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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青茶”我嘴唇颤了一下,三个汉字拗口蹦出。萌生新鲜感的同时,也令我自己有点难为情。整整八年了,我没有用中文对过话。面对眼前这个华人小姑娘,我无法撇清高语里的顿挫,将汉字发音咬精准。

不寻常的兔女郎(8)

“what?”女孩眉头一提,她不仅没听懂的我汉语,甚至搞不懂我的语种。我有点后悔,甚至想转变回英文与她对话,但我还是又坚持了一下,继续试着和她交流。

为了尽快找到用汉语发音的感觉,我放慢了语速,弯了弯舌尖儿,继续重复到。“炒青茶。”吃力的说完,我下意识地咬了咬牙根,让嘴巴舒服些。

小姑娘用备菜单捂住嘴,咯咯咯地笑起来。她懂了我的意思,顿时也觉得我很有趣,便向我弯腰前倾凑了凑,笑嘻嘻看着我问:“您想要吃炒青菜对吗?”

我轻松地笑了,释然着点头。小姑娘堆着笑脸,转身进了后厨,去告诉炒菜的师傅。

夜幕渐渐舒展下来,街灯更辉煌,好似颗颗掉下来的星星,莹莹闪亮。

为了均衡营养,储足身体的能量,我点了肉片炒芹菜、鸡蛋胡萝卜,油闷芥菜,肉汤浇冬瓜。热菜热汤一端上桌,我双手急切抓起筷子,如饕餮般大吃。

饭后,我很是满意地拍了拍饱满的左胸膛。餐桌上四张大盘子已经露出白肚,烧瓷在盘底的图案,是一个穿红肚兜的胖娃娃怀抱红鲤,意在象征着吉祥和瑞。大排档里这一家老小,漂洋过海来到马达加斯加国,谋生的同时,也散播着文明古国的灿烂文化。

喝光免费赠送的一碗荡着虾皮的鸡蛋汤,我支付了那个小姑娘。她把我多给的一块钱反塞回来,说欢迎我下次再来。我用英文说了声谢谢,转身背着她的微笑离开了。

距离贝鲁酒店只有最后一个转角时,悬鸦终于出现了,他背靠墙角而蹲,膝前摆一个装满光碟的纸箱。

雇佣凶性十足的撼天奴,差不多已光了悬鸦所有积蓄,现在想筹点钱出来也不容易。不过,现在他蹲在那里倒不盈利,只为打个烟幕让我过去。

“先生,买光盘吗?很便宜的……”我假装好奇靠过去,蹲在戴口罩的悬鸦面前。“多少钱一张?”

悬鸦的吆喝声,引来一群踩着旱冰鞋、滑板的青少年,他们男女相拥,宝贝儿长宝贝儿短地称呼着,时不时做个深深的湿吻。

“你都卖什么?”一个领头的黑人少年傲气地问。

“炸悍马。把炸弹埋在公路边,等美军巡逻的悍马经过时,砰!满地鲜血,胳膊、大腿、头颅像陀螺似的,在地上旋转。”

悬鸦双手比划着爆炸,描述血腥画面,与其说他是在销售,不如说是故意吓唬这群孩子。

我拿起一张vcd,这种没有包装的东西,可能源于伊拉克。美国大兵买来看,刺激一下神经和血液,开枪射杀目标时会更疯狂,打击的对象也会更模糊。

反抗武装再把美军这种“疯狂”拍摄下来,传播给国家的人民看,仇恨加剧了,政治需要得逞了。无辜的百姓更难在中立的角度立锥,他们永远是战争最大的受害者。

“shit!跟美国的灾难片相比,这能有什么啊!你卖的视频是不是用三十万像素拍摄的,还带雪那种?”黑人少年说完,转身看一眼几个白肤色的同伴,彼此哈哈大笑。

有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小女孩,甚至对悬鸦吐舌,竖起涂有黑色指甲油的中指。她可能被悬鸦的描述吓到了,但出于叛逆和颜面,她只得像那片指甲一样,撑着厚厚的伪装。

“我要情色盘,最好是日本和欧美那种……”黑人少年见悬鸦不是本地人,又佝偻着身体缩成一小团儿,顿时滋生了强盗语气。

“没有!枪杀人质的看吗?里面有割小鸡鸡的,还有切乳头的,挺适合你们。来吧!别这么虚弱,总把自讨苦吃当作悲伤咀嚼。”悬鸦眼神渐渐阴冷,这些懵懂的城市少年,拖延了我们的时间。

“fuck。”那个黑人少年,对悬鸦面前装盘的纸箱踢了一脚。“你哪来的?找揍是不是?信不信我给哥们儿打电话,叫他们来灭了你。”

喝斥完后,黑人少年很神气,他掏出一只烟,深吸一口在胸腔里酝酿。可是不等他吐出,脸上便给啪啪抽了耳光。

不寻常的兔女郎(9)

“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啪啪两声脆响。“你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又是啪啪两声脆响。

悬鸦一边质问,一边气恼地抽黑人少年的耳光。我没有说话,因为他出手不重,只为教训一下这个少年。

这些孩子,被水泥森林的灰尘蒙得很厚,他们虚伪、怯懦,把出卖自己尊严换来的强势凌驾到弱者头上,一番无谓的得意之后,再躲进无人角落,给暴力租借者玩耍凌驾。久远地淡忘了自己双手的价值。

“记住,你的微笑远比你稚嫩的拳头能保护自己。”悬鸦瞪着幽冷的眼睛,右手揪住的黑人少年,已被提得双脚凌空。

“上啊,你们快上来打他。”其余几个男女少年,听到黑人少年的呼喊,吓得撒腿便跑。这群甜腻的小宝贝儿,如林中惊鸟,眨眼跑散了。

悬鸦本不易暴躁,海魔号上的海盗,活剥去他脸上的皮,令他心揣仇恨。这群半大的孩子,在这时招惹他,耽误他复仇的进展,自然要吃点苦头。

不过还好,那个黑人少年跑远后,还能指着悬鸦大骂,可见并无大碍。悬鸦若把他当敌人那样捶一拳,这少年的头骨会顿时裂缝。

海风吹得烈了一些,我蹲在悬鸦面前,裹了裹头上的衫帽,一边信手翻找着光盘,一边与他交谈。

“我刚去了当铺,典到一些钱,你要是手头紧,先拿去用。”悬鸦听完我的话,不觉哼哼一笑。

“你留着吧,我可以卖枪。记得我送你的fn57和巴雷特吗?我收藏了四十多只。零用钱不够销时,我就拿到地下市场出售几把,价钱很可观,比黄金还保值。”

不知悬鸦是在安慰我,还是真收藏了那么多昂贵的武器,从合作以来,他一定卖掉很多心爱之物,作为我俩计划的资金。我能理解,这家伙只有仇恨,金钱对他来讲,已像河中的石头。

“我帮你买了一张索马里地图,上面勾勒的很详细,热带草原、山石林地、河流滩涂、描绘很精准。你收好。”我埋在纸箱里的双手,将一卷二十公分长的地图塞进衣袖。

“明天傍晚,我会和你一起登船,正式投入真正的战场。目前,你子弹数量远远不够,踏入索马里之后,别说一枪击杀海盗王,光摆脱那些混乱的军阀武装,都可能耗光你的子弹。”

悬鸦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招呼走两个购买光碟的顾客。他继续说:“你需要的那笔钱,已经筹备好,只是数目不多,你若还需要,我到时再想办法。”

我思考一会儿,缓缓喘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说:“嗯,好吧!我和杜莫会在基斯马尤港登陆,然后顺着朱巴河赶往阿布莱。海魔号上的杰森约迪,希望我俩先清扫那一带,说实话,我不想真的遭遇海盗真王,那个命中水太神秘了,我心里没底。

悬鸦默默嗯一声,表示认同。“你尽管放心好了,真正的海盗王若那么容易被追踪,不用等你赶到,索马里水兵雇佣的两大杀手早就得逞了。”

海风的湿度加重,霓虹的夜灯马上就要沉浸在雨中。

“撼天奴正在执行上一个雇主的任务,再过两三天,他将赶往索马里协助我们,到时候你我的压力相对就小一些。”

悬鸦眼角弯起微笑,仿佛在引导我保持乐观。他并不了解,每次下雨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念芦雅和伊凉,想起她俩戴着小狼帽,与我一起奔跑在山涧。

“就是那个戴口罩的家伙,去狠狠地揍他。”那个黑人少年,真的招呼来一群痞子。

这些家伙服装各异,个个袒胸露乳咬着烟头儿。其中,一男两女手抡铁链,四个肥胖的青年扛着球棒,载他们赶来的小包车里,最后一个跳下来的痞子,手里牵一只棕色藏獒。

如此看来,人仗狗势倒蛮贴切。

不寻常的兔女郎(10)

悬鸦眼皮上挑,瞧了他们一眼,然后缓缓站起身子,握拳等他们过来。夹杂在这群痞子中间的两个女孩,黑色眼影涂得赛过熊猫,没等走近悬鸦动起手来,就尖嚎着嗓子嚷骂:“他妈的,敢在老娘地盘撒野,今天打残废了你……”

我望了悬鸦一眼,嘴角泛起无耐地笑,同时对他摇摇头。这些小混混,说话狠得要命,他们互相攀比着扮演凶狠,似乎不是来打架,只是为掩饰彼此内心的怯懦罢了。

我小时候在中国,读到过一位伟大的民主作家的名句,他曾激励国民:“真得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而眼前这群青年地痞,敢面对的不过是弱者淋漓的鲜血,别人惨淡的人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回避自己的问题,才能逃避责任。

“警察会来的,咱们跑吧。”我侧对着悬鸦,听到他把拳头握得咯咯直响。这群地痞,以为将要痛扁一个摆地摊儿的外来者,他们不知道招惹到了一个超级强悍的杀手。

毫不夸张地讲,只要悬鸦想杀这群家伙,不消一分钟,单凭拳脚便可连人带狗一并打死。

“嗯,好吧!跑。”悬鸦不执拗,他识得大体,爽朗答应的瞬间,酷似一只离弦的箭,嗖一下窜了出去,纸箱的vcd也丢下不要了,我想,那些可能都是空盘。

耳畔呼呼生风,悬鸦在前领跑,我紧跟其后,直奔前面冗长的胡同儿而去。

这群地痞见到我俩逃跑,更是壮起胆子,纷纷围追过来。“打死他俩,别让他跑了。嗷……啊……”身后再度传来女孩的尖叫,她一定觉得这很刺激,比混在流氓堆儿里给人轮着干还过瘾。

胡同儿很深,快跑到尽头才发现,拐弯处早已堵死,一面高高的墙壁挡在眼前。后面响起人嘶狗吠,他们紧追不放。我和悬鸦的示弱,刺激了他们的怯弱本性,刺激了他们模仿暴力。

“上”。悬鸦命令似的说到,他依旧跑在前面,奋力一蹬侧面墙壁,身体折扑飞起,啪地一下挂在高高的墙壁上,矫健的身姿如壁虎一般,嗖嗖往顶上爬去。

我紧跟其后,十指抠挖住砖缝,利用跳起的冲击力迅速直攀而上。

最先赶过来的青年混混,突然停止脚步,他扬起脖子,皱着眉耸着鼻诧异道:“oh!shit,spider-man!”相继赶到的几个小混混,也纷纷呆立原地,个个大张着嘴巴,仰视我和急速攀沿的悬鸦。

爬上萧萧落雨的屋顶,我与悬鸦对视着点一下头,彼此反向跑开了。

夜市的霓虹与繁柔细密的雨线混成橘黄色迷雾,我从几排矮墙上跳下,沿着潮湿的街道,走回了贝鲁酒店。

杜莫依旧在客房待着,他斜仰在软床上,翘着的黑色脚丫,上下悠闲地摇晃。这家伙很是得意,他从走廊女孩那里搞到一本食谱,正津津有味地研究烹饪。

我们这几天吃到的食物,令他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所以,他有了新想法,等回到蓝眼大副的核潜艇时,要让那些多数来自乡下的海盗惊讶一番,以后就没人敢小瞧科多兽的厨艺了。

我脱掉湿漉漉的衣服,交给酒店服务生去清洗、烘干,冲完热水澡出来时,客房的门响了,兔女郎举着一套崭新的运动衫,对我笑盈盈的眨眨长睫毛的眼睛,俏脸乖张地望着我。

“谢谢,我正发愁没衣服换。”她听我这么说,显得颇为高兴。这个妩媚妖娆的女人,又一次搂在我坚实宽阔的胸肌上,甜甜睡到了天亮,她厌倦了皮肉欲望,贪婪着精神的享受。

不寻常的兔女郎(11)

临近中午,杜莫收拾好行囊,兔女郎看出我们要走,临行前可能会收拾一些私人物品,便知趣的躲出客房。关门的一刹那,她幽怨的明眸痴痴注视了我片刻。

她的情感世界里,仿佛正缺少一种离别凄美,这种性感尤物,犹如一朵猩红的蘑菇,滋生于水泥森林,又陨没于水泥森林。我只是个过客,一身的沧桑也不过是别人一顿情感快餐。

大木箱塞满了购置物,我和杜莫拖着重重的行李,打车来到西岸码头。昨夜就开始挥发的雨水,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艘破旧的大渡轮,通身布满赤色锈斑,宛如疲惫不堪的巨兽,倚靠在码头暂缓。

赶往非洲东海岸的乘客不多,他们衣衫褴褛,悲惨的生活仿佛压进他们的生命里,个个垂头踟步,稀稀拉拉往甲板上缓慢移动。

“快点,快点,渡轮马上启航,若是赶上风暴,你们算是解脱了,老子可不想那样。”

一个歪戴蓝色海员帽的黑人,举着便携式喇叭,对行动迟缓的乘客不耐烦地喊着。

从毛里求斯到索马里,这些公务人员的言行起着变化,仅凭他们话语包含的咒骂与抱怨,便可判断各自所处的环境。索马里政权始终无法统一,混乱的武装割据,给当地百姓带来难以抒发的苦难。

“追马先生,咱们离我的家乡越来越近了,可惜,我已无什么亲人,这趟回来反倒内心凄凉。索马里很混乱,一片杀人不会犯法的热土,再多鲜血喷洒在草地上,也会很快蒸发灭迹。”杜莫走在我身后,小声对我嘀咕。我没有回答,仅加快了上船的脚步。

“他奶奶的,去索马里还拖个棺材,那里就焚炉,不用等到毒辣的赤道烈日,小孩和妇女都会把你俩浇上原油烧焦,简直多此一举,抱个骨灰盒不就省事了!哈哈哈……”

脏兮兮的白顶黑檐帽,歪在这个渡轮乘务员的头上,随着讥笑颤动。

杜莫顿时恼怒,冒火的眼瞳几乎翻进黑亮的眼皮。木箱从他拖拽的手心重重落地,人却早已窜到乐歪脖子的乘务员近前,一把揪住其衣领,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那个肆意大笑的渡轮乘务员,被杜莫凶狠的目光逼得极力后仰,哑然失笑的脸上,涌动着惊恐不安。

这些干枯瘦小的非洲乘客,被饥饿和恐慌压得不断萎缩,杜莫身材本就肥壮高大,此刻站在这群乘客中间,若吸气提胸挺腰板,倒像一头骆驼站在羊群。

别说给海盗强兵的拳头砸一下脑门儿,但见杜莫从人群里冲出来的魁梧身材,足够渡轮乘务员这副欺软怕硬的德行吓半死。

看着猥琐怯懦的家伙,一手按住快要掉落的帽子,一手慌乱摇摆赔不是,杜莫也就平息了怒火。

破旧渡轮的汽笛,发出一声哑碎嘶鸣,船身左右一晃,缓缓离开靠着的码头,朝正面方向的辽阔海洋驶去。

杜莫拖着木箱,走到了我的前面,他仿佛已经踩到了非洲大地、生他养他的热土,难掩鱼儿归水的兴奋。

渡轮的甲板下,是间很大的仓库,乘客三五一群散蹲开来。现在,我不仅可以坐在沉重的木箱上休息,卷了更能躺着睡一会儿。

夜,很快就在海面上降临了,杜莫对我说,如果海上变成了黑夜,离开的那座半岛城市此时也该是黑夜。我笑而不语,他对城市生活多了一份积重,而我内心的牵挂,却随着北上的渡轮拉紧。

子夜时分,渡轮快要接近赤道,几个渡轮乘务员,摘下帽子在甲板上雀跃高呼。杜莫听到上面喧嚷,便出去看了一眼。

一架护航巡逻的飞机,亮着刺目的前灯,随行在翻滚着白色水的轮尾上空。光线漫射的太厉害,杜莫无法分辨直升机的属国。但那不重要,至少对方不会上船巡查,我也就放心了。

不寻常的兔女郎(12)

沿索马里北部的亚丁湾,临海延伸到最南端水域,常有海盗出没,袭击各国捕捞或经航的船只。所以,打击海盗的国际军事力量也就相继增多。

那些坐在飞机上的家伙,不会知道我和杜莫要去做什么,他们游览海洋的同时,还可对着手持武器的渔民开火,只要击中了,目标就不得不是海盗。

索马里战乱贫穷,沿海渔民没有优良的捕捞技术,纵使领海外延储存着丰富的渔产,这些干瘦黑亮的贫民,也只能眼巴巴看着,任由别国船只空仓而来,满载鱼虾而归。

此种情况下,不必具有纳粹和法西斯的煽动性,只消把步枪往饥饿的渔民脚下一丢,他们只得蜕化成海盗。

如此一来,与别国船只的摩擦,就由隔舷对骂发展成持枪射击,鱼米之争逐渐演变成了顺手牵羊。最后,索性成了打家劫舍的海盗。

这些贫苦百姓,没有稳定的国家依托,没有攀科技的筹码,他们只能玩命,玩别人的命,也玩自己的命。国家落后带来的争端,远比国家进步带来的多。

杜莫走上甲板看情况时,那个被他教训过的渡轮乘务员,正好也看到了他。这家伙见身边有七八个同伙,顿时起了群殴杜莫的念头儿。

杜莫正蹲在地上,翻找大木箱里的食物,我踢了一下他脚跟儿,杜莫笑嘻嘻地扭过脸,但见我下巴朝门口一扬,他立刻锁紧眉头,怒瞪那几个挤在门口獐头鼠目的乘务员。

“就是那个胖子,上船的时候骂咱们船破,说我们渡轮乘务员又脏又臭。我跟他理论,这小子还恐吓我,想跟咱们动手。”傍晚维持乘客上船的家伙,已经摘去那顶歪戴的帽子,他挤在一群乘务员背后,踮着脚尖怂恿着。

“他们若不进来,不必理会。”我冷淡地对杜莫说,他嗯了一声,收起凶狠的目光。

那些家伙清楚,杜莫是个大块儿头,真要来个群狼伤虎,未必占到便宜。何况,杜莫身旁还坐着一个肩膀宽厚,体积壮大的我。

他们比划了一会儿,终究没为那个猥琐的同事出头,假仗义也是要看对手的,毕竟打得不是干枯瘦小的非洲贫民。

“哎!搭理他做什么,到了索马里,够他们吃苦头。走了,走了,洗洗睡吧!”一个粗嗓门的渡轮乘务员,故作大度地说,大家纷纷附和,一时间便撒开了。

“妈的,真敢进来找事儿,我把你们全摸黑抛下船,浮在漆黑冰冷的太平洋上,不等鲨鱼来啃就活活吓死,嘿嘿嘿……”杜莫虽然打趣儿地自语,但我知道,他真会这么做。

随着周围环境的逐渐恶化,杜莫的攻击性也逐渐凸显。在这艘赶往索马里的船上,即使弄死几个作恶的渡轮乘务员,我们依旧能轻松着陆索马里海岸。

在一个战火四伏,天天激战枪杀的土地上,鬼都懒得理会一个乘务员的死活。这里已经与驶向马达加斯加的航情不同,再也不会出现警察,法则呈现出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渡轮舱室的灯光格外昏黄,悬鸦应该就混在乘客之中,我没刻意去辨认,免得杜莫察觉出什么。接近凌晨时,我和杜莫已经躺在木箱上迷糊了两三个小时,老旧掉皮的舱壁,伴着海水的摇晃,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

我轻轻坐起,低头沉闷了一分钟,掏出口袋里的皮筋儿扎好长发。那些肩膀披着红格子布片的黑人乘客,像冻僵的雏鸡,个个垂着的眼皮下面,刻满黝黑干涩的皱纹。

他们下巴一坠一坠,托着昏昏欲睡的脑壳,那嵌入骨头里的疲惫,仿佛永远融不进睡眠。我翻开屁股下的木箱,拿出一根腊肠,垫补睡空的胃。

一时间,肉香沿着舱室弥漫四散,钻进许多贫困乘客的鼻腔,将他们从饥饿的梦中诱醒。

不寻常的兔女郎(13)

许多蜷在木板上的男男女女,睁着幽深的黑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我的同时,都不自控地抽动喉结。他们穷得很厉害,掉买船票的钱,也只能饿着肚子回家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乘客中夹杂着许多儿童,在这些骨瘦如柴的男孩女孩中,隐闪着黑色灼人的目光,呆呆望着我手上的食物。这一刻,我深深察觉到,在这些儿童的眼神中,找不到一丝向往,她们遗失了向往,或者,向往遗失了他们。

木箱里有很多食物,我并未拿出分给他们吃,那样做只能引起骚乱。这是世界的问题,人类自己的问题,不是一个小小的大木箱可以解决。意气用事的话,只会葬送自己的计划和另一部分人的生命。

我深深懂得,迎接我们的索马里,会拿炎热和饥饿同时考验我和杜莫。“嗯,叭叭嗯……”抱着双臂斜躺在木箱上的杜莫,干巴了几下嘴巴,翻身到另一侧后继续睡着。

吃完一包腊肉,我又喝了点果汁,这才感觉时间加快了脚步。杜莫睁眼醒来时,渡轮已经越过赤道,正沿乔瓦伊岛右侧缓缓行驶,再过几十分钟,超过科亚马岛,基斯马尤港便在眼前了。

可是,舱室墙壁的木板,发出的咯吱声越来越小,杜莫看了我一眼,我心里也略微一惊。渡轮只到了乔瓦伊岛与科亚马岛之间,却慢悠悠地停止不前了。

“这种贫民船都会遭遇海盗!他们难道想抓这些人去施舍些饭菜吗?”杜莫一脸狐疑,除了海盗会拦截渡轮,一时也猜不到停船的原因。

我和杜莫坐在木箱上一动不动,若真有海盗冲上甲板,只要他们拉开舱室的大门,我和杜莫的fn57手枪最少也能打死五六个,捡起他们的步枪,方可干掉其余海盗。虽然尚未登陆索马里海岸,但战场已经开始了。

“呼,嗖……”一束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昏暗的舱室,许多乘客忙抬手护在眼睛前面,虚眯了半天才一脸迷茫地看着舱门。

“都醒醒,醒醒,船马上到索马里了,你们的双脚很快就会踩在那片土地上。不过,天知道你们能在那种子弹乱飞的地方活多久,只怕连下次坐船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满脸胡茬的黑胖乘务员,穿着油亮的皮凉鞋,昨夜那几个要群殴杜莫的乘务员,抬着一筐鲜果和烧肉,紧跟在他后面。看来,这个黑胖的大胡茬是个小头目,像这群乘务员里的乘务长。

他背着指甲沾满油污的手,像审视自家兽栏里的羊群一般,踏着嗒嗒作响的木板走过来,贪婪而得意的目光,从那些抱着子女急忙抽缩的黑人乘客中扫过。

“都别慌,啊!我这里有很多食物,还有厚厚的先令,你们谁不想让子女死在索马里的乱枪中,就可以到筐子里面任拿食物,同时获得四万先令。”

一脸神气地说完,大胡茬乘务长从背后绕过双手,往右手食指上重重吐一口唾沫,嘿嘿笑着点起钞票。这家伙举止做作,故意把纸币搓响,刺激这些贫困乘客的耳膜。

昏暗的舱室里,沉迷着的众多黑眼睛,顿时闪出片片光亮。那些父母和儿童,痴痴盯着大胡茬乘务长手上的先令,又转而望望他身后筐里的水果和烤肉。一时间,那些干枯瘦瘪的喉结,忽如雨后稻田里的青蛙,纷纷鼓动不停。

不寻常的兔女郎(14)

“嘿嘿嘿,哈哈哈……”看着这些贫困黑人的饥渴眼神,大胡茬乘务长无限满足的奸笑起来,他仿佛代替了上帝,成为掌管一切的主宰者。

杜莫正伸长着脖子,瞪圆了水牛一般的眼睛翘首,但见我望了他一眼,忙伸回脖子低声说:“这些家伙,想用食物和货币换走他们的孩子,再高价转卖给那些跨国人贩子。我十二岁时,就被父母卖到了货船上打工,最后却成了海盗。”

杜莫对我说完,我迷惑的面孔稍稍缓和一些,轻轻点了点头,继续看那几个购买别人子女却大笑不惭的渡轮乘务人员。

“哎呀!我可是在减轻你们的生活负担,替你们的孩子扭转命运。给有钱人家做后继,一辈子饿不到,没人敢欺负。再说了,你们的孩子若将来谋到好活计,还不是回来报答你们,带你们永远离开索马里,离开那个子弹和脑袋乱飞的鬼地方。是不是啊!啊?”

黑胖的大胡茬乘务长满脸淫笑,一边给这些贫苦的非洲乘客描绘美好的生活,一边暗骂他们不受蛊惑,不肯爽爽快快地与自己达成交易。

“妈的,再满嘴放屁,老子扯下你舌头!”杜莫愤恨地咬了咬后槽牙,完全陷入怒火燃烧的个人境界。不用杜莫解释,我都能想到,这些被廉价收购掉的男孩女孩,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我在东南亚时,曾受上级指示,暗杀过一名贪婪且变态大商贾。那家伙就收养了许多女童,名义上称其为子女,而私下却是发泄兽欲的工具。其间也不乏一些男童,遭受性犯罪。

有些更混蛋的商人,把这些命运悲惨的孩子作为情色影视的工具,一排排八九岁的女童,并躺在木床上,被某个通过地下竞标获得机会的商业巨头依次开苞。

鲜血淋淋的视频,再发上互联网,进一步扩大捞钱范围。

自然有人性泯灭的家伙,喜欢欣赏这种东西,而后啧啧称奇,吃饱喝足倒头闷睡。

杜莫加入海盗之前,不知受过多少非人虐待,我理解他愤怒的火焰,这与我的童年有着相似。

“哈哈,不错不错,你把孩子交给我,我保证她将来到有钱人家做公主。若不然,也是回家吃空你们,指不定哪天死在战乱中,岂不浪费粮食。嘿嘿嘿……”

大胡茬乘务长甚是得意,他总算购买到一个枯瘦黑亮的七岁女童。面对这些出国后无以谋生,又带着孩子返乡的黑人乘客,他来回溜达的步伐充满了春风得意,腆着的圆肚子,被他背手的姿态凸得更夸张。

“怎么,就一个吗?你们最好抓紧时间,等到渡轮一靠上基斯马尤港,再想这种好事就没机会了,那个时候,他们会像烂菜叶一般,给子弹打得血肉横飞,不值一文。”

大胡茬乘务长加快了来回踱着的步子,他等了半天,迟迟不见有第二个贫苦黑人愿意出卖搂在怀里的孩子,不免表现出急躁。

那个刚出售掉小女儿的中年黑人,墨色皮肤如干亮的鳞片,完全瘫软在他细长的骨头上。他也深爱自己的女儿,但命运已让他走投无路。大胡茬的那些鬼话,就像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楼,令他完全相信,并寄予了希望。

这家伙奋力撕咬着烤肉,噎得嗓子几度干咳,但他并未住口,只拿细长的小瘦拳头捶打着胸口继续吞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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