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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根据这么说，难道不能是胡小雯？”
“胡小雯在王悦遇害那天去教堂参加活动了，根本没时间去跟踪王悦。”
顾宗泽愣了愣，迅速在脑海中厘清思路：“我们这边刚刚查到，最近这几年，发生过几起类似的抢劫伤害案，其中两起案子的被害人是在去胡小雯诊所治疗之后不久被人袭击的，凶手把被害人打昏后连捅数刀，完全是为了发泄。我曾经怀疑过凶手是胡小雯，照你这么说，这个孙兵确实更符合凶手的条件。怎么，你觉得他会袭击唐英？”
“我还有件关于孙兵的事要告诉你——这个孙兵几乎没有任何个人信息。”
“什么意思？”
“我们在他家的户口本上找到了他的身份证号，可是在公安网上一查才发现，这个人还没有真实的身份证呢。”
“没有身份证？你确定他不是身份证丢失了？”
“当然不是。虽然他已经成年了，但是他从来就没办过身份证，没有过任何信息。”
“没有身份证他怎么上学上班？做什么都用得到吧。”
“这个问题就应该去问问胡小雯了。总之，我们现在得尽快赶去唐英家，事不宜迟！”
顾宗泽彻底被丁潜搞糊涂了，他怎么就认定孙兵会袭击唐英呢？可是看他焦急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
不过他还是掏出手机给唐英打了一个电话……
说心里话，唐英对这个小男孩儿充满了同情。
一想到他身上那些伤，她就本能地母爱泛滥，想尽最大力量对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好一点儿。
她在带着东东回家的路上，特意给他买了一些玩具和零食，希望能代替他妈妈做一些补偿。
看着东东狼吞虎咽地吃着肯德基，唐英阵阵心酸，柔声安慰他：“东东，你放心，在姐姐这里，没有人会欺负你。如果将来再有人打你，你就告诉我，我一定把他抓起来，替你出气。”
也不知道东东听没听懂，他一门心思只顾着低头吃东西，吃了半天，忽然呆头呆脑地冒出一句：“还会有人过来抓我吗？”
“当然不会了。”唐英保证，“别看姐姐一个人住，我可是警察，有我在，谁敢来欺负你！”
5
唐英嘴上虽是那么说，心里也还是有所顾忌。毕竟小男孩儿曾经被人从医院里劫走过一回，还杀了一个女护士。
她起身检查了一下门窗，确保都已经关好锁好，还查看了随身携带的手枪，做到万无一失才放下心。
她看了看东东，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到房间里找了几件还算合适的衣服给他，让他去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下来扔洗衣机里。
东东摇摇头，看样子他并不喜欢洗澡。
“好吧，那我先去。你先看电视吧。”唐英拿过遥控器找了一个动画片的节目给以他看，转身就进了浴室。
可是没洗多久，她似乎听到防盗门有响动，凭着职业性的警觉，她匆忙擦干身子，套上衣服，走出浴室。
来到客厅，她发现坐在沙发上的东东不见了，只有电视在空响着，光头强得意扬扬的笑声分外刺耳。
“东东！”她大喊了一声。
没人应声。
她猛然发现防盗门竟然打开了，留了一道黑魆魆的缝。
她头皮发紧，掉头跑回卧室拿手枪。当她看见枪套里空空如也，手枪不翼而飞时，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她一边往外跑，一边拿起手机给顾宗泽打电话，但是电话却占线。
经过厨房的时候，她无意中朝里面瞥了一眼，正好看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东东。
她急忙走过去把东东扶起来，东东脑门上有一块瘀青，往外渗着血。
“你怎么了，东东，刚才发生了什么？”唐英大声问道。
东东睁开无神的眼睛，小脸上带着惊恐，直勾勾地望着唐英身后，“我……我爸爸来了！”
“什么，你……你爸爸……”唐英虽然不知道丁潜他们的调查结果，可是猛然听到小男孩儿这么说，心念电转，已然明白了大概。
她急忙转过身，并没有看见什么人。
安逸的房间里杀机四伏。
“你爸爸他在哪儿？”唐英瞄着防盗门的方向，小声问东东。如果他父亲躲在房间里，那她就拽起东东，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我爸爸他……”东东瞅着唐英的后背，悄悄后退，从刀架上拽出一把又长又尖的厨刀。
顾宗泽给唐英打电话，先是占线，之后就一直没人接。
他便和丁潜带着人驱车赶到唐英家，按了半天门铃都没人开门。
丁潜让年小光把门锁打开，等到大家进入房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穿了一身单薄衣裳的唐英已经躺在了血泊中，浑身冰冷，脖颈上有瘆人的伤口，她的双眼睁得很大，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那张漂亮的脸庞上凝固着惊恐和困惑。
“东东！东东！”顾宗泽像一头发狂的狮子，嘶声咆哮。
根本没人回答。
郭蓉蓉匆匆在房间里查看一圈，焦急地说道：“不好了，唐英的配枪不见了。”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
顾宗泽简直无法相信：“唐英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我知道她的能力，就算是成年男人也不是她的对手，区区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能把她害死……”
丁潜望着唐英的尸体，惋惜地叹了口气，对顾宗泽说：“他已经不是八岁的孩子了，算起来，他今年应该二十八岁了。”
“二十八？”顾宗泽吓了一跳。
“他根本就不是胡小雯的孙子，而是她的独生子，他就是孙兵。所以你们才查不到东东的任何信息。因为孙兵本人连身份证都没有，哪里有什么信息可查呢。”
丁潜的话太让人脑洞大开了，顾宗泽问：“可一个二十八岁的人怎么可能长得跟一个小孩子一样，你有证据吗？”
“在来的路上，我接了一通电话，是杜志勋打给我的，我拜托杜志勋去查二十年前的一起车祸。”
“你是说让胡小雯致残的那起车祸？”
“是的。我最初看到胡小雯一家的户口时，对东东产生了怀疑，但因为情况太特殊，我也不敢肯定。我就让杜志勋帮忙去查，终于找到了确切的原因……二十年前，也就是江海涛他们几个人陷害并杀害曲浩民之后，大约过了半年，胡小雯遭遇了一起严重车祸。当时胡小雯就有了私家车，在那个年代还是不多见的，何况她只是一名急救中心的护士，我想她是从江海涛那儿勒索了不少钱。这起车祸到底跟江海涛有没有关系已无从查证。总之是胡小雯驾驶的轿车突然失控，造成追尾并翻车了。胡小雯身受重伤，就此截肢，事后在她工作的中心医院救治。不过，杜志勋查过保存下来的病历档案，发现与胡小雯一起被送到医院救治的还有她的儿子孙兵，那年孙兵刚好八岁，孙兵的伤比他母亲要严重得多，我们现在看到他身上的伤痕不完全是遭受了家暴，有些伤应该就是当年车祸留下的。对于孙兵来说，最严重的伤是在脑部，位置恰好是在脑垂体附近。虽然经过及时救治，他恢复了健康，但是脑垂体的损伤却是永久性的。”
“什么意思，这对他有影响吗？”顾宗泽问。
“脑垂体是专门负责分泌生长激素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从幼儿时期到成年所经历的骨骼和软组织的发育就是靠生长激素起作用的。可以说，对于幼儿来说，脑垂体至关重要。然而那次车祸恰好伤到了孙兵的脑垂体，致使孙兵停止了生长发育，尽管他的心理年龄在一天天成熟，但他却只能封闭在八岁的躯壳里。”
丁潜的描述让人简直难以想象，顾宗泽说：“那你觉得他就是杀害江海涛他们的真凶？要知道凶手不但要具备高超的解剖学技能，还要有过人的体力，你别忘了，凶手可是在山坡上把王悦拖行了一段路呢。”
“这正是我要强调的，你们千万不能因为他儿童的外表就低估他，他心智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看上去智商也没有受到影响。他完全可以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身体，训练技能，弥补身体上的缺陷。这是所有残疾人的共同特点，就像瘸腿的人手臂力量都会比正常人大很多，失明的人听力和记忆力超群一样，这种人体机能的潜力让你意想不到。远的不说，唐英肯定就是对孙兵太大意了，才遭到了毒手。再加上孙兵善于利用外表迷惑人，他是个相当危险的角色。任何与他接触的人都可能遇到危险。”
6
“照你这么说，刑警队纵火也是他干了，为的就是想办法脱身……”
“以现在的情况，应该就是这样。他确实成功逃走了，还偷了一把警枪。”
顾宗泽懊悔不已，竟能让躲在眼皮子底下的凶手给跑了。
至于杀人动机，那就不用问了。这样一个罕见的畸形人，在极度自卑和压抑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把他当作耻辱，他有太多理由去憎恨、去报复。
“现在他手里还有枪……”顾宗泽意识到了情况严重，“我们得马上找到他，避免造成更大的伤亡。这家伙能去哪里呢，继续装傻充愣，躲在某个地方扮无辜吗？”
“我最担心的是他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要暴露了，所以才冒险从刑警队逃走，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应该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丁潜凝神思索了片刻，“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是杨欣吧？她是除了孙兵母亲外，当年涉案的唯一幸存者了。孙兵肯定不会放过她。”
“其实我倒觉得，比起一个已经断腿又发了疯的杨欣，孙兵还有更感兴趣的地方，毕竟他跟柳菲不同，他跟杨欣之间应该没有直接仇恨。”
“那你觉得这小子能去哪儿？”
“白米丽那里。”
“白米丽是谁？”
“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网红，网名叫丽丽。就是我们在水库那儿截住的那个开跑车的女人。”
“她？”
“她不是声称白公子是她男朋友吗，就是在网上给她打赏最多的那个人，这个人其实就是孙兵。”
“……”
丁潜掏出白米丽给他的名片，按照上面的手机号码给她打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接电话的正是白米丽，她嗲声嗲气地问：“哪一位呀？”
“我是下午去过你家的那个男警察。”丁潜说。
“哦，是帅哥你呀，有什么事，想请我吃饭吗？”听语气，白米丽似乎没什么事。
“你听好了，我问你话，你只用‘是’或者‘没有’来回答。白公子去你那儿了吗？”
“白公子？他没来呀。”
这个女人智商堪忧，但不管怎么说，没事就好。
丁潜刚松一口气，白米丽接着又说：“不过嘛，倒是来了一个小男孩儿，说他是白公子的弟弟。”
丁潜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他长什么样，是不是穿一身红衣服？”
“是呀，你也见过他呀。”白米丽捂着嘴小声说，“不过我倒是挺纳闷，白公子的弟弟不应该也是有钱人吗，怎么这小孩穿得脏兮兮的，一身的馊味，就像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似的。难道说，是白公子的爸爸跟外面女人生的野孩子？”
白米丽正在那儿脑洞大开呢，丝毫没有觉察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她的背后。
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在她屁股上顶了一下。
她回头看见那个红衣小男孩儿正仰着脸冷冷地瞅她，手里拿着一把黑色小手枪。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我一跳。”白米丽扔下手机，拍拍厚厚的胸脯，用手指戳着小男孩儿脑门，“你这个小色狼可不许乱碰姐姐，当心你哥哥打你屁股。”
她并不知道，丁潜正在话筒那头儿急切地警告她呢，她还有心情吓唬小男孩儿。
“我不叫小色狼，我叫孙兵。”小男孩儿纠正。
“好吧，好吧，不管你叫什么，赶紧把你手里的玩具扔了，去浴室里洗个澡，你都臭死了。”白米丽捂着鼻子说。
小男孩儿无动于衷，眼神更加阴冷：“把你衣服脱了。”
“你说什么？”白米丽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让你把衣服脱了，里面都要脱掉，不能留下一点儿。”
“哼，小屁孩儿，你还敢调戏我，你才多大呀，信不信我打烂你屁股！赶紧把你手里的破玩具拿开，趁我没发火之前从我眼前消失！”
小男孩儿把手枪对准床上的手机，扣动扳机。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手机瞬间被炸成碎片，撕碎的床垫和白米丽的智商一起在空中凌乱。
小男孩儿冷眼瞧着白米丽，说：“我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能代表白公子，因为我就是白公子。不过你刚才说得也对，我是太臭了，应该好好洗个澡，这么着吧，你脱完衣服之后，咱俩一起洗澡。麻烦你把我全身上下连脚底板都舔干净，不允许有一个地方脏。我为你了那么多钱，应该要点儿回报了。”
顾宗泽带着人冲进白米丽家的一刹那，眼前看到的景象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白米丽比唐英幸运，她还没死。
可是她也很不幸，此刻，她正光着身子跪在沙发前，给一个同样光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的小男孩儿舔身子。
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白米丽呼吸急促，身上的肉都跟着乱颤，看得警员们面红耳赤，郭蓉蓉干脆把脸背过去了。
顾宗泽举起手枪大喝：“你被捕了孙兵，别装了，我们什么都知道了！”
小男孩儿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他把手枪顶在白米丽的头上，像是在故意嘲弄众人一样，他眼中流露出跟外表全然不符的老辣，“顾队长，你想跟我赌一赌枪法吗，看你能不能在我扣动扳机把这女人的头打爆之前先打爆我的头？”
“不要，千万不要！别开枪，别开枪！”白米丽吓得痛哭流涕。
顾宗泽气得把后槽牙咬得咯嘣嘣直响，但他却不敢赌。他是警察，不是亡命徒。
“现在请你们所有人把枪都放下，否则我还是会开枪！”孙兵笑嘻嘻地得寸进尺。
“你别做梦了，你已经逃不掉了！”顾宗泽挥舞着手枪怒吼。
吼声却难以掩盖他的不安，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冷静的罪犯，从那张天真的儿童脸上，他看到了一种轻贱生命的冷漠。这种冷漠让他从骨头里感到害怕，就像他此刻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僵尸。
7
“我根本就没想逃。”孙兵满不在乎地说，“我随时随地可以打死她，或者让你打死我。不过就是一场游戏而已，我只是想玩儿得开心一点儿。来吧，我数一、二、三，你们就把枪放下，要不我就开枪。”
“……”
“一——”孙兵拉着长音，狡黠地打量着众人，突然目透凶光，“三！”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一勾。
白米丽惨叫一声，吓尿了。
“慢着，别开枪！”顾宗泽第一个把手枪放下。
其他人也都放下枪。
孙兵手指一松，扳机又恢复到原位。他并不懂什么枪械，完全是凭感觉瞎玩儿。
整个局势处于不可预料的状况中，谁都不知道这个小疯子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
白米丽瘫坐在自己的尿上，没被打死也快被吓死了。
孙兵低头瞅着她，笑个不停：“你刚才还嫌我臭，现在你跟我一样臭了。”
“呜呜……呜呜呜……求求你放过我吧，白少爷，你让我干什么都行！”白米丽恸哭不止，发自肺腑地哀求着。
“我不姓白，我姓孙。”孙兵纠正，“连这都记不住，你实在是太蠢了。有时候我就想，我为你这么个蠢女人做了那么多事情到底值不值得……”
他问顾宗泽：“你说值得吗？”
“不值。你杀了她就更不值。”顾宗泽说。
“哈哈哈，可是我愿意啊。”孙兵转脸又云开日出，“我一看见她的大胸大屁股大长腿就迷得不行，还有她那股风骚妖媚劲儿，我就是喜欢。如果我能娶到这样的老婆过一辈子，让我天天喝她的洗脚水我都愿意。可是我知道，那永远都不可能。没有人会看上我这么一个永远长不大的怪物……”
他还在笑，可是笑声却像呜咽。
“所以你想嫁祸柳菲是吗？”丁潜从顾宗泽身后走出，站在孙兵面前。
孙兵眨巴着一对小眼睛，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两眼，马上把目光移开了：“我知道你会催眠，我对催眠不了解，还是防备你点儿好。我爱跟你聊天，因为还是你懂我。咱们就随便聊聊吧，你最好不要耍滑头，说不定我会先开枪把你打死。”
丁潜确实是想找机会使用催眠术，但没想到这小子滑得出油，一点儿空子都不给人钻。
他只好拖延他：“我猜，你早就知道当年曲浩民案子的内幕吧。是你从你母亲胡小雯那偷来了那段录音，故意发给柳菲。你猜到她肯定会去调查真相，而你的目的却是为了趁火打劫，抢走那些人的钱，用那笔钱来假装有钱人。”
“果然还是你聪明一些。”孙兵展颜一笑，“不过，你说得也不完全对，我也很想报复那些人。要知道我也是受害者呀。如果不是江海涛他们当年设计那起车祸，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对他们的恨并不比柳菲少，甚至更多，我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江海涛和李肃陵很有钱，王悦功夫高强，哪个我都对付不了。多亏了柳菲，我才有机会痛痛快快地杀了他们，太爽了！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爽过。”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爽”字代表什么，除了被柳菲麻醉的王悦之外，这家伙在江海涛和李肃陵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捅了他们上百刀，又强迫他们吞下冻满了钢针的冰块。
这个杀人创意自然就来自那首“切手指，吞千针”的日本童谣，只是他把传说中的童谣变成了真实的杀人手段。
“但我有一点不明白，想要请教你。”丁潜说。
“你问。”孙兵十分高兴给别人当老师。
“当你想到那个日本童谣时，应该就想到了杀死这些人的手段，但是万一柳菲把这些人杀了呢？那你岂不是没有亲手报复的机会了，更没有机会逼迫这些人告诉你银行卡密码了。你怎么解决这个难题，总不能全靠碰运气吧？”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啊，居然你们都想不到。”孙兵夸张地摇晃着小脑袋，“因为柳菲是警察啊，警察怎么会杀人呢？”
一句话把丁潜和顾宗泽他们都说愣了。
“因为她是警察，所以我觉得，她收到我的录音之后，第一时间应该是想用警察的办法为他父亲洗脱罪名。因为证据不足，江海涛他们又有背景，她就只能私下里审问他们，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我觉得她不会杀死他们，顶多就是折磨一下，如果她真杀了人，那就更说不清了，还怎么替他父亲洗脱清白？”
孙兵的话让顾宗泽一干警员深感惭愧，孙兵对柳菲的猜测相当准确，柳菲确实也是这样坦白的，怀疑她最深的人反而是她的警察同事。
人与人之间最难能可贵的品质是信任，最可悲的往往也是信任。
孙兵接着往下说：“当然，我对柳菲也不算很了解，怕她一时激愤真把人杀了，于是我才用邮件的方式给她听那份录音，就是让她明白，这件事不只她一个人知道，她在摸不清我虚实的情况下，自然投鼠忌器。再加上，我在她对江海涛下手的那天晚上故意让她看见，虽然我看着像一个小孩儿，但我毕竟算是一个目击者，对她也算一个提醒。她后来果然没杀江海涛，她只要能放过其中一个人，就能全部放过。我就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做的，只要她不杀那些人，留给他们一口气，我就有办法动手。我设想过她会如何处置那些人——囚禁、打昏、给他们注射药物等等，我都想过应对的办法。没想到她用了最让我省事的一种方式——把那些人扒光扔在那里羞辱他们。这简直就是在帮我，顺便还能掩护我，我何乐而不为呢？”
8
孙兵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犯罪计划和盘托出，听者鸦雀无声。谁能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畸形儿竟然会有如此深沉狡猾的心机，他不但暗算了柳菲，连顾宗泽这一干身经百战的刑警都中了他的圈套。
丁潜不动声色地听孙兵说完，故意刺激他道：“是啊，无论是报仇还是抢钱，不管从哪个角度说，你都必须杀死那些人。但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成功了又如何，你能抢多少钱？二十万，三十万，还是五十万？你用这些钱能给你喜欢的女人买个山寨小跑车，给她打点赏之外还能做什么？你觉得她会真的喜欢上你吗？”
这句话一下刺到了孙兵的痛处，他脸色立刻变了，巴掌大的小脸上横出道道肉檩子，寄居在小小躯壳里的恶魔终于露出了狰狞面孔。
他冷森森地问白米丽：“你说，你喜欢我吗？”
“喜欢。”
“大声点儿！让所有人都听到！”孙兵童稚的嗓音爆发出撕裂般的怒吼。
“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白米丽流着眼泪，哆嗦着大喊。
孙兵凄然冷笑，“你撒谎。我在你眼睛里没看出一点儿诚意。我跟你心目中的白公子实在相差太远了。我爸是有钱，但他根本就不认我这个儿子。我长得不仅不帅，还是一个畸形儿，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滑稽，恶心……”
白米丽生怕孙兵开枪，忙不迭地说：“没有，没有，你很帅，我一点儿都不觉得你滑稽，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孙兵无奈地对丁潜说：“恐怕只有像这样被我用枪指着头的女人才会说喜欢我吧。而我却为了这个根本不可能喜欢我的蠢女人付出了我能付出的一切。我也很纳闷，我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这么迷她，为了她装成有钱人，拼命地给她打赏送礼物，看到她在屏幕里向我卖弄风骚，我就感觉特别满足。没有钱，我就去偷、去抢。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我最初想到对江海涛他们下手还是被丽丽逼的……她主动提出要跟我见面，要跟我一起过情人节。我心知肚明，我根本不可能见她，可是我实在不甘心，我多么希望能像正常男人一样穿戴整齐，光彩照人地去跟喜欢的女人约会，去逗她笑，去保护她，去向她求婚，可是我统统都做不到，不是因为穷，不是因为丑，我是连一丁点儿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我就是一个小怪物，一个让人可怜的小怪物。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变成一个正常男人，哪怕看上去像一个正常男人，我就知足了。所以我需要钱，我要去治病。吃药不好使，我就去做手术，我听说过有一种‘截骨增高手术’，可以让人长高十几厘米，甚至二十多厘米。我想去试试，哪怕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机会，我都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我就可以像个正常男人跟丽丽处对象了，还能结婚，过日子，我差不多已经快攒够这些钱了……”不知不觉，孙兵的眼眶中盛满了眼泪。
“我知道你恨。”丁潜说，“你恨你的父母，你恨江海涛、李肃陵、王悦、杨欣。你恨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你也恨所有的正常人。所以你折磨他们，虐杀他们，让你那脆弱幼稚的内心得到些许平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的内心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儿。”
“胡说！”孙兵被激怒了，举枪指向丁潜，“你以为你是心理医生就能随便诊断我？我是小孩儿，呵呵，我比你们聪明多了，我能玩儿死你们！”
白米丽吓得不住哀求丁潜：“求求你别再刺激他了，他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是啊，我要把你们都杀了，一个也不剩。”孙兵挥舞着手枪叫嚣。
顾宗泽在一旁见势不妙，也举起手枪。
孙兵忽然揪住白米丽的头发，硬是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挡在自己身前，枪口顶着她的太阳穴：“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你陪我一起走吧。这样咱俩就能永远在一起，你看好不好？”
白米丽一个劲儿地求饶，可是孙兵已经彻底癫狂了，看样子随时都会开枪，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唉——”距离孙兵最近的丁潜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什么意思？”孙兵瞪着眼问他。
丁潜望着都快缩成一团白肉的白米丽和凶神恶煞的孙兵，目光转向窗外，“今晚的夜色可真好，可惜你再也欣赏不到了。你表面上疯狂霸道，其实你只不过是在选择逃避，就因为你心里清楚，你没法像普通人一样过普通生活，你注定是一个怪胎，一个要被社会淘汰的怪胎，你只能懦弱地选择逃避！杀死自己很容易，你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注定是懦夫！”
“吼——”孙兵掉转枪口指向丁潜，“我杀你更容易！我杀她前先带上你！”
砰——
枪声呼啸！
孙兵的脑袋上飞溅一蓬血！
那瘦小的身体从沙发上滚落，歪斜着倒在地上，手里还紧握着那把手枪。
一个身影从窗外翻身跃入，手里的枪口还飘着淡淡青烟。
来人正是杜志勋。
众人惊喜交加，刚才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孙兵身上，根本不知道杜志勋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是丁潜最先发现了他，这才故意说话吸引孙兵的注意力，给杜志勋创造瞄准时间。
孙兵身亡，就躺在白米丽脚边，两颗眼珠依然凝视着白米丽。
惊吓过度的白米丽看不出丝毫惊喜，和孙兵的尸体四目相对，仿佛彻底傻了一般。
杜志勋让郭蓉蓉找来衣服给白米丽遮住身体，搀扶到其他房间休息。
他发现丁潜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孙兵的尸体。
“你想什么呢？”杜志勋问。
“我在想，假如当年没有发生那起车祸，孙兵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还会杀人吗？”
杜志勋一笑：“照你这么说，假如胡小雯没有敲诈江海涛呢，也就不会有车祸了。”
“是啊，如果江海涛他们没有陷害曲浩民，如果胡小雯没有被收买，就不会有之后的敲诈，没有敲诈就没有车祸，没有车祸，孙兵就不会致残，也就不会被父母嫌弃虐待，那他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杜志勋沉吟片刻，说：“但法律看重的毕竟是结果。”
“是啊，法律看重的是结果，心理学看重的是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把一个原本普通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残忍畸形的怪物呢？二十年前的案子和如今的连环杀人案，这算是蝴蝶效应吗？”
“……”
“因为三个陷害无辜的犯人，因为一个被收买的被害人，因为一对贪恋自私的父母，合伙制造出了一个冷酷的连环杀人犯。在我看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凶手，而法律却往往对他们无能为力。你知道人们的心中为什么有神吗？”丁潜忽然反问杜志勋。
杜志勋没有回答。
“因为只有神，才能真正看透我们的善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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