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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霞想起周围人的话,想着阿言如果是皇太孙殿下,那么阿南这个刺客,谋害的皇嗣大概就是阿言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明明上个月他们两人还好好的,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一转眼就一副生死大敌的模样了。

她忍不住低低哀叫:“唉,阿南太惨了。”

“行了,管好你自己吧,你就够惨的了!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说着,卓晏执起绮霞的手,抚摸上面几处尚未褪去的伤疤,哀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她吹笛子。

眼看两人进入了卿卿我我的状态,阿南觉得自己实在没眼看,轻手轻脚赶紧便离开了。

虽然绮霞对江白涟的行为恨得牙痒痒,但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是得遵守。

因此过两天她身体好了些,便苦着脸,拎着一篮子鸡蛋和红枣桂圆,到疍民聚居地给江白涟送谢礼去了。

早就暗地等在江边的阿南,见她在江边左顾右盼的,便假装和她巧遇,上前和她打招呼:“绮霞姑娘,还敢来江边呢?”

“董相公,可巧遇见你了,你知道江白涟住哪儿吗?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来谢你们的大恩大德了!”

阿南心道,你之前一次差点落水,一次真的落水,一看就是有人背地下手,还敢来这边呢。

不过她也想看看背后动手的人是否跟那案子有关,便顺手帮她拎过鸡蛋,说:“我也正在这边寻人呢,那先帮你找找江小哥。哎,你不生他的气啦?上次你醒来,不住口在埋怨他呢。”

“当然生气啊,我当时都快死了呢,好不容易有点活的希望,结果他只站在不远处盯着我看,我当时真是,有多绝望就有多恨他!”绮霞想到自己濒死那一刻,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他最后救了我,我恨不得咬他几口!”

“他也是为了救你,冷静点。”阿南笑道,眼前不自觉出现了在西湖的狂风暴雨之中,朱聿恒在最后那刻盯着她的目光。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那时候,阿言一定也恨极了她,在心里发誓永远不会放过她吧……

“可我也是为了救你啊……”她不自觉地喃喃道。

绮霞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回过神,摸着唇上的小胡子讪笑,一指前方:“到了到了,那不就是江小哥吗?”

上次大风雨,江边疍民首当其冲,船全被摧毁得不成样子。她们过去时,正看到疍民们在捞水上浮木,而江白涟拖了几根木料在自己船上,正顶着烈日叉开大腿跨坐舱顶,拿着锤子乒乒乓乓钉木料。

绮霞看他咬着钉子的粗野模样,再看看他这破败的木船,脸上竭力不露出嫌弃的神色:“江小哥,忙着呢?”

江白涟低头看了她一眼,把钉子吐出来,笑问:“哟,这不是上次那落汤鸡吗?今天拾掇得挺齐整嘛。”

绮霞一听他这语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手中红纸包的桂圆枣干拎起来晃了晃,没好气道:“这不是来感谢你救命之恩了吗?”

江白涟露着大白牙一笑,从舱顶跃下,落到他的小船上,撑过来接她们:“多谢啦,来我家喝杯茶吧。”

上船一看,简直见者落泪。舱内空无一物,就一个老妇人躺在稻草堆中,看见有客人来了,她扶着腿坐起来,脸上堆笑:“是阿涟的朋友吗?我给你们烧点茶。”

“阿娘不用忙了,我们是来谢江小哥救命之恩的。”阿南熟稔地盘腿在舱内坐下。

绮霞身上月事一直在流,见船上全是潮气,一时难以坐下。阿南扯过稻草给她垫了块干地,拉她坐下,问江白涟:“听说寿安坊今年出了不少钱请江小哥争渡,但小哥为了救人,舍了这份钱财,真是高风亮节。”

江白涟指指还没钉好的舱顶笑道:“嗐,我们疍民要什么钱财?家财万贯也全是打水漂的命。这不,大风雨一过,有钱没钱还不全都从头开始?”

绮霞道:“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我终身铭记于心。”

江白涟眼见她这勉强模样,本想嘲讥她几句,但尚未开口,心里忽然想起她被自己捞上来时,瘫倒在他怀中的绵软身躯,心里不知哪个地方有点异样,便只朝她笑了笑。

江白涟的娘已经在船头土炉中烧了红枣桂圆茶,每碗打了两个鸡蛋,端进来当点心招待客人。

绮霞抬手接过,客气道:“啊,谢谢阿娘替我倒茶。”

一听到“倒”字,江白涟和他娘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阿南赶紧给她使眼色,绮霞察觉到气氛不对,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忙闭了嘴,埋头吃起了鸡蛋。

“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味吗?”江母在旁边问。

“很好,阿娘手艺真不错。”阿南赞道。

绮霞也附和:“是啊是啊,很甜很好吃!”

然后她就看到江白涟和母亲的脸色又变了。她莫名其妙看向阿南,阿南无奈,把手指在嘴边按了按,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绮霞郁闷地闭嘴默默吃饭。谁知鸡蛋吃完后,她将勺子拿出来,见无处可放,便倒扣在了船板上,捧起碗喝剩下的汤。

阿南心惊肉跳,一把抓起勺子,正要翻过来,那边江白涟已经跳了起来,拿起笤帚挥舞着,口中不住念叨:“煞星下船,晦气消除!”

阿南口中忙不迭地道歉,拉起绮霞就赶紧出了船舱。

可船正在江中,她们也没地方可去,眼见江白涟在后头挥着笤帚赶她们,眼前一艘货船正向这边驶来,停靠在江白涟的船边,阿南忙拉着绮霞跳上船,躲避江白涟的笤帚。

运货的船老大感觉船身一沉,转头看她们上了船,诧异问:“江小哥,你家的客人上我船干什么?”

阿南无奈道:“唉,我这妹子不懂忌讳,所以被人拿扫帚赶我们下船了。”

绮霞气呼呼地横了江白涟一眼:“我又没说什么,不就是谢谢阿娘倒茶,又说了茶很甜,还扣了个勺子吗?哎阿南你说,别的也就算了,凭什么‘甜’都不能讲啊?”

船老大一听这些字眼,赶紧呸呸呸吐了几口唾沫去晦气,一脸悻悻,恨不得把她们也打下去。

阿南无奈,在绮霞耳边低声道:“疍民的老话里,‘甜’与‘沉’是同音的,不能说!”

船老大从船上卸下几样东西,堆在江白涟船头,说道:“江小哥,东西送来了,明日寅时准时出发至钱塘湾,可别延误了。”

江白涟瞪了绮霞一眼,悻悻地把手中扫帚一丢,清点起东西来:“行,那我明天和老五一起过去。”

“别提老五了,他在大风雨中受的伤红肿溃烂了,这两天一直高烧不退,怎么可能出得了海?”

江白涟眉头一皱,道:“这可怎么办?除了老五外,谁还能有那一手飞绳绝技?”

阿南不动声色听着,搭船靠岸后,把绮霞搡回教坊,立马跑回来向江边渔民打听老五的事儿。

“彭老五啊,喏,那边那排水屋,门口晒着青鱼的那家就是。”坐在船上织补渔网的阿婆絮絮叨叨,吃着阿南的蜜饯果子,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等听到彭老五的一个妹子三十年前不知所踪后,阿南立刻拍着船舷,激动叫了出来:“我娘没有骗我!我大舅真的是钱塘渔民,我……我可算找到根儿了!”

面对这个送上门来的外甥,彭老五一家如蒙甘霖,感恩戴德。

这外甥一来就喊了最好的大夫给彭老五看病,抓顶贵的药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且又打酒又割肉、又买米又扯布,这要不是亲人,哪还有更亲的?

一家孩子含着叫哥,彭老五和老婆听说妹子早逝都叹息不已,知道这大外甥如今在漕运跑船赚得盆满钵满,又都欣慰不已。

“听说大舅擅长飞绳,我也会啊!可能这就是骨肉亲情,天生的!”阿南摸着小胡子得意道,“我在河道上时,长绳系枪,二三十丈的目标,百发百中!”

“哦?这可比我厉害!”彭老五赞服道,“话说回来,这回官府正招我去钱塘湾下方探险呢,报酬很丰厚,可惜我去不成了。”

阿南拍胸脯道:“那我就替大舅去一趟,咱舅甥非把这外快给赚回来不可!”

于是,第二天寅时出发前往钱塘湾的船上,便多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胡子男人董浪,顶替了彭老五的飞绳位置。

为了防止下水时身上涂的颜色被洗掉,阿南昨晚特地在乌桕汁里泡了两个时辰,这一身黝黑十天半个月是去不掉了。

“都把自己捯饬成这样了,希望能有收获。”阿南摸着唇上的小胡子——自然也用不溶水的胶粘牢了——盯着钱塘湾的海水,像是要把下面所有的一切揪出来看个清楚。

初升的朝阳金光灿烂,照在水波之上,将海天上下映照成一片金黄。

前方海面逐渐现出一面巨大旗帜,在海风中猎猎招展。

首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千料宝船,足有三十余丈长,如巨大的鲸鲵坐镇于东海之上。周围又有多艘四百料座船巡守,各种轻小战船穿梭其中。

阿南抬头看着,不由得惊叹。

饶是她纵横四海,见过无数大小船队,但如此气势非凡的巨大宝船,亦是她在传说中才想见过的七宝太监下西洋时的辉煌。

顺着高大的船身,她仰头向上,看见站在飞翘船头上的那个人。

在夏日阳光与粼粼波光的明亮映衬下,他俯视下方的目光带着莫名的震慑,令阿南胸口轻微窒息,别开了头,不敢直视。

怎么哪哪儿都见到阿言,避都避不开啊!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阿言已经查明了她的行踪,所以故意设局把她拉到这海上来。

人一旦心虚起来,就会疑神疑鬼。

所以明知自己已经易容伪装、明知阿言距离自己这么远肯定察觉不到异样,阿南还是钻进了船舱暂避锋芒。

江白涟正窝在船舱内拾掇自己的东西,见她进来了便随口闲聊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彭老五的外甥。”

“我也没想到。爹娘去得早,我也是随意来我娘说的地方寻摸一下的,谁知居然就找到了。”阿南随口扯谎,听到后方有声响,回头一瞥,有条船从后方驶来,船上人正朝他们招手。

阿南一眼看见站在船上的楚元知,心下感到又好笑又无奈——要死要死,怎么到处都是熟人?

“楚先生!”江白涟坐直身子,和楚元知打了个招呼,又对阿南介绍道,“这位楚先生可了不得,咱们此次下水的火药全都是他研制的,听说在水下威力比旱地更强!”

“厉害厉害!”阿南满脸堆着敬仰。

此时宝船上已放下软梯。几人一起上了甲板,刚刚站定,耳边便有笑声传来,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笑脸相迎,对众人团团作揖。

“各位有礼了,在下薛澄光,师从鬼谷一脉,如今在拙巧阁司掌坎水堂。此次下海便由区区领队,诸位若有什么需要或禁忌的,尽管对在下提出。”

当年的离火堂主楚元知心情复杂,讪笑着朝他点头。

幸好薛澄光并未注意他,只示意他们将所有武器都卸下,带着他们向二层船舱走去,穿过两重稀疏的黑色珠帘。

忽听得“哎哟”一声,有一条黑珠忽然无风自动,向着江白涟飞去,砸向他的胸口处。

江白涟“啊”一声跳起来,捂住自己被击中的胸口。

旁边的侍卫立即上前,喝问:“什么东西,拿出来!”

江白涟郁闷地解开衣襟,拉出一个铜锁,说:“我一出生就戴着的,这也不行?”

“哈哈,这个没事,别担心。”薛澄光看了看这拇指大的小锁头,打圆场屏退了那几个持刀的侍卫,又帮江白涟把胸前黑珠取下,小心地放回原处,不让几条珠帘绞缠在一起。

众人才知道那些珠帘是由磁石打磨成的,又用极细的线穿成。民间黄铜如江白涟的铜锁,也含铁杂质颇多,是以若是谁身上暗藏铜铁武器,磁珠必定被吸附于身上,无所遁形。

阿南暗自庆幸自己为防万一没戴臂环,否则,这些磁珠子老早吸附在那些精钢之上,便会暴露自己行踪了。

他们肃立在二层甲板上等了一会儿,耳边传来轻微的“叮”一声轻响。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身着金线团龙朱红罗衣的年轻人,在众人簇拥下走到了船舱之前。那声音,正来自他手中的岐中易。

所有复杂的圈环都被他那双极有力度的手瞬间收住,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转过。

海上日光炽烈,他的面容粲然生辉,那凛冽与矜贵混合的迫人气度,令面前众人一时都不敢出声。

他目光扫过时,阿南不知怎么就心虚了,赶紧缩在人堆里,脸上堆满谄媚奉承的笑容,努力伪装成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朱聿恒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了过去,面无表情。

阿南维持着脸上的僵笑,心里默念:别看我别看我……

薛澄光不便介绍朱聿恒的真实身份,只含糊地带领众人拜见过提督大人,然后便作为此次队长,向朱聿恒一一介绍起此次下水的事宜,以及对各人的安排。

“这位是第一个发现水下异常的江小哥江白涟,此次他主要负责勘探地形水势,此次行动大家切记要跟牢他,切勿脱队;这位是楚元知楚先生,水下爆破大行家,待会儿大家领到的水下雷,就是他研制的,不明白怎么使用的可以尽早讨教;这位是彭老五的外甥董浪。老五是钱塘湾最有名的飞绳手,每次出海捕大鱼,第一支飞枪都要他先下手,如今他病了,推荐外甥来顶替他的位置,这家学渊源,董大哥身手自然没得说……”

薛澄光尚未介绍完,朱聿恒的目光落在阿南的身上,意味不明地问:“董浪?”

阿南满脸堆笑:“是,草重董,水良浪。薛先生之前试过我了,我虽比不上我大舅,但勉强也能顶上吧。”

薛澄光笑道:“董大哥过谦了,你除了臂力稍逊外,准头和反应速度比你大舅更胜一筹,实是青出于蓝。”

朱聿恒不言不语,不动声色打量着阿南。

黧黑干黄的皮肤,胁肩谄笑的姿态,颇带猥琐之气的小胡子。

按理说,这样一个三十多岁貌不惊人的普通汉子,分明不值得他去关心,以他的身份,也不应该这样打量一个普通人。

可,一种不知何来的怪异感觉,让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这个“董浪”身上停了许久。

压下心口的异样情绪,朱聿恒不再多问,只起身对众人道:“此次出海,水下危机重重。但既有众位高手同心协力,相信定能一举破局,替杭州城解除今后隐患,立下不世之功。”

在众人轰然的允诺声中,薛澄光带着一干人等向朱聿恒行礼退出。

走下楼梯之时,阿南觉得背后有点异样感觉。明知不应该,但她还是忍不住,尽量不经意地回头,瞥了朱聿恒一眼。

他们的目光,隔着咸腥的海风与炽烈的日光,骤然相碰。

但也立即各自转开,仿佛都只是无意识的偶然交汇。

他转身便进了船舱。她抬脚跳下了甲板。

下到甲板,江白涟悄悄问薛澄光:“刚刚那位是什么提督?”

“总之来头很大,你们务必谨慎。”薛澄光并不回答,只示意众人都注意听自己的嘱咐,“大家也听到了,此次下水事关紧要,水下无论有无发现,你们都要把嘴巴闭严,不可走露半点风声,知道了?”

江白涟朝阿南撇嘴笑笑,做了个口型:“当我们傻?”

阿南知道他的意思,毕竟十八日大潮当日,朱聿恒与一群官吏在彩棚中观礼,众人看他那众星捧月的模样,早已把他的身份猜得透彻了。

薛澄光又笑道:“当然了,替朝廷办事,别的不说,至少赏赐绝对丰厚。不然江小哥之前在海里打捞到珊瑚,为啥要以祥瑞上供呢,对不对?”

“别提了,朝廷倒是给了我不少,”还加上帮忙寻找行宫那具尸首的赏赐,江白涟想想便叹气,“可惜啊,家财万贯,见水的不算,大风雨一来,我能护得住我娘就是侥幸,现在又是穷光蛋一个了!”

“嗐,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活着就好!”

众人一边安慰他,一边穿水靠装鱼药,听之前下过海的水军们给他们详细讲解水下情况。

楚元知将水雷一一分发给众人,叮嘱要点。

万事俱备,薛澄光一身青灰色鲨鱼水靠,跃上船舷朝他们招手,随即一个鱼跃,当先钻入水中。

他是拙巧阁坎水堂的堂主,水性自然非比寻常。岸上众人齐齐叫好,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扑腾了下去。

阿南欣赏着众人的泳姿,慢悠悠地解开自己的外衣,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水靠——毕竟她还要束胸,甚至还要在水靠内扎一些褡子来掩饰身材,肯定不能在船上更换水靠——坠好铜坨,系上气囊,活动好身体,站在船舷上,抬起双臂。

站在二层书房的朱聿恒,此时目光正透过镂刻鱼龙的窗,定在她的身上。

只见她高高跃起,如同一条梭鱼般凌空入水,只激起细小的一朵浪,随即便钻入了碧蓝大海中。

逆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和身段细节,在朱聿恒的眼中幻化成刻骨铭心的那条身影——

是在楚家后院,他曾托举仰望的那段身形,轻盈似暗夜中穿梭而出的那只蜻蜓;亦是顺天地下黑暗之中,被他抛向半空的那抹身姿,肆意如火照亮他前路叵测的人生。

他的手下意识抓紧了面前雕刻着鱼龙跃浪图案的窗棂,几乎要将那坚硬的梨木折断。

是幻觉吗?还是臆想?

明明对方的身形比阿南要粗壮许多,明明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一个男人,明明他们的言行举止截然不同——

可,为什么他如此荒谬地,似乎在这个人的身上,寻找到了阿南的影迹?

夏末秋初的日头虽然炎热,却无法穿透深邃的海洋。

阿南跃入热烫的水面,随即潜进了微凉的水下。

薛澄光在前方引路,眼看平缓海沙的尽头渐渐显现出城池轮廓,众人看清面前的情形,却都惊呆了。

隐隐波光中只见乱石狼藉,一片废墟。这原本华美宏伟的水下城池,已经损毁殆尽。

阿南停在水中,用脚掌缓缓拍水稳定身子,知道这肯定是之前那场大风雨引动了海底机关发作,机关又借风雨之力掀起风暴潮,以至于酿成杭州那一场大灾。

坍塌后的城池废墟一片死寂,悠长荡漾的水流从中掠过,似有回音袅袅,更觉荒凉可怕。

薛澄光对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都要小心谨慎。他与江白涟当先探路,阿南与另一个飞绳手一左一右在侧翼护卫,一群人如结阵的鱼儿,小心而警惕地游入了城池中心。

一路游去只有一片死寂。而城池的正中心,石块高垒的地方,显然就是原来那座高台。

原本笼罩神秘光华的高台亦成一堆废墟,令她心中暗自惋惜。

水波转侧间,她一眼瞥见石块缝隙中有亮光闪现,当即向下游去,停在废墟之上,抬手用力推开压在上面的石块。

那石块巨大无比,人在水中又无法借力,即使江白涟上来帮她推了推,依旧一动不动。

阿南解下腰间楚元知给的水下雷,将它按进了石缝,示意众人全都远远避开。

游到两丈开外,她将随身的绳枪解下,向着石缝间的水雷击去。

炸药遭受重击,立即爆开,就如水下绽开大朵的乌云。周围水中的人都只觉得胸口猛然一震,血气翻涌间,耳朵一阵刺痛。

众人都在心里暗自咋舌,没想到楚元知交给他们的东西,威力竟如此骇人。

爆炸的水浪掀开了大石块,露出了下方被石块掩埋的东西。

那是一块被砸扁后已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铜制物体,依稀应是一个弧形物什,但那上面又连接着其他奇形怪状的零件,与下方更大的铜块连通,上面镶嵌的宝石早已零落,散在下方石缝中,一时是不可能寻回了。

后方的人游上来,将下方那些古怪的机栝一一牵系于绳索之上。薛澄光指定了一个水军将绳索牵到岸上,把这些东西都打捞上去。

一群人劳师动众有备而来,却发现下方水城早已毁灭,未免都有些意兴阑珊。唯有阿南和江白涟两人最喜探寻水下情形,二人翻动着堆垒的石块,寻找埋在下方的东西,帮助水军们将奇怪的东西捆束扎好。

就在一起推开一块巨大云石之时,阿南借着动荡的波光,忽然看见了石头上雕琢的痕迹,立即抬手示意江白涟停下。

她绕着这块扁平云石游了一圈,看出它应该是高台上方的一块雕塑。云石有天然的纹路与颜色,工匠借助巧思,利用它天然的颜色雕出图案,在海底虽已有数十年,却未曾被磨洗太少。

石头外围苍翠的颜色,宛然是一圈苍茫青山,起伏的地势之中,包围着一圈殷红。而在青红相交的某一点,是在石头上刻槽后,镶嵌进去的细细金丝,描绘出一座高大城楼,飞阁重檐耸立于高高的城墙之上,俯瞰下方大片红色。

端详着那地势和楼阁,阿南只觉得十分熟悉,却一时未曾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于是她转开眼,去看前方只剩一角的那幅浮雕。

那块浮雕选用的是黑黄色云石,雕刻的是大股海浪挟着空中巨大龙挂扑击城池,黑色的乌云和黄色的浊浪直逼江边,铺天盖地席卷了城中所有一切,显然指的就是杭州府上次灾难。

她再看向后面那幅雕刻,猜测着中间那一湾红色是什么时,心口猛然一震——

两道狭长山脉如同手臂伸出,拥抱着中间长圆型的一泓赤水,旁边城楼上如仙山楼阁般耸立的高大建筑……

这是渤海和蓬莱阁。

在东海巨浪之后,接踵而至的,将是血海蓬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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