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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秋妍眯起眼睛,等適应了光线,看清来人,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朱厅长?”
朱毅脸上掛著得意的笑,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周太太,你这是打算带著孩子去哪儿啊?”
顾秋妍定了定神,强作镇定。
“朱厅长,我带莎莎去佳木斯走亲戚。”
“佳木斯?”
朱毅嗤笑一声,“为什么不坐火车?坐汽车多累啊。”
他拉过一张木椅,在顾秋妍对面坐下,慢条斯理点上烟吸了一口:“行了。
“你也別装了。
“鲁明活著的时候,亲手抓过张平汝,知道你们曾在特別市公园约会。”
朱毅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是张平汝的妻子。
“而前几天被我们抓到的迟玉兰,才是周乙真正的妻子。
“这个叫莎莎的孩子,是张平汝的女儿。
“对吗?”
顾秋妍的呼吸滯了一下:“朱厅长,什么迟玉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至於张平汝,他的案子早就结了。
“我承认,我和他有过一段情人关係,这点警察厅当时已经查明了,档案里都有。
“朱厅长如果想知道这些,大可以叫我去警察厅问话,用不著把我私下囚禁在这种地方吧。”
“不愧是红票,都到这地步了,嘴还这么硬。”朱毅掐灭了菸头,站起身,背手踱了两步。
“隔壁那个叫小赵的,已经全交代了。
“他是受哈尔滨地下交通站头目老魏派遣,专门护送你上山的。
“证据確凿,你就別再撑著了。
“说吧,你和周乙,到底是什么关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秋妍別过头,重复著这句话。
朱毅的耐心似乎耗尽了。
他阴惻惻地笑了起来。
“你可以不说。
“但你,或许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莎莎了。”
顾秋妍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
她霍然转头,声音发抖。
“莎莎!
“莎莎在哪儿?
“你把她怎么样了?”
看到她的反应,朱毅知道抓住了软肋:“只要你如实招供。
“我可以让你马上见到她,甚至,可以放你们母女俩离开哈尔滨。
“怎么样,这个条件,不错吧。”
顾秋妍死死咬著嘴唇:“你真无耻,拿孩子要挟。”
“不急。”
朱毅重新坐下,慢悠悠地说。
“你可以慢慢考虑。
“不过我得提醒你,可不仅仅只有孩子。
“周太太长的这么漂亮,我手底下那帮弟兄,可有很多都是光棍。”
他凑近了些,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他们,完全可以帮你再造一个莎莎。
“一个晚上。
“我只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
“朱毅!”顾秋妍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你混蛋!你好歹也是警察厅的厅长,怎么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张太太,你未免有些太单纯了。”
朱毅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我做的这些,连日本人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见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房间重又陷入了死寂的昏暗。
哈尔滨火车站。
周乙买了一张去往奉天的车票。
他將车票塞进口袋,正要转身离开,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身体一僵,回头看去。
是老魏。
老魏的脸色很难看,对他使了个眼色。
周乙心头一紧,不动声色跟在他身后,拐进一个无人的僻静角落。
他们相识多年,一个眼神,周乙的心就直直掉进了冰窟窿里。
“出什么事了?”
老魏的声音低沉又沙哑:“山上没接到人。
“车,也没看著。
“秋妍和莎莎不见了。
“极有可能是————被人劫走了。”
老魏看著他,艰难地补充道:“你隨时都有暴露的风险。”
周乙痛苦地拧起眉头,后背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落在朱毅手里了。”
他几乎是立刻就得出了结论。
“今天早上,我身边的探子明显多了起来。”
他拿出那张刚刚买的车票,自嘲地看了一眼。
“这张票,只是个障眼法。
“现在看来,也不用演了,全都白费了。”
老魏说:“朱毅现在一定在审讯秋妍。
“我担心她扛不住。
“毕竟,莎莎在他手里。
“一个女人为了孩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我隨时都有被捕的危险。
“现在只有一个选择,立即找地方躲起来,切断所有联繫,等风头过了再说。
“等苏联人打进来,我们再想办法去寻找她们母女。”
周乙沉默了几秒:“问题是莎莎。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和顾秋妍隨时都可以牺牲。
“但孩子怎么办?”
他望向灰濛濛的天空。
“她不应该倒在黎明之前。
“她得看到新世界。”
“他们会杀了你。”老魏一字一句地说。
“从我干这一行的第一天起,我就做好了准备。”
周乙说。
“我会以莎莎为条件,向他们自首。
“只要他们交出莎莎,我会请求高彬照顾她。
“一命换一命。
“这也是我作为一个父亲,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可你————”
老魏还想再劝。
周乙却笑了,笑容里满是释然与决绝:“老魏,我这身子骨,我自己清楚。
“就算是能活著出去,我和悦剑也没多少年头了。
“就让我为孩子再做点什么吧。
“这样明著谈,清清爽爽,也省得莎莎跟著我们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老魏看著他,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
他重重地嘆了口气。
“哎。”
老魏没再劝,他知道周乙的性子。
他深深地看了周乙一眼,转过身默默地走了。
周乙用手捂住嘴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胸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这段时间,这种疼痛越来越频繁。
常年累月的失眠、高压、紧张,他的精气神早就被掏空了。
每天身子都是冰冷的,无论穿再厚的衣服,也暖和不过来。
周乙没去医院检查,但他知道,自己日子不会太长了。
这辈子大部分时间给了组织。
剩下的时间就留给莎莎吧。
他挺直了身子,眼神恢復了往日的平静与坚毅。
他要去警察厅,和朱毅摊牌。
警察厅。
周乙走进了高彬的办公室。
高彬正靠在椅子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自从老婆、侄子还有两个宝贝孙子都跑路了,高彬反倒是心无掛碍,活了一辈子,终於能睡个踏实觉了。
开会,他睡觉。
上班,他也睡。
仿佛要把前半辈子欠下的觉,一股脑全都补回来。
他也没指望智有会回来,自己留在这,能活就活,不能活回头跟老刘烧盆炭一起走。
挖土豆是不可能挖的。
反正老哥俩是没啥牵掛了。
周乙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高彬晃了一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你瞧瞧,这人一老,一天到晚就犯瞌睡。”
他抬眼看向周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老弟,你这脸色可不太好啊。
“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跟你说,干咱们这行的,光吃素是不行的,身体扛不住消耗。
“你这精气神,还没我这老头子有劲呢。”
周乙笑容苦涩道:“高厅长。
“秋妍和莎莎失踪了。
“在城外丟的。”
高彬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变得警惕。
“你老弟可不厚道啊。
“她们丟了,你这时候来找我,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周乙垂下眼帘,声音沙哑。
“高厅长,我也是没辙了。
“看在莎莎小时候,您抱过她,喜欢过她的份上。
“我希望————如果找到她,您能帮忙收养一下。
“毕竟,孩子不应该承受大人之间的责任,您说是吗?”
高彬盯著他看了许久。
他长长地嘆了口气,转过椅子背对周乙,没有表態。
周乙没再多言。
他对著高彬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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