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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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的东西没人敢买了?”赵姓老板更急了,又飞快地望了那提刑司太监一眼,“客官不买就走,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那就算是我自己的事,与你做生意无关。”海瑞干脆亮出了来意,“在外省我就听人说,贵店原来叫做六心居,生意一直很好。自从改成了六必居,就没人敢来买东西了。掌柜,你为什么要把‘心’字改成‘必’字!”
赵姓老板和柜台后所有的伙计脸都白了,谁敢接他这个言,全将目光望向了一直阴阴地看着海瑞的那提刑司太监和门口跃跃欲进的两个锦衣卫。
海瑞浑然不顾,徐徐说道:“一路来我又听了一些浮言,你在‘心’字里面加一撇,如同在‘心’上插了一把刀,生意自然不好了。掌柜的怎么看?”
那提刑司太监倏地站了起来。
两个锦衣卫也大步走了进来,站在海瑞面前。
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站在那里的赵姓老板懵了,坐在柜台里的伙计也全懵了。
那提刑司太监紧盯着海瑞:“说,说下去。”
海瑞竟像没有看见这三个人,又坐了下去,依然对着赵姓老板说道:“其实,把‘心’字改成‘必’字,这原意未必不好。只是无人把为什么要这样改说清楚,因此浮言四起。掌柜,有纸笔请给我拿来,我替你把这个‘必’字做个注脚,正人心而靖浮言!你的生意便自然会好起来。”
赵姓老板已经僵在那里,哪里敢动。
那提刑司太监望向赵姓老板:“取纸笔,让他写。”
赵姓老板慢慢望向了柜台里一个伙计:“取、取纸笔……”
因随时记账,纸笔都是现成的,那个伙计从柜台上捧着纸笔墨砚,两腿打着哆嗦,从柜门里一直望着锦衣卫挪了过来,将东西放在方桌上,又慌忙走了回去。
“写吧。”那提刑司太监望向海瑞。
海瑞拿起了笔,在砚台里探了探,又转脸问赵姓老板:“听人说,贵店的酱菜颇有讲究,一是讲究产地,二是讲究时令,三是讲究瓜菜,四是讲究甜酱,五是讲究盛器,六是讲究水泉。是否如此?”
赵姓老板这时虽仍在惊惧之中,但听他如此精到地说出了自己店中酱菜的六般好处,不禁心中一阵感动,却又不敢接言,便又望向那两个锦衣卫。
“回他的话。”那个提刑司太监望着他。
“是。”赵姓老板便答了这个字,既是回了那太监的话,也是回了海瑞刚才的问话。便不再开口。
“既是这样我就给你写了。”海瑞说着,蘸饱了墨便在那纸上写了起来。
两个锦衣卫鹰一样的目光盯向了纸上次第出现的字。
赵姓老板忍不住也悄悄望向了纸上次第出现的字。
那提刑司太监眼睛一亮,两个锦衣卫也眼睛一亮!三人虽然都不是读书人,因经常审问诏狱,都识字,那些逮拿诏狱问罪的科甲官员的供状没有少看。这时见这个人写出如此一手好字,竟是平时都不常见到的,不禁都露出了有些惊诧的目光,三个人都碰了一下眼神:此人有些来头!
最后一个字写完了,海瑞搁下了笔,抬起头望向了赵姓老板,同时用余光稍带望向那三个人:“如何?”
那提刑司太监声调有了些分寸:“你念一遍。”
海瑞站了起来,大声念道:“产地必真,时令必合,瓜菜必鲜,甜酱必醇,盛器必洁,水泉必香!这才是将六心居改为六必居之真义!掌柜,将我写的这‘六必’另做一块牌匾,挂起来。你的生意要再不好,找我就是。”说完,拎起桌上那一荷叶包酱菜,拿起斗笠,便向门外走去。
那提刑司太监立刻给一个锦衣卫飞去一个眼色。
“站了。”一个锦衣卫立刻用手搭在了海瑞的肩上,“也不留下姓名去向,叫人家到哪儿找你去?”
海瑞站在那里:“到户部来找我。”
“户部的?”那个锦衣卫望向了身边的那提刑司太监。
那提刑司太监:“户部什么官?”
海瑞提高了声调:“户部主事海瑞。”说完抬起手将那只搭在肩上的手掌推了下去,又向门边走去。
“慢着!”那提刑司太监喊住了他,“既是户部的主事,那就跟我们到户部去验明了身份。”
海瑞又站住了:“可以。我正要去户部报到。几位不嫌麻烦,先跟我将家人安顿好,然后一起去。”
两个锦衣卫又望向了那提刑司太监。
那提刑司太监:“跟着吧。”
海瑞在前,两个锦衣卫紧跟在身后,走出了店门。
赵姓老板终于缓过神来,目光望向了方桌上墨迹未干的那“六个必”。
柜台后的伙计们都站起了,踮着脚尖全望向方桌上墨迹未干的那“六个必”。
那提刑司太监背对着他们却还没出门,这时突然转过身来,对赵姓老板说道:“再拿张纸。”
“拿张纸!拿张纸!”赵姓老板慌忙招呼柜台后原来那个伙计。
那个伙计慌忙又拿起一张空白的纸奔了出来。
那提刑司太监从伙计手里抄过那张纸轻轻贴在海瑞写的那幅字上,卷了,拿起来才又走出门去。
赵姓老板一屁股坐在方桌边的板凳上。
柜台后的伙计们都奔出来了:“老板,你老没事吧?”
赵姓老板喃喃地说道:“收拾铺盖,大家伙各奔前程吧……”
这边海瑞拎着那一荷叶包酱菜走向停靠在路边的马车,却只见那根长长的马鞭竖插在车辕前,那车夫已跑得不见踪影!
往四周一看,远远地躲着好些人,都望向自己这边。
“车夫也不见了。”海瑞走到马车前望着跟在身后的两个锦衣卫,“钱粮胡同怎么走,烦二位引下路吧。”
两个锦衣卫没有接他的言,在等着那提刑司太监。车帘内传来了海母的声音:“干什么去这么久,车夫也走了?”
海瑞连忙对着车帘回道:“回母亲,多买了几样酱菜耽误了时辰。车夫突然有些急事走了,另请了几个人带我们去住处。”
“知道了。”海母在车帘内说了一句,不再吭声。
那提刑司太监握着那卷纸走过来了,对那两个锦衣卫吩咐道:“你们跟他走,先送到住处,再跟他去户部。”
一个锦衣卫:“公公呢?”
那提刑司太监:“我这就回宫,得把这个通天的东西呈给陈公公。”说到这里他望着不远处拉长了声音:“来呀!”
那边有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候着,听到这既高且尖的一声,慌忙牵着马小跑了过来。
那提刑司太监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两腿一夹,向前门外大街方向驰去。
海瑞也不会赶车,这时自己已走到马头边,拽住了缰绳:“钱粮胡同,二位前面引路吧。”
已知他是户部的官员,甫进京却敢做这般捅天的事,两个锦衣卫虽然非究他不可,但已然感觉到此人有些来头。二人交换了一个目光,都客气了些:“走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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