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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好天子!

十数万贼,就这一遭了,杨再兴心知肚明,此番必要破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阵前第一个,杨再兴不是紧张,也不是怯懦,只是深深吸一口气去,鼓声也来,脚步也起!

黄升站在城头之上,看得呜呜泱泱无边无际之贼军正在衝来,呼喊之声震天在响,脚步踩著大地,仿佛这城楼都在震颤……

他忽然只感觉浑身一股子冷意从脚底板直上天灵盖,头皮在麻,仿佛头髮都在麻……

黄升也看了看城墙左右的那些守城军汉,已然没有一人是那淡定奋勇的模样,皆是在左顾右盼,时不时看得几个偏过来的军汉面庞,面庞之上岂能不是煞白惊恐?

他黄升一个河北人都没见过的场面,这些军汉岂能见过?黄升都浑身麻木,这些军汉岂能不是瑟瑟发抖?

有时候,就这么个架势,就足以震慑无数人,就足以让绝大多数没见过战阵的人丧失胆气,裹挟十数万的意义,不言而喻……

黄升陡然双眼一闭,心中只有一念,今日怕是就要这么死在这里了……

也真是这个道理,这城池之內,所有人都能从贼,唯有他黄升从贼不得,他一家老小都在河北,他如何从得贼去?

这许也是自古中国之地地方主要文官,都是异地为官的原因之一。

黄升双眼紧闭,目不敢开,好似真在等死,甚至也在纠结,一会儿是自己先寻个死?还是让这些贼寇百般折辱之后再死?

兴许內心深处里,最阴暗的角落中,他还后悔一件事,怎么没有提前就跑呢?

提前就跑,还真是个好选择,兴许会受到朝廷的贬斥,兴许名声会不好,但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只当他正满心复杂之时,忽然身后有人说话:“相公,不若此时开城降了吧?”

话语急切非常!

黄升睁眼转头去看,竟是刚才散去的军將又回来了。

黄升一语呵斥:“你不守城墙,怎么又回来了?”

“相公,这般局势,如何可挡啊!”这军將急忙走进了进来。

黄升正要说话,又见一个军將急匆匆进来了,还有……一个接著一个……

黄升一时语塞,转头又看了一眼正在靠近过来的贼军,许还有五六百步,双脚还是走的,到得二百步左右,就会衝起来了……

一时间,军將进来了许多……

黄升左右扫视来去,一语:“你们此时还来问我军令,我心甚慰,我能如何说?我能说的是开城投降是万万不可,但你们若是非要做,那你们就自己去做吧……也说一语,来日当真朝廷大军来了,你们又何去何从呢?”

黄升显然也是无奈了,他也知道,这些军汉若是一心真要开城,他一个外地人是拦不住的……

但他所想,此时此刻,他自己是不能有从贼之名的……

当然,他还想劝一劝,劝说这些军將死战一二,他虽然没见过什么是死战,但读书人知道得多,古今之战,许多时候,只要军民一心死战,几十万军也是可以挡得住的……

黄升一番话语去,有人显然稍稍有些犹豫,却也有人立马一语:“相公,我等……我……便是先活过此番再说吧,若是此时不从,只待他们当真打进城来,我老父老母,我妻儿老小,当真不敢去想……”

黄升深深一嘆,微微抬手挥了挥:“都回城墙去,去吧去吧……”

眾人面色各异,转身再去……

黄升心中,此时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军民一心”这个词,何其难也,何况他才来得几个月而已……

更也是嘆,嘆这大宋,这大宋武备废弛的程度,当真教人是不敢置信,废弛得是“旷古烁今”。

便看那满城的士卒,一个个破衣烂衫,骨瘦如柴,这又如何能军民一心?

还如何指望他们能守城死战?

有心无力……

罢了罢了……

时间不多了,黄升左右看了看,看的是身边那面色煞白的护卫,几步上前去……

护卫自是不知相公要作甚,却看黄相公忽然把他腰间的刀拔出来了……

只是黄相公把刀拔出来之后,气不打一处来,问出一语:“你这般时候,就不能把你这把破刀磨锋利一些?”

著实是这把刀,锈跡斑斑,哪里有一点刃口可言?当然,这把刀的刀鞘,自也是破旧不堪……

护卫无奈一语:“相公勿怪,此刀……仓房里放著太久了,才刚刚发下来,来不及磨,再说……”

“还有什么话?”黄升喝问。

“再说……此刀……不过是个薄铁片,刀身用手轻轻一掰,就折弯了去,就是个摆设,是昔日里应付点检造的东西,磨了又有何用?”

护卫看著黄相公手中拿著的刀,一脸无奈。

黄升低头当真一看,就是大骂:“禄蠹,禄蠹也!上上下下,一片糜烂,岂不亡国?岂能不亡国啊!”

此时要死了,黄升真骂,骂那大宋,虽然已经是大燕了。

“相公要刀何用?不若小人去寻一柄好用的来?”护卫也问,这护卫算是跟了黄升几个月时间,多少还是贴心的……

“去取,速速去取!”黄升把手中的锈铁片一扔。

护卫飞身就出城楼,沿著城墙去问,片刻就归,自也真寻得来一柄能用的刀……

一柄短刃,就递给了黄升,护卫也开口:“相公是要刀作甚?”

作甚?

黄升接过刀来,低头去看,寒光在眼,深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相公是要寻……”护卫看出来了。

因为黄升已然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却见护卫就要上前来拦,黄升抬手一阻:“不必来拦了,我却也是不敢……”

说著,黄升又把刀放了下来,满脸衰容:“竟是真不敢啊……下不去手,要不你来……”

护卫脚步就退,连连摆手:“相公,万万不可,小人岂能杀相公……”

“我让你杀的,来!”黄升当真在递刀。

护卫脚步更退:“相公,就算我愿,我怕是……怕是也不敢杀人吶……”

黄升一时就愣,是啊,一般百姓,杀狗杀牛都有几分不忍,何况杀人?

这护卫向来是个老实人,所以一直留在身边听用,这就不是一个敢提刀杀人的性子……

“那你……去帮我寻个绳索来,布条也行……”黄升抬头在看,头顶上还真有铺木板的横樑……

那就上吊吧……

只管把头往上一放,把座椅一踢,这两个动作,好似容易许多,只待做完,再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还是要先死,不能让贼寇入城再死,否则不知要受多少罪去……

护卫已然在落泪:“相公……”

“去,去寻,反正是个死,你若不赶紧寻来绳索布条之物,我做鬼也缠著你……”黄升岂能不是泪水纵横?

他其实年岁不大,三十六七而已,刚刚一场大病才好,正想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回好,大难不死,更大的难来了,必死之难……

护卫无奈,转身真去,他倒是多少能理解自家相公此时要寻死的心思,毕竟说书唱戏的剧情里,这般事常有……

心中是敬佩的,也知道要成全,成全了好,是美名,若不成全,相公是知州,贼寇来了,不知要受多少罪过去……

黄升已然坐在地上了,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张从衙门里搬来的太师椅,一会儿就站在那上面上吊……

想著就哭,嚎啕大哭:“儿啊……儿啊……儿誒!我儿啊!逢年过节,定要饗祭才是……”

“儿啊,儿……许为父这般一死,朝廷与天子能恩荫照拂……儿啊……你要孝顺母亲才是啊……”

“儿啊儿啊,若不是为了你,为父岂能在此寻了死啊……”

才哭三句,却看那护卫忽然就进来了,进来就喊:“相公,你快看吶……”

相公只看护卫双手,便是怒斥:“绳索呢?啊?你要害我不成?”

护卫只管往前来走,伸手来抬:“相公快看,看城外,看城外去……”

“还看什么?城池打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你先去给我寻来绳索!”黄升不看,抬手挣扎。

“不是,相公,是是……是龙纛,是一面大旗子上画著一条龙,龙纛!”护卫使劲去抬。

“什么龙纛?”黄升愣愣就问。

“援军,相公,相公啊!!!援军到了,快起来看啊!”护卫激动得无以復加。

“什么!!!!”黄升飞身而起,脚步好似一跃数丈,一把趴在了射孔之处。

“那那……那边!”护卫抬手去指。

东南方向,一彪骑士不知多少,马匹更是数千之多,铁甲熠熠,泛著阳光带金,三四百步之远……

看不真切太多,就那大纛高耸,猛龙在盘,一颗龙头正中,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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