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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赵霸天发了话,在这鸦雀无声的当儿,他的话声像打了个脆雷:“拿拶指给他拶上。”
大伙儿都被震醒了,一名护院风也似的奔了出去,风也似的奔了回来,到了小伙子身边。
小伙子伸出了双手。
楚庆和站了起来。
护院把拶指套上了小伙子的十根指头,楚庆和接过了绳子的一端。
“丧门神”够损,他总要找机会报复。
绳子猛然抽紧。
小伙子身子一抖,但是脸色没变,也没哼一声。
一转眼工夫,小伙子的十根指头滴下了血,一滴一滴的,地上是红毡,血滴上去看不出来。
小伙子脸色仍没变,仍没哼一声。
在场的这些人,个个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可是这当儿,十之八九都把脸转向一旁。
“松。”
赵霸天这一声又像一声脆雷。
绳子松了,拶指取下来了,小伙子十指血肉模糊。
赵霸天一摆手:“拿伤药。”
护院送过了伤药。
小伙子抬手一拦:“不用,死不了。”
抓起一杯酒一仰而干。
赵霸天双眉一扬:“有种,是硬汉。来,喝。”
抓过酒壶放在小伙子面前。
“不忙,赵总管,我这碗饭……”
“‘三义堂’不多你一个,只管吃就是。”
小伙子笑了,道:“我喝酒,你看看这个。”
他探怀取出一封信递给了赵霸天,然后抓起酒壶猛灌!
赵霸天拆开了信,很快地看了一遍,脱口叫道:“四爷的荐介。你,你怎么不早说?”
小伙子咽下一口酒,一抹嘴,笑道:“光靠这封信,不就显不出我来了么,是不?”
赵霸天随手把信递给彭朋,拉住小伙子入了座,道:“来,见见……”
他把桌上的金刚、虎头老七、马六姐、彭朋、牛通、楚庆和一一介绍了,然后道:“没想到这位兄弟是北京吴四爷荐介来的,有信不拿出来,他……”
金刚道:“这位兄弟说得好,靠这封信就显不出自己来了,那样就算能进‘三义堂’,只怕也会招人轻视。”
小伙子一点头道:“金爷说的对,我就是这意思。”
虎头老七瞟了小伙子一眼:“人家说硬汉大都缺心眼儿,今天看起来,这话根本不可靠,咱们这位小兄弟人既是条铁铮铮的硬汉,可也挺有心眼儿的。”
金刚笑道:“这才叫能文能武,文武双全哪。”
小伙子道:“金爷您夸奖了。”
赵霸天道:“好久没见吴四爷了,他最近好吧?!”
小伙子道:“好,当然好。四爷这会儿在北六省,可以说是如日中天。”
赵霸天点头道:“这倒是实情,事实上除了他,再也没第二个人能镇得住北六省这一帮人了。”
金刚道:“总管,这位吴四爷是……”
赵霸天道:“‘鹞子胡同’里的头一位。”
金刚“呃”地一声道:“侦缉队的队长。”
赵霸天道:“吴四爷在洪门中的身份也极高,为人更是铁骨柔肠,义薄云天,北六省道儿上的朋友,提起吴四爷,没有不翘大拇指的。”
金刚道:“弄了半天吴四爷就是‘鹞子胡同’的吴队长。不错,这位吴四爷是号顶天立地,响当当的人物。”
赵霸天转望小伙子:“你不是说是从关外来的么,怎么会认识北京吴四爷?”
小伙子一咧嘴道:“如今不用再瞒总管了,吴四爷是我的亲娘舅。”
赵霸天一怔叫道:“哎呀,弄了半天原来是吴四爷的亲外甥少爷……”
小伙子道:“总管,您这是干什么。我舅舅是我舅舅,我是我,我要是想走这一层关系,我一来就把这封信拿出来了。”
虎头老七道:“这倒是,靠自己一个人,一双拳头,才是最踏实不过的。”
赵霸天道:“这就不对了。”
小伙子眨眨眼道:“怎么不对了。”
赵霸天道:“四爷是‘鹞子胡同’的头一号人物,在‘鹞子胡同’给你安插个职位,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怎么他舍近求远,让你跑两百四十里地到天津卫来找‘三义堂’?”
小伙子道:“不瞒总管说,我原是想上京找我舅舅,在侦缉队找碗饭吃的,可是我舅舅说,在‘鹞子胡同’待一辈子,也待不出个出息来,所以写了封信给我,让我到天津卫来找总管。”
赵霸天不禁为之动容,道:“吴四爷真是太看得起‘三义堂’,太看得起赵某人了。”
虎头老七突然道:“小兄弟,说了半天了,你还没把你的真名实姓告诉我们呢?”
小子道:“我姓戴,叫戴天仇。”
金刚怔了一怔,深深看了戴天仇一眼:“好名字,兄弟有什么戴天仇么?”
戴天仇道:“这我就不清楚了,这名字是我娘给我取的,我娘并没有告诉我,跟谁有什么仇。”
金刚“呃”了一声道:“那是我会错意了。”
虎头老七道:“总管,给咱们这位小兄弟,安插个什么差事呀!”
赵霸天道:“这个……我得想想,我不能大材小用……”
显然,是因为北京吴四爷的面子不能不卖。
虎头老七道:“我看把花赌两档以外的事儿交给他得了!”
戴天仇道:“花、赌两档以外的事儿,什么事儿?”
虎头老七道:“杂七杂八的,多了。除了花、赌两档,只要沾上‘三义堂’的,就都是你的事儿。你看怎么样?”
“当然好,只不知道总管的意思怎么样?”
“你愿意要?”赵霸天问。
“总管是不是怕我干不了?”
“那倒不是,杂七杂八的事儿虽然不少,可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一定干得了,我信得过你,只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当然愿意,有碗饭吃我就知足了,如今给这么个大差事,还会不愿意。不瞒总管说,我好动,待不住,让我到处跑跑正合适。”
赵霸天如释重负般,一点头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转望彭朋接道:“把金爷跟戴兄弟的事儿,尽快地知会所有的弟兄们。回头散席以后,找两个人陪他们到处走走,各处的情形,让他们两位摸清楚了。”
“是。”彭朋恭应了一声。
虎头老七道:“这样吧,花赌两档,由六姐跟我陪我们这位顶头上司跑,戴兄弟那方面,还是让彭大哥亲自走一趟吧。”
赵霸天微一点头:“也好,就这么办吧!”
□□□
这一顿饭,一顿酒,一直吃喝到下午快三点。
席散以后,虎头老七拉着马六姐陪着金刚走了。
出了大门,虎头老七道:“‘三义堂’在天津卫设的花档不多,只有六姐那‘四喜班’一处,可却是天津卫首屈一指的大地方,咱们还是先上六姐那儿坐坐,然后再上我那儿去吧!”
金刚道:“我没意见,你们两位怎么好就怎么走!”
虎头老七娇媚地瞟了金刚一眼:“瞧不出你这人倒挺好说话的啊,走吧!”
三个人叫了一辆胶皮,直奔“四喜班”。
到了“四喜班”,马六姐捧月亮似的把金刚迎进了花厅。
金刚是“四喜班”的常客,可以说是识途老马了,往花厅里一坐,大茶壶献上茶,马六姐把麾下该叫来的都叫来了,重新见过金爷,大茶壶在旁,把“四喜班”经营的情形,收支的情形,一一禀报了个明白。
该说的都说了,马六姐支走了麾下的弟兄,微笑望着金刚:“您是急着上七妹那儿去,还是在这儿待会儿?”
虎头老七瞟了金刚一眼,娇笑说道:“上我那儿去有什么好急的!我那儿又没有花!既入宝山不可空手而回,我看还是在这儿多待会儿,让六姐把春夏秋冬四喜叫来,侍候你个舒服,然后再上我那儿去吧!”
金刚一笑站起:“不要叫她们了,我现在已经很舒服了,我福薄,难以消受。”
“哟,怎么了这是,你不是常客么?”
马六姐笑道:“你不知道,金爷眼界高,压根儿就看不上我们四喜。”
“那他常往这儿跑,是干什么来的?”
马六姐要说话,但迟疑了一下,还没说出来。
金刚接口道:“我是冲着以前那位金姑娘来的,如今人家洗尽铅华离开这儿了,‘四喜班’就再也引不起我的兴趣来了。”
虎头老七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既然看上了她,为什么不干脆把她赎出去?”
金刚笑笑道:“我想改邪归正了。再说,就算那个时候我愿意赎,六姐也未必舍得那棵摇钱树。”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
虎头老七站了起来:“六姐忙吧,我们走了。”
她没容马六姐说话,转身出门而去。
很显然,她是不愿让马六姐同去,好在马六姐也没张罗着非去不可。
金刚跟虎头老七出了“四喜班”大门。
虎头老七道:“咱们先上哪儿去?”
金刚道:“你吩咐,你说该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
虎头老七道:“岑胖子跟楼老二那儿去过了,不必去了。‘三义堂’在天津卫的赌档共有赌场六处,咱们到处跑跑去吧!”
她叫来一辆胶皮,两个人合坐一辆,挤是挤了些,可是在别人这是求之不得的事,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一阵阵幽香直往金刚鼻子里钻,再加上虎头老七不时笑语如珠,吃吃格格的,一笑混身乱颤,那滋味儿真够人受的。
可是,金刚表现得相当泰然。
走马看花,虎头老七陪着金刚巡视完了六处赌场,天已经摸黑了,出了最后一家赌场的门,虎头老七勾魂的眸子瞅着金刚,包含着挑逗的光采:“上我那儿坐坐,吃过晚饭再走。”
金刚道:“心领了,改天吧!”
“怎么,害怕?”
“怕?有什么好怕的。”
“怕我吃了你,连骨头都不吐。”
“笑话,我求之不得,怎么会怕。”
“既是这样,那就跟我走。”
“走就走。”
于是,两个人又跳上了一辆胶皮,一路上,虎头老七把一个如绵娇躯挨得金刚更近了。
而金刚表现得仍然很泰然。
车走了儿近廿分钟,拐进了一条小胡同,虎头老七让车在两扇小门前停了下来。
给了车钱,把车打发走,虎头老七上前敲了门。
金刚道:“还有人跟你一块儿住?”
“别担心了,”虎头老七流波美目瞟了金刚一下,既娇又媚:“马上你就知道了。”
话刚说完,一阵轻快步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一个脆生生的话声问道:“谁呀?”
虎头老七应道:“紫云,开门,是我。”
门栓响动,门开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当门而立,全身的衣裳把美妙的身材都显露出来了,鸭蛋脸、柳眉、杏眼、整齐的刘海、长辫子,杏眼特别水灵,眉梢儿还挑着几分动人的风情,俏生生的。
她本来带着笑,一见金刚微一怔,水灵的眸子直在金刚身上转。
“傻丫头,哪有这样看人的。来见见金爷。”
“金爷。”俏紫云香唇边掠过一丝神秘笑意,浅浅施了一福。
怪不得虎头老七让金刚别担心,原来是这么个俏丫头,俏丫头什么不懂,也一定跟虎头老七是一条心。
虎头老七带着金刚往里走,过了个花木的小院子直进上房。
上房不大,但室雅无须大,上房里布置得相当豪华,但却不失雅致。
两边两间耳房,垂着帘儿,没灯光,却透着一阵阵醉人的幽香。
看金刚游目打量,虎头老七笑吟吟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真不赖!”
“那就多待会儿。”
“最好能不走。”
“没人撵你。”
两个人落了座,俏紫云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尖尖十指,端着个细瓷盖碗放在桌上:“您喝茶。”
俏紫云的手比瓷还白还细。
“谢谢。”
“紫云,金爷在这儿吃饭,你去准备去吧!”
虎头老七没多说,没多交待,俏丫头心窍玲珑,又何用多说多交待,从她香唇边掠过的一丝神秘笑意更浓,她带着一阵香风走了。
金刚端起茶碗,用盖子拨了拨茶叶,轻轻喝了一口,一阵清香冲脑门,沁心脾。
虎头老七笑指西耳房:“那是紫云的屋。”
再指东耳房:“这是我的屋,要不要看看?”
“能看么?”
金刚放下了茶碗。
“留都把你留下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迟早你总要进去的。”
虎头老七抛给金刚勾魂一瞥,站起身,扭动着盈握的腰肢掀帘进了东耳房。
金刚笑了笑,站起跟了进去。
屋里原没点灯,虎头老七进屋仍没点灯,可是屋里并不黑得伸手难见五指,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东西。
金刚什么都没看见,他只看见了虎头老七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面,跟那双特别水灵明亮的眸子。
“怎么样?”
虎头老七话声轻轻的,吐气如兰。
“好。”
金刚只说了一个字。
“什么好?”
“都好。”
“愿意多待?”
“何止愿意多待。”
“那么你愿意……”
“温柔乡,温柔不住住何乡?”
“哟,瞧你酸的。”
虎头老七吃吃一笑,脚下往前进了一步,软绵绵的娇躯,贴在了金刚的胸膛上。
金刚一动没动。
“怎么了?”
虎头老七轻声问。
“我在数自己有几根骨头。”
“什么意思?”
“等让你连骨头吃了,再想数就来不及了。”
虎头老七笑了,刚笑一半,笑意就在她动人的娇躯上凝住了:“你这个人很怪。”
“是么?”
“一点不错。”
“怎么个怪法?”
“换个人,哪怕他是根木头,这会儿也会疯头。”
“你以前没见过这样儿的?”
“你是头一个!”
“你明白就好。”
“我明白就好,什么意思?”
“所以你不该像对别人一样的对我。”
“呃,你让我怎么对你?”
“你自己知道。”
“我想让你说。”
“七姐,你不该是俗脂庸粉。”
虎头老七一怔,两道很亮的光芒从她眸子里闪过,她凝望着金刚片刻,然后她说了话:“外头坐吧!”
金刚转身掀帘走了出去。
虎头老七跟出,一双眸子紧盯着金刚。
“看什么?”金刚笑问。
“我想看透你。”
金刚笑道:“欲速则不达,七姐最好慢慢看。”
“你在天津卫的名声。”
“糟透了!”
“是糟透了,人家都说你是个败家子,浪荡子,赌场的高手,风月场中的老手。”
“一点没错,人家没冤枉我,确是这样。”
虎头老七微一摇头道:“我看不像。”
“呃?哪儿不像?”
“你若是真像外间传说的那样儿,刚才你绝不会一动不动的放过我。”
金刚笑道:“你懂不懂欲擒故纵?”
“懂,”虎头老七道:“可是一般说来,欲擒故纵是对付不上钩的人,像我这样自动投怀送抱,心甘情愿的人,似乎大可不必。”
金刚看了虎头老七一眼,笑了笑道:“七姐,外间说我是个风月场中的老手,是不是?”
“嗯!”
“七姐你不会承认自己是个俗脂庸粉吧?”
“承认怎么样?不承认又怎么样?”
“七姐你要是俗脂庸粉等闲女人,我就会拿对付俗脂庸粉等闲女人的手法对付你,见面什么都不说,事毕扭头就走,反正图的只是一时之快,而七姐你不是俗脂庸粉等闲的女人,我要是那样对付七姐,我就不配称风月老手,也有点侮辱七姐。”
“那么,你认为对付我,应该用什么手法?”
“彼此间图的不是一时之快,讲究的是两字情份,那就要培养此情调,七姐以为怎么样?”
虎头老七目光一凝,道:“你认为我不是俗脂庸粉等闲的女人?”
“我阅人良多,不会走眼的。”
虎头老七的香唇边,掠过一丝勉强而带有点凄凉意味的笑意:“把我不当俗脂庸粉等闲女人看待的,恐怕你是头一个。我阅人很多,那些个男人只把我当成女人,从不管什么俗脂庸粉不俗脂庸粉,他们要的也只是女人,他们认为我是个淫荡的女人,是个人尽可夫,吃人不吐骨头的淫荡女人,其实……”
她话锋一顿,没说下去。
金刚却不放松:“其实怎么样?”
虎头老七幽怨而黯然的吁了一口气:“人有幸有不幸,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想在这个圈子里讨生活,是不能一天到晚板着脸,冷若冰霜,谁都不理,不假人一点辞色的。”
现在的虎头老七,跟片刻前的虎头老七前后判若两人,不过听她的谈吐,金刚并没有看错,她却不是俗脂庸粉。
金刚不由多看了她两眼,道:“七姐……”
虎头老七道:“不要多问,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只知道我是‘三义堂’掌管赌档,靠赌技吃饭,靠上天赐给我的本钱保饭碗,杀起人来也能不眨眼的女混混就够了。”
金刚道:“七姐太贬自己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抬高自己,两脚已陷进泥沼里,抬得起么?”
虎头老七似乎有满腹的辛酸,一脸的幽怨。
可是金刚永远保持着一份机警,他不露痕迹地转了话锋:“七姐也擅赌技?”
“擅?何止擅。不告诉你么,我是靠这吃饭的,恐怕你那两下子只配做我的徒孙。”她轻估金刚了。
金刚没置辩道:“七姐知道我那两下子?”
“听岑胖子跟楼老二说了,你那两下子可以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一旦碰到真正的高手,你非吃瘪不可。”
“七姐的赌技是哪儿学来的?”
“有人教的。”
“谁?”
“不想说。”
她不想说,金刚也没问,沉默着端起了茶碗。
虎头老七却道:“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对你,我像是搁不住话,我的赌技是我那个已经死了的丈夫教的。”
“呃,他必定是位顶尖儿高手。”
“你也是江湖上跑跑的,也精于赌道,听说过吃遍南七北六无敌手的‘魔手’小马没有?”
“呃,”金刚一怔,旋即倏然而笑:“原来是有赌王之称的‘魔手’小马。久仰,久仰,弄了半天,七姐是赌王的夫人,那就难怪冠绝一时了。”
“有什么用!毕竟不是正经事。”
“七姐也别这么说,行行出状元,有一技在身,总比什么都不会好。七姐,‘魔手’小马是怎么死的?”
“玩火者自焚,善游者死于水。这话是一点也不错,小马就是死在这个赌字上,也是这在身的一技害了他。”
“呃?”
“说起来话长了,这事我从没对旁人说过,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告诉你,想当初在江南,小马有一回在家喝多了酒告诉我,他吃遍南七北六无敌手,可就怕一个人——”
“谁?”
“一个叫龙刚的江湖路客。”
“呃!”
“我追问了半天他才告诉我:远在三个月前,他吃了一个不该吃的人,害得那个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让这个叫龙刚的江湖路客知道了,找上了他。两个人找个没人的地儿赌了一局,小马哪把他放在眼里,结果一局下来,小马全军覆没,输得很惨,栽了头一次跟头,也是个大跟头,龙刚让小马把吃那个人的全吐了出来,还给了那个人;用意也在告诉小马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比一山高,既学这种绝技,要守规矩,讲道义,这一套也不能仗以混一辈子,劝小马洗手改行。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可是我听了小马的话,竟然怕得在心里颤抖,当时我也劝小马洗手改行,小马不听。没出半年,小马在上海滩为赌招惹了斧头党,让人家活活劈死在桌边上。”
金刚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是可惜,小马是个聪明人,绝顶的聪明,可惜没用上正途。他死了,我没掉一滴眼泪,因为这原在我意料中,我知道他迟早会毁在赌上,要是造孽太深重了,有一天会死得比这还惨。”
金刚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
“哼,”虎头老七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小马是那么死的!他那一套教给了我,我现在拿他那一套挣饭吃,谁知道我将来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所以我只有及时享乐,过一天是一天了。”
“七姐人在‘三义堂’里,还有谁敢把你怎样!”
“我人在‘三义堂’里,掌管着赌档,就是吃翻了天,也没人敢把我怎么样。可是老是这样吃下去,看着人家一个一个的倾家荡产,身败名裂,我于心不忍——”
“是他们自己爱赌,怪得了谁。”
“我也只有拿这一点来安慰自己了。其实,你不知道,外头虽没人敢把我怎么样,可是怕人的还是在‘三义堂’里,目下我还是靠我的姿色自保,一旦人老珠黄,年华逝去,那就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了。”
金刚笑道:“七姐太多虑了,‘三义堂’不会是个不讲道义的地方——”
“道义?哼!你是刚进门,待久了你就知道了,我看得比你多得多。你啊,跟戴天仇一对的傻小子——”
吁了一口气,话锋顿了顿,接道:“这些话,本来我一个字都不该提,可是我不但提了,而且提得也相当多,万一要是我得了什么祸,我不会怪你!”
金刚淡然一笑道:“七姐瞧扁了金刚了,七姐拿金刚当知己,金刚又怎么会不把七姐当知心朋友。七姐放心,我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真的?”虎头老七瞪大了一双美目。
“假不了我,不过在哪儿说哪儿,我既然一脚踩进了‘三义堂’,就不能不掏出血心来,还望七姐以后不要再提了。”
虎头老七人泛起了一阵颤动,伸出那欺雪赛霜、柔若无骨,保养得特别好的玉手,握住了金刚的手,凝娣望着金刚,道:“你叫我七姐,我就任个大叫你一声兄弟。谢谢你,兄弟,我听你的。”
轻快的步履声传了过来,虎头老七很自然地收回了手,俏紫云端着酒菜进来了,人还没到,菜香已引人垂涎,她笑吟吟地道:“您两位先喝酒吧!饭待会儿再上。”
她把酒菜放在了桌上,四样菜,一个汤,一壶酒,两双筷子,两个酒杯。
金刚道:“给姑娘添麻烦了。”
“哟,”俏紫云娇声道:“您怎么这样说呢!这不是折我们么,能侍候您是您赏脸,就怕您嫌做得不好。”
说着话,已经把酒斟上了。
金刚笑顾虎头老七:“七姐听,紫云姑娘多会说话。”
俏紫云瞟了虎头老七一眼:“这都是我们七奶奶教的。”
虎头老七轻叱道:“别这儿胡扯了。”
“是!婢子这就滚出去。”
俏紫云水天眸子一扫两个人,堆着一脸的神秘的笑意走了。
虎头老七跟金刚互望一眼,娇靥上突然泛起一抹轻微的红晕来,她拿起了酒杯:“干了这头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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