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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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黯然了:“还是不要这样想。我用的人里也只有你最能担大任,朝廷用你一天就应该干一天。问你一件事要如实告诉我。”
胡宗宪:“恩师请问,弟子一定如实回话。”
严嵩:“你去应天向赵贞吉借粮,他是怎样借给你的?是你一去他就愿借,还是你以调军粮的名义他没有办法才借给你?”
胡宗宪:“回恩师,不管怎样,赵贞吉还是把南直隶的粮借给了浙江。各人都管着一个省,他也有难处。”
严嵩:“什么难处?是不是上面有人给他打招呼,不让他借粮给浙江?”
胡宗宪又沉默了一下:“恩师,弟子但知实心用事,没有根据的事,弟子不敢妄加猜测。”
“你真是会做媳妇两头瞒啊!”严嵩叹了一声,“其实,我也只是个媳妇,比你长一辈罢了。但凡能够瞒过去,我也想瞒。可瞒来瞒去,最后还是把自己给瞒了。汝贞,媳妇这么难当,只有我们师弟深知其苦。可偏有那么些人还要争着来当这个媳妇。徐阶要争我这个媳妇当,赵贞吉也想争你这个媳妇当,他们真要争,到时候我会让给他,平定了倭寇,你也让了吧。”
胡宗宪倏地抬起了头望着严嵩,哪敢接言,只好仍沉默着。
一番强忍唏嘘的感慨,一番心潮难平的沉默,严嵩的目光这才昏昏地望向摆在厅里的那两口木箱:“这两口箱子是你带来的?”
胡宗宪:“是。”
严嵩:“汝贞啊。二十年了,我什么时候要过你的东西。每次进京,我都给你打招呼,什么东西都不要送。我用你,从来没有这些心思,只是为国用贤。他们都说,我严嵩就凭着能写一手好青词,逢迎皇上。真这样,内阁首辅这个位子我能坐二十年吗?两京一十三省,战乱灾荒官场争斗,哪一件事情靠写青词能够平息下去?靠的什么,主要靠的是有你这样的人在底下撑着啊!汝贞,用人各有不同,从一开始我就是以国士待你,对你我要全始全终!走的时候,把箱子带出去。”
胡宗宪心里一阵激动又一阵酸楚,眼睛终于湿了:“恩师,这两箱东西不是礼物。”
“哦?”严嵩慢慢望向了他,“是什么?”
胡宗宪:“是账册。”
严嵩立刻沉默了,显然在那里急剧地想着,好久才又望向他:“是抄沈一石的账册?”
胡宗宪:“是。”
严嵩立刻问道:“抄出了多少财产?”
胡宗宪低沉地答道:“二十五座织房可织丝绸一万零九百六十匹,库存丝绸一百匹,现银一万余两。”
严嵩一下子懵了,坐在那里,虚虚地望着前方。
胡宗宪立刻感觉到严嵩刚才还有些温热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立刻握住了他:“阁老,这个结果也不是意外中事。先不要焦急。”
严嵩虚虚的眼慢慢转望向他:“国事不堪问了。东南抗倭,西北御鞑靼,东北御土蛮,还有几个省的灾荒,眼下都指望着沈一石的家财,怎么会只有这些!”
胡宗宪:“沈一石的钱是被人贪了,要彻查,账目都在这里。”
严嵩的眼慢慢望向了那两口箱子:“就是这两口木箱?”
胡宗宪沉吟了一下,答道:“是。”
严嵩突然激动起来:“你怎么能把这些账册送到我这里来!”
胡宗宪无法接言。
严嵩:“这里面牵涉到织造局!这些账除了皇上谁也不能看。汝贞,你好糊涂!”
胡宗宪只好答道:“是。”
严嵩:“几十年的官,在朝里当过兵部尚书,在下面当过巡抚总督,这样的事怎么都想不明白?立刻把账册抬走,到朝房等着,一早送进宫去。”
不能解释也无法回答,胡宗宪只好深深地望着严嵩:“阁老,倘若这些账目里牵涉到小阁老还有朝里其他的人怎么办?”
严嵩:“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严嵩的态度让胡宗宪心里波澜起伏,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无论千秋万代史书如何评价自己,自己作为严嵩一手提拔重用的人他没有什么愧疚。他知道皇上在卯时要召见严嵩,自己要赶在此前将账册先行送到宫里,向皇上如实禀报严嵩的态度。
胡宗宪:“阁老,那弟子现在要走了,立刻将账册送到宫里去。”
严嵩没有立刻接言,又在那里想着,然后望向他:“汝贞,你今天晚上这件事做得犯了大忌。到宫里不要说先到了我这里。”
胡宗宪一怔:“这能够瞒皇上吗?”
严嵩:“只有瞒!如果皇上知道了,我没有看账册,受不到责怪。关键是你,你把这些账册先送给我看便是欺君!汝贞,我都八十一了,死了也没多大关系。东南的大局不能够没有你。听我的,到了宫里千万不要说。”
胡宗宪:“京师到处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弟子到府上来他们也可能知道。阁老,担罪就担罪,弟子不能连累恩师。”
严嵩有些急了:“糊涂!不管谁说你来过我不认账就是。有事我担着。”
胡宗宪的眼泪溢了出来,为了掩饰跪了下去,调匀了呼吸:“弟子听恩师的。我走了。”
严嵩:“快走,从后门出去。”
胡宗宪深深地磕了个头,然后爬起身赶紧走了。
三伏的天,卯时初已经是大亮了。严嵩的二人抬舆在大殿的石阶前停下了,吕芳立刻走了下来,和以往一样搀住了他:“阁老,没有睡好吧,眼睛都是红的。”
严嵩:“睡不好了,伺候皇上一天算一天吧。”
吕芳不再说什么,搀着他慢慢步上了台阶,走进精舍。
“老臣叩见皇上。”严嵩身子吃力地慢慢弯了下去。
“不要行礼了,扶阁老坐下。”嘉靖坐在蒲团上立刻望向吕芳。
“是。”吕芳答应着,搀着严嵩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了。
坐下后严嵩才隐约看见胡宗宪跪在嘉靖蒲团的右前方,两只大木箱已经打开,摆在蒲团的前方。
二十年了,皇上的精舍只有自己一个外臣能够进来,今天胡宗宪居然能够跪在这里,而且跪在打开的账册木箱边,老严嵩当然明白了夜间胡宗宪抬着账册来看自己是皇上的旨意!
嘉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严嵩,严嵩的脸平静如水。
嘉靖又望向了胡宗宪,胡宗宪跪在那里,微低着头。
嘉靖开口了:“严阁老。”
严嵩离了离身子:“老臣在。”
嘉靖:“这是胡宗宪从浙江带来的两口箱子,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严嵩:“回圣上,不知道。”
严嵩果然如胡宗宪所奏,一来便为胡宗宪掩饰,嘉靖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酸味,连他自己也一时分辨不出是酸楚还是嫉厌,一向不露声色的面容也浮出了复杂的表情。
只有吕芳站在一侧感受到了嘉靖的反应,那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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