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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飞卿不觉怔忡,虞照却拍手笑道:“说得好,施恩而不示恩,才是侠士所为。我就在想,我瞧上你哪一点,今日才算知道缘由。”仙碧气得俏脸发白:“好啊,除了这个,我就没别的好么?”虞照一愣,思索片刻,摇头道:“想不出来,你这人婆婆妈妈,挑三拣四,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尤其喜欢管我喝酒,说起来,真没做过几件好事。”

听了这话,仙碧固然气得说不出话来,左飞卿也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揪住这只酒鬼,狠狠痛揍一顿。万归藏却摆了摆手,冲谷缜笑道:“谷小子,我来做客,你高不高兴?”谷缜笑道:“高兴,怎么不高兴?老头子你大驾光临,再好不过,就是本船小了一点儿,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万归藏笑道:“好,我就住下了……”说到这里,又拍了拍桅杆,“好船,比我那条快得多了。”说着漫步走向后舱,谷缜见状,忍不住叫道:“老头子,在莺莺庙你就瞧出来了吧?”

“我瞧出来什么?”万归藏目光一闪,“万某人向来眼拙,什么形影相反啊,一月映三江啊,全都瞧不出来。能到这里嘛,都是拜紫微仪所赐。怎么,谷大先生,这样子算不算违规?”

谷缜不禁语塞,方知自己一切谋划,均在万归藏算中。其实当日在莺莺庙里,万归藏目光如炬,早已看出还有影室,但却临机收手,故作不知,让谷缜取到紫微仪,一路赶到英格兰近海,破解了“鲸踪”之谜。依照万归藏的念头,最好让谷缜等人将后面的谜题一一解开,待其找到潜龙,再行抢先夺取。故而众人出海之时,他也凭借武力,强征来一条西班牙船,一路追赶过来。

不料百密一疏,海上追踪不比陆地,陆地上无论脚力马力,万归藏均能赶上谷缜一行。可是一到海上,快慢全凭船速,万归藏神通再高,也不能只身泅过茫茫大海。他算计虽精,也没料到霍金斯的英格兰小船远远快过西班牙大船,驶出乱礁不久,便失了对手踪迹。万归藏先时尚还隐忍气机,此时唯恐追丢,忍耐不住,运转神通,以“同气相求”之法全力搜索谷缜,正逢谷缜入睡,神思涣散,顿为所乘。万归藏心知此番必然惊动众人,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挑破脸皮,丢了本船,来到这艘船上。

众人到此地步,才明白了万归藏的厉害,好比周流五要,时、势、法、术、器,万归藏已得其四:时者,姚晴生死迫在眉睫,时不我待;势者,五大线索,已然过半;法者,寻找潜龙的法门大致已定;器者,这条海船就如万归藏所言,是一艘很快的好船。更叫人气闷的是,这四要都是谷缜一手促成,直应了一句俗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以望着万归藏的背影,众人又气恼又灰心,心情坏到了极点。

回到舱内,枯坐良久,谷缜忽地将手一拍,叹道:“如今也没什么好法子了,仙碧姐姐指挥开船,薛耳依然追踪鲸鱼,至于万归藏么,我来试着对付对付。”仙碧忍不住道:“你怎么对付?你打得过他?”

“打是打不过的。”谷缜笑道,“但这世上除了百战百胜的将军,还有一等倾危之士,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乱国。”左飞卿道:“你说的是纵横之士,苏秦张仪?”谷缜道:“是啊,说不得,今日我便学学苏秦张仪,游说游说老头子。”

“岂有此理!”左飞卿突地站起,白皙的面孔涨得血红,“你要向万归藏求饶?”谷缜一摊双手,苦笑道:“如不这样,还有什么法子?”左飞卿不禁语塞,仍是愤怒难解,盯着谷缜胸口起伏,仙碧忙起身道:“飞卿,谷缜说得是,而今智力不及,倘若一味硬抗,不免玉石俱焚,跟万归藏谈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左飞卿冷笑道:“是啊,他是你的好义父,说不定他一看你的宝贝面子,立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仙碧红透耳根,气道:“左飞卿,你这是什么话?”左飞卿话一出口,便有悔意,可他与万归藏仇怨太深,时下怒气难消,猛一拂袖,飘身而出。宁凝见状,欲要起身,又露迟疑,终归叹一口气,坐了下来。

仙碧按捺心情,向谷缜说道:“你要去谈,我陪你去,哼,或许真如左飞卿所说,那人会瞧我一分薄面。”谷缜摆了摆手,说道:“姐姐虽是他的义女,却不知此人脾性。万归藏为人,无情无亲无私,容不得自己心底有一丝的软弱。他对你的情义,于他而言,既是难能可贵,也是深恶痛绝。他今日将你求救风君侯的事合盘托出,已有了割断恩义的意思,一旦有变,他必然第一个拿你开刀。”

仙碧听得失神,回想少时万归藏待自己的好处,到了这个地步,真叫人不胜伤感。谷缜见她神色,叹道:“这几日,姐姐避着他些。”当下起身,陆渐忽道:“谷缜,我陪你去。”谷缜知他放心不下,便点了点头。

后舱处于甲板上方,诸舱之中,居高临下,地势极为有利,万归藏占住这里,颇有掌控全船之意。还未走近,便听万归藏与霍金斯交谈,说的都是英格兰语,谷缜这几日听多了此国语言,约莫识得几个词儿,隐约听得二人言语中不断冒出“西班牙”、“黄金”、“抢劫”等词,霍金斯言语间似乎极为欢畅。

不一时,谈论中断,霍金斯吹着口哨从舱里钻出来,瞧着二人嘻嘻直笑,一脸的志得意满。陆渐瞧他背影,冷笑道:“好家伙,这厮也投入万归藏门下了?”谷缜笑道:“这叫臭味相投、同流合污。”

正说着,忽听万归藏在舱内笑道:“小谷儿,背后说长道短,可不是大丈夫的所为。”谷缜笑道:“跟你老头子一比,区区不过是刚发蒙的学生,哪儿算什么大丈夫?”万归藏笑道:“无事献殷勤,你闹什么名堂?”

谷缜嘻嘻一笑,走进舱内,左顾右盼。却见万归藏端坐桌旁,桌上一盏鱼油灯昏黄摇曳,见了二人问道:“你们来做什么?”谷缜笑道:“旅途寂寞,特来找老头子你打打双陆,解闷消乏。”

万归藏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哦,你还带了双陆?”谷缜笑道:“这玩意儿是老头子你教我的,睹物思人,故而我一向带着。”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打开盒中丝绸,却是数十枚象牙棋子,丝绸摊开,则是棋盘。

万归藏哼了一声,见谷缜分过棋子,拈了一枚,随手落下。谷缜应了一子,笑道:“老头子,你方才给霍金斯吃了哪门子蜜蜂屎?瞧他尾巴翘到一万尺高,把南天门都给捅破了。”万归藏冷冷道:“我教了他一个无本万利、赚大钱的法子。”

“容我猜猜!”谷缜笑道,“你莫不是让他打劫西班牙的商船?”

万归藏从容落下一子,微微笑道:“你小子就是鬼灵精,老夫的念头,你从来一猜便着!此前数十年,一位大海客在大海的那边发现了一块陆地,纵是山海经文、万国图志都不曾提及,真是鸿蒙初开头一次。那陆地上先前也有几个未开化的小国,西班牙人一到,便将其轻轻扫灭了。可哀的是,这些小国虽弱,却多有金银,是以西班牙人日夜驱使土著,采掘金银,再以船舶满载归国。当地的土著备受苦楚、哀鸿遍野,西班牙却由此富甲西方、雄极一时。”

陆渐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如此说来,西班牙赚的都是不义之财?”

“不错。”万归藏笑了笑,“但这不义二字却大可斟酌,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西班牙当年举国精穷,不如此怎么致富?可也是造化弄人,从那大陆到西班牙,海波万里,无兵可守,无险可据,西班牙的金银船既沉且慢,就如去了爪牙的虎豹,只要船够快,炮够多,即可从容劫掠。”陆渐吃惊道:“你这么不是教人做海贼么?”

“海贼?”万归藏冷笑一声,“金银都是西班牙人从土著手里抢来的,本就是不义之财,再抢过来又有何不可?这就叫损强补弱,乃是天道。谷小子,这等事你也做过吧?四大寇百船财货,被你拦道截住,洗劫一空,逼得汪直那厮几乎投海自了。”

谷缜被他说到生平得意之事,挠了挠头,哈哈笑道:“过奖过奖,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今我转了行,不干这营生了。”

“什么叫转了行?分明是转了性。”万归藏冷笑一声,“你小子越活越没出息,少时的锐气消磨殆尽,叫人失望得很。”谷缜笑道:“老头子,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你喜欢杀人,我是能不杀就不杀,得饶人处且饶人。”

万归藏摇头道:“世人痴顽愚昧,不杀不足以警世,不杀不足以立法。秦用杀戮,一统六国,汉崇儒道,三尺法下,又有多少孤鬼冤魂?”

“警世立法?”谷缜眼中微露讥笑,“敢情我看走眼了,原来老头子你不是混世界的魔王,却是心怀苍生的菩萨?”说着“啪”的一声,重重落下一子。

“菩萨又如何?”万归藏拈起一子,举而不投,“文殊佛成道之日,扫荡十万魔军,这算不算杀戮?”

谷缜未答,陆渐已抢着道:“那是魔,又不是人。”万归藏道:“那么你敢说,这浩浩十万魔军,就没一个无辜之魔?”陆渐一愣,他只想人是人,魔是魔,这些魔是否无辜,却没仔细想过。谷缜笑了笑,解围道:“魔者多恶行,那是该杀。”万归藏笑道:“这样说起来,人的恶行可曾少了?倘有一魔,生于魔族,年少无知,未及行恶,这算不算无辜?”

谷缜道:“魔就是魔,而今不行恶,将来未必。”万归藏哈哈一笑,一子如天马行空,飘然落下:“那么人呢,而今虽不行恶,将来可也未必,哈,将来,将来,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定?按照你的话,这天下人岂不都有为非作歹的可能?”

谷缜一怔,凝视棋盘,口中笑道:“孟子曰人性本善,人生如白纸,并无点墨,是黑是白,全因后来。”谈笑间轻轻落下一子,化解万归藏的凌厉棋势。

“孟子?”万归藏微微冷笑,“且问儒教之中,孔孟谁尊?”谷缜道:“孔子至圣,孟子亚圣,孔子开启仁者宗风,自然尊贵一些。”

“仁者宗风?”万归藏抚掌大笑,“孔子三日而诛少正卯。这少正卯又做了什么?不过讲了几次学,讲的学比较有趣,招引了孔门弟子,致使孔子门庭空虚,记恨在心。嘿嘿,孔子以降,儒生当官,杀起人来,比起秦始皇来只多不少。始皇帝用刀兵杀人,儒生却是刀笔并使,用笔不成,再用刀斧,手段多多,花样百出。所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其间又有多少颗人头落地?

“法由儒生,韩非李斯都是大儒弟子,这么说起来,秦始皇枉自焚书坑儒,原来却是孔子门人。儒教兴于汉武,更是莫大讽刺了。汉武一世,北击匈奴,南服三越,东征辽东,西通绝域,致使白骨为墟,万民流离,杀的蛮夷固然多多,死的汉人那也不少。孟子道:‘仁者无敌’,若要无敌,必先破尽群敌,破敌者,焉能不杀?”

谷缜笑道:“闹了半天,佛教、儒教都是杀戮的大行家。那么道家呢?逍遥于山水,忘情于江湖,神游于无有之乡,与杀戮没有干系吧?”

万归藏微微一笑,应了一子,淡然道:“若论杀戮,道家才是杀人的祖宗。”谷缜怪道:“这话怎讲?”万归藏道:“敢问自古以来,何事杀人最多?”谷缜沉吟道:“杀人最多,莫过于兵事,屠万姓,隳名城,流血漂橹,伏尸万里。”

万归藏道了一声“好”,徐徐道:“《道德经》有言:‘骄兵必败,哀兵必胜’,论兵法之要,竟是先于孙子。自此之后,道不离兵,兵不离道,兵家道家,异途同源。”

陆渐忍不住道:“道士是道士,将军是将军,八棍子也打不着,怎么会是同源?”

万归藏笑了笑:“《道德经》论道德,将‘道’之一物比作流水,说到‘上善若水’,譬喻道如流水,无所不至,随物赋形。《孙子》论兵法,亦将兵法比作流水,道是‘兵形象水’,譬喻用兵亦如流水,因敌变化,不拘常态。至于道家中以实就虚,以退为进,以弱胜强,无为而无不为,种种道理,均可化之于兵法。故而《孙子》十三篇,兵者五事,道、天、地、将、法,首论‘道’者。

“除了‘兵’家,法家酷烈实也源自黄老之术。为何?道家崇尚得天道必去人欲,大有径庭,不近人情,以神圣凌凡尘,视凡人如蝼蚁,将这道理行之于人世,顿成刑名造势,法术权诈。所行之事,无不刻薄少恩,惨酷非常。司马迁就看得明白,将道家‘老庄’与法家‘申韩’并列,以为申不害本于黄老。韩非子极惨少恩,都是原于老庄道德之意,秦一六国,外用于兵,内用于法,殊不知这两家的老祖宗都是道家。因此缘故,后世道家,多成乱源。张道陵割据在前,太平道祸乱在后,黄巾百万,蹂躏中国,更有何晏谈玄,流毒无穷,开启五百年之战乱,几乎亡我华夏。小谷儿,你说,这道家算不算杀人的祖宗?”

万归藏手中落子如飞,口中谈笑无忌,他词锋犀利,谷缜抵挡不住,只得笑道:“这么说,还是墨家最好,兼爱非攻。”万归藏淡然道:“墨家立意虽高,手段却落了下乘,讲究以战止战,以杀制杀。所谓非攻,却受制于攻者,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说到底还是杀戮罢了。”

陆渐听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说道:“难道这世上便没有不杀之法?”万归藏笑笑:“那也并非没有。”陆渐一时间忘了敌我,由衷喜道:“什么法子?”万归藏道:“兵法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若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便可不杀。”

陆渐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何才能做到?”万归藏瞧了谷缜一眼,笑道:“谷小子,你说呢?”谷缜道:“兵法又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若要屈人之兵,重在谋略外交,耍得对方晕头转向,不敢跟你交手。”

万归藏笑而不语,谷缜盯他一阵,疑惑道:“难道错了?”万归藏摇头笑道:“这么多年,你这小子仍是改不掉这投机轻浮的毛病。你说的不错,但却不是最要紧的。自古以来,擅长伐谋伐交的国家不少,其中亡掉的也不少。其实归根到底,能不战而屈人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比对手要强。倘若伐谋、伐交、伐兵均能强过对手,以至强服至弱,自当不战而胜。既然不战而胜,又何必杀人?”

谷缜盯着他,似笑非笑:“就好比说,你老头子处处强过我等,大可不战而屈人之兵,用不着心急杀人了。”万归藏微微一笑:“举一反三,说得不错。”谷缜道:“可是你以往告诉我,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损强补弱,方为天道,损弱补强,那是人道。”

万归藏笑了笑,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从何而生?天生五谷,五谷化气,气化精血,精血生人,故而人乃天生。人之道本就是天之道。只不过,天道如水,随物赋形,在天上,它是一个模样,在水中,它是一个模样,在人群之中,它又是一个模样。可说天道唯微,凡人渺小,纵如老子佛陀,也仅能知其一面,而不可面面俱知。损强补弱是天道,损弱补强又何尝不是?不损弱,何来强,若无强,又从何损之?”

这番话玄机极深,陆渐听得头大如斗,在一旁闷闷不乐,谷缜却若有所思,半晌笑道:“老头子,闲话说了一通,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奉劝你两句。这江湖里不过是一群武夫,纵然一统,又有何用?至于做皇帝,更无乐趣,每天的奏章,也能把人瞧得烦死。你纵然武功盖世,年岁却已半百,熬更守夜,岂不是活受罪么?老头子,你何不看开一些,作个富家翁,享尽天伦,岂不快活?”

万归藏哈哈笑道:“小谷儿,你小瞧人了。老夫要做富翁,早就做了。我问你,我做皇帝强些,还是嘉靖那蠢物强些?”谷缜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老头子你强些。”

万归藏道:“既然损弱补强也是天道,老夫取那个蠢物而代之,岂不正是替天行道?”说到这儿,拈起一子,徐徐落下,冷冷道,“小谷儿,你输了。”

谷缜只顾与万归藏斗嘴,一时忘了留意盘面,此时低头一瞧,大势已去,不觉推枰而起,苦笑道:“老头子,我再奉劝你一句,满招损,谦受益,你已登峰造极,倘若奢求无度,必招天罚。”

万归藏笑笑,悠然道:“谷小子,你到底还是看不透我万归藏,老夫这一世,宁可大满大盈而死,决不抱残守缺而活。”

一师一徒隔案对视,桌上灯火摇曳不定,倏尔一阵风起,火灭灯熄,门外天光泛蓝,不知不觉,天已亮了。

出门时,谷缜步履沉重,陆渐随在一旁,两人均不言语。走到船头,并肩而立,头顶传来悠扬哀怨的旋律,守夜的苏格兰水手坐在桅顶上吹着风笛,如泣如诉,充满惆怅的情思。

谷缜目视海景由暗而明,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老头子是我恩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便没有我谷缜。就算到了今日,他仍是我今生佩服的第一人物,跟他作对,真是难得很……”他说到这里,又轻轻一叹,眉宇间大有苦恼。陆渐念起这二人的师徒之情,心中无比感慨,他明白,谷缜从不惧怕任何对手,他口中的“难得很”,绝非实力,而是难于斩绝这一段师徒之情。

谷缜来回踱了两步,忽地举起手来,势如长剑划落:“老头子崇尚强权,顽固不化,唯有以强制强,以暴制暴,才能叫他回头。”陆渐道:“但要胜他,谈何容易?”谷缜淡淡说道:“法子倒有一个。”陆渐奇道:“什么?”谷缜道:“时下大海茫茫,倘是将船凿穿烧掉,或能与之同归于尽……”说到这里,见陆渐连连皱眉,便将手一摆,笑道,“罢了,这法儿太绝,当我不曾说过。”

陆渐沉吟时许,压低嗓音道:“这些日子,我想到一个法儿,也不知管不管用。”谷缜奇道:“什么法子?”陆渐道:“你记得当日我将‘六虚毒’传给你时,万归藏说过什么话?”谷缜想了想,慢慢说道:“他说‘六虚再传,必死无疑,‘六虚毒’好比蚕虫,以你体内的元气为滋养,对你本身危害不大,可是一旦传给他人,登时破茧成蛾,威力增长数倍,而且此番入体,再也不能逼出。’我记得可对?”

“一点不错。”陆渐赞道,“谷缜,你记性真好,我有你一半可就好了。”谷缜笑道:“姚大美人记性好,将来你们成了亲,夫妻一体,她的还不是你的?”陆渐涨红了脸,说道:“我说正经事,你不要胡扯。”谷缜笑道:“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婚丧嫁娶,人生大事,不是正经事是什么?”但见陆渐窘迫,不忍再说,笑道,“其实老天爷待你太好,大哥你天资虽弱,却多了几个绝妙劫奴,‘不忘生’一出,谁敢再谈记性二字?说实话,我可羡慕得紧。”陆渐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可不喜欢,都是沈舟虚造的孽,我带着他们,也是没有法子。”

谷缜笑了笑,说道:“是了,你旧话重提,有什么道理?”陆渐道:“第一句,六虚再传,必死无疑,你没有死,那是再好不过。后面一句十分要紧,‘六虚毒好比蚕虫,以你体内的元气为滋养,对你本身危害不大,可是一旦传给他人,登时破茧成蛾,威力增长数倍。’‘六虚毒’就是‘周流八劲’,你已练成‘周流六虚功’,‘周流八劲’取之不尽,只是不如万归藏深厚,所以威力也大打折扣。我有一个笨法子,六虚再传,威力更胜,你不妨先将‘周流八劲’传给我……”谷缜忍不住接口道:“由你真气滋养,再传给我?”说完这句,二人四目相对,心子扑扑直跳。过了半晌,谷缜喃喃道:“临时抱佛脚,死马当作活马医,纵不成功,我们也可试试。”陆渐道:“是啊,总比俯首认输的好。”

二人相视一笑,来到陆渐舱中。姚晴方醒,陆渐匆匆问候两句,不及多说,便与谷缜盘膝对坐,两人一手对接,另一手均按对方小腹。姚晴自觉受了冷落,颇有一些不快,看到这个古怪姿势,又觉十分奇怪,欲要询问,忽地一口气不上来,由兰幽帮衬着喝了一点儿参汤,昏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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