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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也不怕!”陆大海一拍大腿,豪气顿生,“小老儿七十多了,人活七十古来稀,再活几年,也没多少兴味。渐儿,你要救兄弟,尽管高高兴兴地去救,万归藏要杀我,也随他痛痛快快地来杀。将来到了阴曹地府,我就跟阎王老儿吹嘘吹嘘,我陆大海百无一用,却有一个义气深重、英雄了得的好孙子。说不定阎王老儿一高兴,将我遣送到好人家,下辈子当富翁、考状元!”

陆渐听了这话,心中越发难过。商清影见他衣衫褴褛,处处见肉,知他这些日子吃尽了苦头,不容他再说,连声催促他沐浴更衣。

陆渐更衣出来,遇上五大劫奴,一个个鬼头鬼脑,似乎有话要说,陆渐问道:“你们找我有事?”

莫乙用力一推薛耳,说道:“我没事,他有事!”薛耳脸红筋胀,不胜忸怩,期期艾艾地说:“我的事就是大伙儿的事,你们……你们不能不管。”秦知味道:“我……我们怎么管?人……人家认定了你和鹰勾鼻子,我……我们,哈,想管也不行?”

“你幸灾乐祸。”薛耳一边说,一边泪花乱转,俨然受了莫大委屈。莫乙、秦知味均笑,燕未归斗笠乱颤,似乎也在发噱,只有苏闻香搓着双手,踱来踱去。

陆渐心中奇怪,正要详细盘问,忽听一个娇柔的声音道:“还是我来说吧。”随这声音,月门内转出两个绝色夷女,陆渐认出是兰幽、青娥,吃惊道:“二位如何在此?”

二女走到近前,冉冉拜倒。陆渐大惊,闪开叫道:“二位姑娘这是何意?”兰幽道:“还请陆大侠为我姊妹作主。”陆渐心生忐忑,迟疑道:“莫非……我这几位朋友冒犯了二位?”

兰幽摇头道:“不是,小女子是想陆大侠答应两桩婚事。”

“婚事?”陆渐更奇,“谁的婚事?”兰幽脸一红,和青娥对视一眼,幽幽道:“一桩是我与闻香,一桩是青娥与薛先生。”

陆渐又惊又喜,又觉难以置信,沉吟片刻,目视薛耳、苏闻香笑道:“此话当真?”苏闻香的大鼻子碰到胸口,一脸的无可奈何。薛耳面皮涨紫,结结巴巴地说:“小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突然找来,说要成亲,无论我们怎么说,她们就是不听。”

这等美人逼婚之事,陆渐闻所未闻,他哑然失笑,想了想问:“兰幽、青娥,你二人为何要嫁给苏、薛二君?”

兰幽道:“小女和青娥自幼情意最笃,我醉心香道,青娥痴迷音乐,各自都有心得。当年我二人自视甚高,曾经对月发誓,将来所嫁男子,必要在香道与音乐上胜过我二人。谁知放眼世间,竟然没有一个男子足以匹配。时过多年,本来已经绝望,不料天可怜见,此来中土,竟然遇上了闻香与薛先生。我对闻香固然一见倾心,青娥对薛先生也倾慕不已,是以不惜背叛主人,找来此处。但不知为何,料是二位先生嫌我们貌丑微贱,始终不肯收纳,后来又说,不得陆大侠准允,决不成婚。”

陆渐苦笑道:“苏、薛二君与我关系特殊,二位知道‘黑天劫’么?”兰幽未答,青娥抢着说:“此事我们已经知道,陆大侠是劫主,薛先生、苏先生是劫奴,无主无奴,劫奴生死系于劫主。”陆渐奇道:“二位知道了,还是愿意下嫁么?”二女齐声道:“还望陆先生成全。”

陆渐大为感动,扶起二女,转向苏、薛二人道:“你们说了,不得我准允,决不成婚,那么只要我答应,你们就肯成婚吗?”苏、薛二人目定口呆,薛耳苦着脸道:“部主有令,薛某断无不从,只是……”陆渐打断他道:“二位姑娘情深意重,冒险前来,算是瞧得起你们。既然你们断无不从,那么就由我作主,选择吉日成婚。”

兰幽、青娥大喜,面露笑意。苏闻香、薛耳闻言,心中百味杂陈,忽地齐齐拜倒,苏闻香叹道:“部主,这事还是不妥。”陆渐道:“怎么不妥?”苏闻香道:“部主都未婚配,做属下的哪能婚配?”薛耳道:“说得是。”

“一派歪理!”陆渐又好气,又好笑,“若我一生不娶,你们也做一辈子光棍吗?”

“对。”二人齐声道,“部主不娶,我们也不娶。”兰幽、青娥听得焦急,与薛、苏二人并肩跪下,泪如走珠,滚落双颊。

陆渐望着四人,心中波翻浪涌,起伏间尽是姚晴的影子,他怔了半晌,摇头说:“你们……唉,就不要为难我啦!”也不多说,默默回房去了。

回到房中,忽见商清影在坐,书案上热腾腾摆满菜肴。陆渐心中一暖,叫了声“妈”,商清影含笑起身,见他头发润湿,取棉布给他拭干。陆渐自幼流离,忽得母亲关爱,颇有一些不惯,低头耷脑,满脸通红。

擦干了头发,商清影叫他用饭,陆渐吃了两口,连道好吃,又问明是商清影亲手所做,更添食欲,风卷残云,一扫而光。抬头时,见商清影微笑注视,不禁苦笑道:“我吃相难看。”商清影一边收拾碗快,一边笑道:“哪里话,在我眼里,这样子才好呢,难道说,装模作样的才好看么?”陆渐挠头直笑。

母子二人难分难舍,秉烛闲聊。陆渐说起苏、薛二人的婚事,苦笑道:“妈,你说,他们成婚就成婚,干吗拉扯我进来?”商清影含笑听完,说道:“你们的谈话我也听见了,苏、薛二君说得对,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了。”陆渐一怔,掉过头去,注视那一点烛光,心里涌起莫名的感伤。

商清影叹道:“渐儿,妈与你相认太晚,要不然,我一定教你书画诗文,琴棋经传,没有王孙公子的风调,也不失为书香弟子。倘若这样,姚小姐也不会瞧不起你了。”

陆渐心知姚晴的症结不在这里,可也不愿向商清影挑明,附和道:“妈,你要教我本事,现在也不晚,你现在教,我马上学。”商清影道:“好啊,你先写几个字给我瞧瞧。”

陆渐汗颜道:“我的字可不见不得人。”当下写了名字,的确形如涂鸦,叫人不能辨认。商清影一时莞尔,接过笔,也写下“陆渐”两字,骨秀肉匀,神采飘逸。陆渐笑道:“还是妈写得好看。你教教我好么?”

商清影笑道:“怎么不好?”起身走到陆渐身后,把住他的手说,“练字先要明白如何运笔,卫夫人在《笔阵图》里说:‘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坠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说罢逐句解释,陆渐忍不住问道:“这卫夫人是女子么?”商清影道:“她不但是女子,还是‘书圣’王羲之的老师。”

陆渐油然而生敬意,心想:“谁说女子不如男儿,不止这卫夫人,娘亲、阿晴、宁姑娘,地母娘娘、仙碧姐姐,都很了不起。”

思忖间,忽觉商清影手指颤抖,几乎无法下笔。母子连心,陆渐猜到母亲的心思,胸中一阵剧痛,强笑道:“妈,你怎么了,还不教我写字?”商清影涩声道:“好,好,我教,我教你……”口中如此说,手指仍是颤抖,清泪点点,滴在宣纸上面,洇染出大团墨迹。

陆渐搁下狼毫,握住商清影的手,将她搂入怀里,商清影再也忍耐不住,攥住陆渐的衣衫失声痛哭。陆渐叹道:“妈,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将谷缜带来,和他一起侍奉你。”

商清影靠在陆渐胸前,听得这话,忽觉两月不见,这儿子越发刚毅,站在面前,好比一座大山,遮风挡雨,足堪倚靠,不由心想:“姚姑娘有眼不识真金,她不嫁给渐儿,只是她自己福薄。”于是抹泪坐回原处,叹道:“渐儿,你不知道,谷缜跟你不同,从小时起,他就不爱定性,厌烦教条,喜欢新奇,就如一阵清风,锁不死,拦不住,真要他陪着我这老太婆,不将他活活闷死才怪!”

陆渐笑道:“你是老太婆,天底下的女人也没几个好活了!”

“近墨者黑!”商清影白他一眼,“你这孩子,也学你弟弟油嘴滑舌啦!”陆渐道:“这可不是油嘴滑舌,这是我的心里话。”商清影哑然失笑,她一向不大在意自身容貌,平生为人夸赞无算,几乎不曾放在心上,唯独此时儿子的赞美让她心甜如蜜,伸手抚着陆渐鬓发,久久凝注,说不出一句话来。

九九之期越来越近,众人只恨光阴短促,越发珍惜眼前。次日午后,大家在后院聚坐,陆渐端茶侍水,陆大海胡吹海侃,商清影明知此老大吹牛皮,也不说破,搂着谷萍儿含笑聆听。

这时燕未归进来说道:“仙碧小姐求见。”陆渐心头一喜,问道:“就她一个?”燕未归道:“雷帝子也来了。”

陆渐大喜迎出,仙碧、虞照正在前厅等候,三人久别重逢,喜不自胜。虞照眼利,一见陆渐,点头笑道:“好家伙,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来来来,废话少说,咱们先找一个地方,较量一下酒量。”

仙碧瞪他一眼,说道:“你想是认错人了,这话当与姓谷的小子说去,我这次来,可有正事。”虞照被她训斥,老大没趣,摸了摸鼻子,长叹道:“喝酒也是正事啊!”

仙碧不理他,说道:“陆渐,论道灭神,你去不去?”陆渐点头道:“非去不可。”仙碧没答,虞照拍手道:“看吧,我就说了吧!”顿了顿又说,“陆渐,你去了,打算帮谁?”陆渐不假思索,张口便答:“我帮谷缜!”

虞照拍手大笑,高叫道:“好陆渐,跟我想的一样!去他妈的东岛西城,老子这次去,就是给谷老弟助拳的!”陆渐心中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仙碧却说:“虞照,你是雷部之主,谷缜是东岛少主,形势未明之前,不要感情用事。”虞照哼了一声,冷冷道:“娘儿们就是废话多,老子看人,顺眼就成。”

仙碧正色道:“雷部死在东岛手下的不知凡几,就算你肯帮谷缜,雷部弟子也未必答应。”虞照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仙碧转向陆渐道:“万归藏发出‘周流令符’,号令西城,倾城而出,攻打东岛,八部若是抗命,罪与东岛等同。陆渐,你是天部之主,接到令符没有?”

陆渐摇头道:“他根本不想我去!”仙碧想了想,又说:“家父母就在海边,海船也已备好,陆渐,你要去东岛,可与我们同行。”陆渐心头一沉,点头道:“容我拜别家母。”

他转入后堂道别,商清影心中悲苦,拉着他的手叮嘱几句,又一同来到前厅与仙碧、虞照见过。虞照一向脱略形迹、不拘礼数,但知道商清影是陆渐、谷缜之母,居然也恭恭敬敬作了个揖。

商清影慌忙还礼,说道:“虞先生、仙碧小姐,渐儿往日多承庇佑,此去大海微茫,凶险难测,还请二位多多关照。”仙碧笑道:“哪里话?陆渐神通盖世,只怕到时候还得他关照我们。”商清影微微苦笑,看了儿子一眼,心中的担忧又添了几分。

除了天部弟子、五大劫奴,兰幽、青娥也执意随行。陆渐与母亲、祖父挥泪而别。虞照一边看得皱眉,待到走远,说道:“陆渐,不是为兄说你,好男儿志在四方,离家一次落泪一次,家门前的眼泪还不流成河了?”

陆渐满脸羞红,仙碧却骂道:“什么话?你当人人都像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虞照道:“是啊,你们都有妈,我是个无爹无妈的人,无爹无妈,哈,就是痛快。”

原来虞照的师父修炼电劲,不能生育,虞照是他拣来的孤儿。仙碧话一出口,就觉后悔,沉默时许,偷眼瞧去,但见虞照神色自若,才知他并不放在心上。

时已秋凉,天气高肃,远近丘山半染黄绿,带着几分萧索,道边长草瘦劲,在微风中抖擞精神,几朵红白野菊将开未放,淡淡芳气随风飘散,阡陌处处皆有余香。俄而长风转暖,迎面拂来。陆渐一抬头,忽见远岸长沙,碧水微茫,几张白帆冻僵了也似,贴在碧海青天之上。

海岸边男女不少,可在陆渐眼里,却只容得下一人。

姚晴就在不远,抱膝坐在一块礁石上面,白衣如云,满头青丝也用白网巾包着,面对天长海阔,越发素淡有神。

姚晴侧身独坐,瞧也不瞧这方。陆渐心中伤感,神思恍惚,不觉温黛夫妇走近,温黛连叫两声“陆道友”,他才还醒过来,红着脸行礼:“地母娘娘安好。”

温黛说道:“临江斗宝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万归藏也去了?”陆渐道:“是啊,这一个多月,他一直跟我纠缠。”众人听了这话,无不动容,温黛问道:“交手了吗?”陆渐默默点头,温黛急切道:“谁胜谁负?”陆渐苦笑道:“那还用说吗?”

“奇怪!”仙太奴拈须说道,“万归藏没有杀你?”陆渐摇了摇头,困惑道:“不知怎么的,他好几次都要杀我,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仙太奴双眉一挑,冲着妻子说道:“果然!”温黛点了点头,也道:“果然!”

两人眼神交会,言语古怪,陆渐忍不住问:“果然什么?”温黛正色道:“陆渐,你曾用‘分魔大法’助万归藏脱劫,对不对?”陆渐点头道:“这有什么关系?”

温黛道:“分魔大法,并非万归藏首创,乃是前代地母悟出,记在《太岁经》中,防范弟子走火入魔之用。使用这一法门的两人,必须修为相若、境界相当,故以万归藏之强,只有炼神高手,方能为他‘分魔’。当年万归藏归隐之前,曾向我询问过‘分魔大法’,当时我不敢隐瞒,大体的法子都告诉他了。只不过,有一件事,我有意无意,并没对他细说。”

“什么事?”陆渐心生好奇。

温黛叹道:“精气神人之三宝,分魔大法,要旨不在于精、气,而在于其中的‘神’。神者意也,关乎心性灵智,微妙不可言说。万归藏的心魔是一种神意,你助他抗拒心魔,用的也是神意。分魔之法,艰险万端,双方的神意交会如一,容不得半点儿差池。万归藏是着魔之人,你是分魔之人,他的修为又高过你,故而分魔之时,必是他采取主动,调和心性,迎合你的神意,无形之中,把你的神意纳入了他自身的神意。

“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万归藏克服了心魔,你的神意却在他的神意中盘踞下来,所以在你二人之间,生出了一种极其微妙的联系。也即是说,万归藏跟你在一起,有时会迷失心性,错把自己当成是你。这时间,如果他要杀你,本我中你的那一部分神意,就会拼命抗拒他的杀机,叫他出手之时生出种种顾虑!”

她说到这儿,只见陆渐一脸糊涂,不由苦笑道:“这样说吧,经过分魔,你二人的心性都起了变化,你的一部分变成了万归藏,万归藏的一部分变成了你。万归藏如果杀了你,无异于否定了他自己,此人一生自信,断不能容忍此事,所以他杀得了天下人,独独很难杀得了你!”

仙碧忍不住问道:“义父很难杀死陆渐,反过来说,陆渐也杀不死义父?”仙太奴点头道:“想来大抵如此,不过后者缺少依据,万归藏武功太高,陆渐没有杀他的机会。”温黛叹道:“这件事不可对外宣露,万归藏天纵奇才,一旦知道原由,难保没有克制之道。留下这个破绽,一来陆渐可以保命,二来,将来你们生死较量,这一个破绽,没准儿会决定最后的成败!”

这一番话十分玄虚,陆渐听得半信半疑,这时左飞卿走上来说:“地母,西风起了。”温黛闻言,召集弟子上船,陆渐回头一瞧,礁石上空空如也,姚晴已经不知去向。

陆渐不胜怅惘,默默率众登船。地部海船的通体青碧,造船的木材均为粗大的原木,尚未刨制不说,还有许多翠绿枝丫,与其说是船板,不如说是大树。树木间不用铁钉榫头联结,只以藤蔓缠绕攀附,登上甲板,直似身入丛林,绿树丛中还有若干小花,星星点缀,清香迷人。

陆渐惊讶道:“莫乙,这样的船,海浪一打,不会散架吗?”莫乙笑道:“部主多心了,这艘‘千春长绿’模样奇怪,其实坚固得很。”

“千春长绿?”陆渐不解。莫乙道:“那是这艘船的名字。如今是秋天,要是春天更妙,满船树藤开花,姹紫嫣红,仿佛一座百花盛放的小岛。”陆渐默默听着,不觉有些神往。

温黛见兰幽、青娥均是夷女,心生亲近,将二女叫到舱中询问,得知情由,与仙太奴啧啧称奇。仙太奴说:“因香结缘,因音乐而生爱恋,这两段姻缘若能成就,当是我西城的一段佳话!”温黛笑着称是。

兰幽机灵,见温黛和蔼可亲,心念一转,深深拜倒。温黛讶道:“你拜我做什么?”兰幽笑道:“这两段姻缘能否成就,还需地母娘娘相助。”温黛大奇,详细询问,兰幽便将苏、薛二人的志愿说了。

温黛夫妇面面相对,温黛道:“老身又能做什么?”兰幽笑道:“我见地部中美人如云,敢请娘娘为我家部主物色一位才貌双全的姐妹,部主既得佳偶,我二人也能得尝心愿,岂不是一举三得的美事?”

温黛不觉苦笑,说道:“孩子,陆道友心里原本有一个人,只是……”欲言又止,终究默然。兰幽不便多问,却由此留了心。

借着西风,三艘海船联帆而进,身后落日西坠,余晖如火,前方一轮明月跃出海底,玲珑皎洁,清辉飘飘洒落,千里海波霜凝雪铸,化为了一片银色世界。

陆渐无法入睡,登上甲板,眺望大海,心中十分矛盾,既盼早早赶到谷缜身边,与他并肩对敌,又隐隐盼这三艘海船永远也不能抵达灵鳌岛。

站立良久,晚风吹来,凉意漫生,忽听有人脆声说道:“不好好睡觉,来这里做什么?”陆渐应声一颤,回头望去,姚晴坐在船边,目似秋水,凝注远方,海波荡漾,银光浮动,投在在少女身上,忽蓝忽白,变幻无方,有如一片水幕,将二人远远隔开。陆渐如在梦境,望着姚晴呆呆出神。

“又傻了么?”姚晴轻哼一声。陆渐道:“我……我……”姚晴又道:“话也不会说了?结结巴巴的真讨厌。”陆渐吸一口气,苦笑道:“阿晴,你怎么来了?”姚晴冷冷道:“不想见我么?好啊,我现在就走,免得弄脏了陆大侠的眼睛。”说完起身就走,陆渐心急,一个箭步抢出,抓住姚晴的皓腕。

姚晴一挣未开,怒道:“陆大侠,你本领大了,就敢欺负女孩子吗?”陆渐电也似的缩回手去,苦笑道:“阿晴,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又何苦还要说话伤我?”

姚晴沉默时许,忽道:“这次论道灭神,你有什么打算?”陆渐道:“我这次来,一为帮助谷缜,二是消解东岛西城多年的恩怨。”

姚晴冷冷道:“就凭你么?”陆渐汗颜道:“说得是,我不自量力!”姚晴道:“你知道就好,此去灵鳌岛,我劝你不要逞强!”

陆渐叹了口气,闷闷说道:“我不逞强,谷缜一定会死。”姚晴掉头看来,两眼出火,冷冷道:“你为了他,连命也不要了?”陆渐叹道:“阿晴,为了你,我也一样!”姚晴啐了一口:“谁要跟臭狐狸一样,他是他,我是我,你再把我俩相比,休怪我翻脸无情!”一拂袖,转身走了。

陆渐站在船头,吹了一阵海风,心中稍稍平静。他返回舱中,正要上床,忽觉身边有异,慌忙弹身跳起,大喝一声“谁”,可是无人答应。他燃起蜡烛,烛光所至,照出一张秀美无俦的脸庞,双目紧闭,似已昏迷。

“阿晴?”陆渐大惊失色,伸手欲抱,忽觉被衾之下,姚晴一丝不挂,温香软玉触手可及。陆渐的心子一通狂跳,四处寻找衣衫,却是一件也无,无奈之下,只得用衾被将她裹起,催动内力,透入姚晴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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