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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想起祁驼子曾说出“芮草融醋掩伤,甘草调汁显伤”的话,似乎其人很懂验尸之道。他本就觉得祁驼子这人不简单,心中多少有些好奇,听祁老二这么一说,当即问道:“你兄长遭遇了什么变故?”

祁老二长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久远。小人的哥哥原是个仵作,在府衙里做事,帮着断过不少案子,那时候府衙的官老爷们都很器重他。他那时娶了媳妇,育有一个女儿,对邻里乡亲都很好,对小人也是照顾甚多。可是十多年前,他验尸出了错,府衙险些因此办错了一桩案子,官老爷们不让他再当仵作,赶他去看守义庄,后来又遇上家里失火,妻女全都……唉,他哭得死去活来,将一只眼睛给哭瞎了。他好几次寻死,是小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才没让他死成。后来他整个人就变了,成天去柜坊赌钱,没钱时就回乡下找小人拿钱,前些天初八下午,他还回来拿过钱。小人劝过他很多次,可他从不理会,每次拿了钱就走。小人的哥哥实在命苦,小人没别的念想,这辈子能照顾他到最后,好好给他送了终,也就无憾了。”

宋慈想起初八下午,他曾带着许义去城南义庄找祁老头,后来又将外城的柜坊找了个遍,始终没找到祁驼子,原来那天下午祁驼子没去赌钱,而是回乡下找弟弟拿钱去了。他问道:“你兄长验尸出错,是什么案子?”

“小人听说是一桩杀妻案,好像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在客栈里杀了自己的妻子。”

“你说的客栈,是不是锦绣客舍?”宋慈语气一紧。

祁老二点点头,道:“对,就是锦绣客舍,原来大人也知道这案子。”

宋慈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抓着酒桌边沿,道:“祁驼子他……他是如何验错了尸?”

祁老二被宋慈的反应惊到了,摇头道:“小人不清楚。小人以前问过哥哥,但他从来不说,谁问他都不肯说。”

刘克庄听祁老二提起举子杀妻案时,心头一惊,不禁想起宋慈曾对他提到过的十五年前发生在锦绣客舍的那桩旧案。他绕过酒桌,来到宋慈身边,在宋慈的背上轻抚两下,道:“没事吧?”

宋慈摇了摇头,应了声:“没事。”便缓缓坐了下来。

“还要继续问吗?”刘克庄道。

宋慈摇摇头:“不用了。”

刘克庄向祁老二道:“你今天说的这些事,对宋大人查案颇有用处,倘若下次有事还需要找你,不知该去何处寻你?”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行在会子,要拿给祁老二。

祁老二急忙摆手,连说“使不得”。刘克庄却将行在会子硬塞进了他怀里。他推脱不得,只好收下,朝刘克庄和宋慈不断地躬身捣头,道:“小人家住城北泥溪村,出余杭门,沿着上塘河往北,有七八里地,公子若有事,差人到泥溪村知会一声,小人立刻便来城里见您。”

刘克庄亲自送祁老二出了琼楼,眼见他推着板车往城北余杭门去了,这才返身回到冬煦阁。宋慈仍旧坐在窗边,呆呆出神。他知道宋慈还在想刚才祁老二说过的话,道:“要不现在走一趟城南义庄,去找祁驼子问个清楚?”

宋慈却摇了摇头,忽然拿起刘克庄身前的酒盏,脖子一仰,将整盏酒一口饮尽。

刘克庄吃了一惊,来临安将近一年,他从没见过宋慈饮酒,这还是头一次。他还没回过神来,宋慈已一下子起身,道:“去提刑司大狱。”

天色已黑,宋慈和刘克庄赶到了提刑司大狱。

刘克庄本以为宋慈突然来提刑司大狱,是为了探望桑榆,可宋慈径直从关押桑榆的牢狱外走过,去了狱道最里侧的一间牢狱。这间牢狱里关押的是白首乌,他下午时被武偃带回提刑司,一直关押在此。宋慈吩咐狱吏打开牢门,走进了牢狱之中。

“宋提刑。”白首乌原本坐在狱床上,见了宋慈,急忙起身。

“白大夫,乔大人有来审过你吗?”宋慈道。

白首乌应道:“乔大人来问过一些事,我但凡知道的,都如实向乔大人说了。师叔的死当真与我无关,我没有下过毒,更没有害过他……”

“刘鹊与居白英是不是有过一个女儿,在三岁时死了?”宋慈忽然打断了白首乌。

白首乌点了点头,道:“师叔师婶是有过一个女儿,名叫刘知母。”

“她是怎么死的?”

白首乌有些好奇,道:“宋提刑,这是十年前的事了,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你只管回答就行。”

白首乌想了一下,慢慢说道:“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十年前师叔一家刚来医馆不久发生的事。那时先师还是太丞,常待在翰林医官局,少有来医馆,医馆便交给了师叔在打理,家宅那边也是师叔和师婶在住。那时知母刚满三岁,是师婶年近四十才得的女儿,听说师婶生她时难产,耗了半条命才把她生下来。师婶对知母疼爱得不得了,但师叔只想要儿子,见是女儿,便对知母没那么喜欢。有一天知母去医馆书房玩耍,师叔没看好她,她不知从何处翻出了一瓶牵机药,吃进了肚子里。那牵机药是剧毒之物,知母没能救得过来,死状很惨,小小的身子,疼得头朝后仰,脚向后翻,弯得像一张弓……”他想起当年刘知母的死状,讲到这里时不由得面露惨色。

宋慈听说过牵机药,据说那是历代皇帝专门赐死臣子所用的剧毒,相传南北朝时的北齐开国皇帝高洋,便常用此药赐死臣下,有一回高洋宴请群臣,席间大鱼大肉,觥筹交错,君臣相谈甚欢,眼见群臣吃饱喝足,高洋突然一翻脸,假言在酒里下了牵机药,将群臣给吓坏了,其中一位侍郎竟直接被吓到肝胆俱裂,当场给活活吓死了。还有传言说,大宋开国不久,南唐后主李煜暴毙而亡,便是被太宗皇帝赐下牵机药给毒死的。宋慈听说过牵机药的名头,但从未见过此物,听着白首乌描述刘知母的死状,不禁一下子想起了刘扁尸骨的模样,也是头脚反弯,状若角弓反张,道:“牵机药是什么毒?”

白首乌应道:“牵机药用马钱子辅以多种毒物炼制而成,具体用了哪些毒物,我也不太清楚。我听先师提到过,这牵机药民间很是少见,通常是皇宫大内才有,是皇帝赐死臣子用的,服用之人会浑身抽搐,头足相就,状若牵机而死。”

“既是皇宫大内才有的毒药,”宋慈问道,“何以医馆里会有?”

“这……先师那时在宫中做太丞,他知晓牵机药的炼制之法,是他自己私下里炼制的。”

“炼制这种剧毒来做什么?”

“先师曾说,牵机药虽是剧毒,但若极少量地服用,能有清明头目的功效,倘若外用,还能通络止痛,散结消肿。”

宋慈听说过“是药三分毒”的说法,也读过父亲宋巩私藏的不少医典,知道药有大毒、常毒、小毒、无毒之分,有“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之说。牵机药虽是剧毒,但若少量使用,能有治病功效,这一点他能理解得了。他道:“刘知母误食牵机药而死,居白英是何反应,刘鹊又是何反应?”

“师婶那时悲痛万分,哭晕了不知多少次,一醒来便哭晕过去,一连十几天都是如此。师叔倒是没那么伤心,每天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从那以后,师婶对师叔的态度大变,她恨师叔粗心大意,害得知母惨死,从此再不踏足医馆,尤其是医馆书房。后来师叔为了延续香火,买了歌女莺桃为妾,没两年便生下了决明小少爷。师叔很是高兴,对决明小少爷疼爱得不得了,可师婶因此更恨师叔,对莺桃和决明小少爷从没给过好脸色。这几年师婶就没怎么和师叔说过话,医馆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管不问。她在正屋里供奉了知母的灵位,又设了一尊佛龛,平日里把自己关在里面吃斋念佛,很少出来,可她偶有露面时,脾气比以前还大,见了谁都骂,家里人都怕她。师叔也经常避着不见师婶,但凡回家宅那边,都是宿在莺桃房中。如今师叔死在医馆书房,还是被毒死的,师婶私下说……”

“说什么?”

“说这是报应,说师叔是该死。”

“你应该还记得紫草吧?”

宋慈原本一直在打听刘知母的死,关于紫草的这一问来得太过突然,白首乌嘴唇一抖,道:“紫……紫草?记……记得。”

祁老二讲述紫草的事时,曾提及紫草在医馆大堂里帮白首乌给病人固定通木,宋慈马不停蹄地来到提刑司大狱见白首乌,除了打听居白英与刘鹊的关系,就是为了打听紫草的事。他虽然只去过刘太丞家一次,但刘太丞家众人给他的感觉,是压根没人在乎刘鹊的死,反而人人都是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倘若他在刘太丞家查问,只怕人人都是有所遮掩,不会完完全全地对他说实话。如今白首乌被抓进了提刑司大狱,等同于与刘太丞家众人分离开来,而且他是刘扁的弟子,在刘太丞家似乎是受到其他人排挤的,所以宋慈决定找白首乌单独查问。如今他已经知道居白英因为刘知母的死而与刘鹊闹僵,两人虽同居一处屋檐下,却有种至死不相往来的感觉,可是之前祁老二提及刘鹊将紫草贱卖给他为妻时,刘鹊和居白英是一同出现在后堂的,而且今天下午在刘太丞家,祁老二提及此事时,居白英暗使眼色,让石胆打断了祁老二的话,这令他觉得紫草的死似乎另有隐情,再加上紫草死在去年的正月十二,刘鹊则是死在一年后的同一天,这只是巧合,还是有所关联,必须查个清楚才行。他道:“紫草在刘太丞家为婢,是活契还是死契?”

白首乌应道:“紫草原是孤儿,早年被先师收留做了婢女,是签的死契。”

在大户人家为奴为婢,有活契、死契之分。活契是受雇佣的奴婢,到了年限便可离开,也可提前花钱赎身。死契是在主家终身为奴,婚丧买卖无权做主,一切听凭主家安排。紫草既是死契奴婢,刘鹊自然可以将她卖给祁老二为妻。宋慈道:“当初刘鹊为何将紫草卖给卖炭的祁老二为妻,你身在刘太丞家,应该知道吧?”

白首乌道:“我记得是……是紫草煎药时拿错了药材,险些害了病人的性命,师叔因此将她卖给了祁老二。”

“犯了这样的错,刘太丞家不想再留下她,将她卖给别人倒也说得过去,可为何非要把她贱卖给祁老二那样上了年纪、长相又丑的人呢?”宋慈道,“这么做,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对。”

白首乌没有回应宋慈的话。

“你可是有事瞒着我?”宋慈道。

白首乌低声道:“我……我……”

“白大夫,你身陷囹圄,自身已经难保,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刘克庄忽然道,“宋提刑一贯查案公允,你应该是有所耳闻的。如今乔大人已经当你是凶手关押起来,整个提刑司上下,能救你的便只有宋提刑。你若与刘鹊的死没有关系,那就不要对宋提刑有任何隐瞒,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宋大人查案公允,只是……”白首乌为难道,“这些事若是说了出来,只会加重我的嫌疑。”

“你只管说出来,是不是会加重嫌疑,我自当分辨清楚。”宋慈道。

白首乌点了点头,道:“不瞒宋大人,其实先师去世之前,已经将……”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已经将紫草许配给了我。”

宋慈眉头一凝,道:“你继续说。”

白首乌往下道:“紫草本是流落街头的孤儿,还有当归和远志,他们都是一样的。我记得那是六年前一天深夜,我在医馆里分拣药材,忽然听见很急的敲门声,打开门便看见了紫草。那晚下着大雨,紫草跪在医馆外磕头,浑身都被淋透了,远志背着当归,跟在她的身后,她说当归快不行了,求我救救当归的性命。他们都只有十二三岁,个子小小,面黄肌瘦,我见他们可怜,便让他们进了医馆。当时先师刚从太丞上退下来,那晚正好在医馆书房里著书,还没有休息,他亲自给当归施针用药,救了当归的性命。先师见他们三人无家可归,便在问过他们愿不愿意后,将他们三人收留了下来。先师用药材的名字,分别给他们三人取了名,让紫草在家宅做了婢女,让当归和远志在医馆做了药童。紫草闲暇时常到医馆找当归和远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与当归和远志分享。她对医术很感兴趣,在医馆里总是问这问那。先师见她颇有灵性,便让我教她一些医术上的学问。她学得很快,没几天便能熟练地分拣药材,还学会了掌控火候,给病人煎药用药。

“此后四五年,紫草一有空闲,便来医馆跟着我学医,她对看诊治病越来越熟练,用起各种器具和药材,甚至比做药童的当归和远志还要得心应手,有时当归和远志倒要反过来跟着她学。当归和远志若有出错,她总会当面指出,加以纠正,还有另一个药童黄杨皮,学艺不精,也常被她指出各种错误。她总说看诊治病,稍有差池便会关乎人命,半点也马虎不得,当归和远志都肯听她的,黄杨皮却是屡教不改。黄杨皮跟着师叔,是师叔的贴身药童,连先师都不便说教,紫草却是不留情面,一见黄杨皮犯错便加以指正。她平时待人温柔可亲,却又有如此严格的一面,在医术上一丝不苟,先师对她是越来越喜欢。那时先师看诊病人,我常在旁边搭手,紫草也跟着帮忙,很多时候不用我提醒,她便知道先师要用到什么器具和药材,提早准备妥当,先师那时曾笑言,说我和紫草便是他的左膀右臂,有我和紫草在,他便可以放心地安享晚年了。

“我大紫草十岁,眼看着她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几年朝夕相处下来,彼此渐渐相熟,越来越亲近。先师看在眼里,有一次把我和紫草一同叫去书房,说有意将紫草许配给我,问紫草愿不愿意,又问我肯不肯照顾紫草一辈子。我少年白头,医馆里人人拿这事说笑,来医馆求医的病人也常对我指指点点,背地里说三道四,说我年纪轻轻就老了,一看便活不长久。先师曾给我问过两门亲事,可人家听信谣言,都没答应。紫草却不在意,什么少年白头、命不久长,她根本不信这些。先师一问她,她便红着脸点了头,我也甘愿照顾她一辈子,先师便许下了这门亲事。”

白首乌讲到这里,想起紫草红着脸点头的那一幕,不觉露出微笑。可这微笑转瞬即逝,他摇头叹道:“可是许下这门亲事没几天,先师便去净慈报恩寺看诊,在大火中遇难了……先师走得太过突然,没留下任何遗言,他一辈子无儿无女,师娘又去世得早,偌大一个刘太丞家,最后变成了师叔的家业。师叔做了家主,不认先师许下的这门亲事,不让紫草嫁给我,我求了师叔几次,师叔都不答允,我也没有办法。再到后来,师叔常常因为各种小事对紫草责骂,又不让她继续来医馆这边帮忙,只让她在家宅那边干各种粗活。紫草只能趁师叔、高大夫和羌大夫他们都外出看诊时,才敢悄悄地来医馆,陪着我看诊病人。又过了几个月,我记得是去年过完年后不久,有一天紫草突然变得不大对劲,帮着我看诊病人时心不在焉,煎药时竟拿错了药材,险些害病人丢了性命。她一向心细,从没有这样过,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说,一个人跑回了家宅那边,此后一连好几天躲着不见我。师叔得知紫草擅自来医馆帮忙,还险些害死了病人,勃然大怒,说紫草败坏了刘太丞家多年来的好名声,要将紫草赶出家门,后来便听说师叔将她卖给了送炭的祁老二为妻。我去师叔那里求情,师叔却说这不是他的意思,而是师婶的意思,我便又去找师婶,师婶直接让石管家把我轰走,不见我。我没有办法,只好去找紫草,想问问她的意愿,商量该如何是好。她一开始仍不肯见我,后来见了我便一直哭,说她对不起我,说她不是个干净的女人。我追问究竟,她却不肯再说。我苦思了一夜,想着该怎么办才好,想来想去,还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祁老二,心想哪怕逃离刘太丞家,哪怕居无定所流落街头,我也要带她离开。我下定了决心,哪知转天,她竟在后院上吊自尽了……”

白首乌讲到这里,声音哽咽了起来。刘克庄不禁想到了惨死的虫娘,心中对白首乌甚是同情。宋慈却无丝毫同情之意,语气如常地道:“紫草死后,府衙司理参军韦应奎是不是来查过她的死?”

“韦大人是来过。”

“韦司理怎么说?”

“我记得韦大人来了后,先检查了紫草的尸体,说紫草是死于自尽,又查问了紫草为何自尽。得知原因后,他说紫草虽因不肯嫁人而死,但主家本就有权做主奴婢的婚嫁,这不算遭主家威逼胁迫而自尽。当天他便结了案,将紫草的尸体交给师叔处置,然后便走了。”

“你见过紫草的尸体吧,她的脖子上有几道索痕?”

白首乌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有两道。”

“除了索痕,是不是还有别的伤痕?”

“我没记错的话,她的脖子上好像还有一些抓伤。”

白首乌的这番回答算是与祁老二的话对应上了。宋慈暗暗心道:“看来紫草的死是有蹊跷,要去见一见韦应奎才行。”嘴上问道:“紫草死前一夜,曾说她对不起你,还说自己不是个干净的女人,你对这话怎么看?”

“紫草自尽后,我想了很久,尤其是她死前说过的这些话,还有此前她的种种反常。”白首乌迟疑道,“我怀疑会不会……会不会是师叔……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你是想说,刘鹊有可能玷污了紫草?”宋慈直言不讳地道。

白首乌叹了口气,道:“紫草是家中婢女,她的一切都由家主做主。师叔身为家主,要她……要她服侍,她不从也得从……若不是如此,她那几天为何变得心不在焉,为何一直躲着不见我,还说自己不干净,说对不起我?师婶又为何要执意将她卖给祁老二为妻,那般糟践她呢?”

刘克庄听得直点头,这样的解释甚是合理。宋慈只是默然了一阵,道:“所以你觉得说出这些事,会让人怀疑你想为紫草报仇,有杀害刘鹊的动机,因而加重自己的嫌疑?”

白首乌点了点头,道:“宋大人说的是。可我当真没有杀害师叔。我昨晚离开书房时,师叔还是好好的,我此后再也没有去过书房,第二天一早我又按师叔的吩咐去回诊病人,直到再回到医馆时,才得知师叔已经死了……”

“你去回诊了什么病人?”宋慈打断了白首乌的话。

“是一个叫林遇仙的幻师,住在中瓦子街。”白首乌回答道,“昨晚师叔叫我去书房,说有意传我《太丞验方》,又吩咐我今早去为林遇仙回诊。他说林遇仙患有耳疾,嘱咐我带上香附和冰片,若是林遇仙耳疾未愈,耳道仍有瘙痒流脓,便取香附一两、冰片一分,一起研磨成细面,以香油调和,均匀涂抹在耳道内。这一验方,其实我是知道的,之前太学司业来医馆治疗耳疾时,我就见师叔用过了。我今早赶去中瓦子街,见到了林遇仙,他的耳疾果然没痊愈,我便依验方用药……”

“你刚刚说什么?”宋慈忽然声音一紧,“太学司业?”

白首乌应道:“是太学司业。”

“你说的可是何太骥?”宋慈的声音又紧了几分。

“是何太骥。”白首乌应道,“我听说他不久前死了,他的案子好像还是宋大人你破的。”

“何司业到刘太丞家看诊,”宋慈追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白首乌回想了一下,道:“过年之前吧,应该是腊月下旬。具体是哪些天,我记不清了。”

“哪些天?”宋慈道,“这么说,何司业到过刘太丞家不止一次?”

白首乌点头道:“我记得他来过三次,是连着三天来的,三次都是师叔给他看诊,亲自给他用的药。”

“何司业只是单纯来看诊,没做别的事?”

“我记得他每次来,除了看诊,还会与师叔在书房里单独见面,一见便是好长时间,师叔每次都会关上门,吩咐黄杨皮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打扰。”

“你可知他们二人关起门来说些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宋慈的眉头紧皱起。他之前便觉得何太骥的死有一些疑点未能解开,此时听了白首乌所言,这种感觉就变得极为强烈。他陷入沉思之中,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写著一部医书,一部囊括毕生医术的医书,在你看来,需要多长时间?”等到宋慈再说话时,他已然另起他问。

白首乌应道:“我医术尚浅,没写过医书,不敢说用时多久。但我见过先师著书,六年前先师从太丞任上退下来后,便开始著述医书,直到他去世,前后长达五年,他的医书仍没完成。医术本就没有止境,遇到的病症越多,积累的经验就越多,医术也就越高,所以我想,写著一部医书,应该是一辈子的事吧。”

刘扁著述医书,前后用时五年仍未完成,然而刘鹊著述《太丞验方》,只是最近一个多月的事,总计五部十六篇的内容,眼下竟只剩最后一篇还没完成。短短一个多月,刘鹊真能写完一部凝聚毕生心血的医书吗?宋慈暗暗摇了摇头。白首乌曾提及刘扁将自己所著的医书视若珍宝,常随身带着,最后毁于净慈报恩寺的大火,但若刘扁所著的医书并没有毁掉,而是被同去净慈报恩寺的刘鹊得到了呢?刘鹊著述《太丞验方》,倘若不是自己一边思考一边落笔,而是有现成的医书加以增删修改,所用时日如此之短,便能解释得通了。宋慈暗想至此,问道:“之前在刘太丞家时,你曾提及刘扁著述过医书,但是毁于净慈报恩寺的大火,没能留存下来。据我所知,当初刘扁去净慈报恩寺时,只有刘鹊相随,你是没有跟着去的。那医书被毁一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白首乌应道:“是师叔说的。”

宋慈又问:“刘扁和刘鹊关系到底如何?此间没有别人,你大可实话实说。”他记得白首乌说过刘扁和刘鹊关系很好,但弥音曾提到,刘扁和刘鹊同去净慈报恩寺的路上,彼此什么话也不说,这实在不像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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