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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绕了两圈,两人坐到石凳上,眼望会议中心的大门,做守株待兔状。不知是天气燥热,还是心情紧张,苏雪仪觉得喉咙干渴,要到大门外去买矿泉水。卓小梅告诉她,宾馆里就有小买部。苏雪仪便跑进主楼,买回两瓶矿泉水。刚开了矿泉水瓶,还没喝上两口,会议中心的大门敞开了,拱出好几个屁股来。原来是记者们扛着相机从里面退将出来。两人呼地站起,朝会议中心那边奔去。卓小梅一边猛奔,一边去掏包里的报告。却发现手上还抓着矿泉水瓶,有些碍事,也就顾不得再喝上一口,心一横,扔到了路旁。宾馆里的矿泉水比外面贵,六块钱一瓶,苏雪仪舍不得,想跑过去拣回来。卓小梅就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甩着刚从包里拿出来的报告,喝斥道:“一瓶矿泉水值几个钱?华副省长都快过来了。”
苏雪仪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权衡到底是矿泉水重要,还是华副省长重要。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也太小儿科了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不应该在这么个问题上犯错误。当即猛醒回头,紧走几步,追上卓小梅。
在记者们和会议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华副省长面带微笑,从容出现在大门口。两人拼命往前挤去,却被肥大的屁股们汹涌地挡在外围,根本没法靠近目标半步。卓小梅心急火燎,张大嘴巴想喊几声,可喉咙根里堵着什么,“华省长”三个字怎么也喊不出来。只得将报告塞到嘴边咬住,与苏雪仪配合着,伸出双手,去扒前面的人墙。扒得满头大汗,那人墙仿佛装了弹簧,刚扒开一个小口子,旋即又无情地闭了拢来。
费了半天劲,眼看着快扒进里层了,前面的人墙往后一荡,浪头一样又将两人排到外层。卓小梅的脚尖还被一只大脚狠狠踩了一下,疼得她嘴巴都歪到了耳根。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化悲痛为力量,和苏雪仪咬着牙关,再次向里面扑去。
然而直到华副省长走到一部豪华小车面前,钻进秘书模样的年轻人给他打开的车门,卓小梅两个仍远远地被排挤在人墙之外。卓小梅想起领导是人民公仆的说法,也许应该改作人民公扑。因为随便在哪里,只要领导一出现,大家总是争先恐后,一起扑上前去。
在众人的公扑下,华副省长的车门关上了,将卓小梅两个人的企图彻底关在了门外。两人只得放弃努力,僵在那里。
华副省长的小车徐徐开出大门后,面前的人墙才落潮般慢慢退去,坪里变得风平浪静。苏雪仪掉头去瞧卓小梅,只见她斜倚在灯柱上,一只手仍抓着那纸报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腰,脸色苍白,直喘粗气,虚脱得不成人形。苏雪仪走上前去,想搀扶她一把,被卓小梅挡开了。苏雪仪只得缩回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递上自己的矿泉水,又觉得不妥。忽想起刚才被卓小梅扔掉的那瓶矿泉水,扭头瞅去,见它还躺在原来的草地里,于是跑过去拣起来,拧开瓶盖,递到卓小梅手上。
咕噜咕噜喝下半瓶矿泉水,卓小梅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花了那么大力气,也没能讨到领导的批示,看来只得无功而返了。反正再在省城待下去也无济于事,晚上还有一班途经维都的火车,不如早点开溜,给幼儿园省两个住宿费和伙食费。两人清理好东西,准备退房。
房子是苏雪仪开的,房卡在她手上,自然得她去办理退房手续。可要出门去找服务员时,苏雪仪的步子又泥住了,向卓小梅提了个请求:“晚上就不走了吧?好不容易来趟省城,天天去找领导,连商店都没逛过。出来时我答应过女儿的,给她买两件好看的衣服,就这么空着双手回去,还不知怎么向她交代呢。”
卓小梅也是做母亲的,理解苏雪仪的心情。忽想起省城有家很有名的中医院,何不顺便去问问兵兵的病,开几包药回去?何况出来这么多天了,早回去一晚半天的,也省不了几个差旅费。也就答应苏雪仪的建议,兵分两路,苏雪仪去商店为女儿选购衣服,自己上了中医院。
卓小梅挂了个专家门诊。那是个有些年纪的医生。国人的心理,医生总是老的好,何况还是中医。听卓小梅说了说兵兵的病情,老中医说孩子属于轻度癔症,只要好好调理,再辅之以良药,痊愈起来也容易,当即开了单子。有医生吉言,卓小梅甚感欣慰,拿着单子拣了几副药,提着回了住处。
苏雪仪还没回来,卓小梅一个人窝在房里无聊,想起巷口就有一个不大的超市,何不也给父母买两样好吃的东西回去?
卓小梅不是那种有购物癖的女性,到超市转上一圈,买了两样维都少见的糕点,交了钱,便往超市外面走。也是事有凑巧,猛见街口过来一位女人,甚是眼熟。睁眼细瞧,竟然是昨天还和苏雪仪议论过的自己上幼专时上下铺同学姜亚男。卓小梅也就朝她走过去,提高嗓门喊了声“姜亚男”。
闻声,姜亚男顿住脚步,疑惑地侧过头来。眼睛跟着就泛出光来,惊喜道:“卓小梅,怎么是你!”一把抓住卓小梅,端详一阵,前后上下拍打起来,像是边境上的警察搜查过境人员。嘴上也不停不歇:“你还是老样子,还这么年轻好看。”卓小梅笑道:“已是明日黄花了,何言年轻好看?我看你才真没什么变化。”姜亚男说:“怎么没变化?虎背熊腰的,算你胆量大,没被吓住。”
逗得卓小梅乐了。十多年前姜亚男就是这样说话,有男人风格。这让卓小梅更觉亲切,说:“跟你在一起,想不乐都不行。真好了你家郭老师,肯定天天笑口大开。”姜亚男说:“他才笑不起来呢,我这么一付尊容,恨不得将我一脚踢出门去。”卓小梅说:“不会吧?当年郭老师对你追得那么凶,一副海枯石烂不变心的样子。”姜亚男说:“变不变心,我不敢保证,不过暂时他还没有胆量真踢我出门,怕老娘我废了他。”说笑了半天,两人才打住,互通了各自的工作情况。姜亚男说她还在省教育厅幼儿园工作,刚刚扶了正,越发地忙碌了。卓小梅说:“做了一把手,可喜可贺嘛。”姜亚男说:“你就别打击我了,我哪比得上你,一把手都做了几年了。”
问到卓小梅到省城来做什么,卓小梅的脸色黯淡下来,叹息着说了说此番经历。
姜亚男想想,说:“讨领导的批示,也许我能给你想点办法。”卓小梅半信半疑道:“你有什么办法?跟省领导是亲戚?”姜亚男说:“这你就管不着了。走吧,先上我家去看看,我做几个菜给你尝尝。”卓小梅说:“我还来了个副园长,怎好撇下她不管?”姜亚男说:“这好办,将她一并叫上就是。”
到招待所等了没多久,苏雪仪就回来了。卓小梅介绍两位女人认识,一齐去了姜亚男的家。三个女人一台戏,唱着戏,饭菜很快弄好。姜亚男丈夫也进了屋。卓小梅刚喊了声郭老师,他就认出了她,说:“哟哟,是卓小梅卓园长!上半年还在电视里见过你。”卓小梅说:“您的眼力真不错,那次我只在镜头前晃了一下,便被您注意到了。”郭老师说:“施书记给你颁的奖,自然容易引起注意。”
不一会儿,姜亚男的儿子也放学归来,大家相让着上了桌。卓小梅两个不肯喝酒,姜亚男便开了酸奶。主妇是个乐天派,有说有笑的,桌上气氛也就浓烈。从男女主人的言谈中,卓小梅这才得知,郭老师已不是郭老师,早就调往教育厅,成了郭处长。卓小梅也就意识到,姜亚男主动提出给自己帮忙,大概是郭处长身处教育厅这种要害部门,跟省委省政府那边接触多,讨得来省领导的批字。
果然不出所料,吃完饭,几个人退到客厅坐定,姜亚男就嘻笑着对卓小梅说道:“你的报告呢?拿出来给郭大处长看看吧。”
卓小梅打开包,拿出报告,双手递到郭处长手上。郭处长的目光宛若舞台上的聚光,很快从报告上扫过,随即翻开附在后面的复印件。那便是省委省政府联合下发的关于加强幼儿教育的文件。郭处长顿时就笑了,说:“这个文件还是咱们厅幼教处起草的呢,当时我还没去普教处,在办公室当差,文件是我拿着找省里领导签发的。”
也许是心情迫切,卓小梅忙接过话头说道:“这个文件非常深入人心,我们举双手赞成。只是咱们市里太不像话了,不但没将文件下发给我们,还与文件精神对着干,要将我们幼儿园改制变卖。郭处长您可要给我们做主!”苏雪仪也说:“上面的精神总是好的,符合民意,只是一到下面就走了样。”姜亚男看着郭处长,说:“你们教育厅也太官僚主义了,只知道下文,也不督促督促下面,文件精神到底执行得怎么样。”
三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没郭处长说话的余地。好不容易等她们停下来,郭处长正要开口,姜亚男又推他一把,说:“你怎么不吱声?你以为小梅和苏园长今晚到我家里来,真是没钱吃饭,专门来解决伙食的?”
“你总得给我说话的机会呀?”郭处长瞪姜亚男一眼,掉头望着卓小梅,说:“卓园长你不知道,我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过言论自由,什么话都被她抢着说了。我好久都没叫她姜亚男了,叫她姜机枪。”卓小梅说:“这话我信,亚男是个快嘴。不过口快的人心直,没什么歪歪肠子。何况亚男这么能干,郭处长您可不亏。”姜亚男说:“他还亏?当年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这是点郭处长的穴,当年他追姜亚男,没少下工夫。
半天才回到原来的话题上,郭处长说:“文件是为了应付上头教育专项检查特意印发的,发下去之后,我们自己都记不得了,谁还想起督促检查?不过你们维都市也过头了一点,改制改到了教育部门头上。好吧,我一定把你们的报告递到厅领导那里,看能否给维都市有关方面打声招呼,补救补救。”
这显然不是卓小梅的初衷,因为光教育厅往下打招呼,市里领导是不会买账的。可话还不能说得这么露,不然那是看轻了教育厅,郭处长听着会不舒服。卓小梅正琢磨着怎么措词,姜亚男替她把话对丈夫说了。她当然无需顾忌,说得直白:“你以为你们教育厅的领导神气是吧?人家市委市政府又不归教育厅管辖,他们怎么听得进你们厅领导的招呼?”
郭处长不理姜亚男,望着卓小梅,说:“你的意思是?”卓小梅忙说:“我们想请您找一找省里领导,能否在我们的报告上签个字,这样市里也许会认可。”
郭处长把报告放到茶几上,说:“找省领导签字恐怕有些难度。我这人教师出身,迂腐得很,除工作需要偶尔跟有关省领导有些接触外,并无特殊交往。就是有特殊交往,也是不好拿这种事情去打扰领导的。”
卓小梅难免有些失望,看来白跟姜亚男走这一趟了。不过想想也是的,你一个市里的幼儿园算什么?值得郭处长这么劳心费力么?而且郭处长这种年龄的机关干部,正是往上爬的时候,如果为你幼儿园的事情给领导添麻烦,惹得领导不高兴,影响自己的前途,那就太不合算了。姜亚男却不依不饶,朝郭处长一横眼睛,说:“找领导签字没有难度,那小梅两个早就自己找领导去了,犯得着来找你大处长吗?而且是我主动带她们上家里来找你的,你想敷衍,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呢。我不止一次两次跟你说过,小梅是我幼专时最要好的同学,这件事你没给她办下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让卓小梅大为感动,真不枉跟姜亚男同学一场。哪怕郭处长不给你找省领导签报告,有姜亚男这几句话,卓小梅也深感慰藉了。
郭处长大概听惯了姜亚男这种口气,优雅地一笑,对卓小梅说道:“卓园长听到了吧?这便是你这个老同学的德性。不是今天才这样,平时也是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跟我说话。有什么办法呢?当年我追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个姿态,十多年了,至今风范犹存。我只能这样侍候着,怕是一辈子都不抬不起头了。”
三个女人都张嘴笑起来。卓小梅说:“这可是大好事。我可见得多了,在家里抬不起头的男人,在外面总是抬头挺胸的,做得起人,说得起话;相反那些一回到家里就大吼大叫的男人,一出家门往往就成了太监嗓子,说法细声细气,蚊子一般,没个男人样。”
这话让郭处长很是受用,说:“卓园长真不愧搞幼教的,心理学学得好,一句话让我六月天喝了冰镇水一般舒服。好吧,为了卓园长的冰镇水,也为了夫人的嘱托,我去找找省里的领导,看能否让领导在你们的报告上落几滴墨水。”
眼见得山重水复疑无路,岂料柳暗花明又一村,卓小梅重新看到了希望,自是欣喜,暗暗吁了口气。姜亚男也跟着高兴,给卓小梅兜了底:“小梅这事你就放心好了,我家老郭嘛,没有别的能力,只是平时没少给省里这首长那领导办事,他们的亲戚朋友有子女要上名牌中学,读名牌大学,让秘书打来电话,递来条子,咱家老郭总是尽心尽力操办,哪怕爹妈死在了棺材里,也可以扔下不管。而且操办得非常圆满,滴水不漏。现在老郭拿着你们的报告叫领导签个字,又不是割领导身上的肉,领导有什么屁可放的?”
卓小梅昕得出,姜亚男这是转着弯子夸耀自己男人的能耐。看来她主动请你上家里来,叫你递报告给她男人找领导签字,一半是对你这个老同学的关心,一半就是让你来见识她男人的能耐的。女人都这样,男人有些能耐,自己心里有数还不够,恨不得天下人特别是自己的姐妹们都知道自己男人了不起,那才有意思。
不过姜亚男的话虽然不无炫耀,却不全是妄词,卓小梅是听得出来的。她完全相信郭处长这个实力。他能把姜亚男追到手,能摇身一变,从普通中学教师成为教育厅要害处室的处长,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临出门时,郭处长交代卓小梅:“你该知道,你那老同学是个典型的弹匠。自古以来,这世间的事情往往谈的容易做的难。尤其是找领导,不是你想找就找得着的。有时就是找着了,也不是你要他签字,他就给你签字,毕竟手长在他手上,不是长在你手上,是他领导你,不是你领导他。不过你们的报告我会牢记心里,在恰当的时候递给领导。办什么事情都得有个时机,时机来了就容易办成。所以你们也不要在省城守候,回去等我的电话。如果你们运气好,省领导在报告上签了字,有人会直接发往市里有关部门,市里领导总得有个说法。即使省领导不肯签字,我也会把情况反馈给你们,对你们有个交代。”
卓小梅心头一热,不知怎么感谢郭处长才好。还是苏雪仪机灵,走近正坐在电视机前看体育节目的孩子,变戏法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孩子怀里。姜亚男要过去制止,被卓小梅拦住了。孩子还算懂事,犹豫一下,起身要退红包,被苏雪仪一把按住,说:“阿姨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你拿着,自己上街买喜欢的书。”
拉扯了一阵,姜亚男夫妇不再坚持,两人才出了门。卓小梅对苏雪仪此举非常满意,说:“雪仪你还有些头脑嘛。”苏雪仪说:“这个头脑谁没有?求人办事,尤其是求机关里的人办事,舍不得出血,办得成吗?这也是大家都普遍遵循的潜规则了,就是经历的少,见识的少,听到的总不少吧?”
说得卓小梅点头不迭,深以为然。
虽然没能直接拿到领导的批示,可事情能进展到这一步,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回到维都,卓小梅和苏雪仪说起这次省城的遭遇,园里职工唏嘘不已,把两位看成有功之臣,觉得希望依然存在。可不是么?若郭处长能让省领导在报告上签上大名,市里也许真会改变主意,放机关幼儿园一马。
这也就是说,机关幼儿园的命运就系在郭处长身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卓小梅做什么都没心情,园里的事务都交给苏雪仪和曾副园长去打理,自己一心候着郭处长的电话。其间只提着在省城买的糕点和中药回了一趟父母家。父母笑纳了糕点,当卓小梅面一人吃了一块,津津有味的样子。至于那几包中药,母亲愿意给兵兵服用,反正中药副作用不会太大。还说有些病不是药物能解决得了的,何况兵兵现在状况不错,也许过不了多久,身上的病症就会完全消失。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卓小梅觉得母亲这辈子虽然没读什么书,可对世间事物,往往比自己看得准。
郭处长的电话迟迟没来。开始卓小梅还稳得住。郭处长说过,办事得看时机,时机来了,事情就容易办成。渐渐地耐心有些不够了。这事是姜亚男揽给郭处长的,他尽管当着姜亚男和你的面说得那么动听,是不是真的上了心,卓小梅不是很有底。即使郭处长上了心,平时他也给领导办过不少实事,可领导随便找个借口,硬不在报告上签字,郭处长作为下级,也是没太多办法的。
疑虑着,卓小梅几次想打电话过去询问,又觉得郭处长有言在先,要你等他电话,催逼过急,多有不妥。又熬了几天,卓小梅实在忍不住了,还是拨了电话。不过拨的是姜亚男的手机。卓小梅只字不提报告的事,而是绕着圈子,感谢那次她和丈夫的热情款待。姜亚男还是那么风趣,嘻笑着给老同学说了一堆乐事。也不用卓小梅开口,乐够了,主动提到报告的事,说她家老郭已给一位副省长的秘书打过电话,那秘书非常乐意帮忙,领导稍有空闲,心情也好的时候,立即通知老郭过去见领导。卓小梅这才放下一颗心,脸色又朗润起来。
一晃又过去一个星期,郭处长那边还没有消息。市里却有了新的动向,说近期将到机关幼儿园来搞什么财产评估,那架势是要做好前期准备,只等着老板提着大把钞票来买断机关幼儿园了。预备通知也下达到了园里,董春燕第一个看到,因为通知是寄给财务室的。通知没看完,董春燕就挺着个显山露水的肚子,赶往园长室。卓小梅在通知上草草瞟一眼,便一把扔到地上,吼道:“不是还没开始改制吗?这就评估起财产来了?”
董春燕扶着肚子,蹲下身捡起通知,说:“要改制,自然得先搞财产评估,不然买卖双方怎么讨价还价?”
评估小组的人说来就来了。
需要补充的是,评估小组下来前,市委组织部肖副部长在费局长陪同下进了机关幼儿园,后面还跟着组织部干部科和事务局人事科两位科长。费局长到机关幼儿园来,那是稀松平常事,组织部肖副部长可是第一次迈进机关幼儿园大门,大家都感到新鲜。不过记性不差的人应该还想得起来,不久前组织部和事务局几位科长曾到园里来考察过卓小梅,估计肖副部长的驾到,与卓小梅的进步有关。
果不其然,四位领导和机关幼儿园园务会成员在会议室坐定后,费局长介绍完肖副部长和两位科长,肖副部长就看一眼卓小梅,开门见山道:“今天我们是代表市委,特意来宣布卓小梅同志的任命的。在组织的精心培养下,在机关事务局的正确领导下,在幼儿园园务会成员的大力支持下,在全园职工的共同奋斗下,同时也是在卓小梅同志本人的不懈努力下,她担任机关幼儿园园长多年,思想作风过硬,工作业绩突出,为我市幼儿教育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还荣获全省十佳女青年称号,成为全省女青年学习楷模。通过组织认真考察,卓小梅同志已被正式任命为机关事务局副局长。”然后拿出市委文件,先是文件名和文件号,接着是正文,最后是下文日期,照本宣科,一字不漏念下来,连文件括号里“试用期一年”几个字也没放过。
宣读完毕,肖副局长停顿片刻,清清嗓子,提议道:“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卓小梅荣任机关事务局副局长职务!”大家也就鼓掌,掌声不用说很热烈,就如肖副部长预期的那样。掌声停下后,肖副部长又补充道:“考虑到机关幼儿园工作的重要性和特殊性,组织上建议卓副局长协助费局长分管机关幼儿园工作,并继续兼任一个时期的园长,等到培养出新的园长后,再把工作重心过渡到事务局。”
肖副部长代表组织上提出的建议自然是英明的,费局长表示举双手赞成。他还表态说,卓副局长的工作重心目前主要放在机关幼儿园,当然事务局召开什么重要会议,商议什么大事,卓副局长也得出席,因为她现在不仅仅是园长,也是局领导了。
一个小时前还是卓园长,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堂而皇之的卓副局长,卓小梅觉得这真有些滑稽。她心里很明白,这是机关幼儿园的改制变卖的前兆。上面这个时候任命她为事务局副局长,不可能再有别的目的。
园务会成员里面却还有人弄不清其中奥妙,肖副部长他们走后,便嚷嚷着要卓小梅出血,到酒店里订几桌。卓小梅哭笑不得,把自己关进园长办,独自叹息了一个半天。
卓小梅任命事务局副局长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同学和朋友,还有平时并无来往的熟人纷纷打来电话,表示祝贺。就是得了全省十佳,上了省里电视,也没有这么多人关注。看来大家还是看重这个官字,真是一朝做官,万人景仰,虽然卓小梅这个所谓的官有些悬乎。而且都把这事与魏德正联系到了一起,说是朝廷有人好做官。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亮得什么事情都能透过现象,一眼看穿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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