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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佛祖保佑,倘若大难不死,回去为你塑造金身啊!保佑保佑啊。”没等剧烈的颠簸感完全到来,黑眼圈男子就死死抓着绳子祈祷。

这次乌博庄园的遭遇,对黑眼圈男子和矮胖男子而言,算得上一场血的教训,但他们的言行甚为令我不解;为何一个人在犯了错误接受一种惩罚时,唯一想到的却是庇佑,甚至跟佛祖也讨价还价起来。

既然要求和希望庇佑,那应受的惩罚便成为一种荒唐,用荒唐去杜绝一种错误,又是天大的荒唐。

招牌上的血污(10)

有了悬鸦的狙击掩护,我就不用担心身后的大厅内有冷枪袭击,而悬鸦有了狩猎吉普车的掩护,也不用担心石门外面的冷枪。

我双手用力握紧svd狙击步枪,使其也戳磨着石阶,控制门板下滑的方向和速度。飞冲到石阶中段时,我只觉得双手虎口剧痛,金星盘旋眼前,肚子里的五脏六腑,早已拧成了麻。

“他娘的,这滋味儿,比坐光头驾驶的狩猎吉普车还难受。我不逃跑了,让我下去,我宁可被打死,也不想后半辈子失去屁股。”

黑眼圈男子被颠簸得直打嗝,他双手死死掐住绳索,油亮的四分发型,正被吹得向后拉直,如刚被炮弹轰过似的。这个时刻,他若再空出一只手,扶到头上去抿一抿,保持住令他甚为有感觉的发型,他非得栽下门板摔成肉酱。

不用听黑眼圈男子那黄鼬拉鸡似的哭腔叫喊,我都知道这滋味儿有多难受。他和矮胖男子,被颠簸得几欲呕吐,腹中秽物刚要冒出嗓子眼倾泻,可又给颠簸震到胃里,如此反复,怎样的一种难受可想而知。

这条冗长的石阶,仿佛就不是给人用来走路,而是一种地狱里拱上来的刑具,惩罚踩着它走上去的人。

“王兄啊,我要是死了,麻烦你去新加坡告诉我太太,我是为了她们母子未来的幸福才死在异域,我永远爱她们啊!”矮胖男子脸色煞白,他抱住穿在门板上的绳子,仰面朝天痛苦地喊着。

我咬着牙齿,总算硬撑到石阶底端的柱门外面。悬鸦见我们几个飞来,就早早地落下手刹,让狩猎吉普车自动滑跑向一边。

天空的警报笛声愈响愈烈,套长袍的印度男子跪趴在地,他已经吐了一大片,刚刚缓过一口气来,就张着滴答口涎的嘴巴,翻着白眼抬脸看我。

“唉呀,快,快把我扶上汽车,咱们逃命,快。”悬鸦端好狙击步枪,仔细注意着四周,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两把m25狙击步枪,自己背跨上一把,丢给悬鸦一把。

在展开下一步逃离之前,我和悬鸦必须速度勘察石堡和两侧山谷上有无可能埋伏敌对狙击手的位置,这会儿谁又能顾得上搭理印度男子。

“先,先扶我们两个上车,我们上缴的宝石多,应该受到格外特殊的保护。”黑眼圈男子也吐了一大片,抹着被折磨歪斜的嘴角儿,试着依靠柱门前的一尊魔兽石像站起,可他屁股上的肌肉,却还没适应过来,剧痛令他哎呦一声再度趴下。

我端着狙击步枪,狙击镜孔中,t型准线在翠幽幽的山谷上缓缓扫过,然后是石阶两侧每一尊高大石像上。

因为悬鸦已经告诉我,这座庄园雇佣有赛尔魔佣兵,而且不知道数量。仅从这一点上,我就清楚地了解到,这场厮杀的残酷性飙升到了一个极点,不再是面对几个黑恶势力的恶棍。

“什么宝石多宝石少?既然每个游客都把这趟带来的东西交给了二位英雄,咱们都该受到同等的保护,凭什么抛开我们特殊照顾你?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英雄就是上帝的卫兵。”

印度男子已经摆脱了虚弱状态,但他一时还站不起来,黑眼圈男子的话,却令他非常不满。或者,他内心还装着刚才和对方的芥蒂,这会儿见对方又和自己争抢,再次忍无可忍地争执。

“阿三,你少在这给我喊口号,宝石就是上帝,我俩给的宝石多,我们的上帝就比你的上帝大。”黑眼圈男子不甘示弱地说完,拍拍矮胖男子的肩膀,两人便撅着屁股往狩猎吉普车处爬。

站在一旁的悬鸦,突然放下端起的狙击步枪,呵呵一笑,对他们几个爬在地上的家伙说:“怎么,进棺材你们也抢?”

这句话立刻吓得三个人一怔,其余五名游客也惊呆在原地,瞪着惊恐大眼望向悬鸦。

招牌上的血污(11)

我也收下狙击步枪,对悬鸦快速说:“山谷上起鸟了,护卫队赶来的真快,他们马上就蹬上山头。咱们先潜入这片玉米地,利用绿色屏障和身上的伪装,一点点的往山庄茅屋方向推进。”

悬鸦对我点点头,三个爬在地上准备争抢汽车的男子,一听完我俩的交流,立刻跳转屁股,捡回各自的包裹,率先冲向玉米地。

“你们不要走散,跟在我身后,谁都不许奔跑,更不许踩断庄稼。”悬鸦虽然说得语气缓和,但字字暗含威慑力,不容任何人违背。

“英雄德才兼备啊!在我们那里,勤俭节约、爱护庄稼、不浪费粮食,这些都是美德啊!危难时刻,英雄还能临危不乱,德育不丢,真是令人敬佩啊!”

在乌博庄园,有两件事令我惊讶,第一是赛尔魔佣兵的出现,第二就是黑眼圈的脑壳里装的东西。

从打死大厅内的护卫开始撤离,仿佛每度过一个环节,黑眼圈男子都要说几句荒唐的话。他的荒唐更不在于此,而在于他居然认为,正是因为自己说了之前的话,才能安全地活着跟着我们继续前进。

“哦?你说教的这种美德,我可承受不起,免了,自己留着。但我现在,必须负责地告诉你,在餐桌上,你可以浪费一头牛,到了这会儿,哪怕你踩断一根玉米,头盖骨上开就怪不得我了;如果你走路时总是踩断玉米,为了大家的安全,我的匕首就要用你的血来灌溉这片庄稼。这样的美德你懂了吗?呵呵呵,别慌,我是认真的。”

黑眼圈男子见悬鸦说笑起来比怒斥还恐怖,立刻掏出白色手帕,按额头上汩出的汗珠子。“懂,懂懂!不踩断一根玉米,保证行进时隐蔽。”

悬鸦抱着m25狙击步枪,猫腰在前面走着,他每挪动几步,就用枪管缓缓拨开一根翠绿的玉米植株。这片南非的玉米地,庄稼高大,面积辽阔,我们几个人猫腰走在里面,真有一种穿行小树林的感觉。

“你既然跟在我的队伍后面,这就是你的义务,比你对着别人宣扬美德重要。”悬鸦像一个在悄悄搜寻猎物的猎人,心不在焉地说着。虽然悬鸦嘴巴在动,在和黑眼圈男子交流,但悬鸦的大脑和心里,根本就没装着他。

可是,黑眼圈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他自认为屡试不爽的这套把戏,老祖宗传给自己,荫福了自己,将来传给儿子,还可以继续荫福儿子的把戏,在我和悬鸦面前,是多少的荒谬。

悬鸦之所以和他多讲几句,是为了加固自己带领的队伍,别出现愚蠢的疏漏。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从悬鸦和黑眼圈男子对话时弯笑的眼角儿,悬鸦早把他和福卡普的芭芭拉?埃伯伍挂到了一个水平线上。

“孙兄啊!你看那个阿三,腰粗得像个汽油桶,在队伍里面,他最容易碰倒玉米了。”黑眼圈男子走了没几步,突然拍拍矮胖男子的肩膀,对着矮胖男子嘀咕起来,声音不大但却有意给人听到。

“哎呀王兄!我也很胖啦!可走了这么长一段距离,他没有碰倒玉米嘛!”出乎黑眼圈男子的意料,他报复印度男子时,没有考虑到打击面超限,伤害到了战盟,自然得不到苟同。

“这不一样,你有修养。你看他,你看你看,走路o型腿,客观的来讲,他最容易碰倒玉米。”黑眼圈男子立刻诡辩,极力拉拢矮胖男子和自己一起,针对印度男子。

“你是不是心理不平衡?自认为多缴了宝石,就一定要在逃难的队伍中搞特殊?我告诉你,在我的那个环境里,我也玩枪杀人,你不要小看我。”

印度男子从听到黑眼圈男子切切私语,就早早地竖起耳朵,寻思着不容小觑的反击。

“哎呦喂!哼哼,就凭你还拿枪?还杀人?真要这么有本事,那刚才在大厅交易宝石的时候,人家给你手枪,让你杀,让你拿回宝石。可你呢?吓得尿裤子!”黑眼圈男子说完甚为得意,对着矮胖男子扬了扬眉毛。

“我,我,哼!你懂什么?我的智商比你高,考虑很多啦。当时那把枪,虽然放在我面前,但是,我充分考虑到,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那很可能是一把没装子弹的空枪。我若和你一样没脑子,拿空枪要挟他们,而自己却被打死……”

不等印度男子说完,黑眼圈男子双目一亮,犹如饥饿的鬣狗发现腐肉,他手帕一甩,突然高调了起来。

招牌上的血污(12)

“等等!你说谁没脑子?说谁呢?你敢说咱们的英雄没脑子!你个忘恩负义的小阿三,刚吃光碗里的肉,放下筷子就骂娘!这两位英雄救了咱们,可谓咱们的再造父母,你骂他俩,那等于就是骂大家的父母啊!都听见了吧,这个阿三骂咱们的父母!”

黑眼圈男子如此一说,可真把印度男子绕蒙了,他丝毫没能意识到,在黑眼圈男子的这套把戏中,居然还藏有一把利器,这东西似乎比手枪更可怕,杀人于无形。

“哼哼哼,你说得很对,忘恩负义。”悬鸦突然扭过脸,弯笑着眼角斜视向黑眼圈男子。

“哎呀!英雄就是英雄,果然英明。”黑眼圈男子眉毛上挑,再次竖起拇指。

以此同时,他还用脚尖偷偷踩了一下矮胖男子,但却令矮胖男子大惑不解,过了好半天,矮胖男子才领会了这一踩的精神,连忙也竖起拇指。

黑眼圈男子全然不了解,悬鸦是个多么恐怖的杀手;他更不知道,悬鸦刚扭过头来的两声笑,充满的怪异和阴凉又预示着什么。

在悬鸦面前,做这种踩脚尖的猥琐小动作,真如掩耳盗铃般丑陋。准确地说,如果恶心到人,他真的会长睡在这片玉米田。

“阁下哪里高就?”悬鸦走近如此一问,对黑眼圈男子来讲,就如久旱待枯的禾苗哗啦泼上一瓢水。黑眼圈男子立刻挺直了腰杆,又一次荒唐透顶的做了个拱手动作。

“不才,不才啊!吾先年居中国时,在地方上任税务司,两年前移民澳洲,现已是澳大利亚正统公民;可不才又被澳政府重用,就任驻新加坡领事馆。我的新祖国澳大利亚,和南非是协约国,也就说,我做为一名澳籍领事,在南非任何地方,都享有豁免权,只有澳洲的法律可以制裁我。所以啊,我为什么和你们一起走,就为了关键时刻站出来,保护大家。”

悬鸦略微端详了一下这位眼圈发黑的中年男子,又转身看看印度男子,而后对我笑着说:“澳大利亚本土户口,呵呵呵呵。”

我面部冰冷,毫无表情,悬鸦这句话的意思,除了我没人能听明白。他是在说:“瞧,真得很像埃伯伍!”

此时,悬鸦并非停下来闲聊,而是一直吹拂玉米植株晃动的山谷风暂停了,所以我们也得放下步子,等着山风再次吹来,将头顶这一片赤黄色的玉米穗浮动起波浪。

借助这个空当,悬鸦正好解决一下麻烦,剔除掉队伍里的隐患。

“难怪这么有口才!原来是位高官。”悬鸦依旧微笑着,满意地望着黑眼圈男子。黑眼圈男子对悬鸦这几句话的受用,完完全全荡漾在脸上。

“那你为何要骂我?”悬鸦突然把眼睛盯在黑眼圈男子的眼珠上,笑意如闪电般速度消失。

“啊?不是我,是他,阿三骂你。”黑眼圈男子惊愕,对着悬鸦大惑不解。

“no.我听力还可以。是你在说我没脑子,并一再挑衅我。”黑眼圈男子刚刚找回的高姿态,一旦悬鸦不买账,他立刻又蔫芭下去,脊柱弯回了刚才的状态。

像这种家伙,好比政客里的暴发户,一旦有人跟他谈资,会令他越谈越忘形;倘若换一个话题,他顿时又龟缩回原形。此类物种,有谈资时什么都是,一旦没了这些,立刻什么也不是,包裹他的属性。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才,既然不才,那你解释给他。”悬鸦转而面向印度男子。印度男子虚惊一场,立刻露出整个大牙床,嘿嘿笑起来。

“好吧,不才,让我来告诉你。像英雄这种实力,大家有目共睹。石桌上的手枪,只需在他手里一摸,里面是不是空的,就跟透明似的;如果不是空,弹夹装有几颗子弹,他都能在瞬间感知出来。”

印度男子的大牙床,再度外翻暴露,他兴奋着继续说:“所以,没脑子的人是你,你却突然说英雄没脑子。而且,我很不理解你的思维模式,你怎么可以在英雄这么高的智商面前耍难蹬大雅的小把戏,这是对救命恩人的不尊重。我们也无法尊重你。”

印度男子说着,向悬鸦看了一眼,见悬鸦弯着眼角不语,他又连忙说:“忘恩负义、卑鄙小人,就是指你这样的人。从交易大厅,你就想恐吓英雄,说杀你会惹上军队;而当我告诉你,他们都是英雄,不杀好人,你却非常嫉恨我,你希望大家被杀死,只有你因为身份特殊,才可以活下来受到保护。”

我抱着狙击步枪,站在队伍后面,眼角余光注意观察着这名印度男子,他的滔滔不绝,渐渐印证了我的料想。

招牌上的血污(13)

“我告诉你,你这种套着低级虚伪外衣的家伙,内心永远揣着自私自利的小九九,你根本就不适合队伍,跟我们在一起,你只会害了大家。你不是有豁免权吗?别再跟着我们一起了,我们也不需要你这种尊贵身份的保护。驻新加坡的豁免权,居然可以横跨印度洋,豁免到南非来!你以为自己是澳大利亚总统啊!”印度男子越说越激愤,开始由就事论事转向了人身攻击。

“我刚才不过指出你身上一点坏毛病,你非但不自省,却心生嫉恨,视我为肉中刺、眼中钉,处心积虑与我过不去。就你这副德性,还自吹什么海纳百川。你就是一条臭水沟,撒泡尿就让会你决堤。”

“哼哼哼……”印度男子说完,悬鸦再度阴森地发笑,我能够听得出,悬鸦的笑声是在知会我,他又要开始杀人了。

“不说了,给你个弥补大家的机会。”悬鸦话音未落,嗖的一下利刃过风。“呃噢!”黑眼圈男子的脖颈上,顿时划出一条红线,紧接着红线越来越粗,越来越长,直到汩汩的血珠蹦出来。

我心中冷冷一哼,黑眼圈男子的心机,在悬鸦和我面前就是一张白纸。黑眼圈男子根本意识不到,从他拉着矮胖男子争坐门板,悬鸦就对他起了杀心。

但为了带好队伍,带着这些挡枪子的活人替死鬼乖乖奉命,悬鸦不能像个强盗似的,说杀人就杀人,这样会乱了军心。

于是,他带着印度男子等人,从石阶上率先冲下去后,一定对印度男子怂恿了什么,利用印度男子和黑眼圈男子的矛盾,早早铺下了导火索。

这个黑眼圈男子,跟随大家在玉米地行进时,悬鸦曾暗示过他,可他却打马虎眼,途中两次踩断玉米后都不说话,依旧我行我素地混在队伍朝前走。

这些小细节,一旦使高谷上的赛尔魔狙击兵追查到,我们整队人马全完蛋。悬鸦一忍再忍,他想把每个游客都使用成最具性价比的炮灰,可慢慢发觉,黑眼圈男子的提前死亡,不给大家捅娄子,就算是最大的性价比了。

所以,他借机等待山风时,由印度男子暗中配合,瓦解掉黑眼圈男子在队伍里的人心,接着当众一刀宰杀他,起到使大家心服胆畏的作用,以便把队伍能顺利带下去。

悬鸦用手死死捂住黑眼圈男子的嘴巴,等到他渐渐挣扎进天堂或地狱的大门,才将其缓缓放倒在玉米地上。

“轰”,一声巨响,从这片浓密翠绿的玉米地后方传来。其余游客吓得浑身哆嗦,只有我和悬鸦清楚,那是赶来石堡剿杀我们的庄园护卫队,用肩扛火箭筒击毁了歪斜在石柱门附近的狩猎吉普车。

吉普车带有罩雨的车篷,山谷和石堡大厅里的敌人,不能确定我们是否埋伏在车内,或藏在车后伏击。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毫不保留地炸毁了狩猎吉普车。当然,也更希望顺带着炸死我们。

他们根本就不考虑,用一枚昂贵的火箭弹捣毁一辆崭新的吉普车空车所造成的损失。正如光头驾车承载我们时,在尖锐的石子山路上肆意玩漂移,毫不顾忌磨毁一个轮胎给庄园加重的开销。

从这些都不难看出,乌博庄园的顺差利润有多大,庄园护卫们在这样的财富蜜罐里趴在,以他们的价值观,不多糟蹋一些常人无法接触的物质,简直就是自我人生的极大损失。

悬鸦让其余游客转过脸去,说着便蹲下身子,割掉了黑眼圈男子的头,两只手和两只脚。

招牌上的血污(14)

由于土壤水分饱和,猩红的鲜血在潮湿的玉米地上蔓延,但那几个游客,听着咔咔嗤嗤的切割骨筋和韧带的声响,没一个敢好奇地扭过脸来张望。

“你带他们三个从左侧走,我从右侧走,以八百米的半径绕圆集合。他们可能拽着斑鬣狗在追杀,用这个干扰对方的搜索速度和精准度。”悬鸦收起匕首,把包裹起来的一只人手和人脚递给我。

山谷的风很快又吹了回来,一望无垠的玉米田开始了起伏,我带着矮胖男子在内的三名游客,迅速往左翼斜插。

黑眼圈男子的死,使我们逃生的效率一下提高了,这三名游客紧紧跟在我身后,猫腰小跑了几百米,没一人踩断玉米植株。

但身后的这三个人,又哪里会了解,悬鸦把他们交给我带队,名义上是由我负责保护,而实际上,却是为了让我在关键时刻拿他们挡子弹。

我当初陷落荒岛时,第一次与杰森约迪的十名海盗狙击手交锋,曾使用过苇草扎成的牵魂人偶做替死鬼。但身为猎头族八大杀手之一的悬鸦,却带着我和他一起,使用活生生的人做替身,这种高级别杀手的黑暗属性,足可窥豹一斑。

在高大茂盛的玉米植株中奔跑,我渐渐地意识到,悬鸦这家伙对它人的控制力很强很特殊。从杀死庄园老板,到眼前的一切,仿佛只在眨眼之间,随行的这几名游客,就如同施了咒语后复活的稻草人偶,潜移默化般被运作成了我们的附属工具。

光头驾车载我们来时,我大脑刻意记录了经过的路线和地貌,等跑出这一大片玉米田,还得穿越一片复合型经济作物,才能靠近遮蔽石堡山庄的大山谷。

身后的三个游客累得气喘吁吁,但没一个敢叫苦喊停,矮胖男子浑身汗水湿透,露在短袖外面的胳膊以及脖子上,被玉米叶子划出道道红痕,刺痒沙疼得他直挠抓。再加上咸汗腐蚀,更难受得他脸上像抽了羊角风,始终咧着嘴巴。

悬鸦宰杀黑眼圈男子的一幕,余惊还像吗啡似的刺激着他们,鞭策着他们。此刻,他们完全被活命的欲望牢牢支配。

我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矮胖男子,却见他正直勾勾地望着我,像一只刚追完野兔的猎犬,吐着舌头喘热气。这家伙一定非常想坐下来歇会儿,但迫于对黑眼圈男子毙命的恐惧,又丝毫不敢说半点提议。

小跑了约有八百米远,我抬手示意大家停住。

一边翻解开悬鸦给我的包裹,我一边和矮胖男子对视了一眼。“你看上去像一只红鹳,胳膊和脖子很疼吧。需要一件长袖领衫吗?”

矮胖男子见我突然和他说话,立刻受宠若惊地满脸谦笑,但却不敢说话。

“我是个粗人,一辈子消受不到的一种滋味儿,就是坐在宽敞豪华的办公室转椅上,喝着上等香茶,叼着仅供专家品评的烟卷,悠闲地吹空调。在这些玉米植株间露肉奔跑,是人都会疼,忍着点吧,习惯了就好。谁叫你已经来了,是不是!”

矮胖男子还是不敢说话,点着头一脸怯懦地憨笑。说话间,我已把黑眼圈男子的一截断手拿了出来,下端牵连上鱼线,和两颗手雷埋进了泥土。

如果庄园那些护卫队真的拽着鬣狗追杀至此,当他们把一截断手像萝卜一样拔出土壤时,爆炸声会告诉他们,这是一个致命的陷阱;同时,也会告诉我和悬鸦,敌人已经追杀到了哪里。

布置好了误导鬣狗追踪的陷阱,我继续带着三个游客一起走,抓紧时间和悬鸦汇合。潜行了不足十多分钟,我右翼两千米处,传来爆炸声。

身后的三个游客,原本就紧张到了极点,矮胖男子挨在我身后,吓得险些栽倒,幸好我及时转身拽住他的胳膊,这个小肉球才没压倒玉米植株。

招牌上的血污(15)

“打起精神,你要实在坚持不住,我就送你一程,躲到上帝的身后去。”说完,我欲要抽出肩头的匕首。

“别,英雄,别别,我挺得住,咱们继续走,宁可给他们打死,也不做孬包。”我的举动,本就是故意刺激矮胖男子打起精神,将他的恐惧彻底拉到底线,他才能抛掉追杀者带来的恐惧。

“瞧,你的脸比玉米叶子还绿。只要你们好好跟在我后面,出了这片种植作物,躲进山谷就彻底安全了。”话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即使躲进山谷,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但是现在,混在玉米地逃生,危险性最大。假如敌人在田埂架起几十挺重机枪,呈覆盖式扫射,细小的玉米植株远比不了一棵大树,我们除了趴下,别无选择。

轰,又是手雷爆炸声,身后几百米远的绿纱帐,扬起翠色植物的碎块和泥土,还有人哭狗嚎。

“炸到他们了,他们追来了。”矮胖男子经我刚才一吓,这会儿情绪稳定了很多,他听到身后的爆炸声,反而有了些反击的快慰。

“嘘,别出声,赶走跑。再过十分钟还跑不出这片玉米田,咱们就真的困死在里面了。”我赶忙提醒矮胖男子,敦促他快些脚步。

“咱们坐光头的狩猎吉普车过来时,这片玉米田中间隐蔽着一条青石小路,如果不出意外,敌人一定会驾车包抄我们,绕到我们的前面,架起重机枪和狙击步枪等着咱们撞枪口。”矮胖男子压低了嗓音,慌里慌张地说。

“你这种意识,只能在新加坡当个警察局长,或者做一名小导演。他们要是把咱们当成一般的劫匪,那可真要感谢上帝了。看不到枪口的子弹才最可怕。”

我一边带着三个游客小跑,一边对他们说着话。悬鸦既然给我了三个挡枪的炮灰,我这会儿就得自己驾驭好他们,万一昏厥一个,或者出点别的意外,在福卡普等待我的伊凉和池春,就不会只有今夜见不到我了。

“你是说他们会提前跑到前面埋伏起来,让咱们以为追兵只在后面,等大家不顾一切的冲出玉米田,看不到枪口的子弹就会打死我们。”

我渐渐发现,矮胖男子在和我交流时可以减压恐惧,三个游客当中,体质最差、胆子最小、最容易中暑的就属他了。所以,我不能让他昏倒,我得带好自己的活体人偶。

于是,我一边抓紧时间和悬鸦汇合,一边尽量和矮胖男子说话,让他好歹跟着我跑。

“英雄,再埋下一个爆炸陷阱吧,炸死他们,让他们不敢再追。”矮胖男子见我与他交谈频繁,便主动的话多起来。

“哼哼,你以为身后的追兵全是鬣狗的智商吗?首次设置的手雷,主要是为了爆死鬣狗,或者破坏鬣狗的嗅觉和追踪胆性。你们只要跟住了我,一切按我的指挥去做,每个人都能安全逃生。”

说话间,我已经到了和悬鸦约好的汇合位置,可是悬鸦那组,却迟迟没有出现。很显然,他遇到麻烦被拖住了;或者是提前赶到,先跑去前面侦察了。

三分钟过去了,我没敢再多耽搁等待,带领着三个游客迅速朝前跑去。快接近玉米田边缘时,我远远看到前方出现一片甘蔗地。

招牌上的血污(16)

这些甘蔗已经很高,长势茂盛,顶端垂着和玉米一样的长叶,甘蔗干却如青黑的小竹,一垄一垄左右排得又远又长,仿佛无数长颈鹿的脖子。

甘蔗地中间有条直通左右两侧的小径,约一米宽,获得自行车b照的人,可以勉强通过。横挡眼前的甘蔗地,由于像四方桌上的一排麻将,我的视线透过去,可以看到下一道绿帐。

“你们三个,听我的口号,咱们一起冲过去。”我没有让三个游客当中的某一个先跑过去,如果这条小径两头已经埋伏了狙击手,我更不能愚蠢地这么做。

这座庄园里,不知雇佣了多少名赛尔魔佣兵,一旦是他们这种实力的对手在守杀,无论是矮胖男子先跑过去,还是另外两个游客先跑过去,他们都不会中枪。不难想象,敌人迟迟不肯射杀,到底在期待谁的出现。

“准备,一,二,三,跑。”我一声令下,矮胖男子在我右侧,其余两名游客在我左侧,四个人齐头并肩,一起跨越了甘蔗地中间的这条小径。

冲刺中,我刻意掌控自己的速度,使得自己左右都有活人肉盾保护。这三个游客,也许还会感激我,认为我是真心想带他们离开。如果不然,我肯定会先让一个游客冲过去,验证小径两头没有冷枪后,自己我才安全地冲过来。

而事实上,真要伏击了赛尔魔佣兵这种实力的杀手,他们比谁都清楚,第一枪就打死一个抱枪跳跃过狙击镜孔的目标,才是高手的玩法。

甘蔗林相对玉米田稀疏很多,对我们产生的掩蔽效果极差,我带领着三个游客,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飞身窜进了爬满绿秧的啤酒种植带。

这里的土地上,打满两米高的木桩用来架秧,每根桩子只有成人小腿般粗细,依旧起不到格挡子弹的掩体作用。但一层又一层的浓厚绿藤叶蔓,却可以很好遮掩我们。

我们找了一层厚重的啤酒藤蔓钻进去,一串串通体翠绿的穗,外形酷似过完热油后乍起大鳞片的鲤鱼,悬吊在架起的叶蔓下。

啤酒种植园的田垄上,长着许多向日葵,像列兵似的排成一条长线,正齐刷刷地侧着黄盘大脸吸收太阳光。这种作物虽然高大,但对我们几个起不到丝毫掩蔽作用。

“再往前走,就是烟叶地和马铃薯地了,这两种作物的高度和茄子树似的,倘若咱们弯腰从其间穿越,就跟大野兔走过生地似的,太容易暴露。尤其是你,这么臃肿的身躯,稍稍弯腰小跑都喘不过气儿,更别说跟着大家蹲跑或匍匐行进了。”蹲在啤酒藤蔓下,我说完就望了矮胖男子一眼。

他立刻惶恐起来,哀求我别丢下他,即使再艰苦,也愿意跟大家一起逃生。

我说:“那好,你们三个藏在这里,我一个过去侦查,等我回来之前,你们哪里也不要去,更不许随意挪动。”

三个游客听完,都欣慰地一齐点头,我知道,他们借助这个空当,终于可以休息上一小会儿了。

我披挂上伪装,像只偷瓜的刺猬,贴着一层啤酒的下脚,嗖嗖朝前面爬去。快接近烟叶地时,我没敢再往前爬。要知道,小觑赛尔魔佣兵的狙杀实力,等于在找死。

拿起望远镜,我只能趴在地上往前了望,后来又蹲躲进一堆啤酒藤蔓,才略略抬高了一些观察视线。

四周没有看到悬鸦等人的踪迹,而映入眼帘的一幕,霎时间令我惊呆了。我真有了一种这样的感觉,仿佛突然陷入了“变形金刚”的真人版电影,自己已被擎天柱带领的队伍包围。

招牌上的血污(17)

三十多辆吊车头般大小的玉米收割机,红、白、绿各色不一,不知在何时已经赶到我们前面,横向一字排开。这种大型收割机的车头前端,有着巨型旋转式大铲刀,如巨盆大嘴张开后露出来的牙齿,一只只准备着,为吞噬我们而来。

就在一排大型收割机的后面,停着数辆黄色和黑色的豪华山地跑车,以及两辆罩上丛林伪装网的悍马,其余多是光头驾驶的那种狩猎吉普车。

除了悍马车上装载了重型机枪,就连山地小跑车的车顶,都可以打开一扇天窗,架升起六孔转射的加特林。更不用说这些护卫队在其身后的杂草树林中埋伏下了多少狙击手。

此时此刻,我已经顾及不上去考虑眼前这些装备如何进一步体现乌博庄园的财富实力,牙齿在我嘴里咬得咯咯直响。

“他妈的,悬鸦这个混蛋,这哪里是来交易宝石,乌博庄园简直就是一台名副其实的绞肉机。难怪之前庄园的老板敢从容不迫地站在浮雕走廊上,就凭眼前这种阵势,会有哪个傻瓜跑来打他的脑袋。”

我心中一边愤愤地恶骂,一边快速抽身,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杀死人家的老板,就等于打了整个庄园一记重重的耳光,人家不仅要翻脸,还要大动干戈。

世界各地来此洗涤黑色财富的人,又有哪个地方来的黑手党,贪污犯,毒枭,恶商敢在此庄园惹事,更不用说拿手枪打爆庄园老板的头。我这次,彻底让悬鸦带进了阴沟。准确地说,是带进了地狱。

一阵山谷的风吹过,我浑身的热汗却泛起阴森的寒意。随风抖动的各类经济作物,长势正值茂盛,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而感到恐慌。

没等我抽身往后跑回去,远处便传来大型收割机的嗡鸣。这令我更加感觉到,那些钢铁巨兽要来吞咬我,尤其是收割机前端的刀齿,旋转起来的速度,不亚于高档位的电风扇。

我心里很清楚,赶来捕杀我们的护卫队头目,一定故意叮嘱驾驶收割机的庄园种植工人开足马力,推倒大片庄园作物,让我们无处藏身的同时,放任并期望我们被卷进收割机,肉身被打个稀巴烂。这比起用一颗子弹击杀对手更让他们刺激和解恨。

“你们跟好我赶紧后撤,那些家伙真的急眼了,他们估计已把我们包围在这片绿地,正准备大规模推倒庄稼,把我们活活逼现在枪口下。”我快速爬了回来,催促三个游客及时后撤。

“啊!他们那么多人,为了追杀咱们几个,竟然舍得把如此大好的一片经济作物糟蹋掉?”矮胖男子的脸再次变绿,他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跟在我身后。

“哼,乌博庄园名义上是种植园,靠各种经济作物获得财力寄养。但实际上,这些作物换来的价值,根本不被放在眼里。就像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买玉米。”我心中万分焦急,可言语之间不能表现出来。我得让三个游客完全依赖于我,他们才能沦为我的利用工具。

招牌上的血污(18)

哈尼族女人逃跑时,识破了悬鸦的身份,那些庄园护卫面对猎头一族的出现,自然不敢像追杀几个劫匪那样,分成小分队抱枪进来搜索。因为他们知道,假如真这么做了,绝对会被这片玉米田吃掉。更何况是猎头一族中八大传奇里的一位。

当我们几个猫腰跑回甘蔗地时,仍旧不见悬鸦等人的踪迹,这不免使我更加焦急;如果他这会儿还没发现前面那场面壮观的收割机,等赶到啤酒地时,再想跑就来不及了,非得给加特林打碎肉身。

“英雄,你快看,那边的啤酒地开始晃动。”随着矮胖男子满脸汗水的惊愕,我急速扭身拿起望远镜侦查。

八九百米远的前方,翠绿的草屑扬撒起数米高,铺天盖地,如恐怖的蝗灾来袭。

“快,和我一起冲过甘蔗地的小径,躲藏进玉米田。一,二,三,冲。”说话间,我们三个再次并肩而窜。矮胖男子抱着他已经失去宝石的包裹,并排在我左侧,其余两名游客在我右侧。

“砰”,一条白炽的火线,带着尖啸,从小径一头突如其来的打到。“呃啊!啊哈哈,啊啊……”紧跟一声惨叫,我右侧最外的一名游客中弹。

当我们三个冲刺过去,张大惊恐万状的眼睛回望,那名中弹游客,已经斜躺在了小经中间。他的右胯骨外侧,被打进一颗svd狙击步枪的子弹,伤口处汩汩喷血。

我的心险些跳到嗓子眼,敌人已经赶到了甘蔗地小径的一头,埋伏下守杀的狙击步枪。刚刚这一颗子弹,估计是想命中我的大腿外侧,或者打我的脚后跟儿。

可由于我同右侧两名游客保持着严密并行,子弹才打在我的活人替身上。

“help me,do not……,do not leave me.”中枪游客的头歪枕在地垄上,一只手捂着汩汩冒血的枪口,浑身严重抽搐。

“英雄,这可怎么办啊!得赶紧找个东西把他拽回来。”矮胖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对充满恐惧的眼珠望着我。

乓。我掏出手枪,以最快的速度,给这名中枪游客的眉心开了个血孔。

“啊!”矮胖男子吓得一屁股坐倒。“就,就就,就这么杀了。”

“换作你是他,也会希望我这么做。”我低沉阴冷地说了一句,装回手枪,拽起坐地上的矮胖子,继续往玉米地深处跑。

“他的整只骨盆都震碎了,救他甚至延缓他的死亡,等于是在折磨他。”另一名游客男子,突然对矮胖男子说道。

矮胖男子心里开始波动,他不敢直接与我对话,就和另一名游客交谈,绕着圈子向我表达意愿。

“可是,可是我不想像他那样,我不想死了,呜呜呜……,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她们还等着我回去,我答应她们这趟回去要去夏威夷旅游。”

我万万没能想到,矮胖男子居然边跑边哭起来。

“谁没有老婆孩子?如果一会儿我也被打中一枪,伤了要害的话,希望英雄及时给我一枪。我这辈子也享受够了,痛痛快快地死去,值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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