼,沉冷如霜,不带一丝情绪。
直到——
那目光,终於在角落停下。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齐书志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蜷缩在阴影里,背靠木柱,双手死死攥著膝盖,指节都泛白。
他原本以为,自己藏得够深。
火光照不到的角落,混乱的人影足以遮住他。
他只要不抬头,就没人能注意到。
只要不动,就能活。
他告诉自己。
——別看。
——別呼吸。
——別让任何人记起你。
可那目光,还是找到了他。
齐书志的呼吸,几乎在同一瞬停住。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浑身的血都僵住。
萧寧没有言语。
只是看著他。
那一眼,不带怒气,却重得如山。
齐书志的喉咙上下滚动,几乎要窒息。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一切。
想起自己被韩守义拉去的那一夜,几盏酒下肚后,杜崇武拍著他的肩膀,说:
“齐书志,记功册在你手里,兄弟们都信你。”
“这次若能记下大功,回京后我们都保你升迁。”
他当时犹豫过。
可想到自己不过一个籍籍无名的记事官,若无提携,一辈子都只能在帐册间討口饭吃。
於是他点了头。
於是他照他们的意思,改了军功记录——
把赵烈的名字抹去,添上了韩守义、梁敬宗、杜崇武。
只为换一句承诺。
只为能在乱世中多一分“安稳”。
那时他觉得,这点小事,不会有人查。
战事混乱,死人无数,谁还会追究一份功簿?
可现在——
他的背脊冷得发抖。
汗水从额角流下,滴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他心里疯狂地祈祷。
“別看我……陛下,千万別看我……”
他不敢抬头。
也不敢出声。
甚至连呼吸都浅得几乎要消失。
可那道目光,却像是能穿透一切阴影。
不需要问。
不需要猜。
那种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罪,都已经被看透。
齐书志的手开始发抖。
他想往后退,可背后是木桩,根本无路可退。
“陛……陛下……”
他喉咙乾涩,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那一声“陛下”,像是被压在喉骨底下,挣扎著挤出来。
萧寧没有回应。
他只是缓缓走了几步。
靴底踏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你。”
他终於开口。
声音不高,却让帐中所有人都听见。
“抬头。”
齐书志浑身一震。
他抬头的瞬间,火光映上脸,那张脸早已被冷汗打湿。
眼神慌乱,嘴唇颤抖,连下巴都在轻轻打抖。
“属……属下……罪该万死……”
他几乎是本能地伏地叩头,声音颤抖,连连叩首,额头磕得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寧的神情却没有任何波动。
他看著齐书志,就像在看一块被尘泥覆住的石。
“你叫齐书志。”
萧寧缓缓道。
“军中记事,功簿由你掌管。”
“是。”齐书志的声音细得几乎要碎。
“那韩守义等人,偽报军功,可曾与你有关?”
那声音淡淡的,却像是天问。
齐书志浑身一抖,脸色瞬间发白。
“陛……陛下恕罪,属下……属下是一时糊涂,是被胁迫的!”
“是韩守义逼我改的功簿,是他威胁我——”
他声音越来越急,头一点一点撞地,磕得额角渗血。
可萧寧没有打断他。
只是安静地听著。
那种静,反而让人更恐惧。
齐书志说著说著,声音渐渐哑了。
他察觉那双眼没有动。
没有怒,没有恕。
像是早已知晓一切,只在等他说完。
“是臣之罪!”他忽然哭喊出声,“臣愿伏诛,愿以死谢罪!”
那一刻,整个营帐的空气似乎都沉了下去。
无人敢替他说一句情。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那是皇命所至。
萧寧微微垂眸,声音冷如夜风。
“你改功簿,可知此举何罪?”
“扰军心,废军功,欺君,乱纪。”
他一字一顿,像是铁在地上敲。
“此四罪,皆可诛。”
齐书志猛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几乎趴倒。
“陛……陛下——饶命!”
他失声叫道,声线里带著撕裂的恐惧。
“臣……臣只是个小吏,实非有意……是被逼迫的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
“被逼迫?”
萧寧的声音更轻,却比风更冷。
“你若真惧强凌弱,当时可拒。可告。可守。”
“可你——”
萧寧抬起头,眼神森寒。
“你选了改笔。”
“你选了背叛。”
火光在他眼中一闪,光影落在脸上,如铁般冷。
齐书志的身体僵硬到了极点。
他想再叩首,可身体已经软了。
只能蜷在地上,像一条被拔了骨的蛇。
“蒙尚元。”
萧寧的声音骤然一沉。
“在。”
蒙尚元上前一步,肃然抱拳。
齐书志抬起头的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初入军营时的样子——
那时他年轻,写得一手好字,被上官称讚“笔直如剑”。
他说要靠本事出头,不靠权贵。
可如今,那支笔沾满了骯脏的血。
他后悔了。
后悔那一夜贪那一席酒,后悔伸出那一支笔,后悔没能守住最初的自己。
若是早知结局,他寧愿一辈子写帐,也不愿背著这四字罪名——欺君乱纪。
他忽然笑了,笑声沙哑。
“原来啊……这天,真的有眼。”
他泪流满面,手指死死扣著地面,指甲都掀起。
心底无声地念:
“娘,我怕……”
那一瞬,他不再挣扎。
反而轻轻闭上了眼。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另外一边。
“齐书志枉为军吏,欺君乱纪,削功诬名。”
萧寧的声音一字一字,缓缓落下。
“——就地正法。”
四字出口,如雷霆。
帐中,死一般的静。
无人敢动。
蒙尚元领命,未多言,只抬手一挥。
两名禁军上前。
齐书志发出一声哀鸣,身子几乎蜷成一团。
“陛下!陛下饶命——!臣知错了——!”
他声音破碎,哭喊声在帐中迴荡。
可萧寧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转过身,神情冷静如常。
“北境不容此辈。”
话音落下,外头风声呼啸,一声利刃破空,瞬息而止。
齐书志的哭声,戛然而断。
营帐再次陷入死寂。
火光摇曳,照在萧寧的背上。
那一刻,没有人再敢直视他。
那一抹身影,在火焰与阴影之间,如神祇临尘,令万眾噤声。
今夜,北境无雪。
只有血与风。
而那一声“就地正法”,在眾人心底,震盪良久,不散。
火光渐暗。
帐外的风带著沙,呼啸著掠过旌旗,猎猎作响。
齐书志的尸体被拖出帐外,那条血跡在地上蜿蜒延展,一直拖向黑暗的尽头。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铁腥气,与烧焦的木味混在一起,让人胸口发闷。
无人言语。
那一刻,整个大帐静得像是坟场。
所有人都低著头,气息不敢乱出,连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火光照在萧寧的侧脸上,半明半暗,冷冽而坚。
他立在火前,沉默了很久。
那份沉默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像是在权衡,也像是在落笔之前,酝酿最后一笔。
许久,他缓缓抬起手。
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好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
眾人如梦初醒,连忙俯首。
“该惩的,已惩。”
萧寧的声音缓缓流淌,如铁水般沉。
“但北境之战,不止有罪,也有功。”
他环视眾人,目光冷静,却多了几分深意。
“这一路微服而来,朕看到了许多。”
“有人贪功偽报——朕已见。”
“有人临阵怯战——朕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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