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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八年十一月的北平,已褪尽了最后一抹暖意,寒气从砖缝瓦楞间、从枯枝败叶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刺入肌骨。

然而,比身体上的寒冷更令人心悸的,是弥漫在这座千年古都里,那无处不在、沉甸甸的绝望气息。

它像一层无形的雾霭,笼罩着紫禁城的金瓦,缠绕着胡同口的槐树,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金圆券的贬值速度,早已脱离了任何经济规律的掌控,变成了一场疯狂而丑陋的赛跑,一场将普通百姓仅存的一点希望,无情碾碎的残酷游戏。

早晨揣着一迭厚厚的还带着油墨味的钞票出门,或许还能换回一袋面粉;若等到下午,恐怕连半袋粗糙拉喉的杂和面都买不回来了。

报纸上依旧通篇累牍地刊载着“整顿金融”、“平抑物价”的煌煌公告,但在早已看透一切的市民眼中,这些白纸黑字已然成了最辛辣、最无奈的讽刺。

民间交易,早已自发地抛弃了这堆急速褪色的花花绿绿的废纸。

硬通货重新回到了舞台中央。

沉甸甸、叮当作响的“袁大头”,以及印着陌生外国头像、在暗地里被视为更保险的外币,成了真正的一般等价物。

更多的,则是回归到了最原始的以物易物。

一块力士牌肥皂能换几斤棒子面,一尺阴丹士林布或许能换来几个填饱肚子的窝头,一只旧怀表可能换来一家子几天的口粮。

这种古老交换方式,在这座曾以现代文明自诩的城市里荒谬而又必然地复苏着,诉说着货币信用的彻底崩塌。

与经济崩溃相伴的,是愈发令人窒息的政治高压。

特务机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全城加大了搜捕与控制的力度。

报纸的社会新闻版块,几乎每天都有触目惊心的“红党嫌疑份子落网”或“某犯被执行枪决”的简短消息,字里行间透出的寒意足以让每个读者心头一凛。

街谈巷议都变得小心翼翼,熟人见面,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匆匆别过,生怕一句无心之语隔墙有耳,招来灭顶之灾。

一种“莫谈国事”的默契,在恐惧中凝结而成。

火车站,成了这恐慌图景中最混乱、最喧嚣的漩涡。

南逃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军政要员、富商巨贾,以及所有稍有门路、能弄到一张宝贵车票或船票的人,都在想方设法地逃离这座仿佛随时会被战火吞噬、或是因围困而陷入绝境的孤城。

站台上,拥挤不堪,人声鼎沸。

穿着体面的官员,拖家带口、满脸惶恐的商人,与亲人生离死别、抱头痛哭的学生,还有维持秩序的士兵粗暴的呵斥声、小贩趁机兜售高价食物的叫卖声、以及火车汽笛那撕心裂肺的长鸣……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交织成一幅绝望而疯狂的战乱流民图。

正是在这种高压和混乱达到顶点的氛围下,朱明轩果断地向阳光明下达了“蛰伏”的指令:

暂时静默,停止一切非必要的横向联系与活动,彻底回归“正常”的市民生活,像千万个普通北平人一样,低调地、坚韧地熬过这段最危险的时期,等待时机。

阳光明深刻地理解,并严格执行了这一指示。

他迅速将自己的生活调整到一种极其规律甚至略显刻板的状态:

每天上午,他几乎都待在东厢房里,伏案“翻译文稿”,那厚厚的外文书籍和写满字迹的稿纸,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下午,他会按时出门,前往朱老师家“请教问题”或“讨论工作”,路线固定,举止从容。

偶尔的其他外出,也多是去附近的市场转转,谨慎地补充一些家中必需的日用品,如食盐、火柴、灯油等。

他超乎常人的警觉性,让他敏锐地感觉到,身后偶尔会出现一些若有若无的“尾巴”。

那并非针对性的长期监视,更像是特务们在漫无目的地随机盯梢可疑人员,如同撒网捕鱼。

但阳光明凭借朱老师悉心教导的反跟踪技巧,以及自身那份沉稳与机敏,总能在穿过几个胡同、拐过几个街角后,轻易地将这些蹩脚的盯梢化解于无形,从未让对方抓到任何把柄,也从未将危险引向朱老师的住所。

家里的日子,在阳光明谨慎的暗中支撑下,相比于院外那个愁云惨淡、食不果腹的世界,维持着一种难得的,甚至可以说是奢侈的平静。

粮缸通常是满的,虽然多是耐储存的杂粮;煤棚里堆着足够的柴火和煤块,足以抵御北平漫长的寒冬;偶尔,在饭桌上还能见到一点难得的荤腥。

在一片哀鸿的四合院里,阳光明家的好日子显得格外扎眼,也自然引来了邻居们或明或暗的羡慕与猜测。

这一点难以避免,阳光明已经尽量低调,不敢让家里大鱼大肉,但在这个时期能吃饱,就已经很扎眼了。

阳怀仁经过这段时间的将养,腿伤已彻底好利索。

他依旧负责着家里的“采购大业”,虽然那最初的六百元金圆券早已在疯狂的抢购潮中花得一干二净,换回的东西也有限。

但后续,阳光明总能以“给朱老师朋友帮忙”、“介绍了些零散翻译活计”等名义,陆续拿回来一些现金,让阳怀仁能继续维持着这种在外奔波的“忙碌”。

这不仅仅是为了补充家用,更给了阳怀仁一种精神上的寄托,让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家仍有价值,而非一个需要儿子完全供养的累赘。

楚元君则安心在家操持家务,将有限的物资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时也严格督促着两个女儿的功课。

静婉和静仪的脸上,随着家中境况的稳定,也渐渐褪去了往日的菜色,有了这个年纪应有的些许活泼。

她们不用再像许多邻家的孩子那样,时刻为下一顿饭在哪里而发愁,也不用在刺骨的寒风中被父母打发到城外荒野去挖那些苦涩难咽的野菜根。

在乱世之中,这已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安稳与福分。

然而,院子外那个更大的世界,正不可避免地滑向更深的深渊。

普通百姓的生活,开始陷入了极度的困顿。

工厂大面积停工,商铺纷纷倒闭,失业者如同灰色的潮水,充斥街头巷尾。

为了一口吃的,偷窃、抢劫,甚至更恶劣的案件时有发生,报纸内页的社会新闻里充斥着此类令人叹息的消息。

维持秩序的军警变得越来越不耐烦,手段也越发简单粗暴,动辄拳打脚踢,甚至开枪伤人。

一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这片混乱中悄然确立,并且愈演愈烈。

地痞、流氓与某些心怀不轨、企图趁乱捞取好处的执法者,勾结在一起,像一群嗅到腐肉气息的秃鹫,在市井间逡巡,搜寻着可以下手的目标。

他们深谙欺软怕硬的生存之道,不敢去动那些真正有权有势、门口有卫兵站岗的深宅大院,便将贪婪的目光,更多地投向了那些有些家底、但又无甚强硬背景的中产之家。

阳光明租住的这个四合院的房东沈先生家,便不幸成了这样一只被秃鹫盯上的“肥羊”。

沈家世代居住北平,虽非大富大贵,但祖上也颇有些积累,家中藏着一些银元、几件祖传的古董字画,在金圆券已成废纸的年月,这便是一家人生存下去的最后依仗。

他清楚财不露白的道理,行事一向低调谨慎。

这天上午,眼看家中存粮见底,沈先生小心翼翼地揣着五块银元,用一块旧蓝布包了又包,塞进棉袍内侧的口袋里,想去附近的店铺买点粮食和日常用品。

他特意绕了点路,选择了一个相对偏僻、熟人较少的街道。

交易时,他更是左顾右盼,确认没有熟面孔,才快速地将一块银元递给粮贩,换回一小袋小米和几个杂面馒头。

整个过程,他自认已经足够小心。

然而,他还是被两个专门在集市上游荡、眼睛像钩子一样的地痞瞧见了。

那两个家伙,一个绰号“麻杆”,瘦高个,眼珠子乱转;另一个叫“胖头鱼”,矮壮身材,一脸横肉。

他们混迹市井,最擅长的就是辨认“肥羊”。

沈先生那身虽然半旧,但料子不错的青布棉袍,以及他交易时那副紧张而又强作镇定的神态,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瞧见没?老家伙用的是‘大洋’!”麻杆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胖头鱼。

胖头鱼眯缝着小眼睛,舔了舔嘴唇:“我见过他,应该住南边那片胡同的,独门院子。油水指定不少。”

两人交换了一个贪婪而阴险的眼神,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采购完毕、匆匆往家赶的沈先生,一直看到他推门进了四合院,牢牢地记下了地址。

接近中午时分,冬日稀薄的阳光勉强透过灰蒙蒙的天空,洒在院子里。

几缕炊烟从不同人家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带着各自家中或浓或淡的饭食气息。

楚元君也在厨房里张罗着午饭,锅里煮着棒子面粥,贴了几个掺了豆面的饼子,还罕见地蒸了一小碟咸肉,香气虽不浓郁,却足以让在院里玩耍的静婉、静仪,不时探头张望。

阳光明则坐在东厢房靠窗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英文书和稿纸,手中钢笔沙沙作响,仿佛真的在专心致志地进行着翻译工作。

就在这时,“哐哐哐!哐哐哐!”,一阵极其粗暴、毫不客气的砸门声,如同骤雨般猛地响起,瞬间撕裂了院子里的平静与祥和。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惊得屋檐下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也惊动了院子里每一户正在忙碌的人家。

“开门!快开门!执法队查案!再不开门老子踹了!”门外传来凶狠而沙哑的吆喝声,伴随着杂乱的人声和脚步声。

院子里的人们都吓了一跳,纷纷从自家屋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安和一丝恐惧。

阳怀仁从屋里快步走出,楚元君也紧张地从厨房门口望出来,用围裙擦着手。

焦振山带着焦大、焦二也从倒座房里走了出来,父子三人脸色凝重,焦大、焦二更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攥紧了拳头。

房东沈先生心里猛地一沉,他强自镇定,对闻声从正房出来的脸色煞白的妻子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躲到里屋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他自己则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才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到院门前,颤抖着手,拉开了那沉重的门闩。

门刚一开,一股冷风裹挟着七八个身影便一拥而入。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但帽子歪戴着,风纪扣敞开着,手里的步枪随意地挎着或端着,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戾气、不耐烦和贪婪的神情。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脸横肉,三角眼,嘴角下撇,有人喊他王队长。

旁边,上午盯梢的那两个地痞——麻杆和胖头鱼,也挤了进来,此刻正一脸得意和谄媚地指着沈先生。

“长官,没错!就是他!上午在集市上,用的就是现大洋!我们哥俩看得真真儿的!”麻杆尖着嗓子,迫不及待地叫道,仿佛立了什么大功。

沈先生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他知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努力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对王队长拱了拱手,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诸……诸位老总,光临寒舍,不知……不知有何贵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鄙人一向安分守己,……”

“误会?”

王队长三角眼一翻,不耐烦地打断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先生脸上,“少他妈跟老子来这套文绉绉的!人证俱在!有人举报你私藏和使用银元,违抗政府金融改革法令!知道这是什么罪过吗?给我搜!”

他根本不给沈先生辩解的机会,粗暴地一挥手。

如狼似虎的队员们得令,立刻就要往正房里冲。

“住手!你们……你们凭什么乱搜我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先生又急又怒,血往头上涌,他张开双臂,试图拦住冲向正房的队员。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王队长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后得意地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手枪套,狞笑道:

“凭什么?就凭老子怀疑你私通共匪,窝藏违禁品!

再敢阻拦,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以妨碍公务、图谋不轨的罪名,把你当共匪就地正法了!”

“你们……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无法无天!”

沈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王队长,脸涨得通红,却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焦振山上前一步。

他腿伤痊愈后,虽然刻意收敛了以往的锋芒,但多年的江湖阅历和骨子里的硬气犹在,眼神沉稳而锐利。

他对着王队长抱了抱拳,语气尽量保持不卑不亢:

“这位老总,请息怒。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不容易。沈先生是本分人,这院子里住的也都是安善良民,从不惹是生非。您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能否行个方便,高抬贵手?”

焦大和焦二也紧跟着父亲往前站了站,他们年轻力壮,身材魁梧,虽然没说话,但那警惕而带着压迫感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看到焦家父子三人这架势,王队长和队员们的气势微微一滞。

他们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深知欺软怕硬的道理,看得出这父子三人不是寻常百姓,眼神里带着练家子的沉稳和不好惹的气息。

但到嘴的肥肉岂能轻易放弃?而且他们自恃手里有枪,身上披着“执法”的虎皮,底气很快又足了起来。

“怎么?想暴力抗法?”王队长猛地拔高了声调,色厉内荏地吼道,手再次按在了枪套上,甚至故意将枪套的搭扣解开了一点。

“告诉你们!今天谁要是敢阻拦老子执行公务,格杀勿论!老子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焦振山眉头紧锁,脸色铁青。

他知道跟这些兵痞讲不通道理,他们根本不在乎是非曲直,硬碰硬,自己父子三人或许能撂倒几个,但对方有枪,最终吃亏的肯定是自家人,而且还会连累院子里所有的邻居。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缓缓地、极其不甘地让开了身子,对满脸绝望的沈先生投去一个充满歉意和无奈的眼神。

沈先生看到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他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祖上留下的这点家底,恐怕要毁于一旦。

执法队员们见状,气焰更加嚣张,呼喝着冲进沈家正房,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

一时间,屋里传来翻箱倒柜、摔打物品的乒乓声,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以及沈太太在里屋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哭泣声。

每一声响动,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沈先生和院子里的每一个邻居的心上。

邻居们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楚元君紧紧攥着围裙角,面色发白。阳怀仁眉头深锁,连连叹气。

阳光明也站在门口,面色平静,但眼神锐利,冷静地观察着院子里每一个执法队员的举动、神态,尤其是那个王队长。

搜查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对于沈先生和院子里的邻居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沈家虽然将值钱东西藏得颇为隐蔽,但在这种掘地三尺、毫无顾忌的破坏性搜查下,还是被一一翻了出来。

“队长!找到了!在这里!”一个队员兴奋地从里屋的炕洞里,掏出一个沉甸甸、沾满灰尘的小木匣。

王队长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木匣,打开盖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元,码放得整整齐齐,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诱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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