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离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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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骆传名,眼角还有尚未抹去的泪痕,整个人看起来充斥着一种被凌虐的凄凉感。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不过是射了姜梨两箭,骆传名竟然这么对她。
“骆传名,你说我刁蛮任性,我为你改掉所有的脾性,你说你想出人头地,我拉下面子在景延面前为你说话,担心你的安危,我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到这僻壤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
说着,赵碧柔眼里的泪珠再也藏不住,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她赵碧柔从出生起就是天之娇女,谁不宠着她让着她,只有骆传名,从来不将她放在眼里。
既然对自己从来没有心动过,那为什么要为了她孤身一人挡在山洞口,哪怕力竭,也不愿让出道来?
赵碧柔看着眼前这个英朗的男子,思绪回到了他们还尚在深山的那一夜。
景睿旸封了东夷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东夷之后,骆传名不得不带着她翻山越岭离开东夷。
那夜,因骆传名执意不愿在雪夜出行,她和骆传名大吵一架跑了出去。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四面八方已经多出了许多双绿色的眼睛。
赵碧柔家学渊源,从小学文习武,虽然武艺不精,但是也算是有基础,因此平时也有胆气,但是在群狼环绕的场景下,她还是避免不了软了腿。
在狼群朝她扑过来的时候,是骆传名持刀硬生生砍出一条血路背着她逃了出去。
最后,他们被困到了一个山洞中。
骆传名将她放到山洞里,提起刀毅然挡在了山洞口。
整整一夜。
她蜷缩在山洞中,睁大眼睛,黑暗的山洞吞噬了她所有的视觉,但是同样的也让她的听觉更加敏锐。
山洞外,是群狼的嘶吼身,和骆传名挥刀的破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山洞中渐渐亮起光芒。
山洞外也没了声响。
她扶着山洞的石壁蹒跚着走出山洞。
外界已经是一片血海地狱,白雪皑皑的地上遍布野狼的尸首,斑驳的血迹、残缺的狼躯,以及那个单刀拄地一身是伤已经失去了意识的骆传名。
他明明不用冒着危险出来寻找自己的,他也不需要为了保护她彻夜和狼群战斗,但,那个一直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猎户少年却为了自己拼尽了全力,哪怕失去意识,他还是用自己的身躯将山洞口遮挡的严严实实。
一直无忧无虑从来不知道情爱愁绪为何物的大小姐在那夜之后便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那个为了她宁死也不肯退后一步的猎户少年。
她为了他抛弃了所有,教养、尊严、自我,她通通都不在乎了,她只想要他的心里有她。
看到赵碧柔流着泪质问自己的样子,骆传名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一系列的画面。
她用简易的树藤拉着他走出深山,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肩上、手上都被磨出一道道的血痕,哪怕摔到崴了脚,她也没有放弃自己,拄着拐杖,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带出深山。
大雪封山的冬日,她怕自己受寒,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风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而自己却冻得落下了病根。
为了让景延提拔自己,她低下了她从来高昂的头颅。
骆传名看着地上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赵碧柔,思绪回到了他们第一天见面。
矜贵高傲的大小姐哪怕被自己打败也依旧是不可一世的样子,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骆传名再也想不起来那个有如骄阳似火的大小姐了。
一幕幕的画面飞快的闪过,最后定格在了姜梨脸上染血的画面上。
骆传名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所有的触动仿佛只是一抹流烟。
她千不该万不该要杀阿梨。
“赵碧柔,你回盛京去吧,回到你父亲身边,就当你我从未见过。”
另一边。
虎丘。
虎丘并不是骆传名之前猜测出来的三处位置。
虎丘的位置看起来很平常,但这座山上树木茂密,而且都是参天大树,这里特殊的地位环境也导致了这座山岭常年都会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有雾气的存在,不管是谁进入到这座山岭中都会视线受阻。
虎丘这座山上的景观和整个东夷都格格不入,东夷地理位置偏南近海,这里的树木大多矮小,鲜少会出现虎丘这座山上全是参天大树的场景。
景睿旸选择虎丘也正是因为虎丘是目前最适合他们隐蔽的场所。
他中了毒,虽然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但是此毒毒素凶猛,绝非寻常毒药,他已经撑不住了。
一座简易的营帐前,姜梨不安的踱步。
许久后孙秀云一脸疲惫的从营帐内走了出来。
此次行军本就没有带上高明的大夫,孙秀云已经是目前能够找到的医术最高明的人了,因此一到虎丘,孙秀云便立刻为景睿旸治疗。
“陈大娘,阿京怎么样了?”姜梨见到孙秀云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殿下的箭伤并未伤到要害位置,处理过后已经没事了,只是......”孙秀云停下了话语。
景睿旸吩咐过不要把他的真实情况告诉姜梨,可是,孙秀云想起景睿旸那张苍白的脸就再也藏不住脸上的情绪。
“他怎么了?对,箭上有毒,是什么毒,能解吗?”姜梨看着孙秀云悲戚的神情,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
昏暗的营帐内,景睿旸坐起靠在床栏上,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一个物件。
“阿京......”姜梨的声音带着哭腔。
姜梨想起自己进来前孙秀云对自己说的话。
“殿下中的毒极其霸道,我医术不精,解不了毒。”
“陈大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梨勉强扯动嘴角,试图在孙秀云脸上找出一丝她在欺骗自己的痕迹,但是她打量了好几遍,都只能在孙秀云的脸上找到自责和悲伤。
“姜姑娘,老身,尽力了。”
“姜姑娘,殿下对您一往情深,您进去陪殿下说说话吧。”
姜梨收回所有的思绪看向半躺着的景睿旸。
“阿梨,你来了。”听到姜梨的声音,景睿旸抬起头望向姜梨的方向道歉道:“对不起,你送给我的香囊被我弄脏了。”
也许是人之将死,此时的景睿旸身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阴沉压迫,周身的气势也温和了许多,看起来和寻常的青年也没什么差别。
“什么香囊?”姜梨掐了掐手心,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收敛了脸上的悲伤朝景睿旸走去。
景睿旸的手里,握着一个粗制滥造的香囊。
那香囊做工极其不讲究,甚至连刺绣的线头都露在外面,香囊上绣着一只丑丑的动物,那动物尖嘴歪身,就像是一只老鼠。
姜梨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她去年端午节的时候给杨晟缝制的香囊。
那香囊上本来绣的是一只老虎,但是她第一次拿针线,最后的成品不像是威风凛凛的老虎,反而像只猥琐不堪的老鼠。
本来想着把那香囊给丢了,但是却被景睿旸看到了,误以为是给他缝制的生辰香囊,反而喜滋滋的收了下来。
后面收拾杨晟和景睿旸物品的时候没有看到这只香囊,姜梨还以为景睿旸这种出身尊贵的前朝太子估计早就把那个丑的不行的香囊给丢了。
但是现在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香囊,姜梨才知道,原来这个香囊一直被他收着,甚至一直贴身藏着。
“脏了就脏了,我再给你做个,保证比这个好看,所以,你要快些好起来,不然你就见不到新的香囊了。”姜梨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转过脸去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再次回过头,她依旧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尽可能的放缓声音不让景睿旸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对。
姜梨的动作没有瞒过景睿旸的眼睛。
看着姜梨发红的眼眶,以及脸上尽可能去擦拭但还是留下了泪水的痕迹,以及为了强行忍住泪水而被咬出了丝丝鲜血的嘴唇。
景睿旸伸出手,轻轻的擦去她的泪痕:“阿梨,你都知道了?”
景睿旸声线略低,此时他轻声询问里带着无数的柔情,这就像是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线,压抑了许久的悲伤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姜梨哽咽着:“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箭?”
“那人箭法高明,那会我正忙着大军撤离,离你远了些,只能用这种方式。”
景睿旸的声音越发的轻柔了起来,姜梨知道,这是他体内的毒越发的凶猛起来,甚至他此刻已经没法提高声音了。
“谁要你替我挡箭,你自己什么身份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出事了,这五千大军怎么办?那郡城里将你奉为君主的属下怎么办?”
“阿梨,我没想这么多,我只知道,你不能出事。”
“咳咳。”景睿旸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开口便觉得喉咙一痒,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床褥。
“阿京,你没事吧?”
姜梨一慌,忙上前扶住景睿旸。
“阿梨,你听我说!”
景睿旸抓住姜梨的手,看着姜梨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阿梨,我快死了,我死后,东夷必然会乱......咳咳咳......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早为你准备好了后路,我死后,会有人带你离开,在哪里不会有战乱,阿梨你会一生平安的。”
毒素在他体内疯狂肆虐,他已经止不住自己的身子,只能靠在姜梨的身上,平静的交代着后事。
听着景睿旸将自己下半辈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姜梨不住的摇头:“你骗我,你又在骗我是不是?你不会死的,你告诉我,你这次也不会死的对不对?”
“阿梨,我骗了你,所以,你不要哭,我是个骗子,不值得你哭的。”
姜梨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了景睿旸的身上,温热的泪珠就像是一颗颗烧红的铁珠一般,每落一颗下来,都像是要灼伤掉他的心一般。
他想要抬起手为姜梨拭去满脸的泪水,但却发现他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几次尝试都抬不起手,他无力的垂下了头。
“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很开心......咳咳咳,我真的很开心。”
“不要说了,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姜梨语无伦次的重复着同一句话。
“比起战死沙场,我更愿意死在你的怀里。”
景睿旸转过脸,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姜梨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的点了一下。
“是我唐突了,但我想这样亲近你很久了。”
景睿旸的眼眸中亮起了一抹明亮的光,接着又一点一点的暗淡了下去。
脸上被一抹冰凉的唇擦过,姜梨托住景睿旸的脸:“你不要死,我还没有给你做香囊,你也没有报仇雪恨,你骗了我,我也还没原谅你,你不能死,我不允许你死!”
“对不起,阿梨。”
听到了景睿旸的道歉,姜梨身子一僵,慌乱的抓住他的手。
他的声音飘忽,轻的几乎让人听不到:“如果身上没有血海深仇,我一定会和你住在一个小村子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鼻间是姜梨身上淡淡的梨花甜香,景睿旸的思绪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姜梨的时候。
刚刚出生的姜梨小小的一团,包裹在红色的包被里,看起来更是冰雪可爱。
那样可爱的团子,安静的躺在床上,见他来了,扯开嘴角冲他甜甜的笑着。
那小团子的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的第一抹阳光,温暖的照进了他的心里。
五岁的孩子亲眼看着一直疼爱自己的父皇母后吻颈自尽,往日繁华锦绣的景国一夜之间覆灭,金碧辉煌的皇宫被付之一炬。
往后的日子里,他的内心只剩下了仇恨,复国的执念下,他只能用尽一切力气,在黑暗中完成力量的积蓄。
“老师,学生想拜见师母。”
“你师母,已经去了。”
景睿旸看到姜承的脸上是悲伤和疲惫,五岁的孩子太明白去了是什么意思,师母也和他的父皇母后一样去了另一个世界吗?
看着那还不知事的团子,景睿旸不由生出了怜惜。
“老师,师妹可是取名了?”逗弄了几下小团子,景睿旸问姜承道。
“名字啊,就换做‘离’吧。”
“是‘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的梨吗?”
景睿旸知道,自己的师母和老师姜承结识于那个梨花曼舞的季节,梨花是他们的定情之花。他当然是知道姜承并不是指的是他诗句中的那个梨,只是,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用离这么一个悲伤的字做往后的名字实在是让他不忍。
“梨吗?就是那个梨字。”
姜梨很可爱,只是自己的老师却从不愿他与她有过多的接触。
老师如果知道现在的阿梨还是和自己牢牢的绑在了一起,怕是会气的活过来追杀自己罢。
景睿旸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缓缓合上了眼帘。
“你会是未来的景帝,你会君临天下,你会报仇雪恨,你怎么能死在这里呢?你快好起来啊!”
姜梨不断的拍打着景睿旸,希望他能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但是不管她尝试了多久,景睿旸那双极其漂亮的凤目却也没有再睁开了。
另一边。
骆传名甩开了沈清洲派出来跟着自己的人,独自一人来到了虎丘。
赵碧柔在箭上淬的毒是赵家独有的毒药--离恨。
毒药的名字取为离恨,便是要让中毒之人知道什么叫离别只恨。
那毒极为霸道,时从无数毒虫体内提取融合出来的毒药,若是没有解药,不出半天就会毒发生亡。
而景睿旸在中毒之后并没有及时的治疗,反而带着大军先行撤离。
这样一来,剧烈活动之后,毒发的会更加厉害。
熟悉东津镇的骆传名几乎可以确认,景睿旸绝对带人来到了虎丘。
也只有虎丘这座地势较高,常年浓雾笼罩,又有参天巨树掩护的山岭才能让景睿旸的大军在这里蛰伏下来。
骆传名握紧了手中的药瓶,朝虎丘望去,高入云霄的高山上笼罩着淡淡的薄雾,让人看不清山中的场景。
这是离恨的解药,是他从赵碧柔手中取来的。
他虽恨景睿旸横刀夺爱,可若不是景睿旸为姜梨挡了那一箭,凭借姜梨的身体素质,绝对抗不过离恨毒发带来的痛苦。
离恨太霸道了,若是习武之人服下之后,还能靠自己的身体素质硬抗一段时间,可若是无武艺在身的普通人服下,光是毒素在体内肆虐的痛苦就能让人生不如死。
景睿旸挡住了那一箭,救下了姜梨,这是恩。
他骆传名虽然厌恶景睿旸,恨不得他死。
但是他也恩怨分明,对于刚救下了姜梨的景睿旸,他最后还是选择给他送解药。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断在前面的,但是怕被递刀子~
所以放心吧~男主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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