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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他的处理问题你来决定好了,对了,有关你的推荐信,我已经递交上去了,面试时灵活点。”

“谢谢处长。”

“私下里你还是叫我叔叔好了,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可以平步青云,我也感到欣慰,”萧炎说完,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又追加,“还有你的父母,看到你现在的成绩,他们也一定很高兴,马上就该扫墓了,记得祭奠他们时,帮我代为上柱香。”

他不知道为什么萧炎会突然提起他的父母,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点头应下,又找借口告辞,萧炎没挽留,在他走的时候,突然说:“周末枫叶亭有聚会,老爷子亲口点了你的名,到时记得好好表现一下。”

枫叶亭是萧家长辈的别墅别称,以萧白夜的辈分来论,该叫他叔公,这位长辈早已退居二线很久了,但据说私下里还是掌握着警界内部很多的情报计划,萧白夜曾跟随萧炎去过一两回,不过被亲自点名,还是头一次。

看来他越来越接近组织的内部核心,也等于说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可是偏偏最重要的证据他没有拿到手,那个刻有与恐怖组织有关的名单磁片毁掉了,导致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所以他只能继续静观其变,任何秘密总有暴露的一天,今后他还有的是时间,他会尽自己所有力量跟这些人玩到底,当年究竟是谁犯下了灭门血案,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手指间传来刺痛,萧白夜回过神,发现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将烟蒂掐灭了,这才注意到外面又开始下雨,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激烈的响声。

就像那一个雨夜,也是下着瓢泼大雨,雨声大得惊人,以至于没人注意到从萧家里传来的枪声,那一夜的那一幕,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浸满地板的浓稠血迹,横躺在地上的双亲跟弟弟,还有那个杀人凶手的长相。

在枪口指向他的瞬间,闪电从窗外划过,他看到了凶手脸颊上的疤痕,那张脸深刻在了他的记忆里,而后枪声再度传来,子弹击中他的心口,再后来的事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炸雷响起,萧白夜的身体颤了一下,记忆被拉回到多年前的雨夜,他情不自禁地摸了下心脏部位。

医生曾对他说过,只要再差几毫米,他就没命了,但他很幸运,老天爷把他留了下来,那道致命伤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后遗症,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他很怕看到鲜血,不是恐惧,而是出于某种忌讳。

血的气味会让他变得兴奋跟疯狂,那种反应就像是野兽噬血的感觉,只有通过杀戮才能让自己得到满足,他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所以尽量避开杀人现场,让自己表现得更像一个正常的人。

萧白夜转动了一下老板椅,探身把百叶窗拉开,外面的雨更大了,雨势凶猛,几乎看不到窗外的景物,这让挂在窗上的晴天娃娃的存在变得滑稽起来。

叶菲菲给了他两个晴天娃娃,一个他挂在车里,一个挂在窗上,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信仰,但有时候他又很希望相信这个传说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选择跟张燕铎合作。

现在回想起来,张燕铎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是雨夜。

那天他走得很晚,因为他要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去档案室查找萧家血案的资料,当他坐上车,马上就感觉到了危险,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派人来暗杀他的,所以他第一时间掏出了放在座位下方的私枪,但对方接下来的话让他改变了念头。

“我没有恶意,我来找你只是想跟你做笔交易。”

“我不想跟陌生人做交易。”

他握住枪柄,却没有立刻拉下保险栓,因为直觉告诉他,来人不是敌人。

男人从后面下了车,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到了他身旁,并冲他亮亮双手,表示自己没带武器。

那是个纤瘦英俊的男人,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很多,戴着金边眼镜,看气质像是大学讲师或是大公司的白领职员,但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因为男人身上有种让人紧张的气息,尽管他表现得很友好,但对萧白夜来说,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

男人率先开了口。

“我知道你一直在调查萧家血案,我想也许我可以帮你。”

只这一句话,就让萧白夜起了杀机。

因为这个秘密一直深藏在他心里,不敢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当年警方给的说法是歹徒挟怨报复,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后来经过各种调查,他就更确信家人的死亡是因为了解了某些内幕而被灭口的,可是内幕黑网太大太密了,他需要慢慢调查,否则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跟家人一样在某天被抹杀掉。

所以这个人很可能是那些人派来试探他的,于是他故作不经心地回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无聊的消息的,我家的案子早就破了,凶手也已经伏法,一切早在多年前就结束了。”

“凶手不是伏法,而是被击杀,在萧家灭门血案发生的一星期后。”

萧白夜的心又是一凛,这个人居然连这件事都查到了,看来他在找自己之前有详细调查过自己的身分。

他稳住悸动的心绪,平淡地说:“凶手是畏罪自杀的,用他枪杀我全家的凶器击穿了自己的太阳穴,一枪毙命。”

“你信这个说法?”

“我信眼前的事实。”

事实就是当他被带去确认时,他一眼就认出了凶手,子弹贯穿了凶手的头部,却没有损毁他的五官,脸颊上那道疤痕很明显,他到死都不会忘记。

当时带他去的正是萧炎,他躲在萧炎身后簌簌发抖,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害怕,其实他是为了压制愤怒。

如果不那样做,他一定会冲过去将凶手碎尸万段,但他不可以那样做,因为一旦有人知道他并没有失忆,他的存在将会变得很危险。

所以他做出的反应是恐惧,他无法确定凶手的身分,心理医生也证明他不记得全家被灭门的过程,是因为惊吓过度造成的,为了不刺激他,萧炎没有再问他那晚的事,匆匆带他出了解剖室,告诉他案子结束了,他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但他不可能重新开始,除非他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听了萧白夜不亢不卑的回应,男人笑了,“你如果真相信那个事实,就不会一直暗中调查了。”

“先生,我不知道你的身分,如果你专程来找我,只是为了开这种无聊的玩笑,那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

“你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们素未蒙面,其实我也不是特意在查你,而是在调查其他案子的过程中,无意中发现了你的存在。”

男人微笑说:“所以我们不妨开门见山来说,我不是被谁派来试探你的,如果真有人怀疑到了你,他们会直接将你干掉,你虽然很优秀,但并非无可取代的,所以我会帮你,只是因为可以顺便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但萧白夜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反问:“你的目的?”

“我以前是为某个组织做事的,后来他们总部毁了,可是国际中仍有不少政府要员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不想有一天他们再死灰复燃,所以我要彻底毁掉这个组织。”

男人讲述了自己的身分跟经历,很超乎常理的话题,却又无比真实,他在听的过程中,天平逐渐往相信的那边倾斜,直到最后男人摘下眼镜,失去特殊镜片的遮掩,他看到了对方眼瞳里违和的颜色,瞳色是一块块的,有些融汇在一起,有些各自分离,乍看去,充满了诡异的色彩。

那一瞬间,他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同时也完全信了男人的话。

“我的目的是毁掉他们的联络网,而你是找出当年的真相,我会在查找犯罪记录时跟你的行动交叉,证明我们要找的很可能是一伙人,我们拥有共同的利益跟目的,所以合作对我们来说有百利而无害。”

他心动了,但是常年养成的警觉性让他没有马上表现出自己的想法,男人看出来了,将手机的待机画面亮给他,屏幕上的侧面半身照让他一眼认出那是他的属下关琥。

“他就是我弟弟,作为相处已久的同事,你对他一定很了解吧。”男人说:“我拿他来做筹码如何?假如我中途有任何背叛的行为,你可以随时干掉他。”

关琥聪明勇猛,是位好警察,但他的弱点是太信任人,尤其是对朋友跟同事,所以对付他要比对付这个神秘男人简单多了。

“你怎样证明你们是兄弟?”

“你可以去调查关琥的档案,看是否跟我说的一样,如果那样还不能让你相信的话,那可以等到你帮了我之后,我再证明给你看。”

“帮你?”

“我想找一个可以接近关琥但又不被他怀疑的理由,因为我不想他知道我的过去,可是我跟他做邻居做了半年,拍了他无数照片,这个笨蛋居然都没发现,说起来也挺让人头痛的,所以我才先找上你。”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名片印刷简单,借着路灯灯光,萧白夜看到名片当中印着涅槃酒吧的标记,下面则是主人的名字——张燕铎。

他抬头,再次打量男人,不无怀疑地想,这个人跟关琥一点都不像,如果把关琥比喻成老虎,那张燕铎就是狐狸,他的微笑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但他内心究竟在想什么,没人会知道。

“你想个办法让关琥去我的酒吧,只要他去了,余下的事就好办了。”

张燕铎说这话时,眼眸中精光闪过,让萧白夜有种关琥将会羊入虎口的感觉,这个人的本质跟他有点类似,所以关琥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但萧白夜并没有为出卖属下而内疚,反而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会成功吗?”他摆弄着那张名片,沉吟道。

仿佛听出了他话语后的意思,张燕铎正色说:“我不知道,但凡事总要尝试一下的。”

他没再多问,而是收好枪,伸过手来,这个行动就代表他接受了对方的建议。

那时候他还没有对张燕铎完全地信任,他这样做有一半是在赌,用自己的经验来赌张燕铎的话是真的,因为他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了,调查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他有些自暴自弃,索性不如就此赌一把,假如判断错误,张燕铎真是那些人派来的探子的话,那他也认命了。

张燕铎跟他握了手,微笑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计划定好后,张燕铎下了车,在关车门的时候,忽然问他,“不知这场雨会下多久?”

“不管下多久,总会停的。”

听了他一语双关的回复,张燕铎笑了,托了托略微滑下的眼镜,说:“不知道最后我们是否可以找到真相,所以这个计划的代号不如就叫‘绝对零度’吧。”

“好。”

这是萧白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张燕铎面对面的长谈,后来他们有过很多次联络,却大多都是用暗码或简短的留言来沟通,甚至连联络人的姓名也不曾出现在彼此的手机里,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其他人包括关琥都不知道。

将酒吧介绍给关琥这件事比想象中要简单,甚至不用他亲自出面,于是就更没有人会想到他跟张燕铎是早就认识的。

那天他开车下班,刚拐出车位,就看到了叶菲菲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他知道叶菲菲跟关琥认识的经过还有他们的交往,叶菲菲人缘很好,经常买糕点跑来重案组玩,所以大家都跟她很熟,看她的样子,萧白夜就知道两人闹别扭了,他特意落下车窗,跟叶菲菲打招呼。

“吵架了?”

“组长好,”看到他,叶菲菲停下脚步,气鼓鼓地说:“吵架,那也要有人吵才行啊,关王虎今天约了我吃饭,结果我来了,却找不到他,玎珰说他临时有案子,早走了。”

“今天没有案子,可能他是在查旧案吧,他很喜欢没事时去翻些旧案来调查的。”

那时萧白夜已经查过了关琥的档案,正如张燕铎所说的,关琥幼年时家庭出现了一些状况,他会做警察,大概跟自己的目的一样,这也从中证明了张燕铎没有说谎。

听了他的话,叶菲菲冷笑起来,“呵呵,旧案比新女友还重要,亏我好心做了晴天娃娃来送他,他不仅爽约,还挂我电话!”

萧白夜跟关琥做同事几年,很了解他的个性,要说关琥哪方面都好,就是对女孩子不体贴,尤其是办起案子来,别说女友了,就算是天皇老子,他都会无视的。

“要不我打电话叫他回来,”他半开玩笑地说:“他怎样也不敢挂上司的电话吧。”

“不用了,免得让他觉得我是在倒追他,我决定了,下一次,我再给他一次机会,要是他再用路远赶不及还有办案这种借口搪塞,我不踹掉他我就不叫叶菲菲!”

“那你要不要试试这家?”

他将张燕铎的酒吧名片递过去,叶菲菲接过名片,饶有兴趣地翻看着。

“咦,这家酒吧就在附近耶,离这里跟关琥家都很近。”

“是啊,如果这么近他还迟到,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嗯嗯,那就选这家,我踹他也要让他死得瞑目。”

叶菲菲开开心心地向他道了谢,看她跃跃欲试的反应,萧白夜想应该没多久,关琥就会被请去涅槃酒吧了,这也算是达成了他对张燕铎的承诺。

叶菲菲道谢离开,走出几步后,又转身跑回来,从包包里掏出两个手工做的晴天娃娃塞给他。

“谢谢你帮我介绍好地方,这个送给你,算是回礼,这是我亲手做的,可以祈求晴天的娃娃。”

叶菲菲看似大大咧咧,手工活却意外的精致,娃娃做得挺漂亮,脖子上还系着银色链子,链子下缀了颗小铃铛,随着她的拿动发出轻响。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鬼使神差地接了,将其中一个挂在了车上。

之后的事正如他们设计的那样,张燕铎跟关琥认识了,并且在自己的默许下堂而皇之地出入警局。

张燕铎跟关琥携手办了很多奇案,也几乎触及到了警界高层的黑幕,但最终功亏一篑,绝对零度的计划失败了,张燕铎也不知去向。

萧白夜回过神,不知何时,雨势变小了,外面的风景逐渐清晰起来,他站起来,看向窗外,晴天娃娃被碰到,传来叮铃叮铃的轻响,在无形中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虽然计划失败了,但不管怎样,他们都距离黑幕组织更近了一步,结果固然令人遗憾,但只要坚持往前走,总会找出真相的——他始终相信张燕铎没有死,他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暂时离开了而已,也许不用多久他就会再回来,跟自己联手,完成绝对零度的最后计划。

“明天会是晴天吧?”看着晴天娃娃,他自言自语道。

跟张燕铎初识时,张燕铎也曾问过雨会下多久,他的回复是早晚总会停,现在他同样也是这样想的。

“或许明天的明天,总会晴天的。”

全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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