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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炎心想:“怪不得爷爷从没和我谈及他的家世,想必是因为年羹尧帮助清廷,为后世的侠义道所不齿,故而爷爷也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祖先是和年羹尧有关系的了。但这位龙姑娘和我刚刚相识,却肯告诉我,对我倒是当真不错。”想至此处,心里不禁有点甜丝丝的感觉,脸上也不知不觉的现出一点笑容了。

龙灵珠也不知是否看穿他的心事,若喜若嗔地说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要我讲故事,却又不肯用心来听!”

杨炎面上一红,说道:“我是用心在听呀。我只是想你故事中的这位老人和我的爷爷倒是相似。”

龙灵珠道:“不错。他也是只有一位独生女儿。”

杨炎说道:“后来他们两父女怎样?”

龙灵珠道:“他的女儿长到十九岁那年,来了一位汉人。他的女儿爱上这个汉人。”

杨炎说道:“那不正是天赐良缘吗?难得有个汉人来到喜马拉雅山,他能够来到喜马拉雅山,武功想必也是甚为高强的了。”其实龙灵珠尚未曾告诉他那座山就是喜马拉雅山的。

龙灵珠道:“刚刚相反,这汉人带来了灾殃。结果不但使得老人父女分离,而且祸及自身。”

杨炎吃一惊道:“那汉人是坏人吗?”

龙灵珠道:“善未易明,理未易察。是好是坏,本来就是见仁见智。那个汉人在那老人眼中可能是坏人,在他女儿的眼中则是大大的好人,否则她也不会死心塌地的爱他了。”

杨炎说道:“那么在别人眼中呢?”

龙灵珠道:“我只能够就我所知的故事说给你听,我又没有问过旁人,怎知别人对他是怎么个看法?不过据我所知,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个像他这样的好人!当然我认为的好未必就是别人认为的‘好’,这只是我的看法。”

杨炎说道:“这汉人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他从龙灵珠谈起这个“汉人”的时候,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孺慕之情,心中已是更加雪亮。

龙灵珠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老人说这汉人是个邪派魔头,因此不许女儿和他来往。”

杨炎说道:“他的女儿既然是死心塌地爱上这个汉人,想必不肯听从父亲的话。”

打断女儿情人的腿

龙灵珠道:“不错,他们还是继续幽会。那老人后来发觉,郑重的警告他们,要是那个汉人再来的话就打断他的一条腿!”

杨炎说道:“那汉人没有给他吓倒吧?”

龙灵珠道:“当然没有。那人的脾气比老人还更倔强,第二天晚上又去找他的女儿了。”

杨炎说道:“结果怎样?”

龙灵珠道:“结果那老人当真说得出做得到,他打断了那汉人的一条腿。”

听到这里,杨炎不禁又是“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心里想道:“怪不得爷爷说是后悔做了一件对不起女儿的事情,这件事情他的确是太过心狠手辣了。”

龙灵珠继续说道:“那女儿也是异常倔强,她背起了重伤的情人,说道:‘爹爹,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跟定了他!’

“老人盛怒之下,斥骂女儿:‘我养育了你十几年,你竟然如此不孝,好,你要跟他,你就别再认我这个父亲!’

“女儿跪下去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说道:‘爹爹,你养大了我,却打伤我愿托终身的丈夫,女儿当然不会记你的怨,但请你恕我也不能报你的恩了。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爹爹,从今之后,我是不会回来的了。爹爹,你自己保重吧。’这时那个被打断了腿的汉人才笑起来。”

杨炎说道:“他还笑得出来?”

龙灵珠道:“那汉人笑道:你现在懂得刚才我为什么不还手了吧?我不是怕你,说到武功或许我比你稍逊一筹,但你要打断我的一条腿是办不到的。我之所以愿意挨打,固然一来因为你是她的父亲,二来我也是要试试她对我是否真心。嘿,嘿,如今我已试出来了,我断了一条腿,她还是爱我,我还能不大大的高兴吗?

“女儿说道:‘我只有比以前更加爱你!’就在那汉人哈哈大笑声中,背起了他,头也不回,就这样离开她的父亲下山去了。”

杨炎叹了口气,说道:“也怪不得那老人说那个人是魔头,这个报复的手段也真够狠,那老人失掉爱女,其实比他更加可怜。”

龙灵珠道:“你就只知道帮那老人。不错,那汉人伤腿而不伤心,当然没有那老人可怜,他也从来不要别人怜悯。但那老人的可怜是咎由自取,那汉人就是遭了他的祸害。”

杨炎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父女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该再计较了。龙姑娘,故事中那个老人的女儿就是你的母亲吧?”

龙灵珠道:“是又怎样?”杨炎说道:“我希望你帮忙劝令堂,和她一起回去,见你的外公吧。我敢担保爷爷也不会怪你的爹爹了,要是令尊能够一起回去的话,那就更好。”

龙灵珠道:“你这爷爷是不能见到他的女儿的了。”杨炎心头一震,说道:“为什么?”

龙灵珠道:“让我把后半段故事继续说给你听。

“他们逃回中原,在一个僻静的山村隐居。

“我爹爹虽然断了一条腿,但还能够干活。我妈给别人缝衣服,两口子凑合,日子过得倒很不错。我爹常说,他从来没梦想得到可以过这样安静幸福的生活。

“山村里的人当然也是做梦想不到我那残废的爹爹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更没人知道我的妈妈也会武功。

“但可惜这样幸福的日子过不久长,在我十岁的时候,我父亲的一个仇家不知怎的打听到了他的消息,找上门来。不幸的是,我妈那时又正在怀孕。

“那仇家本领极高,结果他虽然给我的父母联手打得大败而逃,但我爹爹因断了一条腿跳跃不灵,却也给他重重打了一掌。十年之前他受的内伤尚未复原,又再加上新伤,当天晚上,便即不治身亡!”

杨炎听至此处,不觉泪盈于睫,想道:“原来她也是自小孤苦伶仃,和我的命运倒是颇为相似。”忍泪问道:“后来你们母女怎样?”

龙灵珠道:“遭遇了这场大祸,妈妈当然痛不欲生。但爹爹死了,对头未除,灾祸随时还会再来,在那个山村自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妈妈为了保全我的缘故,只好强抑悲痛,焚化了爹爹的遗体,带了他的骨灰,连夜和我逃亡。

“妈妈因为悲伤过度,那晚的激斗又动了胎气,逃离山村之后,第三天就在途中小产,是个刚成形的男婴。妈这次怀孕,本来希望生个儿子,我也希望有个弟弟的。想不到横祸飞来,一切美好的希望都变成了泡影,妈知道是个男婴,登时就晕过去了。”

杨炎感怀身世,越发悲伤,心里想道:“我妈当年也是怀着孕被逼离家的,唯一不同的,对我来说也是不幸中之大幸的是,我能够从妈妈的肚子里顺利生下来,而他的弟弟则流产夭折。不过是幸还是不幸,那也难说的很,设若我当年亦是流产死了,倒可以少受许多人世的痛苦。”

龙灵珠停止叙述,掏出手帕,替杨炎抹干眼泪,故意“咦”了一声,说道:“我说我的伤心事情,但我都没有哭,你怎么反而哭了?这么大的人,不害臊吗?”

杨炎说道:“我是在想,当时你不过十岁年纪,你妈病倒,那不是更苦了你?”

龙灵珠道:“不错,我当时所受的苦楚,实是难以形容,不过我可不要你可怜我。

“在我妈病倒的时候,我向人乞讨,也做过小偷。想不到爹娘教给我的武功,给我一开头就派上这样的用场。但也幸亏我做小偷的本领比别的小偷高明,从没给人破获,我骗妈妈说是乞讨来的,倒也骗过了她。

“唉,我受了那么多苦楚,却也只不过延长了妈妈的两年寿命。”

杨炎这才明白她刚才所说的为什么他的“爷爷”不可能再见到女儿那句话的意思,不觉既是为她难过,也为“爷爷”难过,失声叫起来道:“怎么,你的妈妈……”

龙灵珠说过不哭,眼角亦已沁出泪珠,半晌,涩声说道:“我好不容易挨到妈妈能够起床,她已经得了痨病,但还是带了我继续在江湖流浪。当然吃过不少苦,还受过许多人欺侮,在这些坏人当中,且还有过一个是颇有名气的‘侠义道’呢,但他已经受到我妈的惩戒,这件事我也不想再提了。”

杨炎心想,怪不得她的性情有点偏激,行事也有几分愤世嫉俗的味道,原来乃是由于幼年的遭遇形成的。受苦受骗太多,以致她对什么人都失掉信心了。

继而一想,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对亲如姐姐的冷冰儿,自己不也是如今还在心里生她的气吗?龙灵珠好像一面镜子,照见了他的影子。不管是美,是虚幻,还是真实的存在,自己的影子总是好像和自己的血肉相连的。是以他虽然隐隐觉得龙灵珠那偏激的性情有点不对,却还是抱着欣赏的心情。他忽然想起龙灵珠刚才说过的“善未易明,理未易察”这两句话,面对着龙灵珠,心头不觉有点茫然之感。

龙灵珠继续说道:“妈妈小产之后,元气大伤,病从来没有好过。拖了两年,终于还是死了。临死时候,她对我说道:‘我爹爹只有我这个女儿,我也只有你这个女儿,我令得你外公失望,但只盼你不要令我失望。我要你比男子还更坚强!’”

说完了,一片静寂,杨炎想要劝她,也不知从何劝起,结果还是龙灵珠勉强笑道:“你怎么比女孩子还更多愁善感?我说过不要你为我伤心的,你怎么又掉下眼泪来了?”

杨炎一声轻叹,说道:“咱们的命运都是一样,我是在惭愧我可还不能像你这样坚强。”

龙灵珠怔了一怔,说道:“你也是自小父母双亡。”

杨炎说道:“我妈在我周岁的时候去世,至于我的父亲,我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他是否还活在人间?”

龙灵珠道:“那你最少还有个希望可以寻找父亲。”

杨炎说道:“莫说这希望甚属渺茫,就算我现在知道他的下落,我也不能就去找他。”

龙灵珠道:“为什么?”

杨炎说道:“像你母亲一样,他也曾受过一个在武林中很有名气的‘侠义道’欺骗与侮辱。我已立下了誓,要是我不能为他报仇雪耻,我也没颜面见他。”

龙灵珠道:“纵然如此,你也还是比我好些。你说过你的爷爷他是十分疼爱你的,最少你还有这个亲人。”

杨炎正是巴不得她把话题引到“爷爷”身上,可没注意到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情的古怪,如嘲如讽,又如羡如妒。

“我的爷爷就是你的外公,他是我的亲人,更是你的亲人。要是你肯和我回去见他,我敢担保他会比疼爱我更多一千倍疼爱你!”杨炎笑道。

杨炎带笑说话,龙灵珠的脸色却是越发冰冷了。“我爹爹要不是给他打断一条腿,决不会死在仇家手上。爹爹要是能够活着,妈妈也决不会舍我而去。天下最亲的人莫过父母,莫说我根本不想认这个外公,纵然我承认他是外公,他也不能比我的父母更亲!”

杨炎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又是上一代做错的事,你何必牢牢记住?”

龙灵珠道:“我想起爹爹临终的哀号,想起妈妈在病榻的呻吟,我就不能忘记,这都是拜我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外公所赐。我不找他算账已是好了,你还劝我认他?设身处地,你能够原谅杀你父母的仇人么?”

杨炎说道:“但你的爹娘究竟不是你外公害死的。”

龙灵珠道:“推源祸始,也等于是给他杀害了!”

杨炎默然无语,想起自己也曾痛恨过当年逼使他的母亲离家出走的那个姑姑的心情,心里想道:“姑姑号称辣手观音,爷爷当然不会像她那样心狠手辣的。但就事论事,爷爷对她一家人的伤害的确是比姑姑逼走我的妈妈更甚。”

但想起爷爷那晚年自疚,恳切盼望一见女儿的心情,他不能不再试一次劝告:“不错,爷爷这件事是做得过分,但你的妈妈都已经原谅他了,为什么你不能原谅他?他今年近七十,来日无多,你怎忍心让一个老年人悔恨终生?”

龙灵珠道:“你且慢大发议论,我只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已经原谅了他?”

杨炎说道:“令堂要你跟她的姓,在你的名字中又有一个‘灵’字,想必你也应该猜想得到,她是在思念她的父亲、你的外公吧?”

龙灵珠道:“妈妈是怕爹爹的仇家将来会查出我的来历,故此给我改名换姓的。”

杨炎说道:“但为什么给你改这个名字,我这猜测总也不能说是胡猜吧?”

龙灵珠忽地板起脸道:“你的话说完没有,我可没工夫和你瞎缠啦!”她转过身走了!

杨炎追上前去,说道:“龙姑娘,你说过愿意和我做朋友的,请听……”

龙灵珠打断他的话道:“就因为我把你当作朋友,我才自愿一走了之。否则,哼,哼,你是他如今最疼爱的人,我不能找他算账,就该杀了你让他更加伤心的!你再提他,莫怪我和你翻脸!”她一面说话,一面加快脚步,但杨炎还是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后面。

龙灵珠蓦地回头,冷冷说道:“杨炎,你好不要脸!”

杨炎故意嘻皮笑脸地逗她:“这我倒要请教姑娘,怎的是我不要脸了?”

龙灵珠道:“我已言尽于此,你还老是缠着我干嘛?”杨炎说道:“姑娘,你先别生气,请听我说。我只是想……”

话犹未了,龙灵珠便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你想什么,总之,从今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河水不犯井水!”

杨炎苦笑道:“这又何必!”

龙灵珠忽地刷的拔出剑来,喝道:“杨炎,你要逼我动手是不是?不错,我是打不过你,但自信也还可以和你拼个两败俱伤,最不济拼不过你的时候,自杀的本事我总会有的!”

杨炎吓得连忙退开几步,说道:“龙姑娘,我并非逼你去见爷爷,只想问你一句。”

龙灵珠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杨炎说道:“龙姑娘,你上哪儿?”龙灵珠淡淡说道:“我上哪儿,你管不着!”

杨炎说道:“咱们是朋友,难道不可以同行吗?”

龙灵珠冷笑道:“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是朋友就必须跟他走的。要是大家谈得投机,就不妨多聚一会,否则就只能各走各的了。普通朋友,不是如此么?你若奢求,那我也只能当你是欺侮我了!”

杨炎禁不住又苦笑道:“我的爷爷就是你的外公,咱们只是‘普通朋友’么?”

龙灵珠面挟寒霜,冷冷说道:“你不提你的‘爷爷’也还罢了,既然你忘不掉你的爷爷,那我只好告诉你,从今之后,咱们连普通朋友也算不上!”

杨炎心情一阵激动,说道:“只能当作是如同不相识的路人么?”有一句话他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是:“咱们可是命运相同的啊!”

龙灵珠咬咬嘴唇,嘴唇在流血,心里也在流血,但却是狠狠地说道:“不错,你帮过我的忙,也帮过别人打过,恩怨早已一笔勾消。从今之后,你当作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个人好了。恕我不识抬举,我走啦!”

杨炎不敢再追,转眼之间,龙灵珠的影子在大草原上变成了一个黑点,终于看不见了。

杨炎则还是呆若木鸡的站在草原上,过了许久,方始如梦醒来,轻轻叹了口气。

“我问她上哪儿,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上哪儿!”杨炎心中苦笑,但感一片茫然。

他曾经想过要去的地方倒是有三处之多的。

第一,是到柴达木去找孟元超“报仇”。但自从在那古庙无意中偷听了宋鹏举和胡联奎的对话之后,在他心底深处,已经开始有点怀疑,怀疑去找孟元超“报仇”一事是否对了。这两个人是他师父的徒弟,不会故意在背后讲师父坏话的。虽然偷听到的只是一鳞半爪,但他最少已经知道,他的父亲未必都对,孟元超也未必都错了。尽管这点朦胧的意念,就像冰山一样,十分之九埋在心底,他可不敢让它“浮上来”。但“誓必报仇”的念头,却已不知不觉有点动摇了。

他的心情矛盾得很,好像有股压力,抑制住他不要苦苦去想“报仇”的事情。于今他想的是:仇是要报的,但他可不想特地去找孟元超了。他只幻想最好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碰上了孟元超,最好没有第三者在旁,而又“最好”是孟元超如他想像那样,是个“假侠义道”,给他发现“劣迹”,那时他才能够心安理得,毫不踌躇的一剑将他杀掉!

既然目前还不想去柴达木找孟元超,那么上哪儿呢?

第二个地方,是重回天山。师父虽然死了,在天山还有他的义父。

不过他却又不愿意见到冷冰儿。正因为冷冰儿是最疼爱他的人,他发觉冷冰儿是在“骗”他,骗他认“仇人”作父的时候,他就分外难过。

他不能原谅冷冰儿。为了同样的理由,甚至他不能原谅他的义父。

不过他的义父缪长风是个“名士”气味很重的人,最喜欢放浪形骸,独往独来的,而且经常不在天山。虽然义父爱他有如己出,但却是不懂得怎样呵护孩子的。在细心照料他这方面,当然是远远不及好像是他姐姐的冷冰儿的。故此他对义父的抱怨倒是不及抱怨冷冰儿之深,想起冷冰儿的时候较想起义父的时候更多。

此际他又想起冷冰儿了。

不知怎的,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心中浮起:冷冰儿和龙灵珠似乎也有几分相似。

相似的是什么地方呢?

童年的记忆不知不觉从心中浮起,有时候冷冰儿在哄他开心的时候,他也能够发觉冷冰儿的脸上是有一股忧郁的神情。

冷冰儿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性格和龙灵珠一样坚强。龙灵珠在对他诉说幼年不幸之时,虽然是他比她更为激动,但她的脸上不也是有着那股他所“熟悉”的忧郁神情么?如今再想起来,甚至在龙灵珠“游戏人间”的时候——她戏耍郑雄图、开罗曼娜的玩笑,吓他姑母要打他那号称“辣手观音”的姑母的耳光——在她笑容里,甚至他也能感觉得到她那忧郁的“味道”。

龙灵珠心底的忧郁是怎样来的,他自信他现在是懂得了。冷冰儿的呢?

幼年时他是不懂的,虽然他比普通的孩子已是“敏感”得多,也曾问过冷冰儿为什么她好像时常不很快乐(当然冷冰儿不会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现在他则是有点懂得了,虽然懂得的不及懂得龙灵珠的多。

七年前那一次她从段剑青的魔手下救出他,他已经隐约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的关系似是不大寻常。

在听到了罗海父女用哈萨克土话谈及冷冰儿之后,他知道的就更多了,虽然还不是全部。

他知道了冷冰儿曾经受过段剑青的欺骗,而且是最能伤害一个少女的心灵的那种欺骗。他还知道段剑青不但在爱情上欺骗了冷冰儿,甚至几次三番想要谋害她的性命。

他不禁心里极为难过,“为什么我碰上的两个应该可以算得是我亲人的女子,都是像我一样,各有各的不幸。”

他不禁又想起了他小时候对冷冰儿说过的一句话:“姐姐,我知道你是瞒住我,你其实是并不快乐的。但我长大了,我一定要设法让你快乐!”

此际他想起这句话,不觉又苦笑了。

他想到了他的表哥齐世杰:“为什么当我知道了冷姐姐到通古斯只是为了表哥不是为我的时候,我反而不高兴呢?他们两人要是能够相爱,冷姐姐就可以得到幸福了。我不是希望她能够得到快乐的么?”

多么矛盾的心情!但尽管他也知道这是不该有的矛盾心情,他对冷冰儿还是不能谅解,当他感觉到齐世杰在冷冰儿心中的位置比他更重要的时候,他也禁不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妒忌的心情。

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当然现在还是未能懂得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妒意,其实也正是由于他幼年的遭遇造成。

他自小失了父母,而且没有朋友。小孩子也是需要有“知心的朋友”的,甚至不是父母兄长所能代替。有生以来,只有一个冷冰儿可以算得是他的姐姐而兼朋友的人。再经过了这七年来与爷爷相依为命,离群索居的生活,他对冷冰儿感情上的“占有欲”自是更加强烈了。

他不愿回天山去,那么上哪儿呢?

这第三条路却是他此际想得最多的。

浪荡江湖的苦恼更多,不如还是回去和爷爷作伴吧?但回去又怎样和爷爷说呢?爷爷是那样渴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女儿一面,他忍心把那不幸的消息带给爷爷吗?要是龙灵珠愿跟他回去还好一些,爷爷见不到女儿,见到外孙女儿也可以得到一点安慰。但现在龙灵珠却是痛恨他的爷爷。

他忍心告诉爷爷:“这是你一手造成的结果,如今你唯一的外孙女儿也不肯认你了”么?从他爷爷暮年的凄凉心境,他不禁又想起了他的姑母。姑母虽然号称“辣手观音”,内心的寂寞凄凉,怕也是和他爷爷一样吧?

“不,姑姑还是比爷爷好一些的,我虽然不肯认她,她的儿子却不是和龙灵珠一样。表哥是个孝顺的儿子,只要他们母子重逢,表哥什么都会听她的话。”他又再发觉他自己心底的一个秘密,就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表哥口口声声是奉了母亲之命找他,由于他不喜欢这个姑姑,因而就连表哥也不想认了。不过,他还是希望齐世杰能够早日见到母亲的,否则他也不会告诉姑母到鲁特安旗去找他了。

龙灵珠、冷冰儿、齐世杰、义父、爷爷、姑姑……这些人的影子走马灯似的在他脑海中浮转,他心中一片茫然。天地虽大,竟似不知何处才是安身立命之所,也不知是谁才是他最想见的人。

他希望姑母去鲁特安旗寻找儿子,却不知齐世杰已是来找他了,而且是和冷冰儿一起。此际他们二人正在朝着他刚刚离开的那座破庙走去。而他的姑姑也还留在那座破庙之中。

雨已经停了,碧空如洗,空气分外清新。

雨后的彩虹,挂在视野空阔的草原上空,分外美丽。

但齐世杰的心情却是仿佛有如风雨来时的天色,那是令人郁闷的沉暗,而又隐藏着激动。

冷冰儿好像听得见他的心中轻叹,忽地放慢脚步,轻声问道:“齐大哥,你在想些什么?”“没、没什么。”齐世杰支吾以应,避开她那寒冰利剪般的目光。

但他的脸色却遮掩不住,冷冰儿笑道:“你别瞒我,我看得出你是在想着心事。”

齐世杰苦笑道:“不错,我是有着一桩心事。但只怕说出来你会骂我。”

“我不骂你,说好了。”冷冰儿笑道。

“我希望永远走不到那座破庙。”

其实这座破庙已经是在他们眼前,即使是普通人一样走路,也用不着半支香的时刻了。

“为什么?”冷冰儿怔了一怔,问道。

“我怕杨炎当真是在庙中。”“你不希望找着他么?”“我当然希望找着,不过、不过……”“不过什么?”

齐世杰叹口气道:“不过,找着了他,你恐怕就要同他回天山去了。而我,我记得你是曾……”

冷冰儿道:“不错,两年前我已曾和你说过,我不想杨炎跟你回家。但杨炎今年也有十七八岁了,我也不妨由他自己决定。”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带他回天山,那我呢?”

“你当然是应该回家禀告你的母亲了。你两年没有回家,你的母亲恐怕亦已等得十分心焦。难道你还能跟我们一起上天山么?你要这样,我也不让你这样。”冷冰儿说道。

齐世杰黯然说道:“是呀!所以你应该明白为什么我希望这是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路了吧?冰儿,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永远和你在一起。”

少女的心是最敏感的,冷冰儿怎会不知道呢?这次是轮到她避开齐世杰的目光了。她望向天边,天边的彩虹已经消失。

齐世杰不觉得又再叹了口气,说道:“彩虹易散。冰儿,这几天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日子,但只怕是像彩虹一样。”

冷冰儿能够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呢?

齐世杰这番深情的说话,像是春风吹开她的心扉。

枯木逢春也会发芽,枯萎了的少女的心,会不会也是逢春开放呢?

冷冰儿不知道,或许更正确的说,是她不愿意知道。她知道的是,这几天她也是过得很快乐。而此际她也是有着和齐世杰一般的惆怅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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