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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怕拼命怕平凡,有得有失有欠有还,老天不许人太贪,挺起胸膛咬紧牙关,生死容易低头难,就算当不成英雄,也要是一条好汉……”

蜿蜒曲折的山路当中,一辆警车正沿路向前奔驰着,低沉的旋律伴随着嘹亮的歌声,不时从半开的车窗里飘荡出来。

警车左侧是挺立的岩石山峰,山上草木翠竹葳蕤,郁郁苍苍,松柏树枝从山间横出,遮在山路上方,为炎热的午后添加了几分绿荫,鸟鸣雀啼甚至猿猴的啼叫穿过茂密枝叶,此起彼伏地传来,但都被歌声盖过去了。

跟山峰相对应的是右侧的险峻深谷,山路原本就很狭窄,路边象征性地设置着铁质护栏,在长年的暴晒雨淋下,护栏已经看不出应有的颜色了,可想而知,万一有事故发生,这样的护栏起不到任何作用。

山路呈十八盘的形状蜿蜒而上,所以来往车辆也必须不断绕来绕去地跑,这种看不到尽头的驾驶很挑战司机的心理承受力,但是正在开车的先生完全没有被影响到,他轻松地转着方向盘,顺着山路向前开着,顺便跟随音乐旋律,扯着喉咙放声高歌。

“万般恩恩怨怨都看淡,不够潇洒就不够勇敢,苦来我吞酒来碗干,仰天一笑泪光寒,滚滚啊……”

“希望滚的人是他。”

吴钩坐在后车座上低头看书,在噪音再一次响起时,他终于忍不住嘟囔起来。

越光托了托金边眼镜,感觉到吴钩的烦躁,他习惯性地摸摸吴钩的头,慢声细语地安慰道:“开车的人很辛苦,我们要体谅他一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心静就很凉?”

“心静自然凉,”吴钩纠正道:“不过我觉得开空调的话会更凉爽。”

越光看看半开的车窗,虽然山间气温较低,但现在还是炎夏,就算有风,也带着温热的感觉,吹这种风的确不太舒服。

“你们这就不懂了。”

关琥在前面开着车,听到他们的对话,他说:“你们这些人平时都坐办公室,吹空调吹惯了,忘了我们人类最早就是在大自然里生存繁衍的,所谓尘归尘土归土,对人类来说,自然才是最好的,难得有机会接触大自然,还要吹损害身体的空调风,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也许今后你要在大自然里待几个月,到时你就不会说什么尘归尘土归土了。”

“吴钩你别乌鸦嘴我跟你说,我们只是去做一下形式上的调查工作,做完就走人,头儿说了最多三天就搞定。”

“你为什么要相信你那个比狐狸还狐狸的上司呢?”吴钩保持低头看书的姿势,凉凉地说:“智商差这么多,真难相信他是你弟弟。”

他没有特意说名字,但很明显后面那句话是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张燕铎说的。

被点名,张燕铎抬了一下他的墨绿色眼镜,微笑说:“弟弟是用来疼爱的,智商低点可以忍受。”

在越家,弟弟或许是用来疼爱的,但是在他们家,身为弟弟的他绝对是拿来被操练的,在这一点上,关琥深有体会。

车身颠簸了一下,这加重了关琥的怨念,嘟囔道:“明明四人同行,却让一个人在这种山路上开几个小时的车,我实在感觉不到被疼爱的手足之情。”

张燕铎瞥了他一眼,“吴钩头部受过伤,越光久居国外,他们都不擅长跑山路。”

关琥开着车,满不在乎地说:“不是还有你吗?”

这小子又欠修理了。

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教训弟弟,张燕铎表面上微笑说:“我是被你大力邀请来的,身为友情顾问,没道理让我做事对不对?”

听了这话,关琥震惊地转头看过来,面对张燕铎一副正直又无辜的脸孔,他几乎要叫起来——

先生你梦游了吗?谁有大力邀请你啊?难道那天不是你从某个黑心上司那里听到消息,特意跑去我家,找了各种很难成为理由的理由,死缠烂打硬要跟来的吗?否则我出公差,为什么要带上你?有听说出门做事带妈妈带保姆的,谁听说还有带哥哥的?

一大串的牢骚还没说出口,关琥就看到张燕铎伸出一根手指,优雅地指指前方,示意他小心开车,接着用同样优雅的口气做结案陈词。

“所以我们四个人中,只有你这个基层小警察最适合做这种事,并且身为友情随同的人,我并不想因为你的一时失误坠崖而死,所以弟弟,请集中精神开车。”

这种俯视对方说话的浓浓的优越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

关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把怒气发泄在油门踏板上,用力踩着踏板对自己说认命了,他认命了,接着又随着车里的音乐放开喉咙高歌。

“滚滚啊红尘翻呀翻两翻,天南地北随遇而安,随遇而安呀随遇而安,我会记得随遇而安……”

歌声接近于嘶吼,几乎盖过了原唱,吴钩终于忍不住了,把头抬起来,皱眉说:“可以关掉噪音吗?”

“啊哈,你居然说我最爱的歌是噪音?”

“我是说你在制造噪音。”

“我觉得我唱得很好。”

在这方面,关琥没太有自觉性,大概车里除了他以外,没人会认为很好。

为了不引起众怒,张燕铎换了爵士乐,关琥没办法跟着唱了,一脸哀怨地看向他。

张燕铎无视了,手向前一指,做出请专心开车的示意。

关琥气愤愤地拧回头,顺着盘山路拐着弯往前开,还好这条路平时很少有车经过,所以他可以认着性子横冲直撞,只是可怜了其他三位乘客,要不断承受车辆的颠簸。

吴钩合上书,观赏着青葱的山间风光,随口说:“有时间带你弟弟去医院检查一下,他这么high,血压一定很高。”

没等张燕铎答话,关琥抢先道:“没那回事,每年体检,我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倒是你该去检查下脑袋,都失忆了,脾气还这么糟糕,可不是件好事。”

“因为我判断事物是根据我的逻辑,与记忆没有关系。”

“也就是说你的个性差是天生的咯,真是个糟糕的事实。”

“不会比认识你更糟糕了。”

乐曲声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越光在旁边看着,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两瓶矿泉水,一人一瓶递给他们,小声对张燕铎笑道:“他们看起来很不对盘。”

“黑与白总是很难融洽的,不过总算旅途不寂寞了。”

“那希望早点结束这次的工作,否则我们要整天听他们吵吵吵。”

张燕铎挑挑眉。

他听得出虽然越光这样说,但其实他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因为有关琥在,吴钩就不会保持他冷静寡言的气场,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多跟外界交流对他的病情治疗有帮助,大概他也希望吴钩可以尽快好起来。

可是记忆恢复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假如记忆恢复会让吴钩性情大变,再次回到他原来冷酷阴湿的个性,并且站去他们对立面的话,他们又该怎么面对?

身旁两个人还在持续打嘴仗,伴随着爵士乐声,给人一种很滑稽的感觉,张燕铎不由得笑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决定放弃这个杞人忧天的想法,这时候就该学关琥,随遇而安好了。

因为比起尚未发生的事,他们要去处理的这桩案子才是需要马上解决的问题。

案子其实很简单,复杂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关琥居然被调来出外勤。

那只是一起盗贼因分赃不均而内讧导致失手杀人的案子,嫌疑犯已经捉拿归案,案子也呈报上去了,更主要的是案子发生的地点离他们有几百公里,根本不属重案组的管辖区域,所以萧白夜派关琥来负责此案就更微妙了。

所以理所当然的,当关琥被萧白夜叫去办公室派遣任务时,他当场拍了桌子。

以上,都是事后张燕铎从萧白夜那里听来的。

“其实那个案子还有许多模糊不清的地方,所以被检察院打回来重理,你也知道让当地警察调查的话,免不了出现一些官官相护的问题,就这样,案子转到了我这里。”

萧白夜在电话里很无奈地对他说:“其他组员手头上都有工作,就关琥最清闲,当然就派他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跟他说顺利的话,也就三四天的工作,很快就会回来了,又不是把他调去乡下派出所数蚂蚁,让他端正心态,不要动不动就跟上司拍桌子。”

听完后,张燕铎冷静地反问:“为什么你不自己跟他说?”

“他火气上来了,除了你,谁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萧白夜揶揄完后,又说:“啊对了,为了更好地配合他的工作,我还申请了让越光随同。于公,越光是法医,必要时可以帮上忙;于私,那片区域据说将被蒋氏建筑集团买下来搞开发投资,现在发生了意外,蒋老先生也希望知道案件的进展结果,自己儿子去亲自查访的话,感觉肯定不一样的,所以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帮帮他了。”

听完萧白夜啰啰嗦嗦的一大堆话,张燕铎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了?”

“因为我是好人啊,我最喜欢做利人又利己的事了。”

“看来蒋先生许了你不少好处。”

在洛神事件里,蒋家的几个儿女都陆续死亡,所以现在蒋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是越光,但偏偏越光跟蒋淮山的关系很差,更不屑于他的万贯家财,这件事让蒋淮山很头痛,张燕铎猜想比起让越光去调查案件,蒋淮山更想通过这件事拉近他们父子的关系。

“这个时候,我觉得多一个朋友总强过多一个敌人。”

萧白夜这样说,就证明张燕铎猜对了,他说:“看来洛神事件后,我们被盯上了。”

“确切地说,是关琥被盯上了,所以以上的话都是对外说的,实际上会变成这样,是上头的意思,我的顶头上司在会上直接跟我说关琥这小子不错,就是个性太冲动了点,所以要多让他去基层锻炼。”

张燕铎冷笑起来,“我弟弟的存在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我猜会不会是那次关琥去紫阳大闹,被蝴蝶夫人列上黑名单了,不过被器重总不是件坏事,我有间接询问要锻炼关琥是谁的提议,不过没得到答案,上头那帮家伙都是老油条了,一个个比狐狸还狡猾。”

“那你那边呢?有没有被盯上?”

“我这边一切正常,应该还没有人注意到我。”

也就是说关琥会被调开有两种可能——他的存在妨碍到了某些人,或是有人想观察他的工作能力。

前者的可能性张燕铎认为不大,否则直接找个借口把关琥调职就好了,至于工作能力,不是他看不起弟弟,关琥除了工作有拼劲有正义感外,并没有什么优于他人的长处,至少不是上头那些人中意的精英才干。

那会不会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打断张燕铎的沉思,萧白夜又说:“如果你不放心,就陪他走一趟吧,案子其实很简单,最多一个星期,我就找个借口把他调回来。”

以上,就是张燕铎跟随关琥来乡下办案的经纬,也是这一路上关琥一直在唱随遇而安的原因。

还好关琥神经很大条,除了一开始对这个安排不爽外,他很快就进入了状况,把来基层锻炼当成了野游活动,在查到他们要去的地方山明水秀,空气清新后,就更开心了,出发时还兴致勃勃地准备了各种野外生存必备工具以及bbq道具,开始规划这一个星期的活动日程。

张燕铎在旁看得额上青筋直冒,再次认为暗中担心他的自己跟萧白夜才是白痴。

也许真是他想多了,一个封闭偏僻的乡下能有什么事?他根本不该跟来,这一路颠簸下来,骨头都快散架了,张燕铎闭着眼,在温热的车里昏昏欲睡,有点后悔这次的主动请缨。

再往前走,道路愈发不平,车辆有节奏的摇晃加重了张燕铎的困意,睡得正香时,刹车声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车身左右剧烈扭动,惯性的作用下,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晃去。

好在张燕铎训练有素,紧急关头,他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伸腿支住前方稳住平衡,同时左手握住放在座椅旁的甩棍——关琥不可能无缘无故急刹车,所以张燕铎在瞬间做出了应敌的准备。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后,却发现车外除了飞扬的尘土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的警车车头冲着山壁,车身呈横斜的状态停在道路中央,如果要说有什么怪异,那就是挡风玻璃上沾了很多土跟斑斑点点的液体,液体好像是深褐色的,由于阳光的反射,从车里无法分辨那是什么。

“我撞人了。”

身旁传来关琥僵硬的话声,张燕铎转头看去,就见关琥脸色苍白,没等他发问,关琥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张燕铎没拦得住他,看看警车停放的位置,他皱了下眉,身后的两个人想要下车,被他喝止了,坐去驾驶座位上,换倒车档。

关琥在车外看到他的动作,脸色更白,连连摆手阻止,大声叫道:“不要动车,会伤到车下的人……”

张燕铎置若罔闻,踩油门迅速向后倒,将车倒去靠近山壁的那边,以防在这个时候有车经过,造成二次撞击,道路另一边就是深谷,如果撞翻车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在他停车的途中,吴钩已经开车门跳了下去,手里攥着一个赤红色的笔管,一反平时呆萌的样子,表情冷静,做出备战的架势。

吴钩自从重伤失忆后,他一向随手不离的武器红笔也不知去向,这支笔是他央求越光帮他订做的。

红笔外形类似笔管,但其实更像是可以自由伸缩的指挥棒,虽然无法跟吴钩以往的武器相提并论,但至少在视觉上神似,张燕铎看到他抽武器,就更加强了戒备,提醒越光留在车上,自己也紧跟着手握甩棍跳下了车。

他一下车,就听到山间刺耳的蝉鸣声,靠近路边的草丛树枝快速摇摆着,猿啼声在不远处回荡,像是受到了惊吓,叫声格外洪亮,但附近除了不寻常的紧张气息跟腥臭怪味外,他并没有感觉到敌人的存在,反而是关琥一脸怒气,冲到他面前喝道:“我让你不要乱移动车辆,会伤到人的!”

没被他的冲动影响到,张燕铎打量周围,目光依次掠过山路跟警车,冷静地问:“人在哪里?”

“呃……我刚才撞到人,人应该还在车下。”

关琥想到了最重要的问题,急忙看地上,但山路当中只有几道扭曲的车轮印,他又转到车后,趴到地上检查警车下方,想确定会不会是伤者被车体挂住了。

张燕铎没理会他那傻乎乎的行为,转头看吴钩,吴钩冲他摇头,表示没有人。

越光也从车上下来了,他的脸色很难看,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难看,脚下还有点发飘,闻到车外的腥臭气后,他靠在车上捂住嘴巴,一副要吐的样子。

吴钩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跑过去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越光不说话,只是不断摇头,吴钩更担心,突然把他拉到阳光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观察他的脸色,又去扒他的眼睑,问:“是不是恶心?肚子疼?你刚才喝水时有没有觉得味道不对?”

在他的一番摆弄下,越光的脸色更白了,张燕铎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他只是晕车,你扶他去阴凉的地方坐坐,让他多喝点水,很快就会好的。”

“晕车?”吴钩看看张燕铎,一脸的狐疑,“晕车会是这种快死的样子吗?我看他是中毒了,那瓶矿泉水有问题,是谁买的水?”

如果换了是关琥,一定会大翻白眼,说句中毒你个头啊,不过张燕铎是文明人,所以面对吴钩的质疑,他好言好语地解释道:“相信我,是晕车。”

“是的。”

越光忍着不适点头附和,又指指前面的道边,做出想过去休息的表示。

吴钩这才将信将疑地接受了,扶着越光去对面坐下,又跑到车里拿水,至于眼下的怪异状况,早被他抛去了脑后。

关琥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着膝盖上的泥土,一脸的不可思议,又转去车头打量,嘟囔道:“怎么可能?刚才明明有人的……”

刚才怎样张燕铎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没有危险。

他将甩棍收起放回口袋,先去查看挡风玻璃上的污渍——除了尘土外,还有形同泼墨状的液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液体有些暗红,驾驶座前方的玻璃上液体较多,张燕铎掏出纸巾擦了一点,放到鼻下轻嗅。

属于血液特有的腥气传来,这毫无疑问是血,但是从血的颜色跟稠度来看,不像是人血,张燕铎皱眉向前看去,就见刚才关琥急刹车的地方出现了一道沟。

沟很浅,最多是让车辆颠簸一下的程度,但却很长,像是蜈蚣的形状,扭曲着横在道路当中。

张燕铎走过去蹲下来查看,就见沟两边的土质较松,泥土当中也有零星洒落的血迹,靠近山边的地方,土沟呈树枝状向两旁蔓延,像野兽爪子抓出来的样子,而土沟则类似人体的四肢跟头部。

“刚才出了什么事?”他问关琥。

关琥双手抱头,目光在地上、车上、旁边的山林之间来回打转,显然还没有消化这个突发状况,听到张燕铎的询问,他抓抓头发,指着道路,说:“我正开着车,突然有人冲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撞上他了,我急忙拐车头……那人太奇怪了,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凭空冒出来的那叫鬼。”吴钩在对面凉凉地说。

“大白天的怎么可能是鬼呢?你刚才有没有看到?就是一个人突然冲到我的车前。”

“我在睡觉,没看到。”

听了这话,关琥的目光又转向越光,把期待放到了他身上。

经过休息,越光的脸色好转了许多,他抱歉地说:“刚才我不舒服,一直冒虚汗,没太注意……嗯,好像是有道人影扑到了车上,但我还没看清,他就消失了,就是一眨眼的事。”

“难道真的是鬼?不过鬼不可能出血,”关琥摸着下巴琢磨,又仰头看山,“会不会是什么小动物或是猿猴?”

张燕铎也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关琥马上又摇头自我否定,“小动物的话,撞得出了这么多血,不可能有力气跑走的,而且我2.0的眼看得千真万确,那是个人,人跟小动物我还是分得清的。”

张燕铎看看沾满挡风玻璃的尘土,怀疑在那种突发状况下,关琥是否真看得清被撞的物体。

越光缓了过来,站起来走到现场查看,吴钩陪在他身边,不时往山谷那边瞅瞅,说:“也许是那小东西倒霉,被你的车一下子撞去山下了。”

听了这话,关琥有一瞬间的动摇,但马上就否定了,“不可能,那边又没有血,血滴是延伸到山中的。”

他指指山间草木被压过的地方,张燕铎也顺着他的目光,沿土沟延伸的方向往上看。

路边的草叶瓣上留着被踩过的痕迹,一些地方还溅了血点,看到血迹,张燕铎的脑海里自动回闪出刚才的突变——在急速行驶的车辆前方,突然有个莫名物体从土中跃出,向挡风玻璃撞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关琥本能地转方向盘向右躲闪,但右边是山谷,于是关琥又努力往左转,所以他在睡梦中才会感觉到车辆快速往两旁扭曲。

看血迹滴落的状况,那个物体没有坠崖,而是在被撞伤后落地,接着惊慌失措地逃入了山林中。

所以那不可能是人类,人类不会步行走这种险峻的山路,速度也没那么快,关琥看到的多半是猿猴——他车速不快,又刹车及时,猴子应该伤得不重,刚才出事后山间也有传来猿猴的惊啼声,大概正是那只受伤的猴子的叫声。

只是山路当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一道类似人形的横沟跟爪印?这一点张燕铎无法弄懂。

“关琥你应该是看眼了。”

越光恢复精神后,从车里拿出他的工具箱,用专用道具采集路上跟车上的血样跟污渍毛发,说:“我确定这血液不是人类的,不过是属于什么动物的,我需要进行详细的化验,请给我一点时间。”

“总之,没有撞到人是好事,”吴钩收起了手里的红笔,左右打量,“虽然我不喜欢这里的气息,但可以确定没有危险。”

见没有造成人身伤亡事故,关琥松了口气,冷静下来仔细回想刚才的一幕,由于大家都在休息,所以看到异景的只有他,也只有他一个人始终对撞到猴子的这个假设持怀疑态度。

“如果是猴子的话,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道路就这么宽,我一眼就能看到了。”

而且那真的不是猴子,是人……至少是非常形似人的生物。

假如不是他自己也觉得这个判断很离谱的话,关琥一定会坚持自己的观点。

他沿着血点滴落的方向又往山里走了几步,想寻找受伤的猿猴,不过齐腰高的茂密草木让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做法,吴钩在旁边看着他的举动,冷淡地问:“你不会是打算去找那只猴子吧?”

“无故撞到它,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你可以祈祷,”吴钩说:“祈祷它吉猴天相。”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段,关琥转头瞪吴钩,却发现吴钩并没有开玩笑,他只是说出了内心的想法而已。

“时间不早了,上车吧。”

不希望关琥为这件事耿耿于怀,张燕铎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主动坐去了驾驶座位上,关琥想请缨,被他拒绝了。

“你累了,剩下的路由我来开。”

关琥了解张燕铎的个性,没再跟他争辩,坐去副驾驶座上,又忍不住解释道:“我不是因为累才看眼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开车而已。”

张燕铎按按钮喷出玻璃水,用雨刷清洗了挡风玻璃,将车重新开动起来,他注意到越光的不适,特意放慢车速,并尽量避开颠簸的地方,让他不至于再晕车。

跟关琥相比,张燕铎的驾驶技术稳当多了,所以越光没再像刚才那样表现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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