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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迎来送往

1、恭王府

到北京快三年了,最吸引丁能通的地方还是和珅的故居恭王府。丁能通几乎每隔两三个月就要来这里一趟,原因很简单,不少政治新星升起后,由于一个“贪”字最终却像流星一样陨落了,这其中就包括不少大大小小的驻京办主任。在这里走一走,看一看,无非是提醒自己别因为“贪”而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丁能通对和珅感兴趣不是因为和珅“贪”,而是因为在和珅身上集中了官本位制度中所有为官的元素:自幼清贫、发奋苦读、幸识君王、连升三级、侍君如父、位极人臣、左右逢源、精明干练、阴险狡诈、贪得无厌……丁能通的身世与和珅太相似,也是从小丧父,靠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从小就想出人头地,于是发奋苦读,大学毕业后考入东州市政府,幸得市长肖鸿林的赏识成为市长秘书,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通过多年的历练,他也修得左右逢源、精明干练、诡谲圆滑。其实,什么样的仁人志士在官场里混久了,棱角也都磨没了,河里的石头有几个不是圆的?经过一番煞费苦心,丁能通终于当上了清江省东州市驻京办主任。只是一个“贪”字不知要了多少政坛精英的命,他心有忌惮,丁能通是不想丢掉性命的,自己还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所以他经常到恭王府走走,一来是为了给自己提个醒,二来也是想多沾点福气。

丁能通的理想是实实在在的,实实在在的理想当然离不开福气,而恭王府素有“万福园”的美誉,什么蝠池、蝠厅、福字碑,一个福字道出了富与贵的真谛。

丁能通特别喜欢康熙爷写下的这个“福”字,他在恭王府驻足最多的地方就是这块福字碑前,目的就是想多沾点恭王府的福气。难怪北京人常说,到长城是看大气,到故宫是看王气,到恭王府看的是福气。

对于丁能通来说,大气他自认为天生就有,王气是丁能通梦寐以求的,然而,当今中国好像破了千百年来的规矩,从不分离的富与贵竟然分开了,如今的中国是富者不贵,贵者不富,这是丁能通万难想明白的。

丁能通认为,贵必有王气,富必有福气,在中国官场上,二者可以兼得的只有驻京办主任了。因为驻京办主任既贵为官员,又像个商人,可以广交权贵,当然福气多多了。想来想去,丁能通觉得多沾点福气是无可厚非的,作为驻京办主任沾不上天王老子的福气,一定是地瓜加土豆——烀熟了就是面。

丁能通不觉得人生是什么过眼烟云,即使是和珅去了,还有恭王府在,还有福字碑在,明明是步步为景嘛,只不过景致各有不同罢了。

眼下的光景就是他自己选择的,丁能通一直为自己的选择暗自得意,因为自从他第一次陪同东州市市长肖鸿林走进恭王府以后,他的人生就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理想:我要当东州市驻京办主任,而且要在自己的任期内,将驻京办事处变成东州市设置在北京的恭王府。

丁能通这个理想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因为东州市作为清江省的省会城市,工业大市,清江省经济的发动机,现有的驻京办太寒酸了,像东州这种经济大市,驻京办搞成五星级也不过分,这里有一个东州市政府的形象问题,丁能通多少次为自己的想法而兴奋。

丁能通就任驻京办主任之前,是东州市市长肖鸿林的秘书,而且兼任市政府办公厅副主任,按理说,鞍前马后地跟了肖市长五年,到哪个区当个区长,到哪个实惠局任个局长,也就是肖鸿林一句话的事。可是,丁能通出人意料地拒绝了市委组织部的美意,执意要当东州市驻京办事处主任,个中原因即使是他服务多年的市长肖鸿林也没有完全猜透。

其实,丁能通一直有不可告人的私心,说野心也行,说是高远志向也可,他认为,要想在政治上有大发展,必须有重量级的人物赏识,他可以利用驻京办这个平台,既可以因频繁接待省市领导而得到赏识,又可以广交京城权贵,为自己在政治上有更大的发展寻找机会。这年头要想当大官,就要结交权贵;要想发大财,就得结交大款。只要自己在北京打开局面,别说市长肖鸿林了,就是市委书记王元章也得围着自己转。

这些年跟着肖鸿林走南闯北,北京城也识得不少大人物,他认为自己有打开局面的底蕴和实力。何况,东州市作为省会重镇、革命老区、老工业基地,早就为首都输送了成百上千的老革命,用好这些关系,何愁自己没有绵绣的前程。

丁能通正驻足在福字碑前沉思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哟,这不是丁秘书吗?”

这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丁能通回头看时,却一时蒙住了,这女人四十多岁,典型的机关女干部形象,端庄稳重的脸笑容和蔼,上身穿着一件暗绿色鸡心领短袖小衫,古铜色西裤,浑身透着大方与庄重之气。

“哎呀,是刘大姐,好久不见了,我没敢认!”

半晌,丁能通才想起来,这位刘大姐叫刘凤云,是中纪委的处级干部,三年前随中纪委六室主任去东州市搞政务公开调研,丁能通陪肖市长接待过他们。晚宴上,丁能通与刘凤云拼酒,败下阵来,所以印象极为深刻。

“丁秘书,什么时候来的北京?肖市长也来了吗?”显然,刘凤云并不知晓丁能通的工作变动。

“刘大姐,我现在是东州市驻京办主任,早就不当秘书了。”丁能通极力想改变留在刘凤云心中的秘书形象。

“这么说你进步了,丁主任!”刘凤云半开玩笑地笑道。

“刘大姐,还是叫我能通或小丁吧,我听着舒坦。”丁能通腼腆地说。

“好吧,小丁,看见这福字碑都想了些什么?”刘凤云似乎看穿了丁能通的心事,平和地问道。

“听说康熙只留下三个大字,一个是故宫太和殿内的‘无为’二字,另一个就是和珅府里的这个‘福’字。”

“是呀,当年康熙为老母亲的生日写下这个大大的福字时,深感惊讶,因为福蕴涵着才、子、寿、田等老百姓常求而不达的东西,整个一个福字就表达了国人对多子、多财、多寿、多福气的祈求。而后来康熙考虑到这个写绝了的福字无法再次写出,便用剑刻的方法刻在一个长石上,摆在了皇家大院内。”

“刘大姐,后来和珅是怎么把这个福字弄到府里的?”

“这倒不清楚,不过聪明的和珅为避免皇家人把这块宝夺回去,便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先是用座假山把石压在下面,并在山上放置三块象征双龙戏珠的大石头,最后还在福字外围弄了一个大大的寿字,这样皇家人即使想取走也只能望福兴叹了,毕竟谁都不敢用江山和寿运来换取一个福字。因此,这个福字得以一直留在这里。”

“和珅果然是聪明绝顶!”

“小丁,我发现你好像很崇拜和珅哪!他可是个大贪官呀!”刘凤云诧异地瞪着眼睛说道。

“刘大姐,你误会了,我只是想,为什么康熙亲题的福字没有保佑他。”丁能通赶紧解释道。

“常言说得好,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人生不能苛求太多呀。”

“刘大姐说得对,刘大姐说得对。”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手中拿着两瓶矿泉水走了过来。

“凤云,遇着熟人了?”

“噢,我来介绍一下。小丁,这是我老公,叫周永年,在中组部地方局工作。永年,这是东州市驻京办主任丁能通,曾经是肖鸿林的秘书。”

丁能通听了刘凤云的介绍,内心暗涌着一种冲动,心想,刘凤云的老公居然在中组部地方局工作,看派头和资历,少说也得是个副局级,这可是所有在政治上有宏图大志的人做梦都想结交的人物。

丁能通赶紧伸出双手谦卑地说:“周大哥,幸会!幸会!”

周永年客气地伸出手,带着警觉而傲慢的笑容说道:“驻京办主任可不简单,个个都有左右逢源、纵横四海的本领。”

“哪里,哪里,我们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谋发展呀!”

“在夹缝中求生存,有没有搞错,谁都知道,驻京办是三不管,别人管不着,地方没法管,北京管不了。又开宾馆、酒楼,又办公司,驻京办主任可是既当官,又做老板,集富贵于一身的肥差,经常接待的是当地领导干部,有人脉关系,又是地方政务与中央政务对接的桥梁,哪个驻京办主任到部委办事不是如履平地呀,在外面纪律也松,工资又高,哪个驻京办主任没有点神通?”周永年侃侃而谈,说得丁能通脑门儿沁出了细汗。

“周大哥高看我们了,这样吧,刘大姐,反正你是东州人,改天我请客,周大哥务必给我这个面子。”

丁能通觉得周永年这个人太有用了,即使是省委书记、省长也要高看一眼,这样的人一旦交下,无疑对自己的政治前途大为有益。但是结交这样的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小火慢炖,不然容易夹生。双方寒暄告辞后,丁能通缓步走出了恭王府。他上了奔驰车刚打着火,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号码是东州市常务副市长贾朝轩的秘书顾怀远打来的。丁能通赶紧接了电话。

“能通,你在哪儿呢?贾市长到驻京办了,你赶紧回来吧。”

“怀远,我在路上,马上回去。”

2、对弈

贾朝轩在北京学习,一有空就到驻京办找丁能通下围棋,丁能通虽然给肖鸿林当过秘书,但是驻京办归常务副市长主管,因此,贾朝轩是驻京办名副其实的太上皇。贾朝轩找他,丁能通不敢怠慢。五年的秘书生涯和几年驻京办主任的历练,练就了丁能通一种特殊的本领,既能掌握必须掌握的信息,又能让这些信息到自己这儿打住。这一点让所有的市级领导都很赏识。

丁能通接待过东州市所有副市级以上领导及他们的家属,也经常陪同国家部委办局领导到东州办事甚至休假,知道别人无法知道的信息,甚至是隐私,但是,丁能通都能守口如瓶,并且从来不利用这些信息甚至隐私为自己谋取什么,为此,丁能通获得了更多近身领导的机会。

东州市驻京办坐落在北京市八里庄附近一片平房区,离电视塔不远,原来是部队的一片军营,在市委书记王元章任东州市市长期间,租给了东州市政府,王元章将这里改造成了驻京办。十几排营房,一个大院,院内几十棵高大的杨树像披挂着哗哗作响的青铜铠甲的巨人,圆圆的树干几乎一般粗细,傲岸地凝视着出入驻京办的各色人等,默默沉思。

驻京办大门前的胡同虽然狭长,但很热闹,特别是早晨,卖豆汁油条的,卖馄饨烧饼的,卖稀粥馅饼的,应有尽有。丁能通最喜欢北京的小吃,近三年来,他的早餐放着机关的食堂不吃,专吃门前的小摊,特别是馄饨加油条是丁能通最爱吃的,奇怪的是做这些小吃的很少有北京人。

丁能通的奔驰车驶进驻京办大院时,贾朝轩正站在一棵大杨树下抽烟,顾怀远左胳膊下夹着一个皮包,右手正在打手机,驻京办副主任钱学礼正在向贾朝轩汇报着什么。

丁能通在车里望了一眼肉头肉脑的钱学礼,心里咯噔一下。三年前,驻京办老主任死于车祸后,副主任钱学礼拉着架子要主政,无奈,丁能通看上了驻京办主任这个肥缺,钱学礼无力抗衡,只好忍气吞声地认了,忍了,但是心里一直不服气。

丁能通上任以来,钱学礼一直在暗地里下绊,恨不能丁能通也像老主任一样出车祸死了才解气。因此,丁能通一见钱学礼腆着像女人乳房一样肉乎乎的胸脯凑在贾朝轩耳边窃窃私语,心中就断定这家伙在打小报告了。

丁能通从车上下来,钱学礼尴尬地冲他笑了笑,知趣地想走,丁能通心里酸溜溜的,但脸上的表情很随和。

“老钱,市政协的张主席来,三点钟的飞机,你帮我接一下。”丁能通语气平和,但不容置疑。

“好的,贾市长,我去了。”钱学礼看了看表点头哈腰地说。

贾朝轩将手中的烟头扔在了地上,用脚一碾,慈祥地挥了挥手。

“贾市长,怎么不进屋呀?”丁能通的语气像是在挑钱学礼的礼。

“你小子不在办公室,是不是被什么女人缠住了?”贾朝轩话里有话地说道。

丁能通听了贾朝轩的话心里激灵一下,心想,莫非自己帮助金冉冉的事被发现了?不能啊,妈的,这年头,只要接触女人,准能传出包二奶、养情人的谣言来,金冉冉不过是一个要轻生的女大学生,自己不过是做了点自己该做的事,难道也传出了流言飞语?钱学礼这小子不愧号称独眼龙,什么香风毒雾他都能捕捉得到,真得防着点这小子,干脆找机会把他撵走算了。

但是,丁能通也知道,钱学礼在驻京办十年了,连老婆孩子都调北京来了,全家不仅在北京买了房子,而且都弄成了北京户口,拉着架子老死在北京。而且这小子什么领导都伺候过,在北京的水很深。

“贾市长,是哪个乱嚼舌头的给我造这种谣言?这不是把我往山下推吗?”丁能通佯装严肃地埋怨道。

“你小子,怎么,捅到腰眼上了?”

贾朝轩说完哈哈大笑,接过了丁能通递过来的软包中华香烟,顾怀远赶紧给两位领导点上火,贾朝轩拍着丁能通的肩膀,走进八栋营房。

八栋营房是十几栋平房中装修最好的,是专门接待副市级以上领导用的,走廊内一条大红纯毛地毯通往各个装修豪华的房间。丁能通的老婆孩子在东州,自己孤身一人,晚上就住在八栋营房的六号房间。

八栋营房八号房间是驻京办最好的房间,是豪华套,相当于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服务员打开门,丁能通将手一让,贾朝轩和顾怀远走了进去,服务员上了茶水和水果,三个人坐在沙发上闲聊。

“怎么样?贾市长?党校学习紧张不?”丁能通随口问道。

“党校学习还行。”贾朝轩呷了一口茶,悠悠说道。

“贾市长,青干班和普通班可不一样,您可是重点培养对象,说不定没毕业就提拔了。”丁能通恭维道。

“这倒是真的,我们班有个同学,最近传说要升副省长了,中组部领导已经找他谈话了。”

“贾市长,市委王书记和肖市长都可能高升,一旦高升,位子就空出来了,您年富力强,将来东州一定是您主政。”丁能通诡谲地说道。

“老弟,借你吉言吧,不过,我要主政,你这办事处可得变变样,许多省会城市的驻京办都是三星、四星,甚至五星级了,咱东州市的驻京办还像个大车店怎么能行?影响东州市改革开放的形象。”

“贾市长,我也一直想改变咱办事处的形象,可是没有钱呀,如果当初王书记任市长时把这片营房的地买下来,咱现在就发了,光这块地就能换个五星级。”丁能通惋惜地说。

“是呀,十几年前王书记要是魄力大点,七百万现在就能变成七个亿。唉,这都是往事了,眼下,你要想做个称职的驻京办主任,就得学会资本运作的本领,什么叫资本运作,就是空手套白狼。不用市里投一分钱,就能搞出个五星级酒店来。”贾朝轩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说。

“贾市长,我看中了一座五星级酒店,地点不错,离保利大厦不远,但经营不善,正在寻找好的合作伙伴,如果你给驻京办在东州批块好地,我就有把握控股,到时候咱就鸟枪换炮了。”

“你有把握?”贾朝轩双目放光地问。

“有把握,到时候我们驻京办下面成立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双管齐下,我保证两年就让驻京办大变样。”丁能通信心十足地说。

“好,能通,不愧是肖市长的秘书,有道行,我从党校学习完后,一回东州就给你办。”

“多谢贾市长对驻京办的关怀,我们的工作箴言是:事事以领导满意为宗旨,事事以招商引资为取舍,事事以项目服务为目标。”

丁能通这几句话递得过硬,坐在一边默然无语的顾怀远投来敬佩的目光。

“怀远,想啥呢?赶紧把围棋拿出来。”贾朝轩迫不及待地说,“能通,今儿三局两胜,老规矩,不许赖账!”

顾怀远赶紧从皮包里拿出了一副精美的围棋。

这是一套由优质的新山玉和墨玉精心打磨而成的玉石围棋,白得宛若美玉,晶莹光洁而并不炫目,黑子经过精心去光处理,手感圆润舒适,棋罐和盖均是新山玉雕刻而成。

贾朝轩生性好赌,又是个围棋迷,走到哪儿都把这套围棋带着。不过,在党校他不敢拿出来张扬,再者说下棋也没有对手,所以,棋瘾一上来,他就要找丁能通赌上几局。

“贾市长,您这套围棋看着里胡哨的,其实并不值几个钱,我认识一位专玩古玩的行家,他手里有一副明朝时期的‘永子’围棋,那才叫货真价实呢!”

“‘永子’不就是云子吗?听说制造‘永子’的技艺早就失传了。你小子还有这道行,什么时候带我认识认识这位老兄。”

“没问题。”

说着两个人杀将起来。说实话,贾朝轩的棋艺真没放在丁能通的眼里,但是,丁能通回回都能将局面掌控得天衣无缝,保证让贾朝轩三局两胜,而且赢得非常艰难。丁能通人如其名,果真是心里玲珑得剔骨挖髓。

两个人战得忘了吃晚饭,贾朝轩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时,两包软包中华烟还剩下一支,他抽出这支烟,顾怀远给点上火,他用力将烟盒捏成一个团,又深深吸了口烟,惬意地笑了笑。

贾朝轩并未在办事处吃饭,看样子像是有应酬,丁能通让接待处处长黄梦然开上自己的奔驰车送贾朝轩,临上车时,贾朝轩扔出一句话,让丁能通愣在原地半天没动。

“能通,啥时候,让大哥见识见识金冉冉!”

3、金冉冉

很显然,贾朝轩真的知道了丁能通与金冉冉的事,到底是谁走露的风声呢?

应该说一个正当年的男人长年孤身在外,难免红杏出墙。但是丁能通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尽管有过许多走桃运的想法,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其实与妻子的感情笃深,一直约束着自己。

丁能通与金冉冉相识纯属偶然。有一天晚上,丁能通闲得无聊,在房间上网聊天,一个网名叫颜颜的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发现这个女孩每天都把自己的心情写成日记贴在网上,文字清新、流畅、细腻,看着看着,他发现了问题,原来颜颜将自己交男朋友的经历都写在了网上。

别给同一个男人两次伤害你的机会,别相信床上的誓言,别看中处女,但保持纯洁。相信我,男人多的是,比三条腿的青蛙多得多,别轻易说出爱,相信你的直觉,不要招惹别人的男人,除非你非常爱他,并且他非常值得爱。不要招惹寻找与前女友相似,和她母亲、姐姐相似的女人的男人。别和没心没肺的人在一起,别把犯贱当真爱,一个男人作贱自己来取悦你的时候,千万不要因此感动,这个烟头烫在他身上,下一个很可能就烫在你身上。观察他先看看他的朋友们是什么样的,注意他的朋友对待女人的态度,还有,千万别相信一个不准备将你介绍给他朋友圈子的男人。一个男人只肯喊你“宝贝”的时候,坚持要他喊你的名字,别干撕照片、烧信、撕日记这样一类三流爱情电视剧中才有人干的事,永远不要做那种午夜背着行李,从一个男朋友家流落到另一个男朋友家的女人。

这样的文字简直像哈姆雷特口中的台词,丁能通看呆了。原来,这个网名叫颜颜的女孩是在读大学生,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叫刚的男人,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个中学历史教师,刚离婚,很痛苦,于是,便在网上寻求刺激,用丰富的历史知识博得了颜颜的倾心,两个人同居了。然而,刚并不爱颜颜,他仅仅是为了寻求刺激,发泄内心的痛苦,刚深深地伤害了颜颜。

其实,刚很冷静,很温和,毕竟比我大十岁,过了不计后果的年龄,我给他的新鲜刺激能持续多久呢?我总是试图用自己的热情燃烧别人,让对方和我一样不清醒,享受这种冲动的同时,也刻意蒙上彼此的眼睛。然而,刚会不会变呢?我们的爱能一直燃烧吗?感人的爱情故事都是闪电式的结束,主角经常是以死亡收场!

终于结束了,恨吗?还爱吗?伤心吗?还哭吗?嗓子还疼吗?还搂着枕头掉眼泪吗?无所谓吗?还喝酒吗?还被陌生人灌得晕眩吗?还是借着去厕所的机会摇摇晃晃地逃开吗?还在酒后失态地连哭带闹吗?还是倔强地不肯承认爱错了吗?终于结束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想起了哈姆雷特的问题:是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

丁能通发现这个女孩在结束时连用了三个感叹号,他心里猛然一惊,心想,她会不会轻生啊?想到这儿,丁能通有些紧张,万一这个女孩因为失恋而轻生了,自己不就成了见死不救的人?于是,丁能通诚恳地发出了邀请。

“我想听听你和刚的故事,行吗?我是一个和刚一样年龄的人,完全被你的日记感动了,我们能聊聊吗?”

“你是不是也像刚一样成熟得接近圆滑和虚伪?”

对方答应了,丁能通内心一阵激动,心想,只要你敢见我,我就要打消你轻生的念头。

“在你的日记里,好像把整个生活扒光游街,但是在夜晚没有多少人能看清楚的,最起码我有看清楚的欲望,而且,我对哈姆雷特的问题也感兴趣。”

“好吧,你很特别,见见也无妨,你说吧,在哪儿见?”

丁能通没想到这个女孩如此坦白,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了,静了静心,还是决定见面。

“我在凯宾斯基酒店等你,我穿了一件绿色的t恤衫,中等身材,戴眼镜,你可以打我的手机。”

丁能通像幽灵一样开着奔驰车驶过长安街,直奔亮马河,午夜的风热乎乎的,就像女人嫩滑的舌头在男人身上漂来漂去,搞得人们心浮气躁。

亮马河一带分布了很多高级酒店和写字楼,这里有希尔顿、昆仑、长城、凯宾斯基等四家五星级酒店,每天晚上,这里都是一片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的景象。乞丐、卖女和外宾以及衣着光鲜的各类成功人士在这里成群出没,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丁能通在大堂咖啡岛要了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喝着,眼睛像猫一样观察着出入酒店的各色美女,终于有一个东张西望的女孩走了进来。

丁能通注目观察,这女孩乍一看长得很一般,典型的快毕业的大学生形象。但仔细观察,则越看越有味,她穿着一件浅黄色吊带纱裙,高跟凉拖鞋,性感却不失庄重。鸭蛋形面孔,眉弯如月,睫毛如帘,只是眼睛小了一点,但如秋水般深邃明澈。

女孩似乎断定凝视自己的男人就是丁能通,她决然地走向咖啡岛。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丁能通发现女孩的皮肤特别白,简直就像整块羊脂玉雕出来的一般细腻得看不出纹理。

丁能通心中一阵骚动,彬彬有礼地站起身缓步迎了上去。

“是颜颜小姐吧?我是人面桃。”

“我们还是称呼真名实姓吧,反正已经认识了。”

“那好吧,我叫丁能通,这是我的名片。”

丁能通很儒雅地递上自己的名片,然后将手一让,请女孩坐在了对面。

“噢,我叫金冉冉,在燕山大学读经济,想不到你还是一位官员,东州市冬天很冷吧?”

看上去金冉冉像是一位江南女孩。

“冉冉是南方人吧?”

“是呀,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么说,你是苏州人了?”

丁能通诡谲地看了一眼金冉冉,叫过服务生给她也要了一杯咖啡。

“驻京办主任主要工作就是迎来送往吧?”

金冉冉显然觉得驻京办这个机构比较神秘。

“怎么?对我们驻京办感兴趣?想不想到我们这儿工作?”

“没兴趣,我最讨厌迎来送往,吃吃喝喝了。”

“驻京办的工作可不止这些,我们下设办公室,接待处,联络处,信息处,财务处,后勤处,还管着酒店、宾馆、公司,负责地方政务与中央政务的对接,还肩负着为地方招商引资的重担,你说重要不重要?”丁能通卖弄地吹嘘道。

“说得冠冕堂皇的,我倒觉得像个腐败的温床。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金冉冉忽闪着迷人的媚眼觑了丁能通一眼,丁能通像过电一样浑身麻酥酥的,心想,看来我多虑了,这个女孩并不像要轻生!心里想着,脸上却露出和蔼的微笑。

“冉冉,随你怎么说,反正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你说是不是?”

“丁大哥这话说得在理,人往往因为陌生而怀疑和猜忌,又因为熟悉而相信和袒护。”

“可是我们一见面就像老朋友,应该互相信任,只有互相信任才能互相理解。”丁能通老谋深算地说。

“男人讨好女孩大多是为了性,丁大哥是例外吗?”金冉冉警觉地问。

“是不是例外只有试了才知道,要不哪天我们开个房间,你冒一次险?”丁能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心里清楚只有让她觉得自己特立独行,才能吸引住她,也才能探究她到底有没有轻生的念头。

金冉冉被丁能通的反击有些打蒙了,但她又是不服输的女孩,硬着头皮问:“莫非丁大哥是当代柳下惠?”

“柳下惠可回答不了哈姆雷特的问题。”

“丁大哥的回答一定很特别,我很想听。”

“其实,死从来都不是个问题,只是个结果,生才是最难回答的问题,因为生是过程。”

当天晚上两个人聊的很晚,丁能通亲自开车把金冉冉送回了学校。一晃过了一周,虽然金冉冉让丁能通整天魂牵梦绕的,但是他并不觉得她还会找他,因为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当时金冉冉听到丁能通担心她轻生竟哈哈大笑起来,听到这笑声,丁能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善事。

没想到星期五傍晚,丁能通接到了金冉冉的电话。金冉冉说,想考验考验他是不是当代柳下惠。丁能通觉得这个女孩太有性格了,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狼,不相信有什么柳下惠。丁能通是个喜欢挑战的人,心想,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正人君子,便欣然应允了。

两个人在凯宾斯基酒店一起吃了晚饭,丁能通了解到这是个苦命的女孩,和自己一样从小丧父,没有任何兄弟姐妹,母亲再嫁后忍气吞声地把金冉冉带大,现在母亲和继父双双下岗,她是靠助学贷款上的大学。

言谈间丁能通心中生出几分怜爱,心想,如果金冉冉做自己的情人,自己一定好好待她。然而,这个念头刚一闪,他就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心想,丁能通你是个正人君子,不是乘人之危的色狼!于是,他在心中改口道:如果金冉冉做我的妹妹,我一定资助她!丁能通也没有兄弟姐妹,从小就特想有一个妹妹。这么想丁能通仍然不满意,因为即使萍水相逢也应该帮助金冉冉。丁能通太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了,他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坏念头,他甚至觉得答应见金冉冉是个错误,万一自己把握不住自己,就会比那个叫刚的男人伤害她更深,因为金冉冉是因为信任自己才敢挑战他的。

两个人越谈越投机,金冉冉说:“丁下惠先生,敢应战吗?”

丁能通逗弄说:“你不怕遇上色狼?”

“说不定谁是色狼呢!”

丁能通被金冉冉的挑战搞得很难堪,心想,豁出去了。他二话没说,直奔总台,三下五除二就开了一间豪华套,半推半就地与金冉冉上了电梯。金冉冉毕竟是处过男朋友的女孩,所以金冉冉面对如狼似虎的丁能通并不惊慌。此时的丁能通的确已经欲火烧身,但是他强忍着煎熬尽量让自己平静得儒雅一些。丁能通心里清楚,要想彻底征服眼前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必须打破常规。

在房间里,两个人坐到了下半夜,都困极了,便和衣躺在双人床上睡了。这一宿,丁能通强忍着做了一晚上柳下惠,看上去睡得很香;金冉冉却辗转反侧,一宿没睡。

又过了一个星期,金冉冉主动给丁能通打电话,地点还是在凯宾斯基,金冉冉见了丁能通便抹起了眼泪,许久才说:“丁能通,我想认你做大哥!”于是,丁能通如愿以偿地多了个妹妹。

这件事丁能通做得非常隐秘,不知道为什么走露了风声,居然传到了常务副市长贾朝轩的耳朵里。

会不会有人跟踪我呀?

丁能通想到这儿,不禁打了个寒战,头脑也清醒了许多。看来,自己要对钱学礼多加小心了,自己明明做了件好事,却让歹人给自己制造出桃色新闻提供了口实。这时,丁能通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饿了,他情不自禁地向食堂走去。

4、陈富忠

吃晚饭的人零零星星还有三两个,卖饭的几个老娘儿们正在闲聊。

“哎,你老公一个月忙活你几次?我那位像收电费的,一个月一次。”

“一个月一次就不错了,我那位每次像送传单的,随便一塞就完事了。”说这话的中年妇女操着天津口音。

“你们还好呢,我老公像送牛奶的,放在门口就走了。”

老娘儿们们说完哈哈大笑,丁能通听了也扑哧地笑出了声。这时,手机响了,他赶紧接听。

“能通,我以前当常务副书记时,你小子可从来没不露面,怎么的?瞧不起我们政协呀?”

挑眼的正是东州市政协主席张宏昌,为了东州市国际秧歌节新闻发布会,张主席正在北京园宴请北京各大媒体的记者,丁能通赶紧解释,答应马上就到。这时,黄梦然已经开着奔驰回来了,他一进食堂就悄悄将贾朝轩晚上的行动小声告诉了丁能通,丁能通听后诡谲地眨了眨眼睛。

原来今晚请贾朝轩的人是陈富忠,在东州没有人不知道陈富忠的,这可是个传奇的人物,黑白两道都走得开,据说此人很讲义气,许多走投无路的人求到他,都能得到他的帮助,因此,有很多人死心塌地地追随他。目前是东州市北都集团董事长,东州市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家。

陈富忠出身很苦,从小父母双亡,十四岁要饭到东州,成了东州街头的乞丐头。有一次,在火车站上厕所,他捡了一个破皮包,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五万元现金,他当时蒙了,撒腿要跑,心想,不行,丢包的人这么有钱,一定是个做买卖的,丢了钱一定很着急,不如我在这儿等他,他见我拾金不昧,一定很感动,说不定一高兴带我做买卖呢,我也就不用要饭了。

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倒腾什么的都有,刚好丢钱的老头借着儿子在铁路上管车皮,靠倒腾车皮发了财。老头对陈富忠拾金不昧的举动感动得没法儿,当场就认陈富忠为自己的干儿子。陈富忠巴不得有这么个干爹,就跟随老爷子一起做起了倒腾车皮的生意。

渐渐地,陈富忠的翅膀越来越硬,再加上陈富忠天生就仗义,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竟成了东州市叱咤风云的人物。黑道上没有不买账的,白道上更是如鱼得水。

陈富忠接触省市领导有一个窍门,就是先把秘书拿下,从秘书口中把领导研究透了,由秘书搭桥,然后对症下药,一试一个准。

然而,在丁能通给肖鸿林做秘书的几年里,陈富忠一直想通过丁能通把肖鸿林拿下,丁能通看透了陈富忠的伎俩,不想让肖鸿林傍大款出事,一直不给陈富忠机会,搞得陈富忠对丁能通耿耿于怀。陈富忠只好转而攻顾怀远,终于与常务副市长贾朝轩混到了称兄道弟的份儿上。

这次,陈富忠到北京见贾朝轩并未惊动驻京办,丁能通觉得陈富忠必有大事求贾朝轩,丁能通虽然给肖鸿林做了五年秘书,但是驻京办归常务副市长主管,贾朝轩又在北京学习,两个人又是棋友,与贾朝轩接触多了,自然就与陈富忠也成了朋友。

此时,陈富忠刚请贾朝轩在东三环顺风海鲜酒店吃完鱼翅鲍鱼,正泡在伯金翰洗浴中心的大池子里冲浪,贾朝轩的高度近视眼镜上全是雾气,陈富忠又白又胖,跟荷兰猪似的。

“大哥,中山路那块黄金宝地我已经拆迁完了,很快就可以动工了。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段呀,感谢领导对我们民营企业的关怀!”陈富忠的眼神既谦卑又贪婪。

“这么好的地块老干部局就是开发不起来,搞了好几年了,连点模样也没有。这次你从他们手里接过来,对老干部局也是个解脱。”贾朝轩被水冲得龇牙咧嘴地问,“贷款到账了吗?”

“大哥,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贷款的事,段玉芬那娘儿们迟迟拖着不给办呀!”陈富忠抓耳挠腮地说。

“别急,三个亿不是个小数,段玉芬确实得斟酌斟酌。不过,有我的亲笔批示,她不会拖太久的。”

“大哥,你抽空给她打个电话,工期不等人啊!”

“富忠,我听说段玉芬与丁能通的关系不一般,你也可以通过丁能通敲敲边鼓,建行毕竟不是东州市政府的直属单位。”

“大哥,丁能通与段玉芬会有什么关系?”陈富忠一双小眼睛狡猾地眨着。

“他们俩在大学时是同班同学,而且听说段玉芬一直暗恋丁能通,直到现在段玉芬也不结婚,就是因为丁能通。”

“丁能通这小子太诡道,不太好对付。”

“老弟,只要药对症了,没有治不好的病!”

贾朝轩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水汽,然后呼的一声从水池子里站起身来。

“走,上楼陪大哥做个按摩,现在糗得浑身骨头节都快生锈了。”

5、接机

段玉芬是东州市建行中山支行行长,与丁能通是大学同班同学,一个是校学生会主席,一个是班长。丁能通在大学时就热衷于社会活动,学习成绩一般;段玉芬属于特正统的那种女孩,是班里最先入党的,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领先。

有一次期末考试考政治经济学,丁能通抓瞎了,两道大题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正好坐在段玉芬后面,趁监考老师不注意,他用手指偷偷捅了一下段玉芬。段玉芬回头看了一眼丁能通,知道他抓瞎了,但并未表露要帮助丁能通,而是不理睬他继续答题。

坐在旁边的校衣雪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因为衣雪早就爱上了丁能通,她偷偷给丁能通一个纸条,丁能通如获至宝,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隽永的小楷:

“你别交卷,我替你答一张交上去。”

丁能通感激地点了点头。果然衣雪答了两份卷子交了上去,成绩下来后,丁能通居然得了八十多分。

原本丁能通对段玉芬非常有好感,这件事后,丁能通对段玉芬一下子反感起来,觉得她太正经了,太原则了,太死板了。事后段玉芬也很内疚,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一次小小的考验,让这个冷美人失去了爱情。又漂亮又活泼的校衣雪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丁能通。

毕业后,丁能通分到了市政府办公厅,段玉芬去了市建行,衣雪到了东州电视台。丁能通与衣雪结婚后,段玉芬一直未嫁,但三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密切。

丁能通陪市政协主席张宏昌在北京园被各媒体记者灌了一肚子酒,才醉醺醺地开车回到办事处。

张宏昌这次到北京,召集媒体记者搞东州市国际秧歌节新闻发布会,是受市委书记王元章的委托。

关于国际秧歌节,肖鸿林一直很有看法,东州市是老工业基地,工业文化底蕴深厚,最能代表东州的就是工业文化。秧歌本身是农民田间地头的产物,档次低,代表农业文化还可以,但代表不了工业文化,更代表不了东州文化,何况秧歌本身就不是国际化的产物,叫国际秧歌节,本身就不伦不类。

但是,国际秧歌节是王元章就任市长时的产物,他现在又是东州市市委书记,肖鸿林尽管有抵触情绪,也不好取缔。其实,肖鸿林代表了多数东州人的看法。因为这件事,王元章与肖鸿林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微妙,微妙得王元章不得不亲自委托市政协主席张宏昌代表市委市政府在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张宏昌毕竟是王元章的老部下,一直站在王元章一边。

国际秧歌节在东州市虽然非议颇多,但是市委书记王元章在老百姓中却是德高望重的,王元章最有影响的施政措施是刚上任市委书记时,就设立了“市委书记热线”,电话号码是12345,专线设在市委办公厅,平时十几个工作人员接,但每周王元章都要定时接几次,就因为这条热线,拉近了党和老百姓的距离,老百姓中流传着王元章许多感人的故事。最有意思的是,王元章有许多开出租车的朋友,这些人都是他打车认识的,王元章经常打出租车检查东州市交通状况,出租车司机最了解哪条路堵车,哪条路况不好。肖鸿林对王元章干政经常不满,私下里常说,王元章最大的本事就是作秀。两个人不仅政见不同,在用人的问题上也时常意见相左,党政一把手不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张宏昌下榻在保利大厦附近的北京园,这是丁能通一直盯在眼里的一块肥肉,因为这家五星级酒店坐落在繁华区,毗邻中央商务圈,距机场不过半小时的车程,如果把北京园搞成东州市驻京办事处,自己在北京建个东州驻京恭王府的梦想就基本实现了。

借着夜幕下的霓虹灯,丁能通仔细地看了一眼这座中西合璧的高大建筑,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奔驰车呼啸着消失在夜幕中。

早晨八点钟,驻京办大院的高大杨树上,喜鹊喳喳叫着,丁能通还沉睡在梦乡中,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丁能通任由电话响个不停,就是不接。突然手机也响了,他心里嘀咕着:会是谁呢?这么讨厌,连个觉也不让人睡好!

丁能通懒洋洋地伸手从床头上拿起手机,睡眼惺忪地问:“哪位?”

“丁大哥,打扰你的美梦了吧?”

“噢,是卫国呀,有什么吩咐?”

郑卫国接的丁能通,是肖鸿林的现任秘书。如果说肖鸿林是师傅,那么丁能通就是大师兄,由于有这层特殊的关系,郑卫国对丁能通特别地尊敬。

“丁大哥,老板中午的飞机,你做好接待准备,我看就住‘昆仑’吧。”

“卫国,这么重要的事昨天为什么不通知我?”丁能通一骨碌爬起来厉声问道。

“老板今天早晨临时决定的。”

“老板说来京办什么事了吗?”

“老板说到京见面谈。”

丁能通赶紧起床洗漱,然后去食堂吃早饭。在食堂,丁能通一边吃饭一边用手机叫来接待处处长黄梦然。

“梦然,你赶紧去机场安排一下,老板中午到,顺便在昆仑饭店订个豪华套,记住,不要透露老板的住处。”

“头儿,派司机吗?”

“不派,你亲自当司机。”

黄梦然匆匆走了,这时,驻京办酒店经理白丽娜风摆荷叶般扭了过来。这是个既漂亮又娇媚的女人,光婚就离了两次,但办事能力却很强,干练得很。

丁能通每当看到白丽娜,就觉得她是最好的窝边草,但是,丁能通一直不敢忘记那句俗话:“兔子不吃窝边草”。尽管他心里也劝过自己无数次:既然窝边有草,何必让兔子满山跑?但是,丁能通是有着远大政治抱负的人,他最懂得在官场上,只有管住嘴巴、尾巴的人,才有前途,再加上丁能通非常忌讳钱学礼,官场上的计较都是你死我活的,尽管自己的靠山很硬,但钱学礼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还有大事要做,决不能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丁能通不愧是市长秘书出身,有着极强的控制力,尽管他不愿意动窝边草,但是他还是不放过欣赏窝边草的美丽,他对白丽娜很赏识,也很信任。白丽娜对丁能通的赏识和信任很感激,自认为是丁主任的人,因此,在驻京办,丁能通、黄梦然、白丽娜号称“铁三角”。

“头儿,老板要来?”白丽娜妩媚地一笑,单刀直入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丁能通知道肖鸿林的脾气,最忌讳到北京前呼后拥的,所以,连白丽娜都瞒着。

“头儿,我一看黄梦然开着奔驰600走了,估计是老板来了。”

“老板的脾气你清楚,既然你知道了,中午一起去机场吧。”

白丽娜心中一阵感动。

波音737客机落地后并没有靠廊桥,飞机刚刚停稳,两辆黑色奔驰就停在了飞机旁,从车里钻出四个人来,正是丁能通、黄梦然和白丽娜,另外一个人是首都机场贵宾室经理于欣欣。肖鸿林从飞机舷梯上走下来时,白丽娜手捧着鲜第一个迎了上去。

“肖市长,辛苦了。”

白丽娜说完,一边献一边像情侣一样挽起了肖鸿林的胳膊。肖鸿林接过白丽娜递过来的鲜欣慰地闻了闻,然后随手递给了郑卫国。黄梦然把行李放入了奔驰车的后备厢里,丁能通亲自开车门,众人一起钻进了奔驰车。

这时,从飞机上下来一位特殊的乘客,这个人正是中纪委的刘凤云。她看着远去的两辆奔驰车摇了摇头,缓步走上了摆渡车。

刘凤云去东州是看望自己的老父亲的,她父亲是五十年代的全国劳模,文化大革命被打成了反革命,老伴死得早,老人一生凄苦,刘凤云一直想把老人接到北京,无奈,老人恋土,不愿意离开东州,所以,刘凤云一有空便往东州跑。

在机场贵宾室,于欣欣让服务小姐上了热手巾卷、果盘和饮料,并且沏了极品龙井。

“欣欣,我每次到北京都要麻烦你,什么时候给我个机会,到东州转转,到时候我请你听地道的二人转。”肖鸿林客套地说。

“那敢情好,不过东州毕竟是老工业基地,除了烟囱林立,还有什么好看的?”于欣欣和肖鸿林熟得很,说话的语调甜丝丝的,一举一动漂着职业女性特有的香甜味儿。

“是呀,让欣欣见笑了,不过只要欣欣肯赏光,我愿意为你修个大园。”

“此话当真?”

于欣欣为肖鸿林的豪爽所折服,却不知道坐在旁边的白丽娜又嫉妒又羡慕。白丽娜是个崇尚权力的女人,她一直认为只有掌握权力的男人才是优秀的男人。肖鸿林虽然五十五六岁了,但是俗话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肖鸿林的老家就在陕西省绥德县,是名副其实的西北美男,这样的男人,白丽娜垂涎已久了。

就在肖鸿林乘坐的飞机刚刚落地时,市委副书记李为民眉头紧锁地走进了王元章的办公室,他刚刚开完清理烂尾楼书记办公会,参加会议的有市建口的各部门领导,给烂尾楼贷款的银行负责人,和拥有烂尾楼工程的房地产公司。散会后,市建行中山支行行长段玉芬反映给李为民一个情况,让李为民为常务副市长贾朝轩担起心来。李为民是个不吐不快的人,在市委班子里与自己最谈得来的还是市委书记王元章。

王元章热情地为李为民沏了杯茶,然后笑着说:“为民同志,情绪不太对头啊!”

“元章,我刚开完清理烂尾楼书记办公会,市建行中山支行行长段玉芬向我反映了一个情况,让我为朝轩同志捏一把汗呐!”李为民拉着脸叹道。

“为民,怎么,朝轩同志在北京学习也没闲着?仍然遥控指挥?”

王元章不解地问。

“元章,贾朝轩不是遥控指挥,而是为所谓的民营企业充当保护伞!”李为民气愤地说。

“为民,民营企业是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为民营企业保驾护航是好事呀!”

王元章呷了一口茶笑着说。

“元章,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陈富忠的北都集团用一座烂尾楼做抵押,贷了三回款了,每次贷款都过亿,每次都是贾朝轩亲自批示给银行放贷,这次又批到市建行中山支行,段玉芬一直顶着没办,三个亿呀,这不是抢银行吗?如果这次再贷款给陈富忠,那座烂尾楼就是重复抵押第四次了。我告诉段玉芬坚决不准贷。”

李为民由于说得激动,手中即将燃尽的烟头险些烧了手指头。王元章一下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早有耳闻,北都集团的陈富忠与贾朝轩走得很近,这个贾朝轩真让人担心呀!”

“元章,我听说贾朝轩在北京学习并不安分,活动得很厉害,连肖鸿林都坐不住了。”李为民叹气道。

“鸿林同志这次去北京走得很低调,也没和我打招呼,我担心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王元章慨叹道。

“元章同志,我觉得你在处理党政两家关系的问题上过于迁就,不能因为怕伤了党政两家的和气就容忍肖鸿林向市委闹独立,要批评指正,绝对权力的背后是绝对的腐败呀!”

李为民一向坦诚直言,但这几句话说得却很重,王元章眉头皱了皱,沉思良久说:“为民你批评得对呀,这几年我为了维护班子的团结是过于软弱了,从改造市政府大楼不向市委打招呼开始,我就应该严厉制止。现在可好,他肖鸿林重大项目、重要资金问题一个人说了算,重要人事任免独断专行,简直成了党内个体户了。”

“元章同志,我建议你找鸿林同志好好谈谈,要敲山震虎啊!”

“好吧,忙完国际秧歌节,我就找他谈。”

李为民站起身看了看表说:“元章,我来是想请你陪我看一看教师新村工程进展情况,提点意见,全市教师眼巴巴盼着住新房呢!”

“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许多教师对分房方案有意见,走吧,咱们边走边商量。”

王元章一边说,一边示意秘书要车,两个人肩并肩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响起了两个人爽朗的笑声。

6、疯牛病

在机场高速公路上,黄梦然和郑卫国开着奔驰320在前面开道,丁能通开着奔驰600紧随其后,白丽娜紧贴着肖鸿林坐在了后面。

看得出来,肖鸿林对白丽娜颇有好感,丁能通跟随肖鸿林多年,深知肖鸿林和老伴的感情一直不好,并不是肖鸿林官做大了瞧不上糟糠之妻,而是因为肖鸿林一直认为自己的婚姻是时代造就的不幸产物。

肖鸿林的老婆叫关兰馨,出身在工人家庭,高小毕业,文化不高。肖鸿林的父亲曾经是国民党的将军,平津战役中战死,就因为历史问题,肖鸿林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工厂劳动改造,后又被错划成右派。关兰馨是在肖鸿林人生摔到最低谷时通过老工人介绍嫁给肖鸿林的,两个人风风雨雨过了大半辈子,也吵吵闹闹打了大半辈子。随着肖鸿林的官越做越大,也就越来越看不上这个拿不出手的老婆了。每次肖鸿林来北京,白丽娜因为搞接待工作都有机会陪同,时间久了,白丽娜心中悄悄生出了几分非分之想。

“老板,你刚刚对于欣欣说在东州修个大园,这个主意不错,东州确实应该改一改傻大黑粗的形象了。”丁能通从后视镜看见白丽娜几乎将头靠在了肖鸿林的肩上,心想,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能通,我也就那么一说,东州那鬼地方一年有半年冬季,只有杨树柳树活得好,种能看几天?”肖鸿林无奈地叹道。

“老板,世界博会每年都选一个城市举办,影响巨大,不如我们试着努力申请一下,拿到东州来办,这样既可以扩大东州在世界上的知名度,又可以打造东州的旅游产业。”丁能通非常清楚东州市作为老工业基地,城市建设欠账太多了,急需有一个龙头项目提升城市环境的质量。

“能通,你小子点子就是多,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好主意,比王元章那个什么国际秧歌节上档次上品位。好,这件事就由你先疏通疏通渠道,了解了解申办程序,真要拿下来,我升你做市政府副秘书长。”

“肖市长,丁主任早就该升副秘书长了,好多省会城市的驻京办主任都兼市政府副秘书长,这样办起事来代表市政府方便。”白丽娜不失时机地为丁能通溜缝儿。

“好、好,你这张嘴呀,快赶上王熙凤了。”肖鸿林说完拉着白丽娜的玉手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肖鸿林走进昆仑饭店豪华套房时,被房间的摆设惊呆了。只见房间内所有的摆设都是“克隆”故宫里的家具。书柜里摆放的是楠木匣子包装的唐诗和四书五经,寝室里客人睡的是仿真“龙榻”,会议室的沙发改成了“盘龙”宝座,墙上挂的是贴金浮雕“九龙壁”,地上铺的是九龙毯。

“能通,这间豪华套房怎么布置得跟皇帝的行宫似的?这条件比咱们东州宾馆的总统套可好多了。”肖鸿林惬意地坐在客厅里的“盘龙宝座”上,伸着懒腰说道。

“老板,这叫皇帝套房,在北京的五星级酒店是刚刚兴起的名堂,您如果喜欢,赶明儿咱驻京办鸟枪换炮了,咱们也弄一间,您来了住着也方便。”

丁能通一边恭维一边给肖鸿林点烟,白丽娜殷勤地沏了毛尖,端给肖鸿林和丁能通,然后知趣地躲进了小会议室。

黄梦然把行李送上来后就出去了,郑卫国去了自己的房间,客厅里只剩下肖鸿林和丁能通。

“能通,我这次到北京来是因为有件棘手的事,不得不来。”肖鸿林面色凝重地呷了一口茶,沉思半晌说道。

“老板,听您的口气像是出了什么事?”丁能通试探地问道,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是啊,这个贾朝轩借着在北京学习的机会在北京大做我的文章,已经开始预谋夺权了。”

丁能通听后暗自吸了口凉气,心想,政府的一、二把手要是真斗起来,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老板,消息可靠吗?”丁能通仍然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肖鸿林和贾朝轩越团结,对东州市的经济发展越有利,同时,对自己坐稳驻京办主任的位子越有利。

“这真是知人难,难知人啊,我好心好意推荐他到青干班学习,没想到他背后下手,竟然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打发到外省去,好歹毒!好没良心啊!”

肖鸿林说得很动情,两道眉拧攒到一处,目光炯炯地望着窗外,神情充满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感慨,容不得丁能通不信。

“老板,省里不是一直有意让您接任省长吗?难道贾朝轩会左右省委省政府的态度?”

“能通,亏你还是驻京办主任,贾朝轩在北京都做了些啥,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他的手都快捅到天上去了。”

肖鸿林的口气异常阴寒,丁能通竟骇得打了个寒战,笑脸立刻就白了。其实,丁能通不是一点都不知道贾朝轩在北京的活动,只是他一直认为贾朝轩是一颗潜力巨大的政治新星,在北京为自己的前程奔波可以理解,所以,尽管贾朝轩与在东州起家的几位在京老领导打得火热,自己却并没有在意。想不到,贾朝轩把火玩得这么大,居然玩到肖鸿林的头上来了,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肖鸿林在东州经营快二十年了,是看着贾朝轩在政治上一点点爬上来的,早知如此,只要肖鸿林稍微用点心,贾朝轩就会夭折在摇篮里,如今看来,贾朝轩果然要飞起来了。

“能通,我给你个任务,在北京把贾朝轩给我看住了,我知道你跟他打得火热,你别忘了谁是你的老板,我要随时知道他的行踪。从明天起,你不要往我这儿跑了,就当我没来,把梦然给我留下当司机,我该动动老关系了,他瞒天过海,我只好釜底抽薪了!”

丁能通听得心下骇然,只是木讷地点点头。他最了解肖鸿林的性格了,平生笃信曾国藩的一句话:“谋后而定,行且坚毅。”看来东州要地震了!丁能通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迅速地权衡着自己的利弊得失。

其实,丁能通作为驻京办主任,应该能办领导想办到的事,能让领导见到想见的人,这只是最低要求。丁能通作为肖鸿林一手栽培的人更应该急领导之所急,想领导之所想。但是丁能通讲究做人要有原则,他最不希望自己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中,政治是讲究权谋的,但是他喜欢阳谋,不喜欢阴谋。丁能通心想,看来老板是挑眼了,否则,想见谁要见谁不会瞒着自己的。

丁能通懵懂之余,肖鸿林突然说道:“能通,你先回去吧,晚饭你就在办事处吃,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老板,我本来要给你接风的。”丁能通面容窘迫地说。

“让白丽娜陪我吃就行了,别忘了我嘱咐你的话,把贾朝轩给我盯住了。”

丁能通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把白丽娜从小会议室叫出来,小声嘱咐几句,悻悻地走了。

7、搭桥

丁能通离开昆仑饭店并没有回驻京办,他被肖鸿林数落得心绪不佳,想约金冉冉出来坐坐,便情不自禁地往燕山大学方向开去。

奔驰车的车窗开着,凉风习习,让丁能通清醒了许多,他打开车载cd,整个车内弥漫着《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的优美旋律。

丁能通的心情逐渐回转过来,心想,驻京办就一个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正按着金冉冉的手机号,手机却响了,他觉得很扫兴,只好接听。

“喂,哪位?”

“能通,我是陈富忠啊,我在北京呢,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你到北京是客,我请你吧。说吧,想吃啥?”

“能通,我知道你一直惦记北京园,那儿的上海菜不错,到北京园吧。”

陈富忠一句话说到了丁能通的心里,丁能通清楚,即使市政府支持驻京办拿下北京园,要想经营得好,必须有外资介入,陈富忠正在与香港黄河集团合作,在中山路地段联合开发五星级酒店,说不定这个陈富忠真能帮上什么忙。想到这儿,丁能通打消了见金冉冉的想法,加快了车速。

丁能通走进北京园酒店时,陈富忠早就订好了包房,陪同陈富忠的,只有北都集团保安队长兼办公室主任,也就是陈富忠的保镖海志强。

陈富忠满脸堆笑地为丁能通斟满了酒,开门见山地说:“能通,大哥遇到坎了,你只要伸把手大哥就有救,大哥是义气人,你心里最清楚,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丁能通知道,陈富忠找自己一定有事相求,东州市的领导陈富忠都能接触上,看来是要见国家部委办局的什么人。

“富忠,说吧,想见谁,只要我能办的绝无二话。”

“好,我就喜欢老弟这份爽快。你知道,我在中山路正与港商合作开发五星级酒店,资金一直很紧张,我求贾市长批了三个亿的贷款,可是段玉芬迟迟卡着不贷,我知道你老弟跟她是大学同学,关系不错,你给大哥说说情,贷了不就得了吗?”

丁能通没想到陈富忠在段玉芬那儿碰了钉子,但他心里清楚,段玉芬是个坚持原则的人,虽然与自己有一份特殊的情谊,真要让她违背原则,她未必买账。丁能通的确有些犯难了。

陈富忠似乎看出了丁能通的心理,给海志强递了个眼色,海志强赶紧从包里拿出了一张信用卡,递给陈富忠。

“能通,这是大哥的一点意思,整十个,别嫌少。”陈富忠说完把卡推给丁能通。

丁能通看了看这张金卡,笑了笑说:“富忠大哥还是老一套,钱是好东西,但我对钱看得不重,大哥要真想帮我,不如推荐我认识几位港商,特别是对投资酒店感兴趣的港商。”

丁能通心想,你陈富忠之所以在东州横晃,不就靠这几个臭钱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想让我成为和珅,没那么容易,我可是研究和珅的专家,我丁能通赚钱靠的是智慧,不靠受贿,想害我,没那么容易!

陈富忠明白了丁能通的意思,心下一喜,说:“能通,与我合作的这家港商在香港实力雄厚,董事局主席黄翰晨先生可是东南亚一带有名的大投资家。要不,我给老弟搭搭桥。”

“富忠大哥,太好了,你费费心,一定要把这个桥搭成。”丁能通高兴地说。

“放心吧,香港有名有姓的老板十个有八个我能给你搭上关系。”

“富忠大哥,真想不到,你这舞台越折腾越大呀!”

“这不都是托朋友的福嘛,不瞒老弟,我之所以看中香港,是因为在香港,有无数个由血缘关系组成的家族集团,这些集团无不与金店、贸易公司、外汇事务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香港,钱的来龙去脉几乎是无法追查的,尤其现在的银行已经高度国际化、复杂化。货币以电子的形式,在各大洲之间往来,一笔钱进了这样的迷宫,就像脏衣服进了洗衣机一样,出来的时候就干干净净了。”陈富忠卖弄地侃侃而谈,听得丁能通心里有些发紧。

“富忠,我当秘书时你就没少贷款,那些钱该不会是都进了洗衣机了吧?”

丁能通揶揄地问道。

“能通,哪儿的话,大哥从来不干对不起朋友的事。那咱们就说定了,段玉芬就拜托老弟疏通了。”

陈富忠说完将手中的金卡扔给海志强,海志强毕恭毕敬地放进了皮包里。

8、拒绝

晚上十点钟,李为民的黑色奥迪车缓缓停在自家楼道门前,李为民疲惫地从车里出来,发现有一辆挂着北京牌照的奔驰320也停在自家楼道门前,这辆车很眼熟,他仔细打量一下,想起来了,这是东州市驻京办的车,自己去北京出差坐过很多次这辆车。

李为民心想,驻京办谁来了?丁能通还是钱学礼?

想着想着已经走到了自己家的门前,他按了一下门铃,开门的是李为民的妻子吴梦玲。

“回来这么早,驻京办的钱主任来了,等你快半个小时了。”吴梦玲一边说,一边给李为民脱掉外套。

钱学礼从客厅讪讪地迎出来,满脸堆笑地说:“李书记,我回东州开会,顺便来看看您!”

钱学礼的到访多少让李为民有些意外。

“学礼呀,请坐!回东州开什么会呀?”

“袁市长开了一个招商引资的市长办公会,涉及到驻京办,开了整整一个下午,我问过市委办公厅秘书处,说您陪国家环保局领导参观污水处理厂去了,估计晚上要宴请,回来的一定晚,我这才决定晚点来。”钱学礼肉头肉脑地说。

驻京办下到处长上到主任对每个副市级以上领导都熟得很,甚至与家属更熟,其实,钱学礼这次登门拜访,与李为民的妻子吴梦玲有关。

李为民与吴梦玲就一个女儿,在北京念大学,快毕业了,给女儿找一份可心的工作成了吴梦玲心头最要紧的事。她最了解丈夫,女儿的工作根本指不上李为民,家里的亲戚找上门来求李为民办事没有一个不碰壁的,夫妻俩为李为民不近人情这股劲儿,没少吵嘴,甚至闹过离婚,但是无济于事。

渐渐地吴梦玲理解了丈夫,她学会了用一种平凡的视角看待李为民的原则,起码不担心丈夫在经济上出问题。可是女儿是娘的心头肉,看着女儿为自己的工作着急心疼,吴梦玲也与李为民商量过,李为民的态度很简单:“梦玲,女儿大了,要相信女儿有能力自己闯世界。”

吴梦玲恼了,赌气背着李为民找到了钱学礼,吴梦玲之所以找钱学礼而没找丁能通,是因为她觉得钱学礼在北京工作时间长,连老婆孩子都跟着调到了北京,北京地面上一定比丁能通熟,人又精明,求钱学礼准行。

钱学礼接到吴梦玲的电话满口答应,他巴不得攀上李为民,如果自己有李为民这层关系,为自己撑腰,就足可以与丁能通抗衡了。

钱学礼动用了自己最重要的关系,终于为李为民的女儿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到《汽车报》做记者,月薪七八千块,但是钱学礼并未用电话通知吴梦玲,而是利用回东州开会之机,想亲自向李为民表功,顺便再参丁能通一本。

“学礼呀,招商引资工作,驻京办确实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你们接触人多,信息灵,又与国家部委办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用心做工作确实能拉到大外商。但是为了招商引资而引资的做法我不敢苟同啊,比如今年东州市定为开放年,要招一千个项目,招一千个项目的依据是什么?不问青红皂白招一千个项目,对环境有没有什么影响,需不需要做做调研评价,明明是污染环境的项目,为了完成外资额照签不误,还要求每位副市长今年至少要带团在国外呆上一个月,这是招商引资还是出国旅游。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搞了十几年了,我们有些领导头脑中一点科学发展观也没有,靠拍脑门子做决策,迟早要摔跟头。”

李为民侃侃而谈,钱学礼的心事根本不在这儿,他见缝插针地说:“李书记,宏观决策当然领导定,我们只做具体工作,不过,李书记的观点我非常赞同,绝不能把东州搞成国外污染企业的转移基地。”

“是呀,招商引资工作说到底是为了发展经济,但是必须树立科学发展的理念,面对科学发展观,你们驻京办的职能也应该改一改,不应该只关注领导的迎来送往,应该向公共服务功能转变,不是为官服务,而是为民服务。”

“李书记,您知道丁能通这个人一向好大喜功,在驻京办搞一言堂,我曾经多次提议为进京办事难的东州群众做点实事,可是他不感兴趣,非要搞什么五星级驻京办,最近跟一个女大学生搞得火热,弄得驻京办工作人员私下里议论纷纷,影响很不好。”钱学礼不失时机地说出了想说的话,觉得非常痛快。

李为民觑了钱学礼一眼,重新点了一根烟说:“学礼,我这个人喜欢较真儿,查无实据的事我可不喜欢听,你说丁能通与一个女大学生搞得火热,是什么意思?是情人还是朋友?如果是正常的男女关系,却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我如果偏听偏信,会不会害了一个好同志?”

李为民一向对钱学礼的印象不好,觉得这个人蝇营狗苟的,相反觉得丁能通是个想干事会干事的人。

钱学礼被反问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说:“李书记说的是。”

吴梦玲听见李为民说话一点也不给钱学礼面子,端着水果走过来打圆场说:“为民,学礼可是为了女儿的工作来的!”

“女儿的工作怎么了?”李为民眉头一拧问道。

“李书记,是这样的,嫂子说孩子快大学毕业了,想在北京找个工作,正好有个机会我帮着搭了个桥,工作单位是《汽车报》,当记者,女孩子当记者满合适的。”

钱学礼一脸得意地说。

“月薪七八千块呢!”吴梦玲满意地补充道。

李为民听后脸一下子阴沉起来,吴梦玲一看李为民的脸阴沉起来,顿时心里紧张起来,因为每次亲属求到他,他的脸都是先阴沉起来。为了女儿,吴梦玲这次不打算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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