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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死,也要死在这儿,也要看它一眼。

可苦了郁止,边城离玉淮中间大约跨了大半个朝国,这一路只怕要走几个月。

而他这身体,若是一个不小心,半路就得一命呜呼。

郁止心里无奈,却还要在祝弦音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前面有间破庙,我们可以暂时住一眼,明日再赶路。”郁止说罢,便驱赶驴子往破庙去。

驴子虽然有诸多缺点,可有一样很好,便是听话。

最听郁止的话,让它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度让祝弦音怀疑郁止给它下蛊了,因为他之前也试着赶过这头驴,对方却全然没有在郁止手里那样听话。

两人来到破庙,却见那里已经早已有了人,对方也是一行人,院子里是他们的马车,车上应该有什么重要东西,郁止轻易便察觉到,那几人自他们出现后,便不着痕迹盯着他,以及院子里的马车。

破庙无主,谁都能留,郁止驱车进去,想着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两堆人离得远远的。

“伤口该换药了。”郁止从包袱里摸出制作的药膏,示意祝弦音伸出手来。

祝弦音心里一直记着之前的刺客,担心那几人会对郁止不利,想着换药可以晚一点,好歹也要好好观察一下那几人再说。

以他的眼力劲,能看出这里人绝对见过血,不是什么善茬。

“中午刚上完药,这会儿还早。”

“我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似乎觉得有所不妥,又补了一句:“……爹。”

郁止:“……”

虽说是他提议以父子为名,可这声爹听着,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那你先喝水。”

这回他们多备了一个水囊,都还是满的。

这半个时辰内,两人从吃饭喝水到不经意间“聊天”提起出行的目的和提前准备好的信息。

果不其然,破庙里其他几人的戒备逐渐减少。

郁止挂上帘子,将视线一遮,祝弦音才皱起眉来。

他已唇无声询问:先生,没事吧?要不我们连夜离开?

郁止摇头:连夜走才会被盯上。

若非发现了什么,也不会连夜逃跑。

郁止倒是可以解决掉他们,或用剑或用毒,可这一路上,他们总会遇到许多人,总不能一个个全都杀过去。

“箱子里的东西看好了吗?”帘子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像是有在压低,却又能让郁止二人听见。

是在刻意让他们“偷听。”

“好好的,大哥,你说这东西真有用吗?”

“那当然,我早听说林相最爱这等珍品,此次恭贺大寿,想必它定能入林相之眼。”

林相?

郁止挑眉轻笑,拉着祝弦音睡下,“睡觉。”

祝弦音眼神询问:不听了吗?

没什么好听的。

原主虽在羌国,却并未断绝朝国的消息,自然也知道那什么林相是何许人也。

作为主和派领袖,林相在此次议和促成中大出风头,如今地位更上一层楼,说句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只是不知,在上次刺杀中,对方出了几分利?

祝弦音听郁止的话,闭眼入睡,却有着不安,总觉得火光下的郁止,脸色白得吓人。

翌日清早,祝弦音醒来后便被郁止催促着解决生理问题,加紧时间赶路。

至于昨夜遇上的那几人,已经不知再何时没了身影。

祝弦音睡醒还有些没清醒,但强烈的警惕心让他时刻都记着郁止的话。

比如……父子。

“爹,你喝水。”

他用绑着竹板的双手将水囊递给郁止。

刚接过的郁止:“……”

忽然后续就没什么心情。

可偏偏,这个提议还是自己提的。

“以后非人前,别这么喊我。”

祝弦音愣了一瞬才明白,却又不是很明白。

他抿了抿唇,“……为什么?明明这样更安全不是吗?”

也有理由,可那个理由他不想去想。

先生是觉得,他一个青楼出身之人,不配称他为父?

自卑的少年轻易便钻了牛角尖。

心里难过,却还要掩饰不让人看出来。

正低着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似是轻笑,“算了。”

“若是你愿意,可以唤我一声师父。”

只要不是爹,其他什么都顺耳。

祝弦音转悲为喜,欢欢喜喜笑着叫了一声:“师父!”

“嗯。”郁止淡淡应下。

既是师父,总要有所授。

郁止思来想去,拿出之前购买的几种乐器,摆在祝弦音面前:“选一样。”

祝弦音不明所以。

“先……师父,我手不便,不能演奏。”

“我奏,你听。”郁止看着这几种常见乐器,“选一样你不会的。”

祝弦音一愣,大约明白了郁止什么意思,低头看了看,从中选中了之前郁止用来哄过他的埙。

他虽最善琴,可其他乐器也有涉猎,甚至不乏练得不错的。

乐器这东西,一通百通。

“喜欢这个?”郁止捡起那个埙,“那边仔细听,仔细学。”

他的时间不多,能让少年有感兴趣的东西消磨时间也不错。

低沉的乐声自郁止手里的埙中发出。

两人重新上路,郁止自然而然改了设定。

“我是教你乐器的师父,一路南下,既是表演也是看病。”

“我知道了。”祝弦音乖巧应下。

片刻后,郁止又听对方问:“所以师父,为什么爹不可以,先生也不可以?”

自然是爹太别扭,先生又危险。

还是师父好,亲近又有距离。

郁止并未言语。

他救了祝弦音,却没想过在这么短的时间与对方发展什么。

就这样相互扶持走过最难最重要的一段时光,在对方的生活中留下一道浓墨重彩,便足矣。

“这个称呼不好吗?既是师,又是父,比爹还要多一重关系。”

祝弦音:“……”

他发现先生还挺会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

活了这么久,他也没真见过几个师父比爹还重要的人。

先生嫌弃他不配做他儿子便直说,他受的住。

郁止抬手敲了下他额头,“别乱想。”

祝弦音应下了,至于真的有没有乱想,便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边城南下,郁止最直观见到的一点变化是,原主影响力的减弱。

在边城,尚且能随处见到谈论他的小孩子,大人们也对他各种推崇。

他们是受过原主恩惠的人,自会将他铭记在心。

可越往南,郁止便越来越少听到原主的声音。

当初他也曾是一呼百应,名扬天下的人物,可随着许多年过去,外界对他的印象也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其他厉害人物。

比如林相,比如皇帝。

再过几十年,世人将不再记得郁止,不再记得他曾做过什么,或善或恶,皆无人在意。

“这样也好。”

“师父,什么好?”祝弦音耳朵灵,连郁止的低声呢喃也被收入耳中。

“默默无闻。”

祝弦音不明白,为什么先生喜欢默默无闻?

就他曾听过的事迹来看,先生绝非一个甘心默默无闻之人。

“师父,我们回去,不做点什么吗?”

比如,报复什么的。

他始终觉得,当初郁止被留在羌国,绝非意外。

既然如此,为何不报复?

郁止驾车的动作一顿,眼中似有所悟。

“你想报仇?”

祝弦音老实点头,“想。”

先生这么好的人,当然要报仇。

“那你的仇呢?”郁止转头看他,眼中分在光明。

祝弦音想说什么,浑身轻颤,半晌没说个什么出来。

断骨之痛,生死之仇,他怎能不想报?

“不想。”简单两个字,却说得咬牙切齿。

先生既喜好善良和平,那他也能装一装,哪怕心中将那些人恨之入骨,他也能装作放下。

谁知却见对方认认真真道:“不,你可以想。”

祝弦音:“……?”

有仇可报,好过于无牵无挂。

郁止下定决心,“你必须想。”

祝弦音心头一跳,难道,先生更喜欢恩怨分明,有仇报仇之人?

再看郁止,回想起对方在黑夜里肃杀的模样,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慌忙低下头去。

……先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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